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寻找《瓦尔登湖》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5 10:13:10
寻找《瓦尔登湖》
杜爱民
《瓦尔登湖》是梭罗带给人类的自然之音,这声音透过世界的表层占据着人们心灵的位置。
一个人,当他面对思想,当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并且认真加以关注的时候,心灵和身体便更加接近自然。它们彼此之间相靠得是那么近,互相依托着。“心灵入睡了,好像根本不存在。”(拉•梅特里)它像呼吸一样,缓慢地散布在林中湖面的每一个角落;它回到了老家,穿上自己的衣服,成为它自身,像它自身那样存在着。
我这样想像着《瓦尔登湖》进入人们心灵的整个过程。诗人海子当年怀抱着它,这位在我们生活世界的深处,呈现本质元素的天才歌手,携带着它返回了大自然。我感到梭罗之音,源自于风的琴弦之上。它那么柔和,像一阵气息,只要轻轻搏动一下,湖面便会泛起层层涟椅。《瓦尔登湖》与海子,让我想到世界的绿地,仍然有雪白的绵羊,它们吃着清淡的素草,偶尔 “咩咩”叫几声,从不与谁争斗,但终又无法逃过注定的命运。他们的存在使朴素、善良、平静的精神情怀得以延续。在更为险恶的世事中,究竟有什么必须用胸怀和双手,才能承载。
《瓦尔登湖》也许是自然的馈赠和恩惠。我怀着敬畏的心情,在西安的大小书店和街头的书摊搜寻着它;近8年的时间,在我去过的每一座城市和乡村,这样的过程从未间断。我向着它一步步走近,感觉到它放在一个有玻璃拉门的书橱里,山羊皮做的封面,充满着对自然和人类的感激、爱戴和热情。
它尊重我个人的内心情感,即使那情感是卑琐的,因为它是向善之举,是人道。它丝毫不做出损害;它爱自然,爱天底下所有的人,包括穷人和富人;它怜悯恶,宽容所有的过错。在走进《瓦尔登湖》的漫长历程中,我的头脑充满着这样的想法。
我曾经想像《瓦尔登湖》是一座圣典,在没有信仰的年头,我的想法更加清晰可辨。我和喜欢它的人们,手拉着手,围绕着它,整日整月整年走在它的周围,狂热地追逐着能使我们心 清耳静的精神和理想。它不是以语言形态的方式存在的“ 经”,它只是一种气息,清纯得连味道都没有。
它让我们在信仰的狂热中保留分寸: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想到了弗雷泽先生的《金枝》。他写作《金枝》的同时,也呼唤和创造了一只攀折它的无形的圣手。世界的花枝和手,只要有这两样东西,它们便带出精神与想法,以及生活和宗教所规定的“功课”。当一个人行走,当人寻找并决意要使自己的心灵和身体贴近某个地方,他便放逐身体和各种欲望追随自己心中的念想。这时他还需要什么呢?金钱也许对他来讲是另一种需要,但是,谁又能使他在金钱面前弯下腰,低下自己的头。钱也许不是最终拯救人的道路,正像精神同样不是那样。精神的作用在于能够引领我们,朝向更为广泛的领域,而人们有能力在这一过程中,冷静地保持住自己。
在寻找《瓦尔登湖》的路途中,我想到了加缪那本《西绪福斯的神话》,还有威士登女士的《圣杯传》。他们为人们提供了生活中的正义和反抗者的形象与神话。《瓦尔登湖》似乎什么也不说,它只是让自然像它的本身那样呈现。不了解自然,人便一无所知。
在当代最伟大的思想家、理论家笔下,关于人,他们的结论总是:没有出路。我们看到了荒诞的一幕,残酷的一幕和支离破碎的一幕,这可怖的一切确实都与人有关,实际情况往往甚于文字的记述。尽管现实的或文字的图景涉及到人类的部分都不容乐观,但我们没有理由放弃 , 更没有理由在人所站立的每一个点上后退半步。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和一本书,它的名字叫《瓦尔登湖》。
今天,几乎人的所有方面都存在着,或正在被物化着。人作为物而存在。人和他所创造的、拥有的一切,作为异己的力量而与人对抗,构成了人的“单面”性的存在。交换关系渗透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技术的理性对人性的挑战,权力商品化的整个过程,像一块硕大的吸盘,消解、软化着精神的力量,这是我们时代的思想和头脑必须面对的问题。
想想特雷沙修女,她在孟买或加尔哥达为孤儿和穷人所做的事情,尽管与我们所感到的人类存在的“可怖”图景相比较,显得孤单和细小,但特雷沙修女无疑是我们生活世界慈爱、热心帮助别人的希望之所在。她感到了别人肉体和精神的巨大痛苦,在她感到这种痛苦的时候,她将这些同时也当成自己的,与她每一根细小的神经有直接、本质的关联。在别人痛苦的时候,你也深切地感到了,这便是希望;当你欣赏别人的痛苦,并以此来娱乐自己,这就是堕落。
我脑子里总是有这么一幅图像:特雷沙修女静躺在密林掩映的《瓦尔登湖》面上,孟买的孤儿,加尔哥达的孤儿,全世界的孤儿和穷人,都朝着她躺下去的地方祈祷。
《瓦尔登湖》真的是一本万能的圣书吗,有了它似乎就有了希望。世界上有称作“圣书”的东西,显然,《瓦尔登湖》不能算作其中的一类。在许多朋友的言谈中,它并不是白璧元瑕,肯定会有许多人不喜欢它。世界上有许多书,也有许多读书的人。有的书给人希望和快乐,有的书则正好相反。《瓦尔登湖》以及关于它的一切,给我的是无尽的联想。我至今尚未见到它,而它却给了我乐趣。我真切地感到了它在某个地方存放着,它不停召唤我去用手翻开它的扉页,从第一页开始,读到最后一个字。或许有那么一天,当我真的拥有它之后,那些关于它的所有想法都会截然不同了,但它曾经带给我的一切,都完全是真实的。它现在仍然在远方某个地方,引领着我的躯体,牵动着我的想像,让我相信世界上不仅仅有恶,同时还有正义和善良。我们每个人能够与这些美好的事物更为亲近,即使这是某个人能力所不及的,也能够缩短这种存在的距离。
我们人能够与自己、与自然和睦相处。
“水是这样的透明,25至30英尺下面的水底都可以看到。赤脚踏水时,你看到在水面下许多英尺的地方有成群的鲈鱼和银鱼,连前者横行的花纹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你觉得这种鱼是不愿沾染红尘,才来这里生存的…… ”(梭罗《瓦尔登湖》)关于《瓦尔登湖》,我见到的文字就这些,它来自一位诗人的转述,我读了,与我想像中的文字没有差别。这些文字是具体的,没有语词之外的任何企图。语言在行进的过程中像水一样四处漫溢,形成条条细细的支流,在空间和时间上,它们进一步展开,又互相交错。你分辨不出它们究竟怎样展开和交错,而它们在展开和交错着,让你感到语言正朝着你走过来。《瓦尔登湖》是洁净的,尤其当它在语言的光辉之中。我们在语言中与梭罗和《瓦尔登湖》相通,与世界上某个干净的地方相遇。
我更愿意将《瓦尔登湖》当成一个谜。在我看来,与它相关的一切都遮盖着一层薄雾,而我只能这么站着,没法穿越过去,正是这实存的距离留给了我想像的空间,此时此地,我的想像真真切切,都与《瓦尔登湖》有关,而梭罗与《瓦尔登湖》,还有自然中的那面净水,并不知道,也不理会我内心的所想。它们的实存也就是能给予我的,剩下就要全凭自己了。我借助文字记下的所有这些,在多大程度上与梭罗和《瓦尔登湖》保持着程度上的接近,这是关于《瓦尔登湖》的另一个谜。
这个春天我要带女儿到郊外去,让她看看真山真水,看看春天在大自然里是什么样子。她已经过了8岁,在此之前,也只是有几回在城市的公园里见到过春天。她确实已经长大了,应该在这个春天里有一张自己的睡床。我得在最近几天里请来一位木匠,把楼下放置多年的原木锯开,放到阳光下晾晒。
我要为我的女儿打一张崭新的床,上面还弥漫着松脂的清香。我要让她好好睡觉,快快长高。如果这期间我能得到一本《瓦尔登湖》,我会让女儿躺在她的新床上,听我给她读最精彩的那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