《公司的力量》 第六集 谁执权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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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  谁 执 权 杖
导读:当公司规模超越一人当家的能力极限,当第一代创业者不可避免地老去,现代企业制度应运而生,管理成为公司最重要的成就和每一个组织的必修课。权力该如何分配和传承?又该如何制约和平衡?
前言:在人类迄今为止,最大规模的这场战争(二战)中,一些公司用特别的方式,赚取了知名度。1944年时,箭牌将所有的口香糖,都供给了海外作战的美国部队;在诺曼底登陆时,士兵们带着亨氏的自热汤罐头冲上海滩;每个星期,荷美尔公司都会把1500万罐午餐肉装运到英国和苏联;可口可乐则将60个移动罐装厂,送到本国军队中,5美分就能一解思乡之渴。战争中,工业实力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美国的军需物资供应得以超过德国、日本的总和,大公司功不可没。值得注意的是公司贡献的不仅仅是看得见的物质,它还创造了一种被称为“管理”的新产品。
1942年1月,珍珠港事件不久,曾担任西尔斯百货公司副总裁的唐纳德·纳尔逊,被任命为美国战时生产委员会主席。纳尔逊向总统表示:如果我说了算,我将全力以赴!他得到的回答是:一切听从你的安排!职业经理人出身的纳尔逊,用经营大公司的方法成功运作了,这个雇员超过20000名的政府机构。
战后的世界,迎来了一个大公司竞争的时代,人们逐渐意识到:管理就是效率,管理就是利润。管理是公司创造,并自我消费的产品,也是每一个成功组织的必修学问。究竟谁说了算?决策又如何执行?权力的分配、制衡和传承,对每一个渴望长大、向往永生的公司来说都是必须跨越的制度门槛。
第六集 谁执权杖
1945年秋天,二战的硝烟刚刚散去,在底特律市郊处的费尔兰恩庄园里,著名的福特家庭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吵。这一年,亨利·福特82岁了,身体日益虚弱,在妻子和儿媳的极力劝说下,他终于答应让自己的孙子——27岁的小亨利来接管公司。但是,年轻的亨利却对祖父说:“除非我拥有绝对的控制权,否则不会接受!”老福特大怒。
《福特传》作者 斯蒂芬·沃兹:
“在他事业的早期,可以说一直到1920年,亨利·福特的管理风格是那种传统家长式的,他把自己看作是不断扩张的家族业务的首领,事必躬亲,处处维护自己的地位,控制着大量的决策而不愿放权。”
福特汽车公司历史学学 罗伯特·克雷普基:
“福特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公司的大楼上,福特公司的荣誉、道德都和福特息息相关,他要确保他的名字一直会在那,并希望人们会说:你看,这家伙的确非常了解他生产的汽车。”
将公司与自己视为一体的亨利·福特,用流水线和T型车开创了美国的汽车时代。1918年时,奔跑在全世界的汽车中有一半都是T型车,作为商业领袖的福特,风光不亚于总统。但是,20年代中期福特公司的销售和利润出现下滑,问题出在哪里呢?这一时期的美国市场,已萌生了多样化需求,福特公司连续18年只生产黑色T型车。亨利•福特说,他对这款车的热爱超过他见过的所有女性,他相信T型车能永葆辉煌。
面对市场竞争,身为公司总裁的儿子埃德赛提出了开发新车的建议,但大权在握的父亲却坚决反对。
福特博物馆馆长 鲍勃·凯瑞:
“亨利·福特的管理风格非常个人化,他的管理是凭直觉,既不通过调查,也不依据管理原则。他没有太多时间去考虑,我们今天所说的专业管理。他的经理们基本都清楚,成功的途径就是迅速有效地做亨利·福特想做的事,而且不能频繁地反对他。”
在与儿子发生了一次近乎决裂的对峙后,亨利·福特不得不同意开发新车来改善公司经营。对他来说,这是一次纠缠着理想、权力和亲情的痛苦之举。福特将新车命名为A型车,寓意重新开始。但是,仅仅更换车型,并没有解决根本问题,因为企业的规模正在挑战一人当家的管理方式。
《福特传》作者 斯蒂芬·沃兹:
“到20世纪20年代,仅福特红河工厂就有10万名工人,这的确是一家巨大的工厂。福特一度试图掌管所有事务,但这根本不可能,管理变得非常混乱,效率很低,没有成效。”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教授 路易斯·高隆:
“在某种程度上,这与政府走过的路有些相似。起初,可能有国王来管理,但是国王能力不足,就可能被更有能力的人取代,立法机关变得更加专业化。”
二战爆发前,福特汽车的市场份额已经由68%下降到20%。战争结束时,公司每月亏损达900万美元,到了破产边缘。福特父子之间的情感鸿沟,也难再弥合。埃德赛颇具艺术鉴赏力,更为注重汽车的设计风格,但是,他做了24年总裁,却从未真正掌权。1943年,49岁的埃德赛郁郁而终。一个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是,有着钢铁般意志的亨利•福特也老了。1945年秋天,面对江河日下的公司,他在生命苦短的哀叹声中接受家人的劝告,无奈地把权杖交给孙子小亨利。
亨利•福特二世,将用什么办法来挽救公司呢?事实上,究竟该如何管理越来越大的企业,这是那一时期,所有的企业家都面对新课题。
作为欧洲最大的电子和电气公司,西门子的创始人维尔纳•冯•西门子,曾给哥哥的信中写道:“我创建的这个公司,对我来说更是一个王国。为了使它得到更大的发展,我会毫无保留地将它交给我的后人打理。”维尔纳如愿地成了自己王国的领袖,他不接受任何一名异姓加入领导层,只让自己的兄弟们协助管理公司。
福特汽车公司历史学学 罗伯特·克雷普基:
“工业革命时期,当公司开始扩张,很多家族随之兴旺发展,一些家族企业变得非常大,也变得非常富有。”
但是,随着规模扩张,协调变得十分困难。维尔纳和两个弟弟意见不一,为了控制公司,这位当家人到74岁才退位。直到去世前,都保留着自己的办公室,参与公司重要决策。维尔纳的理想是创建一个世界性公司,却没有盘算好如何控制公司世界,对于第一代公司领袖来说,企业的发展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美国经济历史学家 约翰·戈登:
“没有人知道如何管理现代工业经济,也不知道什么规则能使其有效运转。1860年,美国最大的工业公司拥有4000名员工,到1900年,最大的公司拥有员工多达65000名,在世界历史上这是史无前例的,所以我们必须找到应对之策。”
1945年9月,小亨利•福特正式接班。第二年春天,他聘请了一位副总裁欧内斯特•布里奇全面负责经营,欧内斯特又迅速挖来了15位经理人,仅仅一年后福特公司便戏剧性地扭亏为盈。他们究竟使用了什么样的高明手段呢?
欧内斯特和他的团队,都来自福特公司最大的竞争对手——通用汽车公司,这个对手的成长实在惊人。此时的通用公司,已经领跑汽车行业20年,而当初,在福特发布T型车的1908年,通用汽车公司刚刚组建,并且在运营12年后差一点破产,人们将通用汽车的成功归于一套独特的管理方式,几乎所有的大公司都在努力效仿。
瑞士圣加仑大学教授 弗雷德蒙德·马利克:
“另一位来自汽车工业的经理人,他叫艾尔弗雷德•斯隆,他非常清楚地意识到亨利•福特的缺点,他是第一个在实践中真正开启现代系统管理的人。”
艾尔弗雷德•斯隆毕业于麻省理工学院,1916年时,他经营的汽车轴承厂,被通用汽车公司收购。当时的通用汽车已是美国第5大工业企业,先后控股了40多家汽车公司和配件厂。但在斯隆看来,那不过是一个脆弱的庞然大物,内部相互竞争,管理者甚至都不知道谁挣了钱、谁亏了本,因为公司连统一的会计系统都没有。危机很快来临,不过,对通用和斯隆而言,这同时也是一次转机。
1920年初,在一场意外的经济衰退中,面临停产的通用汽车被杜邦公司收购,经理人斯隆终于有机会登场了。他将自己撰写的《组织研究》一书送到董事会,同样在为管理庞大公司而伤脑筋的杜邦欣然接受。
斯隆说:“我们要为每一美元创造更多的价值,只有这样,才能实现我们最高的目标。在更多的地方,为更多的人提供更多的产品。”
斯隆的目标是,为每一个钱包生产一辆汽车。为此,他设计了一种多部门制,负责为不同的消费群体提供服务,由不同级别的经理人员共同管理公司。
克莱蒙特大学德鲁克管理学院院长 艾拉·杰克逊:
“那是一个分权制的企业,各个分部通过广泛的会计核算机制向总部负责。”
麻省理工学院斯隆管理学院院长 大卫·施密特雷恩:
“上层管理的职责是制定目标和策略,而不是进行日常管理,或是介入每一个决策的细节,在当时的世界商业和美国商业中,这些都时全新的理念。”
只有时刻活在生死线上,站在悬崖边上的公司,才会拥有自我更新的主动意识,才会以非盈利组织所不具备的内在冲动,开辟出崭新的管理模式。
1921年的《财富》杂志写道:通用公司之所以能够避免,许多脊椎动物身子大了,头脑发展没有跟上,而最终灭绝的命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斯隆先生创造了一种与规模相适应的复合大脑。
凭借独创的制度,通用在短短五年时间里,从崩溃边缘发展到世界第一大汽车公司。雪佛兰针对的是一般人,凯迪拉克给有钱人开,奥兹莫比尔是给手头宽裕但个性谨慎者准备的,别克卖给力争上游的人,庞帝克卖给没钱却爱摆阔的人。
《福特传》作者 斯蒂芬·沃兹:
“福特汽车公司和通用汽车公司,我认为他们是两种类型的:一个是围绕个人建立起来的,一个是围绕制度建立起来的,其实不存在孰优孰劣的问题,这就是历史的演进。由个人驱动的公司,应对的是公司发展的初级阶段;而出现更复杂、多层管理的公司,是为满足现代市场需求的必然结果。”
正如斯隆所说:“在独裁者的公司,一个机构是不能发展成为成功的组织的,如果独裁者知道所有问题的所有答案,那么独裁制度是最有效的管理方式。但没有一个独裁者能做到这一点,将来也没有人能做到。”斯隆认为,公司需要听到多元化的声音,才能做出更准确的判断。
麻省理工学院斯隆管理学院院长 大卫·施密特雷恩:
“有一个关于做决策的故事:在经过一个简短的讨论后,他发现,所有的经理都意见一致。正当大家准备结束会议时,斯隆说:‘是不是今天在座的各位,都同意采取这样行动?’经理们说:‘是的。’斯隆接着说:‘那么我认为,我们应该暂时搁置这个议题,不要在今天做出决定。等到下周,我们再来讨论一下,直到出现反对的意见。因为在没有经过彻底争论前,我们不能真正了解,我们的决策意味着什么。’”
1923年,斯隆被任命为通用汽车公司总裁。他不苟言笑,很少娱乐,工作就是一切!公司里的人都尊敬地称他“斯隆先生”。管理学大师彼得•德鲁克,称他为第一位真正的职业经理人。
通用汽车公司首席经济学家 穆斯塔法•莫哈泰仁:
“他处事非常谨慎,在考量经理人的时候,从不愿受到人际关系干扰,因而有着沉默超然的名声,在公司里他没有朋友。”
斯隆先生在通用汽车工作了近40年,他从未拥有过这个公司,却为公司奉献了一生。作为职业经理人的典范,斯隆的影响远不止一个组织结构图,而是一场公司权力结构的变革。
通用汽车公司首席经济学家 穆斯塔法•莫哈泰仁:
“最重要的是,一个由所有者经营管理的小公司,转变成了一个不是由所有者经营,而是由职业经理人来经营的大公司。”
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 宁向东:
“所有权和经营权的分离,是以职业经理人出现为标志的。在过去由所有者掌控公司,其实公司的生命和所有者的生命,实际上是捆绑在一块的。这样就不利于最优秀的人、最优秀的能力进入公司,而职业经理人进入到公司的管理岗位上边,和所有权实现了分离。这两权分离,就意味着公司作为一个独立生命,它可以延续下去,它可以从一个最优秀的人手里边发扬光大!”
职业经理人真正走上大公司管理舞台,企业的命运从此超越了血缘和运气。美国学者钱德勒认为:当一个企业中层和高层皆为领取薪水的经理人员所控制的时候,便可适当地称为现代企业。公司完成自身现代化的这场革命,逐渐影响到世界各国。
英国的利华兄弟公司,诞生在19世纪80年代。一次,威廉•利华在顾客的询问中发现了商机,就从日光香皂开始,生意越做越大。但是,威廉•利华的商业决策却越来越古怪,比如花好几百万英镑买下联合非洲公司,却不知道这家公司是做什么的。1925年,威廉•利华去世,职业经理人法兰西斯•古伯接手管理,与荷兰的竞争对手合并成立联合利华,逐渐成为英国最大的公司。这听起来似乎像是美国故事的翻版,但是,在英国很长时间里,都鲜有像联合利华这样的大公司诞生,因为多数企业并不愿意接受经理人制。
英国《经济学人》编辑 阿德里安•伍尔德里奇:
“英国之所以失去一部分帝国影响力,原因之一是不认同专业人士。英国不热衷培养职业经理人,不喜欢这类拼抢的人,认为他们在商业中沾污了双手。”
19世纪中期以前,各国企业的规模普遍很小,通常是家族或者合伙为经营,两三个业主就可以管理所有的事务。但是,在规模主导经济的时代,“大就是美,就是力量”,传统的管理方式显然无法满足,企业对成长性和永续性的无限渴望。
克莱蒙特大学德鲁克管理学院院长 艾拉·杰克逊:
“很多自己创办公司的企业家,对他们的公司充满热情,甚至成为一种信仰,但是却不能薪火相传,有时也无法将权力下放。研究管理、研究大公司的人,能够看到很多类似的案例。”
康兰公司首席执行官 罗格·马维蒂:
“下一代人不一定能够和上一代人一样聪明,一个可能是成功的创业者,但他的继承人、儿子或女儿却不一定具有同样的天赋。”
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家庭代代都有才人出。公司可以传给子孙,经营公司的秉赋却不一定能遗传!要想实现公司无限大和公司万年长这两个梦想,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显然是更为理性的选择。一个开创了公司的人,能为它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也许就是在适当的时候离开。
1956年,当职业经理人斯隆先生带着荣耀退休时,通用汽车公司选出了新总裁。斯隆坦然承认,雀屏中选的不是我想要的人,但是,这个人选我无法反对。他坚信那句老话,别让现任者指定继承人,否则你得到的将只是二等复制品。
现代企业制度,恰恰提供了选优的可能性。作为权力交接者的斯隆,以个人情感服从于公司理性,提供了关于这一制度的绝佳注解。
就在斯隆离任前一年,通用汽车公司的产值超过10亿美元,创造了世界商业史新纪录。
对于历史悠长的家族公司来说,向现代企业转变并非易事,职业经理人的登场似乎总要等到不得已的时刻。一直由家族成员管理的西门子公司,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由于损失严重,家族和公司老板的两个概念才逐渐分开。1968年,西门子大家庭中,方才出现了第一位由非家族成员出任的CEO。不过,当美国大公司的权力越来越向经理人倾斜的时候,德国公司则给权力加上了一个平衡器。
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教授 玛丽·奥沙利文:
“美国人看到德国公司的治理结构时,最令他们惊讶的是工人在公司治理中的重要作用。德国的共决制是美国从未经历过的,也是无法效仿的,德国有一种双层体制,即监督委员会和管理委员会。”
德国管理学家 赫尔曼·西蒙:
“监督委员会负责监控,管理委员会负责重大决策,在管理委员会主席领导下,负责公司经营战略,这是一种有两部分构成的体制,每个部分都有明确的责任。其中一个特色是,在监督委员会中要有工会成员,这样他们就能代表员工的利益,这就是德国的共决制”。
这是位于柏林的德国工会联合会,成立于1949年,它的前身曾是为工人争取权益的组织,如今它是德国公司权力结构中的一元。根据公司的不同规模,职工代表和工会代表在监督委员会中拥有一半或三分之一席位,参与公司决策。这意味着,资本的所有者和劳动的供给者要合作执掌公司。如果把公司看作各种资源拥有者签署的一组合约,那么管理就是要在同一个平台上料理好各种权利关系。
被誉为现代管理学之父的彼得·德鲁克,说:组织的目的是使平凡的人,做出不平凡的事。
20世纪中期,作为公司取得的最重要的成就之一:管理,发展成为一门公共学问。一时间,整个社会仿佛都被公司化了。1966年,美国《财富》杂志公开宣称:在1900年几乎不被承认的管理工作,已经成为了当今文明的中心活动。苏联领袖列宁也看到了这股巨大的力量,他把社会主义定义为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的组合,那就是苏维埃加上普鲁士的铁路管理,加上美国的现代工业。
瑞士圣加仑大学教授 弗雷德蒙德·马利克:
“社会中任何一个组织都需要管理,每件事都要由组织来完成,人们在社会中总是需要组织。无论作为一个消费者、病人、学者、小学生还是中学生,每件事都是由组织完成,受到组织帮助。”
1974年,哈佛学院二战后招收的第一批工商管理硕士被集体授予殊荣,在20年间,他们中有一半人,当上了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或总经理,他们管理的公司年收入高达500亿美元,雇佣人员100万,他们的个人资产总量达到20亿美元,拥有近百架私人飞机。
管理成为公司最重要的软件,意味着智力成为重要的资本。职业经理人的成功,为普通人指出了一条通往梦想的新路径。
克莱蒙特大学德鲁克管理学院院长 艾拉·杰克逊:
“二战后,日本受到重创,德国遭到分裂,美国国内也可能面临严重的失业问题,多亏创立了一种新型的管理课程,才使人们创办了伟大的公司,创造了巨大的机会和社会财富,并且帮助中产阶级成长。总的来说,我觉得如果没有管理,以及大型企业的发展,就没有技术的发展和进步,没有就业和经济增长。”
在首席执行官小托马斯·沃森领导的时期,IBM公司拥有40万中层管理人员,员工们按照规定穿着浅黑色的西服、白色衬衫和素色领带,他们唱着统一的公司歌曲,热诚地推销,勤奋地工作,他们被称之为“公司人”。20世纪五六十年代,公司人遍布欧美。
英国《经济学人》编辑 阿德里安•伍尔德里奇:
“在英国,他们一般会戴硬质圆顶礼帽,手拿一把合拢的雨伞,在壳牌石油公司或者英国化学工业公司这样的大型跨国公司里工作,这些公司非常稳定、等级分明,就好像公务员一样,那是一段非常稳定的时期,他们的收入不菲,对公司非常忠诚、恪尽职守”。
一幢郊区的房子、一辆汽车,有史以来最体面的生活,构成了中产阶级的美好生活图景,而这一切,源自一份在大公司中的稳定工作。20世纪中期,巨型公司构成了美国产业的基础,前100家制造业公司的资产超过美国制造业总资产的40%。
致力于美国企业史研究的学者艾尔弗雷德·钱德勒指出:公司组织这只看得见的手已经取代看不见的手,接管了原先由市场执行的资源配置功能,经理人员则已成为美国最在影响力的经济决策者集团。
1956年,一则消息激起了华尔街罕见的兴奋,人们奔走相告:福特公司要公开上市了。1000万股的股票很快被抢购一空,每股价格从50美元一路上涨到70美元,募集的资金达到6.7亿美元。华尔街不同寻常的反应,是因为福特公司此举可谓企业现代化的一个重要信号。
福特汽车公司董事长 比尔·福特
“福特汽车公司有100多年的历史,其间历经了很多改变,但有一点从未改变就是家族的参与,我相信这是件好事,因为家族的参与,可以让我们重视长远利益,而不只关注这个季度或今年的结果。但是,任何老公司都需要现代化,我们也不例外。”
这一年大约有30万人与福特家族共同拥有了福特公司,道琼斯指数突破500点大关。华尔街曾经只是一个绅士俱乐部,股票的购买者和上市公司的老板,实际上是同一批人,游戏只是在上层人物之间进行。现在不同了,公司股权不断在分散。20世纪的前30年里,美国钢铁公司有股东增长了10倍,电话电报公司的股东增长了60多倍。1962年时,通用汽车的股东超过了100万。这意味着,公司的拥有者不再是少数几个企业家或金融家。
公司是谁的?这个问题的答案正在变化。
联合利华公司高级副总裁 加文·尼斯:
“我们的员工都持有公司的股份,因此他们与公司休戚相关。在某种意义上,这有助于建立一种理念,拥有了公司的一小部分,员工的行为和动机都会变得很积极。这是我们从一家私人公司,转变为一家公众公司的标志之一。”
“公众公司”一词,某种程度上表达了公司所有权的悄然转移。曾经叱咤风云、高高在上的资本家,从人们的视野中慢慢淡出,活跃在舞台中央的是新兴的经理阶层,现代大公司的全盛时代到来了。多部门结构、管理科学,加上无所不能的经理人和金融市场,公司似乎找到了可以持续扩张的秘诀。但世界在飞快地变幻,就在繁荣的60年代,曾被奉为法宝的分权管理结构日益走向极端,庞大的企业组织变得越来越笨拙。
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 宁向东:
“公司发展的越快规模就越大,规模越大以后大公司病就随之而来了。大公司病实际上是两个方面有问题:一个就是它的维度,汇报的维度特别多,有的时候从下级到上级要经过几十层的报告关系;还有一个就是,部门之间的壁垒可能是越来越强,然后部门的信息不能共享,协调行动没法完成。”
另一种深刻的忧虑也开始浮现。1970年以后,美国上市公司公告虚假盈利,管理人侵吞公司利益和非法政治献金等丑闻频频爆出,不到10年,400多家上市公司涉嫌财务犯罪。90年代初出现了解雇经理人的高潮,1992年到1993年的18个月中,13位财富500强公司的CEO被董事会驱逐,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斯坦福大学商学院院长 加斯·塞隆纳:
“个人持有一家上市公司非常少的股份,公司由此从私人领域走向公共领域,它不再被一群易于识别的人拥有,而是被数量庞大可能是数以百万的人拥有,每个人只持有很少的股份,因此对公众公司或者这种体制而言,面临的挑战是谁来约束公司的老板?”
谁来执掌公司?谁对公司负责?这不禁令人想起了一个古老有难题。早在1776年,亚当·斯密就在《国富论》中对经理人能否用意周全提出质疑。他认为:让经理管理股东的财产会产生疏忽、偷懒,为自己利益而不是股东利益考虑的弊端,很难期望人们带着同样焦虑的警惕性来关心他人的资金。后人将此称为斯密的难题,它拷问着此后200多年中的每一个经理人。
2001年11月,一片哗然中,美国安然公司应声破产。作为世界上最大的能源交易商,它曾经连续6年被评为美国最具创新精神公司,却用一系列欺诈将人们的尊重与信任涤荡一空。安然并不是唯一一家出现诚信问题的公司,人们不得不重新开始考量经理人的操守和经理人制度的设置。
2002年,美国世界通信公司,财务作假破产;
2002年,美国施乐公司,64亿美元虚报收入;
2003年,欧洲帕玛拉特公司,50亿美元财务漏洞;
2004年,日本西武铁道公司,取消上市资格;
2006年,戴尔公司,虚报财务数据;
2008年,美国雷曼兄弟,倒闭。
没有了一言九鼎的家长,没有了绝对权力者,公司获得了解放,却也因此而失去了明确的责任人。当所有权日渐分散在大小股东手里,习惯了搭便车的股东们关心的是股票价格而不是公司经营,经营权都交到了经理人手里,却没有能够真正制衡经理人的力量。权力和责任的失衡供养了一批现代帝王。但是,在重新寻找责任人的时候,可以挑选、可以评判、可以撤换管理者的现代公司制度,依然是迄今为止最可依赖的纠错、校正系统的提供者。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教授 路易斯•高隆:
“从2007年到现在的大衰退期间,出现了很多对经理人的批判,但取而代之的还是职业经理人,我们不会退回到从前,因为这已经是更好的了,我们需要的是更好的职业经理人和风险管理者,在任何一个庞大复杂的系统中,这些问题都不可避免,企业是这样,政府也是这样。”
要想基业常青,制度比人更靠得住,但世界上从来没有尽善尽美或一劳永逸的制度安排,每一种选择都有成本和时效。对任何组织而言,当旧的权力平衡被打破,信任被渐渐折损,唯一的办法最求取新的平衡,建立新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