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皮疙瘩》系列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0 01:40:53
死亡之屋       阿曼达和乔西都不喜欢爸爸从一个莫名其妙的曾伯父那里继承来的这所房子,这所位于黑瀑布镇的房子看上去实在是太破旧了。果然,搬进去以后发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瞬间在楼梯上闪现的男孩和女孩的身影,漆黑的夜里飘动的窗帘,黑暗中窃窃私语和笑声,恐怖的噩梦……  
阿曼达和乔西结识了新朋友,然而,这些新朋友给姐弟俩带来的是更大的惊恐……                          
第一章 他转身消失在楼道里,那男孩长着一头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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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乔西都很讨厌我们的新房子。  
 当然,房子很大,跟我们原来住的地方相比,简直可以说是一座豪宅。这是一座高大的红砖房,斜斜的黑屋顶,一排排窗子被黑黑的百叶窗勾出了鲜明的轮廓。  
 房子太暗了,我这么想。从街上看,整座房子笼罩在黑暗之中,仿佛隐藏在那些盘根   
错节的老树的树荫下面。  
 虽然还是七月中旬,门前的院子里已经铺满了枯黄的落叶。砾石车道很不好走,鞋底下的树叶嘎吱嘎吱作响。  
 落叶之间野草窜得老高,前门廊旁边的一块花圃也早已杂草丛生。  
 这房子真是令人毛骨悚然,我有一种不祥之感。  
 看来乔西也有同感。抬头看着房子,我们俩都开始大声抱怨起来。  
 这时,道斯先生来了。他是当地房产经纪人,一个友善的小伙子。他在房子前的人行道上停了下来,转身朝我们走过来。  
 “怎么样?”他问,用皱巴巴的蓝眼睛先看了看乔西,然后转向我。  
 “乔西和阿曼达不想搬,”爸爸解释道,边说边把衬衣下摆往裤子里塞。爸爸稍稍有点胖,所以衬衣下摆老是从裤子里窜出来。  
 “也难为孩子,”妈妈对道斯先生笑着补充道,她两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继续往前门走去。“朋友都没了,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应该说是怪异,”乔西摇了摇头。“这房子太恶心了。”  
 道斯先生轻声笑了。“房子是旧了点,”他拍着乔西的肩膀说。  
 “只要稍稍收拾一下,乔西,”爸爸说,对道斯先生笑了笑。“这里好长时间没人住了,收拾一下总是要的。”  
 “看这房子多大,”妈妈在一旁帮腔,她把黑发往后一掠,笑着对乔西说:“这样我们就可以多出一间屋,或许还可以有一间娱乐室。你会喜欢的——是不是,阿曼达?”  
 我耸了耸肩。一阵寒风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冷颤。那本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炎热夏日,但是,越靠近房子,我觉得越冷。  
 我穿着白色网球短裤和无袖的兰色T恤衫,在车上我一直觉得热,但是现在却冷得发抖。房子里面会暖和些吧,我想。  
 “他们多大了?”道斯先生问妈妈,一边朝前门廊走去。  
 “阿曼达十二,”妈妈说,“乔西上个月刚满十一。”  
 “他们俩长得很像,”道斯先生对妈妈说。  
 我不知道道斯先生是不是在说恭维话,我猜他说的没错。我和乔西都又高又瘦,跟爸爸一样的棕色卷发和深棕色眼睛。别人都说我们长着一张“严肃”的脸。  
 “我真的想回家,”乔西说,声音有些嘶哑,“我讨厌这个地方。”  
 我弟弟是天底下最没耐性的了,一旦决定做什么,就非达到目的不可。他是有点惯坏了,至少我是这么看的。有什么事经他一闹,往往便能得逞。  
 我们外表或许很相像,但是实际上并不一样。我比乔西要耐心得多,也更明白事理,也许是因为我比他大,还是个女孩的缘故吧。  
 乔西抓住爸爸的手,要把他拉回车上去。“我们走吧,爸爸,我们走吧。”  
 我知道这次乔西不可能得逞。我们要搬到这儿来,是铁定的了。况且,这座房子不用花一分钱。爸爸的一位曾伯父死后在遗嘱里把房子留给了爸爸,这个曾伯父是谁,我们都不知道。  
 爸爸收到律师信时的表情现在还历历在目:他高兴得“哇”地一声大叫起来,在客厅里到处乱跳。我和乔西还以为他疯了还是怎么的。  
 “我的曾伯父查尔斯在遗嘱里把一座房子留给了我们,”爸爸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解释道。“房子在一个名叫黑瀑布的镇子。”  
 “啊?”我和乔西叫了起来,“黑瀑布在哪里?”  
 爸爸耸了耸肩。  
 “我都不记得你有这么一个曾伯父,”妈妈说着走到爸爸身边看他手里的信。  
 “我也不记得了,”爸爸承认道,“但是他肯定是个大好人,哇!一座房子,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说完,他抓起妈妈的手,在客厅里高兴地跳起舞来。  
 爸爸当然高兴了。他一直在找借口,要把他现在枯燥乏味的办公室工作给辞了,专心搞写作。这座房子——白送的房子——不正是一个好借口吗?  
 这样,一个星期后,也就是今天,我们一家,经过四个小时的车程,来黑瀑布看房子。我们连门都没有进,乔西却要把爸爸拉回车上去。  
 “乔西,不要拉我,”爸爸不耐烦地申斥,用力要把手抽开。  
 爸爸无奈地看了看道斯先生。看得出来,乔西耍性子,弄得爸爸很尴尬。我想我该出面了。  
 “快放手,乔西,”我抓住乔西的肩膀,低声对他说,“我们不是说好要来这看一看的吗?”“我已经看过了,”乔西哼哼唧唧地说,还是抓住爸爸的手不放,“这房子又旧又难看,我讨厌。”  
 “你都还没有进去呢,”爸爸生气地说。  
 “对呀,我们进去吧,”道斯先生看着乔西,催促道。  
 “我就是不进去,”乔西毫不妥协。  
 他有时候就是这么倔。看着这又黑又旧的房子,我跟乔西一样高兴不起来,但是我不会像他那样耍性子。  
 “乔西,难道你不想去挑自己的房间?”妈妈问。  
 “不想,”乔西咕哝道。  
 我和乔西抬头看二楼,上面并排有两个大凸窗,活像两只黑乎乎的眼睛在盯着我们。  
 “现在的房子你们住了多久了?”道斯先生问爸爸。  
 爸爸想了一会儿。“差不多十四年了,”他答道,“孩子们生下来就一直住在那。”  
 “搬一次家不容易,”道斯先生把目光转向我,同情地说,“知道吗?阿曼达,我几个月前刚搬到黑瀑布。一开始,我也不喜欢这儿,但是,现在要我搬哪,我可不干了。”  
 他朝我眨了眨眼。他一笑,脸上会有一个可爱的酒窝。“我们进去吧,房子挺不错,保证让你惊喜一场。”  
 除了乔西,我们都跟着道斯先生过去了。“这里有没有其他小孩?”乔西问,口气听上去象在找茬儿。  
 道斯先生点点头。“学校离这儿只隔两条街,”他说,往街道上方指了指。  
 “你看!”妈妈很快插进来,“这么近,一走就到。用不着每天一大早坐那么远的巴士。”  
 “我就是喜欢坐巴士,”乔西固执己见。  
 乔西认定了死理,是不会让爸爸妈妈舒心的,尽管此前我们俩都说过对这次搬家要坦然处之。我不明白乔西如此犯别扭能得到什么。我的意思是,爸爸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至少,我们的老房子现在还没有找到买主。  
 我也不喜欢搬家,但是,我知道,继承这座大房子对我们一家来说是一个大好的机会。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拥挤不堪,一旦爸爸把它卖掉,我们就再也不必为钱操心了。  
 我认为,乔西至少应该试一下。  
 突然,从停在车道的汽车上传来了皮皮的狂吠吵闹声。  
 皮皮是我们的狗,一只白色的卷毛小猎犬,长得小巧玲珑,平时也很听话。通常,把它留在车上都没什么事。但是,现在它又叫又嚎,不停地抓车窗,拼命要出来。  
 “皮皮,别叫!别叫!”我大声喊。皮皮平时都很听我的。  
 但是,这次它不听。  
 “我去把它放出来,”乔西说着就朝车跑去。  
 “别,等等……”爸爸喊。  
 不过,我想皮皮叫得那么大声,乔西肯定没听见爸爸的话。  
 “不妨让狗也来看看房子,”道斯先生说。“毕竟这以后也是它的家。”  
 不一会儿,皮皮从草坪那边朝我们奔了过来,兴奋得汪汪直叫,只见它所经过之处,落叶飞扬。来到跟前,它在每个人脚下扑来扑去,仿佛跟我们分开了几个星期。让我们不解的是,它冲着道斯先生发出威胁的嚎叫。  
 “皮皮,别叫!”妈妈呵斥道。  
 “以前它从来不会这样,”爸爸抱歉地说,“真的,它平时都很友善的。”  
 “也许它在我身上嗅到了什么,以为我也是只狗吧,”道斯先生说着,松了松条纹领带,小心翼翼地看着皮皮。  
 这时,乔西过来,一把抓住皮皮,把它从道斯先生那儿拿开。“别叫了,皮皮,”乔西一边骂一边把狗凑近自己的脸,鼻子对着鼻子,“道斯先生是我们的朋友。”  
 皮皮呜咽地叫着,不住地舔乔西的脸。过了一会儿,乔西把它放回地上。皮皮抬头瞅了瞅道斯先生,又看了看我,然后开始在院子里嗅来嗅去。  
 “我们进去吧,”道斯先生催促道,用手理了一下金色短发。他打开锁,推开前门。道斯先生按住纱门,我跟在爸爸妈妈后面进了房子。  
 “我在外面陪皮皮,”乔西站在车道上一动不动。  
 爸爸刚要发作,但随即改变了主意。“好,好,”他叹了一口气,摇头说,“我现在不跟你理论。你就别进来,要是你愿意,干脆就住在外面好了。”听起来,爸爸真的恼火了。  
 “我想和皮皮在一起,”乔西说,看着皮皮在荒芜的花圃那边不停地嗅。  
 道斯先生轻轻地掩上纱门,看了乔西一眼,然后跟在我们后面进了门厅。他朝妈妈笑了笑,轻声地说:“他会没事的。”  
 “他有时候就是这么倔,”妈妈满怀歉意地说,然后打量了一下客厅。“也不知皮皮今天怎么了,真的很抱歉。”  
 “没问题。我们先看看客厅,”道斯先生说着在前面带路。“客厅非常宽敞,我想你们会喜出望外的。当然,是还需要收拾一下。”  
 他领我们看了每一个房间。我开始兴奋起来:这房子还不错,有好多好多的房间和壁橱。我的房间很大,带浴室,还有一只旧式窗座,坐在窗前,可以俯视街景。  
 我在想,要是乔西跟我一起进来就好了。我敢肯定,看到里面这么好,他会高兴起来的。  
 房间真多!甚至还有一间装修过的阁楼,里面堆满了旧家具和一堆陈旧、神秘的纸箱。我和乔西可有得翻了。  
 我们在房子里呆了至少有半个小时,不过我当时没注意时间。我们三个都转忧为喜了。  
 “好了,我想我们看完了,“道斯先生扫了一眼手表,然后领着我们朝前门走去。  
 “等一下,我想再看看我的房间,”我激动地说,然后一步两级地冲上楼梯。“我马上就下来。”“快一点,亲爱的,道斯先生肯定还有别的约会,”妈妈朝我喊道。  
 我到了二楼平台,穿过狭窄的过道,来到我的房间。“哇!”我大声地赞叹,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悠悠回响。  
 好大的房间!我好喜欢那带窗座的凸窗。走到窗前,往外望,我看到树的后面,我们的车停在车道上,再远处,街的对面,有一座跟我们相似的房子。  
 我要把床放在正对着窗的墙那边,我高兴地盘算着。书桌摆在那里,这回我可有地方放电脑了。  
 再看看壁橱,又宽又大,能走进去的那种,顶部有一盏灯,靠墙的一面是宽大的架子。  
 我朝门走去,心里想着要把哪些画带过来。这时,我看到了一个男孩。  
 他在门口只站了一瞬间,然后转身消失在楼道里。  
 “乔西?”我喊道。“嘿,你来看看呐。”  
 我心里一惊,意识到那不是乔西。  
 那男孩长着一头金发。  
 “喂!”我喊了一声,朝楼道外跑去。我在房门外停下来,左右看了看,“谁呀?”  
 但是,长长的过道空无一人,所有的房门都是关着的。  
 “天哪,阿曼达,”我大声说道。  
 我出幻觉了吗?  
 爸爸妈妈在楼下叫我,我最后看了一眼昏暗的过道,然后飞身下楼。  
 “嘿,道斯先生,”我一边跑下楼梯一边问。“这房子是不是闹鬼了?”  
 他轻声笑了笑。我的问话似乎让他觉得很可笑。“没有,很遗憾,”他说,用他那皱巴巴的蓝眼睛看着我,“这座房子没有鬼。据说周围许多房子都闹鬼,但是,这里恐怕没有。”“我——我好像看到什么东西了,”我说,觉得自己有点傻傻的。  
 “可能是影子,”妈妈说。“外面那么多树,屋里太暗。”  
 “你到外面去跟乔西说说吧,”爸爸说,把衬衫的前面往裤子里塞了塞。“我和你妈妈有些事要跟道斯先生商量一下。”  
 “好的,主人,”我躬身应道,然后往外跑,想把所看到的告诉乔西。“喂,乔西,”我边喊边在院子里四处找。“乔西?”  
 我的心一沉。  
 乔西和皮皮都不见了。                          
第二章 我们沿街往下驶,大家默不作声,盯住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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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西!乔西!”  
 我不停地喊,然后又喊皮皮。但是他们两个都不见踪影。  
 我跑到车道尽头,看看车里,没有。妈妈和爸爸还在屋里跟道斯先生谈着。我把街道上下都看了个遍,连个影子都没有。  
 “乔西!喂,乔西!”  
 终于,妈妈和爸爸满脸惊恐地从前门跑了出来。我想他们是听到我的喊声了。“乔西和皮皮都不见了,”我从街上朝他们大喊。  
 “可能在后院,”爸爸大声应道。  
 我冲上车道,把脚下的树叶踢得到处乱飞。街上依然是阳光普照,但是,一进到院子,来到树荫下,我马上觉察到了凉意。  
 “喂,乔西!乔西——你在哪儿?”  
 为什么我会觉得恐惧?乔西到处乱跑本是常有的事。  
 我沿着房子侧面拼命地跑。高大的树倾向房子,把阳光几乎都遮住了。  
 后院比我想象的要大,长长的长方形,地面有些倾斜,边上是一道木栅栏。跟前院一样,厚厚的落叶间,长满了又高又密的野草,一只鸟浴缸翻倒在一边。再远处,可以看到车库的侧墙。那是一间黑乎乎的砖屋,颜色跟房子很相衬。  
 “嘿——乔西!”  
 他不在那。我停下来,仔细查看地面,看看是否有脚印或者他踩过落叶留下的痕迹。  
 “怎么样?”爸爸喘着粗气,朝我跑过来。  
 “没见他,”我答道,为自己如此担心而感到吃惊。  
 “你看过车子没有?”爸爸的口气显得生气甚过担心。  
 “看过了,最先看的。”我最后快速把后院找了一遍。“我不信乔西会一个人跑了。”  
 “我倒相信,”爸爸翻了翻白眼说。“你知道你弟弟不顺心时会怎么做。也许他想让我们觉得他离家出走了。”他皱着眉头。  
 “找到没有?”我们回到前院时妈妈问。  
 我和爸爸耸了耸肩。“也许他交了新朋友,跟人家走了,”爸爸说着,举手抓了抓头发。看得出,爸爸也开始担忧了。  
 “我们必须找到他,”妈妈盯着街道说。“他对这一带不熟悉,说不定走走就迷路了。”  
 道斯先生锁上前门,把钥匙放进口袋,走下门廊。“他不会走远的,”他笑着安慰妈妈,“我们开车在这个街区转一圈,肯定能找到他。”  
 妈妈摇摇头,焦虑地看了一眼爸爸。“我会收拾他,”她喃喃自语地说,爸爸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道斯先生打开他那小本田车的后备箱,脱下外衣,扔了进去。然后,他拿出一顶宽边的黑色牛仔帽戴在头上。  
 “嗨——很不错的帽子嘛,”说着,爸爸爬进了前面的乘客座。  
 “挡太阳用的,”道斯先生边说边侧身坐进驾驶座,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我和妈妈上了后座。我看了一眼妈妈,发现她跟我一样,忧心忡忡。  
 我们沿街往下驶,大家默不作声,眼睛盯住窗外。沿街的房子都很陈旧,多数比我们的大,也比我们的要好些,草坪修剪得很整齐。  
 那些房子和院子里都没见什么人,街上也是空空的。  
 这一带真的好安静,我想,又很阴凉。所有房子四周都是枝繁叶茂的大树,院子都在树荫笼罩之下。街道是阳光能照到的唯一地带,宛如穿越阴暗地带的一条狭长的金丝带。  
 我想,也许这就是镇子取名黑瀑布的缘故吧。  
 “这小子到底跑哪儿去了?”爸爸问,透过挡风玻璃使劲地看前面。  
 “看我怎么收拾他,我肯定会的,”妈妈喃喃自语地说,都不知道她说了多少遍了。  
 我们绕着街区转了两圈,还是没见他的影子。  
 道斯先生建议到远一些的几个街区转一转,爸爸马上表示赞成。“希望我不会迷路,这一带我也不熟,”道斯先生说着转入另一条街。“喏,学校就在那儿,”他指着外面的一座高大的红砖楼说。那是一栋旧式建筑,前门有两个入口,两侧是白色的圆柱。“当然,现在关着呢,”道斯先生补充道。  
 我看了看学校后面用围栏围起来的运动场,那里空无一人。  
 “乔西会走得这么远吗?”妈妈问,声音有些发紧,调子也比平时高。  
 “他才不会走呢,”爸爸翻了翻白眼说。“他只会跑。”  
 “我们会找到他的,”道斯先生信心十足地说,一边开车一边用手指敲打着方向盘。  
 我们拐到另一个街区,街牌显示“公墓街”,眼前果真出现一个很大的墓地。那是一座矮山丘,从高到低是一排排花岗岩墓碑。再往上是一大片平地,布满了低矮的墓碑和纪念碑。  
 墓碑之间点缀着几簇灌木丛,树很少。车开得很慢,但是,左侧车窗外的墓碑却显得模糊不清。我突然发觉,墓地是整个镇子阳光最灿烂的地方。  
 “你的儿子在那边,”道斯先生指着窗外说,突然把车停了下来。  
 “啊,谢天谢地!”妈妈高兴地说,低下身子,靠到我这边,往窗外看。  
 乔西真的在那,沿着弯弯的一排白色墓碑猛跑。“他在这里干什么?”我问,说着推开了车门。  
 我下了车,朝草地走了几步,然后喊乔西。一开始,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好像在墓碑之间躲躲藏藏,一会儿往这边跑,一会儿突然转身,跑到另一边。  
 他为什么会那样?  
 我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恐惧向我袭来。  
 我突然意识到乔西为什么老是在墓碑之间又冲又躲地玩命跑了。他在被追逐!  
 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正在追他!                          
第三章 凯茜,别那么紧张,一去不复还的又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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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太情愿地朝乔西走了过去,看到他弯下身子,然后突然转向,边跑边往前伸长手。我这才明白自己全弄反了。  
 乔西并没有被追逐,而是在追着什么。  
 他是在追皮皮。  
 好,好,是我胡思乱想。不过,像这样在坟场里乱跑,即使是在大白天,谁见了也都会产生些怪念头的。  
 我又朝乔西喊,这一次,他听到了。他回过头,看上去很着急。“阿曼达,快来帮帮我!”他大叫。  
 “乔西,发生什么事了?”我飞快地跑,想追上他,但是,他在一排排墓碑间狂奔。  
 “帮帮我!”  
 “乔西——怎么了?”我回头一看,爸爸妈妈已经到了我身后。  
 “是皮皮,”乔西气喘吁吁地解释道。“我没法让它停下来。有一次我抓住了,但还是让它给跑了。”  
 “皮皮!皮皮!”爸爸叫道,但是,皮皮在墓碑间窜,一个一个地嗅着。  
 “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爸爸问,他赶上了弟弟。  
 “我一路跟着皮皮,”乔西解释道,看起来还是很担心。“它一声不响就跑了。本来还在院子的花圃那里,一转眼就跑开了。叫它也不停,连头都不回。它一路跑到这里,我只好跟着,怕它丢了。”  
 乔西停下来,舒了一口气,让爸爸继续追。“不懂这只笨狗到底怎么了,”他对我说,“怪里怪气的。”  
 爸爸试了几次,终于抓住皮皮,把它抱了起来。皮皮装模做样地叫了几声,以示抗议,然后就老老实实地让爸爸带走了。  
 回到停在路边的汽车,道斯先生在等我们。“也许该给狗上条皮带,”他关心地说道。“皮皮从来都不用皮带,”乔西抗议道,然后疲惫地爬进后座。  
 “恐怕得给它系一段时间,”爸爸静静地说。“否则它老是这么乱跑。”爸爸把皮皮扔到后座,它赶忙蜷缩到乔西的怀里。  
 我们其他几个人挤进车里,道斯先生把车开回办公室。那是一座白色的平顶小建筑,位于一排小办公室的尽头。路上,我伸过手,不停地摸皮皮的头。  
 为什么皮皮会这么跑开?我在想。它以前从没这样过。  
 我猜皮皮也是因为要搬家而感到紧张,毕竟它一直都是住在我们的旧房子。马上要卷铺盖离开,一去不复还,它的感受恐怕跟我和乔西一样。  
 新的房子,新的街道,还有新的气味,所有这些使可怜的皮皮行为反常。就像乔西一样,皮皮也在逃避这一切。  
 不管怎么说,这是我的解释。  
 道斯先生把车停在办公室前,同爸爸握手,然后递给爸爸一张名片。“你们可以下星期过来,”他对爸爸妈妈说。“到时候,我会把所有的法律手续办完,你们只要签了字,随时都可以搬进去。”  
 他推开车门,最后朝我们一笑,准备下车。  
 “康普顿·道斯,”妈妈看着爸爸手里的名片说。“这个名字很少见,康普顿是不是个很古老的姓?”  
 道斯先生摇了摇头,“不是,”他说。“家里只有我叫康普顿。不知道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我也很纳闷,也许是我父母想叫我查理,但是不会拼写吧。”  
 道斯先生一边为自己开的这个可怕的玩笑哈哈直笑,一边爬出车子。他压低牛仔帽,从后备箱拿出夹克,进了那白色的小办公楼。  
 爸爸进了驾驶座,把椅子往后挪了挪,给自己的大肚皮腾出空间。妈妈坐到了前面,然后我们开始长途跋涉往家赶。“今天你和皮皮真够悬的,”妈妈对乔西说,把车窗摇起,因为爸爸打开了空调。  
 “可能是吧,”乔西没精打采地答道。皮皮在他的膝上睡得正香,还轻轻地打着鼾呢。“你会喜欢你的房间的,”我跟乔西说。“那房子很棒,真的。”  
 乔西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一声不吭。  
 我用肘胳膊捅了捅他的腰,“说点什么呀,难道你没听到我说什么?”  
 但是,乔西脸上还是那副怪异的、若有所思的表情。  
 随后几个星期的日子似乎是慢慢爬过去的。每天,我在房子里东游西荡,满脑子都是些令人不悦的想法:我再也看不到我的房间了,我再也不能在这个厨房里吃早餐了,我再也不能在这个客厅里看电视了,等等。  
 一天下午,搬运工来了,送来了一大堆纸箱。我觉得自己都要病了。装箱的时候到了。这一切真的在发生。大下午的我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噗地一声倒到床上。我不是去午睡的。我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个多小时,萦绕在脑海里的还是那些杂乱无序的想法,仿佛在梦里一般,只是自己依然醒着。  
 为搬家而紧张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妈妈和爸爸也无缘无故地吵起架来。一天早上,他们还为争论熏肉是否煎得太焦了而打了起来。  
 从某种意义上说,看到他们如此小孩子气,我觉得很好玩。乔西却总是绷着脸,跟谁都不搭腔。皮皮也是闷闷不乐的,我从饭桌上给它拿吃的,它都懒得爬起来过来吃。  
 最难的是要跟朋友们道别。卡洛尔和艾米野营去了,我只好给他们写信。但是凯茜在家,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最难舍难分的。  
 有人也许会觉得奇怪,我和凯茜怎么会一直这么要好。首先,我们看上去就完全不一样,我又高又瘦又黑,而她又白又胖,一头金色长发。但是我们俩上幼儿园时就是朋友,四年级以后就成了最最要好的了。  
 搬家前那个晚上,凯茜来我家。我们俩都觉得很难受。“凯茜,你别那么紧张,”我跟她说,“一去不复还的又不是你。”  
 “你又不是要搬到中国什么的,”她答道,用力地嚼口香糖。“黑瀑布离这儿只有四个小时,阿曼达,我们还会经常见面的。”  
 “对,没错,”我嘴上这么应着,心里却一丁点儿也不相信。对我来说,四个小时的距离就相当于有中国那么远。“我们还可以打电话,”我闷闷不乐地说。  
 她吹了个泡泡,“吧”的一声吸回嘴里。“对,肯定打,”她假装热心地应道。“你很幸运,知道吗?可以搬出这个破地方,住到大房子里去。”  
 “这儿才不是破地方呢,”我反驳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会为我们住的地区说起好话来了,以前我可不会。我们以前谈论最多的就是设想自己要是能在别的地方长大,那该多好。  
 “你不在,上学就没意思了,”她叹了一口气,盘腿坐到椅子上。“考数学时,谁给我递纸条?”我笑了:“我给你的答案都是错的。”  
 “重要的是你有这份心,”凯茜说,然后又呻吟道,“嗳!就要上初中了。你那边的初中是跟高中还是跟小学在一起?”  
 我做了个厌恶的表情,说:“全部都在一栋楼里。只是一个小镇,知道吗?高中不分开的,至少我没见到。”  
 “真惨,”凯茜说。  
 就是够惨的。  
 我们谈了几个小时,直到凯茜的妈妈来电话,说她该回家了。  
 我们互相拥抱。本来我下决心不哭的,但是自己还是热泪盈眶,豆大的泪珠止不住流了下来。“我好难过!”我呜咽道。  
 我原本打算要控制住自己,就像大人那样。但是凯茜毕竟是我最好的朋友,或许这就叫情不自禁吧?  
 我们说好,在彼此生日那天,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在一起,还要父母保证不让我们错过彼此的生日。  
 然后,我们又拥抱在一起。凯茜说,“别担心,我们会经常见面的,真的。”她也是泪汪汪的了。  
 她转过身,跑了出去,身后的纱门砰地一声关上。我盯着外面的黑暗发呆,直到皮皮咔嗒咔嗒地跑过来,进来舔我的手。  
 第二天是搬家日,是个阴雨的周六。没有倾盆大雨,也没有雷霆闪电。但是,一路风风雨雨却使车程漫长而又压抑。  
 愈接近新住地,天空愈发阴暗。茂密的大树低垂着,离街面很近。“开慢点,杰克,”妈妈尖声告诫爸爸。“路很滑。”  
 但是,爸爸一路急驶,要赶在搬家卡车之前到达。“没有人看着,他们会到处乱放的。”他解释道。  
 跟平时一样,坐在我旁边的乔西真烦人。他不停地喊口渴,这一招不凑效,就开始叫嚷起肚子饿来。我们早餐都吃得饱饱的,所以谁都不理他。  
 当然,他只是想引起大家的注意。我一路想逗他高兴,告诉他房子里面如何的好,他的房间如何的大。他至今还没亲眼见到呢。  
 乔西一点也不领情。他开始逗起狗来,弄得可怜的皮皮片刻不得安宁,最后爸爸只好大声呵止。  
 “我们最好谁也别烦谁,”妈妈提议道。  
 爸爸笑了:“好主意,亲爱的。”  
 “别拿我来开心,”妈妈抢白道。  
 然后他们两个开始争吵,说谁收拾东西更卖力更累。皮皮用后腿支起身子,朝窗后猛叫。  
 “能不能让它安静点?”妈妈大声嚷道。  
 我把皮皮拉了下来,但是它还是硬撑起来,叫个不停。“它从来都不会这样的,”我说。  
 “让它安静下来,”妈妈坚持道。  
 我抓住皮皮的后腿,把它扯了下来。这时,乔西开始嚎叫起来,妈妈转过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还是不停,自以为十分有趣。  
 最后,爸爸把车停在新房子前的车道上,车轮辗过湿湿的砾石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雨落在车顶上,啪嗒啪嗒作响。  
 “到家喽,可爱的家,”妈妈说。我不知道她是否在说反话,我想她是为漫长的车程结束而高兴呢。  
 “至少我们比搬运工快,”爸爸看了一眼手表说,突然脸色一变。“希望他们不要迷路。”“外面黑得就像晚上一样,”乔西抱怨。  
 皮皮在我的膝上不停地上窜下跳,迫不及待地要出去。通常,旅行路上它都很乖,但是,一旦车停下来,它就要马上出去。  
 我一打开车门,皮皮就“噗”地一声跳到车道上,溅起一股水。随即,它在前院开始左折右拐地狂奔起来。  
 “至少还是有人喜欢这儿的,”乔西小声说。  
 爸爸跑到门廊,摸索着不熟悉的钥匙,好不容易打开前门,然后示意我们到房子里去。  
 妈妈和乔西跑过走道,急着进去躲雨。我关上车门,在他们后面慢慢地跟着。  
 突然,什么东西吸引了我。我停下来,抬头看门廊上的两个凸窗。  
 我举手齐眉遮住雨,透过雨水眯起眼睛看去。  
 我看到了。  
 一张脸。就在左边的窗子后面。  
 那个男孩。  
 还是那个男孩,在那里看着我。                          
第四章 我用颤抖的手抓住门把,门把暖暖的,还有点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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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擦干净鞋子,别把泥带进来!”妈妈喊道,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我进了门厅。油漆工星期四刚刷完房子,所以满屋子都是油漆味。房子里很热,比屋外热得多。  
 “厨房灯不亮,”客厅后面传来爸爸的喊声,“是不是油漆工把电源给关了?”  
 “我怎么知道?”妈妈大声应道。  
 在这又大又空的房子里,他们的喊声显得特别大。  
 “妈妈——楼上有人!”我一边喊一边在门口踏垫擦鞋子,急匆匆地进了客厅。  
 妈妈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雨,或许是在等搬运工的到来。我进来时,她转过身子。“什么?”“楼上有个男孩,我看见他在窗口那儿。”我气喘吁吁地说。  
 乔西从后门厅进了客厅,刚才可能是跟爸爸在一起来着。一听到我的话,他笑了。“这里是不是本来就有人住?”  
 “上面没有人,”妈妈翻着眼说。“你们两个今天让我清静一下好不好?”  
 “我做什么了?”乔西抗议地问道。  
 “听着,阿曼达,今天我们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妈妈又要开始唠叨了。  
 但是,我打断了她。“我看见了他的脸,妈妈。就在窗口那儿。我并没有发疯,你是知道的。”“谁说的?”乔西笑道。  
 “阿曼达!”妈妈咬着下唇,她一恼火就会那样。“你看到的只是什么影子,可能是树影。”说完,妈妈转向窗子。外面大雨滂沱,风一刮,雨拍打在画窗上,哗哗作响。  
 我跑到楼梯口,双手拢住嘴,朝楼上喊:“谁在上面?”  
 没有回答。  
 “谁在上面?”我又喊,声音大了些。  
 妈妈用手捂住耳朵。“阿曼达,求求你!”  
 乔西穿过餐厅消失,开始在房子里四处转悠了。  
 “上面就是有人,”我坚持道,然后,不由自主地踏上了木梯,运动鞋踩在光光的梯阶上,砰砰作响。  
 “阿曼达——”妈妈在我身后喊。  
 我满肚子气,就是不停。她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说我看到的只是树影?  
 我很好奇,我要知道上面到底是谁,我要证明妈妈错了。我想自己的脾气也很倔,我们一家或许就是这德性。  
 脚下的楼梯吱吱嘎嘎作响,不过我一点也不害怕。到了二楼楼梯拐弯的地方,内心却突然沉重起来。  
 我停了下来,靠着扶手喘息。  
 会是谁呢?贼?跑进这空房子里来寻求刺激的无聊的邻家小孩?  
 也许我不应该就这么一个人上去,我突然想。  
 也许那个男孩是个危险人物。  
 “上面有没有人?”我喊道,声音突然颤抖而微弱起来。  
 我靠在扶手上仔细听。  
 我听到了楼道里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不对。  
 不是脚步声。  
 是雨声。原来如此,是雨拍打屋顶的石板瓦发出的声音。  
 不知何故,那声音使我安静下来。我放开扶手,走进狭长的楼道。那里很暗,在楼道的另一头,灰暗的光线透过窗子照进来,在地上形成一个长方形的亮块。我朝前跨了几步,脚下的木楼板嘎嘎直响。“有人吗?”  
 还是没有回答。  
 我走上左边的第一个房间门口,门是关着的,刚刷的油漆发出的气味令人窒息。  
 靠门的墙上有一个开关,应该是楼道灯的开关,我想。我按了一下,灯没亮。  
 “有人吗?”  
 我用颤抖的手抓住了门把,觉得门把暖暖的,还有点湿。  
 我转动门把,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屋子,看到昏暗的光线透窗而入。突然一道闪电,吓得我跳了起来,随后的雷声显得沉闷而又遥远。  
 我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往屋里跨了一步,又一步。  
 连人影都没有。  
 这是一间客房,当然,如果乔西喜欢,他也可以住这儿。  
 又是一道闪电,天空似乎越来越暗。尽管刚过中午,外面却已是漆黑一片。  
 我回到楼道。下一间就是我的房间,房间有一个凸窗,从那里可以俯视前院。  
 我所看到的那个男孩会不会在我的房里?  
 我手扶着墙,慢慢地走过去,然后在房门前停下来。门是关着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敲门。  
 “谁在里面?”我喊道。  
 我仔细听。  
 没有声音。  
 一阵轰隆隆的雷声,要比上次近。我僵直在那儿,仿佛瘫了一般,大气也不敢出。上面真热,又热又潮,油漆味使我头晕。  
 我抓住门把。“谁在里面?”  
 我开始转动门把——就在这时,那个男孩从背后冒了出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                          
第五章 乔西的笑声嘎然而止,黑眼睛睁得大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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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喘不过气,也喊不出来。  
 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胸膛几乎就要炸开了。  
 我恐惧、绝望地转过身。  
 “乔西!”我惊叫道,“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他放开手,后退一步。“你跑不了了,”他得意洋洋地说,然后哈哈大笑,尖笑声在狭长、空旷的楼道回荡,经久不息。  
 我终于回过气来,心脏剧跳,头也一蹦一蹦地疼。“这一点也不好玩,”我生气地说,一把把他推到墙上,“真的吓死我了。”  
 他笑得直在地上打滚。真有病!我又想推他,但他躲开了。  
 我生气地转身要走——就在这时,我发现我房间的门慢慢打开了。  
 我透不过气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渐渐打开的门。  
 乔西的笑声嘎然而止。他站了起来,一下子变得异常严肃,黑乎乎的眼睛因恐惧而睁得大大的。  
 我听到有人在房间里走动。  
 我听到窃窃私语声。还有人咯咯大笑。  
 “谁?谁在里面?”我结结巴巴地问道,声音小而尖,连自己都听不出来是自己的声音。  
 房门猛然“嘎”的一声,又开了一些,然后开始关上。  
 “谁在里面?”我问道,声音稍微有力了些。  
 我又听到窃窃私语和走动声。  
 乔西靠到墙上,脚下慢慢朝楼梯方向移,脸上挂着我从未见过的表情——纯粹的恐惧。  
 就像电影中闹鬼的房子一样,房门吱的一声,又关上了少许。  
 乔西差不多走到了楼梯口。他看着我,用手使劲示意我跟着他。  
 但是,相反,我往前跨了一步,抓住门钮,用力一推。  
 门一推就开了。  
 我放开门钮,堵在门口。“谁在里面?”  
 里面空无一人。  
 又是一阵轰隆隆的雷声。  
 过了一会儿,我才弄明白为什么门会来回开关。对着门口的窗子开了少许。应该是由那里刮进来的大风弄得房门开开关关。我想,这也可以解释我刚才听到的房间里的其他声音——我以为是窃窃私语声。  
 是谁把窗子打开的呢?也许是油漆工。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来,好让自己急剧跳动的心平静下来。  
 一想,觉得自己刚才真是有点神经兮兮的。我快步走到窗前,把它关好。  
 “阿曼达,你没事吧?”乔西在楼道里低声问。  
 我刚要回答,随即改变了主意——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刚才,他把我吓了个半死。现在,我何不吓唬吓唬他??反正他活该。  
 于是,我一声不吭。  
 我听到他悄悄走近我的房间。“阿曼达,阿曼达,你没事吧?”  
 我踮着脚,走到壁橱前,把门拉开一小半,然后直条条地仰面躺在地上,上半身藏在壁橱里,下半身露在外面。  
 “阿曼达?”乔西胆战心惊地叫道。  
 “噢,噢!”我大声呻吟。  
 我知道,乔西一旦看到我这样四肢摊开躺在地上,他准会被吓个半死。  
 “阿曼达,出什么事儿了?”  
 他走到门口了,很快就会看到我——在这个雷电交加的时候,躺在一间黑暗的屋子里,只见身子不见首。  
 我吸了一口气,憋住不让自己笑出来。  
 “阿曼达?”乔西低声唤道。然后,我猜他肯定看到我了,只听他“啊?!”地大叫一声,然后是他急促的喘气声。  
 随即,他扯着嗓子尖叫起来。我听到他跑向楼梯,大喊:“妈妈!爸爸!”  
 我偷偷笑起来。我刚要爬起来,突然,我感到一只粗糙、热热的舌头在舔我的脸。“皮皮!”  
 它在我的脸和眼帘上疯狂地乱舔,像是要把我救活过来,或是要告诉我一切平安无事。“喔,皮皮!皮皮!”我喊道,笑着抱住这只可爱的狗。“别舔了!你弄得我全身都是口水了!”可是,皮皮还是舔个不停地。  
 看来,这只可怜的狗也够紧张的,我想。  
 “嗨,皮皮,别闹了,”我说着双手把它那喘着粗气的嘴支开。“没什么好紧张的。这地方可好玩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第六章 我拍松枕头,钻进被窝时,我还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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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我拍松枕头,钻进被窝时,我还在笑。我在想,下午乔西可给吓着了,就是在我安全无恙、手舞足蹈地下楼以后,他看上去还是胆战心惊的。我这么捉弄他,也把他气得不善。  
 当然,爸爸妈妈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玩。他们俩焦躁不安,因为搬家的货车晚了一个小时,刚刚到。他们要我和乔西休战,不许再吓对方。  
 “在这阴森森的老房子里,不被吓着才怪呢,”乔西嘀咕道。不过,我们还是答应不再开对方的玩笑,当然,这要看我们能否做到了。  
 搬运工抱怨着鬼天气,开始把家具搬进屋里。我和乔西在一旁帮忙,告诉他们什么东西放什么地方。上楼时,他们把我的梳妆台给摔了,好在只是划了一小块。  
 在宽大的房子里,我们的家具显得又小又怪。爸爸妈妈一整天都在忙着摆东西、开箱、把衣服拿出来,我和乔西尽量不去碍手碍脚。妈妈甚至还把我房间的窗帘都挂上了。  
 这一天可真够呛!  
 现在,时间刚过十点,我在床上辗转反复,睡不着。尽管还是原来那张床,可是,在这个新房间里,我就是觉得不舒服。  
 什么事都不一样、都不对劲。床的朝向不一样,墙上空空的,我还没有时间把我的那些招贴画贴上去。房间显得太大太空,屋子里的影子也显得更阴暗。  
 我的后背开始发痒,然后突然全身上下都痒起来。床上有跳蚤!我一股脑坐了起来。再一想想这太可笑了:床是原来的床,铺的都是干净的床单。  
 我强迫自己躺下来,闭上眼睛。有时候睡不着,我会默默地数双数,每数到一个数,就在脑海里想象这个数字的形状。这样,不再想别的东西,我就会慢慢睡着的。  
 我把头埋进枕头里,开始数数,脑海里想象着数字的形状:4,6,8……  
 我大声地打着呵欠,但是,直到凌晨2:20,眼睛还是瞪得大大的。  
 看来通宵都别想睡着了,我想。在这个新房间里,我永远都别想睡得着。  
 后来,我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最多一、两个小时。我睡得很浅,很不舒服。然后,我被什么东西弄醒了,一下子惊坐起来。  
 我听到了窃窃私语声。  
 房间的另一头有人在窃窃私语。  
 “谁——是谁?”我喊到,因为害怕,声音小得也像是在窃窃私语。  
 我拉起被单,盖住了下巴。  
 还是有窃窃私语声。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逐步可以看清屋子里的东西。  
 是窗帘。还是原来我用的窗帘,下午妈妈才挂上去的。长长的,透明的纱窗帘在窗口飘动。原来如此,难怪会有悉悉索索象说话的声音,是窗帘飘动发出的声音吵醒了我。柔和、灰暗的光线从窗外洒进来,把窗帘飘动的影子投射到床尾。  
 我打着呵欠,伸了伸懒腰,然后下了床。我浑身冷得发抖,蹑手蹑脚地过去,要把窗子关上。我靠近窗子时,窗帘一下子停止了飘动,落回原来的位置。我把窗帘拉到一边,伸手要去关窗。  
 “啊!”  
 我轻声叫了起来——窗子关得好好的!  
 窗子关着,窗帘怎么可能飘动呢?我在窗前站了一会儿,看着外面灰暗的夜色。外边谈不上有什么风,窗子也密封得好好的。  
 刚才是不是我的幻觉?我的眼睛是不是跟我开了个玩笑?  
 我打着呵欠,穿过那些怪异的影子回到床上,然后把被单拉得高高的,盖住自己。“  
 阿曼达,不要自己吓自己。”我在心里骂自己。  
 几分钟后,我又睡着了,做了一个极其可怕、恐怖的梦。  
 我梦到我们都死了:妈妈、爸爸、乔西和我。  
 一开始,我看到我们一家围坐在新餐厅的饭桌旁。餐厅里很亮,亮得连彼此的脸都模糊一片,看不清了。  
 但是,慢慢地,所有的一切都清晰起来。我看到,我们的头发下面,根本就没有脸,我们脸上的皮都不见了,只剩下灰绿色的骷髅,颧骨上还沾着零星的肉块,眼睛部分只剩下深深的两个黑窟窿。  
 我们四个人,四个死人,坐在那默默地吃东西。每个人面前的菜盘里装满了小块的骨头,桌子中间有一只大盘子,盛着满满一堆看似人骨的灰绿色的骨头。  
 就在这时,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打断了我们吃饭。敲门声越来越响,原来是我的老朋友凯茜,我看到她站在前门外,用双拳猛捶。  
 我想去应门,我想出去把门打开,让凯茜近来。我想跟她说话,告诉她所发生的事,告诉她我已经死了,整张脸都脱落了。  
 我好想见凯茜!  
 但是,我站不起来,我试了一次又一次,还是站不起来。  
 捶门声越来越响,后来变得震耳欲聋。但是,我还是跟我可怕的家人坐在那里,抓起盘子里的骨头,往嘴里塞。  
 我突然惊醒,可怕的梦境历历在目,甚至耳际还萦绕着砰砰的捶门声。我摇了摇头,想把这个梦赶走。  
 天亮了,我看到窗外的天空已经发蓝。  
 “啊,不!”  
 窗帘!窗帘又飘起来了。窗帘往里飘的时候,发出嘈杂的辟辟啪啪声。  
 我坐起来,仔细看。  
 窗子依然关得好好的。(待续……)                          
第七章 你真聪明,阿曼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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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去检查一下你的窗户。应该是风,或者窗子有缝什么的,”早餐的时候,爸爸说,然后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火腿炒蛋。  
 “但是,爸爸——真是太奇怪了!”我又说,内心依然感到恐惧。“窗帘乱飘,但是,窗子却是关着的!”  
 “也许是掉了块玻璃,”爸爸猜测道。  
 “阿曼达就象那块惹人烦的玻璃!”乔西开起玩笑来,还自以为开得很聪明。  
 “别拿你姐姐开玩笑,”妈妈说着把盘子放到桌上,重重地坐了下来。她一副倦容,平时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黑发十分凌乱。她拉拉浴袍的带子,说:“喔,昨晚我都没睡到两个钟头。”  
 “我也是,”我叹着气说,“我老在想那个男孩又会在我房间出现。”  
 “阿曼达——你不能再这样,”妈妈尖声呵斥。“房间里有男孩,窗帘飘动,你到底有完没完!要知道,你现在太紧张了,想象过头了。”  
 “但是,妈妈——”我刚想说。  
 “也许窗帘后面有鬼,”乔西开玩笑说,然后举起双手,“嗷嗷”地学着鬼叫。  
 “不要闹!”妈妈拍了一下乔西的肩膀。“你们答应不再互相吓唬的,难道忘了?”“要习惯这里,对谁都不容易,”爸爸说:“你可能是梦见窗帘飘起来了,阿曼达。你刚才还说做噩梦来着,对不对?”  
 那可怕的噩梦又闪现在我的脑际,我又看到桌子上那一大盘骨头,不禁不寒而栗。  
 “房子里湿气好重,”妈妈说。  
 “只要出点太阳,就会把这儿晒干的,”爸爸应道。  
 我瞧着窗外,天空阴沉沉的,大树似乎把后院笼罩在一片阴暗之中。“皮皮呢?”我问。“在后院,”妈妈答道,说着吞下一口鸡蛋。“它也起得很早,我猜也睡不着吧,所以就让它出去了。”  
 “我们今天要做什么?”乔西问。他总是要知道一天的计划,包括每一个细节,往往目的是要挑毛病。  
 “我和你爸爸还有好多箱子没拆,”妈妈说完,朝后门过道看了一眼,那里堆满了未拆开的箱子。“你们两个可以出去走走,看看这一带有些什么,看看有没有同龄的小孩。”  
 “换句话说,就是叫我们滚蛋!”我说。  
 爸爸妈妈都笑了。“你真聪明,阿曼达。”  
 “我想帮你们拆我自己的东西,”乔西嘀咕地说。我知道,跟平时一样,他果然对大家的安排挑出刺儿来。  
 “去穿好衣服,然后给我走得远远的,”爸爸说。“把皮皮也带上,好吗?给它系上皮带,我放了一条在楼梯口那。”  
 “那我们的自行车呢?为什么不能骑?”乔西问。  
 “自行车压在车库里面什么地方,”爸爸对乔西说。“你不可能翻得出来,何况轮胎也没气了。”“不能骑车,我才不出去呢,”乔西交叉双手抱在胸前,不肯让步。  
 爸爸妈妈跟他争辩起来,然后威逼他。最后,他才同意出去短短地走走。  
 我一边吃早餐一边想着凯茜和其他朋友,不知道这里的小孩怎么样,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交上新朋友——真正的朋友。  
 因为爸爸妈妈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我就自告奋勇去洗碗。我开着暖水,用海绵把碗碟洗干净。涓涓暖流经过手背,使我感到很舒服。我可能是很怪吧,特别喜欢洗碗。  
 在我身后,在房子前的什么地方,乔西在和爸爸斗嘴。透过涓涓的流水声,我只能依稀辨别出他们说的话。  
 “你的篮球装在某一只箱子里,”爸爸说,然后乔西说了句什么。爸爸说:“我怎么知道是哪一只?”乔西又说了句什么。后来爸爸说:“不行,我现在没时间找。告诉你,我现在可顾不上管你的篮球。”  
 我把最后一只盘子立在案台上,让水滴干,然后想找碗布擦手,但是没找着。我猜碗布应该还在箱子里。  
 我用睡衣把手擦干,然后朝楼梯走去。“我五分钟内换好衣服,”我对乔西说。他还在客厅里跟爸爸吵。“然后我们就出去。”  
 我抬脚刚要上楼,却停了下来。  
 楼梯上面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孩,跟我大概同龄,黑色短发。她在朝我笑,不过那不是微笑,也不是友好的笑,而是我所见过的最冷酷、最恐怖的笑。                          
第八章 妈妈,是你帮我挑的衣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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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拍我的肩。  
 我转过身。  
 是乔西。“拿不到篮球,我就不出去散步,”他说。  
 “乔西,求求你!”我往回看,上面那个女孩不见了。  
 我感到全身发冷,双腿打颤,赶紧抓住扶手。  
 “爸爸!快点来!快点!”我喊道。  
 乔西大吃一惊。“嘿,我可什么都没做!”他大声说。  
 “不——这——这不关你的事,”我说,又喊爸爸。  
 “阿曼达,我现在忙着呢,”爸爸说着出现在楼梯口,开箱累得满头是汗。  
 “爸爸,我看到有个人,”我指着平台对他说:“就在上面,一个女孩。”  
 “阿曼达,求求你了,”他答道,满脸不高兴。“别老是胡思乱想,好不好?这里没有人,除了我们四个……也许还有几只老鼠。”  
 “老鼠?”乔西一下子来劲了。“真的有老鼠?在哪儿?”  
 “爸爸,我没有胡思乱想,”我说,声音有些沙哑。爸爸的不信任使我觉得很受伤害。  
 “阿曼达,你自己看看上面,”爸爸说着也往上看。“你看那里是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只见楼梯转弯处上有一堆我的衣服,应该是妈妈刚才拿出来放在那里的。  
 “只是衣服而已,”爸爸不耐烦地说。“不是什么女孩,只是衣服。”说着,他翻了翻白眼。“对不起,”我小声说。我一边上楼,一边重复地说:“对不起。”  
 但是,我并没有真正感到内疚。我感到迷惑不解。  
 还感到害怕。  
 把一堆衣服看成一个笑着的女孩,这可能吗?  
 不,我认为不可能。  
 我不是疯子,我的视力又很好。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开了房门,打开顶灯,看到窗前的窗帘在飘动。  
 哦,天呐!怎么又来了,我想。  
 我冲过去一看,发现这回窗子是开着的。  
 是谁打开的?  
 是妈妈,我猜。  
 暖和、潮湿的风吹进来,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有要下雨的味道。  
 不知是谁给我摆好了一套衣服——一条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浅蓝色的无袖T恤衫,并排放在床尾。  
 是谁把衣服放在那里?是妈妈?  
 我走到门口,大声喊:“妈妈,妈妈,是你帮我挑的衣服吗?”  
 妈妈从楼下喊了什么,不过我没听清。  
 镇定点,阿曼达,我对自己说,镇定点。  
 肯定是妈妈拿出来的,肯定是妈妈放在那里的。  
 站在门口,我听到壁橱里有人低声说话。  
 壁橱门后,有人在窃窃私语,在低声笑。  
 我再也支撑不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扯开嗓子大声叫起来。  
 我冲到壁橱前,猛地把门拉开。  
 我疯狂地推开里面的衣服。没有人。  
 是老鼠?我想。我刚才听到的就是爸爸所说的老鼠吗?  
 “我要离开这里,”我大声说。  
 我感觉到,这个房间就要把我逼疯了。  
 不对,是我要把自己逼疯了。老是想象这些鬼鬼怪怪的东西。  
 所有这些都可以有合理的解释。所有。  
 我穿上牛仔裤,扣好扣子,内心在不断说着“合理”这个词,以至于这个词听上去似乎都不真实了。  
 镇定点,阿曼达。镇定点。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数到十。  
 “嘿!”  
 “乔西,算了吧。别想吓我,”我对他说,口气显得出人意料地恼火。  
 “我们走吧,”他说,站在门口看着我。“这个地方让我毛骨悚然。”  
 “啊?你也害怕?”我惊呼。“你怎么了?”  
 他张口欲言,却打住了,一下子变得扭扭捏捏的。“没什么,”他说。  
 “不,告诉我,”我坚持道。“你想说什么?”  
 他踢着地脚线。“昨晚我做了个很可怕的梦,”他终于开口了,一边说一边看着我身后飘动的窗帘。  
 “做梦?”我也想起我那可怕的梦。  
 “是啊。我房间里有两个男孩,他们很讨厌。”  
 “他们做什么了?”我问。  
 “我不记得了,”他说,故意避开我的视线。“我只是记得他们很可怕。”  
 “后来呢?”我问,转身对着镜子梳头。  
 “后来我醒了,”他说,然后不耐烦地催道:“喂,我们走吧。”  
 “那两个男孩对你说什么没有?”我问。  
 “没有。我想没有,”他若有所思地答道。“他们只是笑。”  
 “怎么笑?”  
 “哎呀,就是咯咯笑,或者什么的,”乔西说。“我不想再谈了,”他急促地说。“你到底还去不去散那讨厌的步?”  
 “好吧。我准备好了,”说着,我放下梳子,最后照了照镜子。“我们这就去散这个讨厌的步吧。”  
 我跟着他下楼。经过楼梯转角处那堆衣服时,我想到我所看到的那个女孩,想到我们刚到时窗口那儿的那个男孩,还有乔西梦里所见到的那两个男孩。  
 我想,所有这些都证明,我和乔西是因为搬到这个新家而过于紧张了。或许爸爸妈妈是对的——我们真的是在胡思乱想。  
 应该是这样。  
 我是说,除此之外,还可能是什么?                          
第九章 掉进水池里的不可能是血,那是翠绿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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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们,没事了,”布鲁尔博士喊道。他赶快弯腰捡起棒球帽,重新戴在头上。  
 一只乌鸦大声叫着飞过头顶。玛格丽特的眼睛望着飞过的鸟,但眼前浮现的是爸爸头上长着可怕的叶子的景象。  
 玛格丽特一想到头皮上直直地长出叶子,就感觉整个脑袋发痒。  
 “真的没事了,”布鲁尔博士匆忙走过来,又说了一遍。  
 “但是,爸爸——你的头,”凯西结结巴巴地说。他的脸色忽然显得很苍白。  
 玛格丽特感到很恶心,她努力咽着唾沫,尽量不使自己吐出来。  
 “你们俩。过来,”爸爸温和地说着,把胳膊分别搭在他们的肩膀上。“我们坐到那边荫凉处好好聊聊。今天早晨我跟妈妈通了电话,她说你们为我工作的事儿不高兴。”  
 “你的头——全绿了!”凯西又说道。  
 “我知道,”布鲁尔博士微笑着说,“所以我才老戴着帽子,我不想让你们俩担心。”  
 爸爸将他们领到车库旁边高篱笆后的荫凉下,在草地上坐下来。“你们俩一定认为爸爸变得怪里怪气的,是不是?”  
 他盯着玛格丽特的眼睛看。玛格丽特感到不自在,把目光移开。  
 乌鸦疯狂地叫着,又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  
 “玛格丽特,你还没有说一句话,”她的爸爸说着,用双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怎么了?你想对我说什么?”  
 玛格丽特叹了口气,仍旧没有正视爸爸的目光。“好吧,告诉我们,为什么你头上会长出叶子?”她不客气地问道。  
 “是副作用,”爸爸告诉她,仍然握着她的手。“这是暂时的,很快就会好的,我的头发会长回来的。”  
 “但是怎么会这样呢?”凯西盯着爸爸的道奇球队帽问道。几片绿叶从帽沿下伸出来。  
 “如果我跟你们解释清楚我在地下室做的事情,或许你们俩会感觉好受些,”布鲁尔博士说着,挪了挪身子,向后枕在自己的双手上。“我一头扑在试验中,没有太多时间跟你们聊天。”“你一丁点儿时间都没有,”玛格丽特纠正道。  
 “对不起,”他说着,垂下眼皮,“确实如此。但我正在做的工作非常吸引人,而且难度很大。”  
 “你发明了一种新植物吗?”凯西盘着腿问道。  
 “没有,但我在努力创造一种新植物,”布鲁尔博士解释道。  
 “啊?”凯西惊叫道。  
 “你们在学校曾经学过DNA吗?”爸爸问。他们摇摇头。“呃,它相当复杂,”他继续说。布鲁尔博士想了一会儿后,拨动着手上的绷带说:“那我尽量说得简单一些,我们拿一个高智商的人来说。真正有脑子那种。”  
 “就像我,”凯西打断了爸爸的话。  
 “凯西,闭嘴,”玛格丽特烦躁地说。  
 “一个高智商的人,就像凯西一样,”布鲁尔博士随和地说。“假设我们能够分离出使人们拥有高智商的分子、或基因、或是基因的微小部分,假设我们能把它移植到别的大脑里面,这些智能可以一代接一代地传下去,这样许多人就会拥有高智商了。你们明白了吗?”  
 他先看了看凯西,又看了看玛格丽特。  
 “是的,懂了点,”玛格丽特说道,“你从一个人身上取出好的素质,放到别人的身上。然后他们也有了良好的素质,他们会把它传给下一代,一直传下去。”  
 “非常好,”布鲁尔博士说着,笑了。这是几个星期以来的第一次笑。“许多植物学家也拿植物这么做。他们试着从一株植物中取出结果实的基因组,嫁接到另一株上,创造出一种新的植物,产出5倍多的水果、谷物或蔬菜。”  
 “那就是你在做的事吗?”凯西问道。  
 “不完全是,”爸爸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做的事情有点不寻常,我现在确实不想细说。  
 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我要创造一种没有存在过,也不可能存在的植物,我要创造的是种半植物半动物的物种。”  
 凯西和玛格丽特吃惊地盯着爸爸。玛格丽特首先开了口:“你是说你从动物身上取出细胞,再把他们放进植物里面吗?”  
 爸爸点了点头。“我真的不想再多说了。你们俩明白为什么要对这事保密。”他的眼睛转向玛格丽特,又转向凯西,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你怎么做的呢?”玛格丽特一边问,一边费劲地想着爸爸刚才告诉他们的一切。“你怎样从动物身上取出细胞再移植到植物上面呢?”  
 “我试着用电解,”爸爸答道,“我有两个玻璃亭子,它们由一个功能强大的发电机连在一起。你们在地下室偷看时,可能已经看到了。”他说到这儿,脸上有点不太高兴。  
 “是啊,它们看起来就像电话亭,”凯西说。  
 “一个亭子是发送的,另一个是接收的,”爸爸解释道,“我正试着把合适的DNA,合适的基因组从一个亭子发送到另外一个。那是非常细致的工作。”  
 “你已经成功了吗?”玛格丽特问。  
 “非常接近了,”布鲁尔博士说着,露出得意的微笑。但笑容只停留了几秒钟。之后,脸上出现的是思考的神情。他突然一下子站起身来,“要回去工作了,”他小声说,“一会儿见。”  
 他迈开大步,穿过草坪。  
 “但是,爸爸,”玛格丽特在他后面叫道。她和凯西也站了起来。“你的头,还有叶子,你还没有解释,”她和弟弟快速追上爸爸说道。  
 布鲁尔博士耸耸肩。“没什么可解释的,”他简略地说,“只是副作用。”爸爸调整了一下道奇棒球帽。“别担心,它只是暂时的,不过是副作用而已。”说完,他匆忙进去了。  
 爸爸对地下室的工作做的解释,使凯西高兴起来。“爸爸做的真的是非常重要的工作,”  
 他用严肃得有点不寻常的语调说。  
 而玛格丽特往房间走的时候,觉得自己被爸爸的话搞糊涂了,而他没有说清楚的话让她更涂。  
 玛格丽特关上自己房间的门,躺在床上想心事。爸爸确实没解释清楚他头上长出的叶子:“只是副作用”根本算不上解释。  
 什么的副作用?到底是什么引起的?什么使他的头发掉光了?头发什么时候才会长回来?很显然,爸爸不想与他们讨论这个问题,告诉他们只是副作用后,他当然是急着回他的地下室工作去了。  
 副作用。  
 玛格丽特每当想到它都会觉得恶心。  
 那是种什么感觉?绿叶从毛孔里长出来,耸立在你的头上。  
 恶心,一想到它玛格丽特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她知道今天晚上肯定要做恶梦了。  
 她抓起枕头,放在肚子上,用两只胳膊紧紧地抱住它。  
 我和凯西本应该再问许多别的问题,玛格丽特这么想。比如说,下面的植物为什么会呻吟?为什么有些植物听起来像在呼吸?为什么植物抓住了凯西?爸爸用的是什么动物?有许多的问题。更不要说还有玛格丽特最想问的那个问题:你为什么吞下那些恶心的植物肥料?但她不能问这个问题,她不能让爸爸知道她在监视他。  
 玛格丽特和凯西确实没问他们想要问的任何一个问题,他们只是很高兴爸爸坐下来跟他们谈话,即使只有几分钟。  
 玛格丽特认为,就目前来说,他的解释还挺有意思。他们很高兴得知他接近于做成一件确实令人惊异的、将使他真正出名的事情。  
 而别的事呢?  
 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玛格丽特的脑海中:爸爸对他们撒谎了吗?  
 不,她很快把这个想法给否决了。不会的,爸爸不会对我们撒谎。  
 只是有些问题他还没有回答。  
 那天晚上,直到很晚玛格丽特还在思考所有这些问题——在晚饭后,在与戴安娜在电话里谈了一小时后,在写完作业后,在看了一会儿电视后,在上床后,她一直都在思考着。这些问题依然困扰着她。  
 爸爸踏上铺了地毯的楼梯,玛格丽特听见了他轻轻的脚步声,这时她从床上坐了起来。一阵微风使房间里的窗帘飘动起来。她听见爸爸的脚步声路过了她的房间,听见他走进浴室,听见水落进水池的声音。  
 我要去问他,玛格丽特这样作出决定。  
 她瞟了一眼时钟,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  
 但她意识到自己非常清醒。  
 我要去问问他关于植物肥料的事。  
 要不然,我会发疯的。我会想着它,想着它,想着它。每次我看见他,都会想到他站在水槽边,一把接一把地往嘴里塞东西的情景。  
 应该有一个简单的解释,玛格丽特对自己说着,爬出了被窝。会有一个合乎逻辑的解释。我必须要弄清楚。  
 她轻轻地走进大厅,一道光线从浴室门里射了出来。门只开了一条缝。仍然听到水落在水池里的声音。  
 她听见爸爸咳嗽,接着听见他在调水。  
 玛格丽特想,我必须要知道答案。  
 我会直截了当地问他。  
 透出来的光线照出一个小三角形,玛格丽特走进这个小三角形里,向浴室里偷看。  
 爸爸站在水池边,斜靠在上面,他上身裸露着,衬衣扔在身后的地板上。他把棒球帽放在马桶盖上,头上的叶子在浴室的灯下闪闪发光。  
 玛格丽特屏住呼吸。  
 叶子是那么绿,那么厚。  
 爸爸没有注意到她。他的注意力正集中在手上的绷带上。他用一把小剪刀,剪开绷带,然后扯下来。  
 手还在流血,玛格丽特看见。  
 是不是呢?  
 从爸爸手上的伤口滴下来的是什么呢?  
 玛格丽特依旧屏住呼吸往里看。爸爸正用热水细心地把它冲掉,之后又查看了一番。由于要  
 集中注意力,他眯起了眼睛。  
 洗完后,伤口还在滴血。  
 玛格丽特死死地盯着,她要努力看个清楚。不可能是血——对吗?掉进水池里的不可能是血。那是翠绿色的!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地板在她的脚下吱吱作响。  
 “谁在那儿?”布鲁尔博士喊道,“玛格丽特?凯西?”  
 他把头伸向走廊时,玛格丽特已消失在自己的房间里。  
 他看见我了,玛格丽特一边这样想,一边跳进被窝。  
 他看见我了——现在他要追来了。                          
第十章 我怎么会那么害怕——怕自己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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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格丽特把被子拖到下巴,她意识到自己在发抖。她全身都在剧烈抖动,而且发冷。  
 她屏住气静听外面的动静。  
 她仍然可以听见水溅到水池里的声音。  
 但没听见脚步声。  
 爸爸没有追来,这样想着,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怎么会那样想到?我怎么会那么害怕——怕自己的爸爸?  
 害怕。  
 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坐在被窝里,抖得很厉害。她紧紧地抓住被子,听着爸爸逼近的脚步声。玛格丽特意识到,自己的确是害怕了。  
 怕自己的爸爸。  
 玛格丽特想,要是妈妈在家就好了。  
 玛格丽特不假思索地去拿电话。她脑子里有个念头,她要给妈妈打电话,叫醒她,叫她尽快回家,告诉她爸爸身上发生的可怕的事,告诉她他变了,行为怪异。  
 玛格丽特看了一下钟,2点43分。  
 不。她不能那样做。可怜的妈妈在图森照顾她的姐姐,日子过的也并不轻松。玛格丽特不能再去惊吓她了。  
 再说,她能跟妈妈说什么呢?。她该如何向妈妈解释她变得害怕爸爸了呢?  
 布鲁尔夫人只会告诉她要冷静,爸爸依然爱她,他永远不会伤害她,他只是太专注于工作。专注于……  
 爸爸头上长出了叶子,他在吃泥土,他的血是绿的。  
 专注于……  
 玛格丽特听见水池的水被关掉了,浴室的灯咔嗒一声也关上了,接着听见爸爸慢慢踱回走廊尽头自己的房间。  
 玛格丽特放松了点。她滑进被窝,不再紧紧地抓着毯子了。她闭上眼睛想把脑子清理一番。她试着数数以求入睡。  
 但不管用。她试着数到一千。可刚数到375时,她便坐了起来。脑袋隐隐作痛,嘴里干得像塞了棉花。  
 玛格丽特决定下楼到冰箱里拿杯冰水。  
 我明天肯定要崩溃了,她这样想着,悄悄地穿过大厅,下了楼。  
 其实当时已经是明天了。  
 厨房的地板在她的光脚丫子下吱吱作响。冰箱的发动机也咯嚓咯嚓地响个不停,把玛格丽特吓了一跳。  
 她对自己说要冷静,你必须冷静。  
 她已经打开冰箱门,正要去拿水瓶时,有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哎呀!”玛格丽特叫出了声,瓶子掉到了地上。冰凉的水洒在脚边,她往后跳了一步,双脚已被打湿了。  
 “凯西——你吓死我了!”她尖叫道,“你起来做什么?”  
 “你起来做什么?”凯西半睡半醒地答道,一缕金发结缠在前额上。  
 “我睡不着。帮我把水擦干净。”  
 “又不是我洒的,”凯西说着往后退,“你自己擦。”  
 “都是因为你,我才把水弄洒了!”玛格丽特尖声叫道。她抓起台子上的一卷纸巾,递给凯西一团。“来吧,快点。”  
 他们俩都蹲下身,借着冰箱里的光,开始擦地上的冷水。  
 “我一直在想事儿,”凯西说着,把那团湿透了的纸巾扔到台子上,“所以一直睡不着。”“我也是,”玛格丽特皱着眉说。  
 玛格丽特刚开始要谈些别的,被走廊里传来的声音打断了。那是悲凉的叫声,那是悲伤的呻吟。  
 玛格丽特简直透不过气来。她停下来,问道:“那是什么?”  
 凯西的眼里也充满了恐惧。  
 他们又听到了,那样忧愁的声音,就像请求,悲凉的请求。  
 “是——是从地下室传来的,”玛格丽特说。  
 “你认为是植物吗?”凯西低声问道,“你认为是爸爸的植物吗?”  
 玛格丽特没有回答,一动不动地跪着在听。  
 又一声呻吟,这次声音小一些,但还是那么哀伤。  
 “我认为爸爸并没有告诉我们真相,”玛格丽特看着凯西的眼睛说。凯西在冰箱灯微弱的光线下看上去很苍白、很害怕。“我认为西红柿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玛格丽特站起身,把一团团的湿纸巾收起来,放进台子下的垃圾桶里。接着她关上了冰箱门,在黑暗中穿过房间。  
 玛格丽特把手放在凯西的肩上,领着他走出厨房,穿过大厅。他们停在地下室门口,听里面的动静。  
 现在没声了。  
 凯西试着推了一下门。门是锁着的。  
 又一声低沉的呻吟,这一次听起来非常近了。  
 “真像人的声音,”凯西低声说。  
 玛格丽特打了个寒战。地下室发生了什么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走在前面,上了楼,在她的门口等着凯西先安全地进入他的房间。凯西朝她挥了挥手,轻轻地打了个哈欠,然后进去关上了门。  
 几秒钟后,玛格丽特回到了床上。尽管夜里不冷,但她还是把被子拉到了下巴处。她意识到自己的嘴还是干得发疼。她根本就没喝成一口水。  
 不知怎么的,她进入了不平静的梦乡。  
 7点30分,玛格丽特的闹钟响了。她坐起来想了想上学的事。她记起这两天不用去,因为老师要开会。  
 玛格丽特关掉收音机闹钟,躺回到枕头上,打算睡个回笼觉。但她却非常清醒,昨夜的一些想法一股脑地回映在脑海中。她心中充满了恐惧,正如几个小时之前一样。  
 玛格丽特站起来伸了伸胳膊腿,决定与爸爸谈谈,决定一大早去面对他,去问他所有想问的问题。  
 她心想,如果我不马上去,他就会去地下室,那我就得无所事事地坐一整天想那些可怕的念头。  
 我不想怕自己的爸爸。  
 我不想。  
 玛格丽特在睡衣外面又套了件薄棉布长袍,从橱柜里找出拖鞋,来到走廊。大厅里又热又闷,让人几乎要窒息。灰白的晨光透过上面的天窗照进来。  
 她在凯西的房门前停下了,想叫醒他,这样他也可以一同去问爸爸问题。  
 她又决定不叫他了。这个可怜的小子半个晚上都没睡觉,让他睡吧。  
 玛格丽特做了个深呼吸,来到父母的卧室前,门是开着的。  
 “爸爸?”  
 没人回答。  
 “爸爸?你起来了吗?”  
 玛格丽特走进屋:“爸爸?”  
 他似乎没在这儿。  
 屋里空气沉闷,闻起来有股奇怪的酸味。窗帘是拉着的。被褥乱七八糟地扔在床下。玛格丽特又朝床走了几步。  
 “爸爸?”  
 不在。还是与他错过了。他可能已经把自己锁在地下室的工作间里了,意识到这点,玛格丽特心中不太高兴。  
 他一定起得很早并且——  
 床上是什么东西?  
 玛格丽特打开梳妆台上的灯,走到床边。  
 “啊,不!”她叫喊着,害怕得用手捂住了脸。  
 床单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泥土。一块块的泥土。  
 玛格丽特低头盯着,不敢呼吸,不敢挪动。  
 泥土是黑色的,看上去湿乎乎的。  
 泥土在动。  
 在动?  
 怎么会呢,玛格丽特想。那是不可能的。  
 她俯下身子,仔细地看那层泥土。  
 不,泥土并没有在动。  
 在泥土里蠕动着的,是几十条昆虫和长长的棕色的蚯蚓。所有的虫子正在爸爸床上的那块又  
 黑又湿的泥块中爬来爬去。                          
第十一章 你们是我的实验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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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西直到10点30才下楼。在这之前,玛格丽特已经作好早餐,穿上了牛仔裤和T恤衫,并且跟戴安娜通了半小时电话。通完电话后,她又在客厅踱来踱去,努力地想该怎么办。  
 玛格丽特真很想跟爸爸谈谈,她已经敲了好几次地下室的门了。起初,她轻轻地敲,后来重重地敲。但是爸爸要么没有听到,要么就是故意的,反正他没有回应。  
 凯西终于来了,玛格丽特给他倒了一杯橘子汁,把他带到院子里说话。天雾蒙蒙的,天空近乎于黄色。虽然太阳还没有升高,可空气已经又闷又热。  
 他们朝篱笆投下的那片绿荫走去。玛格丽特把有关爸爸的绿血和他床上有爬满虫子的泥土的事告诉了弟弟。  
 凯西站在那儿,惊愕地张着嘴,端着橘子汁,没有喝。他眼睛直直地看着玛格丽特,很长时间没说一句话。  
 最后,凯西把橘子汁放到草坪上,压低了声音说:“我们该怎么办?”  
 玛格丽特耸了耸肩说道:“但愿妈妈会打电话来。”  
 “你要告诉她这一切吗?”凯西一边问,一边把双手深深地插入松垂的短裤的口袋里。  
 玛格丽特说:“我想是的,不知道她会不会相信,但是——”  
 “太可怕了,”凯西说,“我是说,他是爸爸。我们一直都认识的爸爸。我的意思是——”  
 “这我知道,”玛格丽特说道,“但是他变了。他已——”  
 “或许他会把所有事说清楚的,”凯西边思考边说,“或许这些事都是有原因的。你知道,就像他头上的叶子一样。”  
 “我们问过他,可他说那只是副作用。这根本就算不上解释,”玛格丽特提醒弟弟。  
 凯西点了点头,但是没有说话。  
 “我把一些事告诉了戴安娜,”玛格丽特说。  
 凯西抬起头,吃惊地望着她。  
 “我总得把这件事跟什么人说说,”她急躁地厉声说道,“戴安娜认为我应该给警察局打电话。”  
 “啊?”凯西摇了摇头,“爸爸并没有作错什么,对吧?警察会怎么办呢?”  
 玛格丽特回答道:“我知道。我也是这么告诉戴安娜的,但是她说,一定会有什么法律来约束走火入魔的科学狂人的。”  
 “爸爸不是走火入魔的科学狂人,”凯西生气地说道,“这种想法太蠢了。他只是——他只是——”  
 只是什么?玛格丽特想。他到底是什么人?  
 几小时过去了,他们还呆在院子里,努力地盘算着该怎么做。这时,厨房门开了,爸爸让他们进去。  
 玛格丽特吃惊地看了一眼凯西:“真难以置信,他居然上来了。”  
 “或许我们可以跟他谈谈,”凯西说道。  
 他们两人跑进厨房。布鲁尔博士戴着道奇棒球帽,他把两个汤碗放在桌上,对他们笑笑,愉快地说道:“嗨,该吃午饭了。”  
 “什么?你做午饭了?”凯西惊叫道,掩饰不住心中的惊奇。  
 “爸爸,我们必须得谈谈,”玛格丽特神情严肃地说。  
 “恐怕我没有多少时间,”他说着,避开了玛格丽特的目光。“坐下,尝尝这道新菜,看看你们是否喜欢。”  
 玛格丽特和凯西顺从地坐在桌旁。“这是什么东西?”凯西叫道。  
 两只碗里装满了绿色的果肉状的东西。“看上去像是绿土豆泥。”凯西说着,做了个鬼脸。“那可不一样,”布鲁尔博士一边神秘地说着,一边站在桌子的另一端,望着他们。“吃吧,尝一尝。我打赌,你们会很吃惊的。”  
 “爸爸——以前你可从没给我们做过午饭,”玛格丽特说道,尽量使自己的语气中不带有怀疑。  
 “我只是想让你们尝尝这个,”他说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们是我的实验对象。”  
 “有些事情我们想问问你,”玛格丽特说着,拿起了汤匙,但没吃那绿东西。  
 “你们的妈妈今天上午来电话了,”爸爸说道。  
 “什么时候?”玛格丽特急切地问道。  
 “就在刚才。我想你们在外面,没听到电话铃声。”  
 “她说了些什么?”凯西一边问道,一边望着面前那只碗。  
 “埃莉诺姨妈好些了,她已经从特护病房出来了。你妈妈可能很快就能回来。”  
 “太棒了!”玛格丽特和凯西齐声喊道。  
 “吃吧,”布鲁尔博士指着碗说道。  
 “哦……你不吃点吗?”凯西一边问,一边把汤匙在手指间转来转去。  
 “不了,”爸爸很快地回答道,“我已经吃过了。”他的身子向前倾着,双手搁在桌上。玛格丽特看到他被割伤的手刚刚又被包扎起来。  
 “爸爸,昨天晚上——”她开始讲。  
 但是,爸爸打断了她的话。“吃吧,啊?尝一尝。”  
 “但是,这到底是什么呀?”凯西抱怨着,他要求知道答案。“闻起来味道可不怎么好。”“我想你们会喜欢这味道,”布鲁尔博士坚持着,“尝起来会很甜的。”  
 爸爸注视着他们,督促他们吃掉这些绿东西。  
 看着碗里这神秘的东西,玛格丽特突然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爸爸为什么这么急切地想让我们吃这东西?她一边这么思忖着,一边抬眼扫了一下弟弟。  
 爸爸太急切了。  
 他以前从来没有为我们做过午餐。现在他为什么要做这个呢?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那是什么东西呢?  
 这是怎么回事?她思忖着。凯西的神情表明他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爸爸是不是要对我们做什么?这绿东西会改变我们,伤害我们……也会使我们长出叶子吗?玛格丽特意识到这是多么疯狂的想法。  
 玛格丽特同时也意识到,不论爸爸让他们吃的东西是什么,她都会感到很害怕。  
 “你们俩怎么了?”爸爸不耐烦地喊道。他抬手做了个吃饭的手势。“拿起汤勺。来吧。还等什么?”  
 玛格丽特和凯西举起了勺子,放进那软软的绿东西里。但是他们并没有把勺放进嘴里。他们不能。“吃!吃!”布鲁尔博士一边尖叫着,一边用那只好手捶着桌子。“你们等什么?吃饭,快点!吃了它!”  
 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玛格丽特这样想到。  
 玛格丽特不情愿地把汤勺伸到嘴边,她的手在颤抖。                          
第十二章 马丁内斯先生!真……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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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吧,你们会喜欢的,”布鲁尔博士靠在桌边,坚持着。  
 玛格丽特把汤勺伸到唇边时,凯西还在看着。  
 门铃响了。  
 “会是谁呢?”布鲁尔博士问道。别人的干扰使他很恼火。“我很快就回来,孩子们。”他笨拙地走到前厅。  
 “多亏了门铃,”玛格丽特说着,讨厌地啪的一声把汤匙摔回碗里。  
 “这些东西太恶心了,”凯西低声说道,“是不是什么植物肥料,呸!”  
 “快点——”玛格丽特说着,跳起来抓起那两只碗,“帮帮我。”  
 他们跑到洗碗池边,拉出垃圾筒,把碗里的东西都舀到垃圾里。然后他们拿着碗回到桌旁,把碗放到汤勺旁边。  
 “我们去看看谁在门口,”凯西提议。  
 他们蹑手蹑脚地走到大厅,正好看见有个人拎着个黑色公文包进了门,与爸爸简短地握了一下手。那个人戴了一副大大的蓝色太阳镜,他的秃头被晒得发黑。他留着棕色的胡子,穿着深蓝色西装,系着一条红白相间的领带。  
 “马丁内斯先生!”他们的爸爸叫了起来,“真……没想到。”  
 “那是爸爸在理工学院的老上司,”玛格丽特悄悄地对凯西说。  
 “我知道,”凯西说。  
 “几个星期前,我说过要来检查你的工作进展情况,”马丁内斯说道。不知什么原因他在用力地闻什么东西。“我是搭韦林顿的车来的,我的车在修理厂里——要换机油。”  
 “呃,我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布鲁尔博士结结巴巴地说。玛格丽特从他身后,都看得出他神情尴尬。“我没想到今天会有人来。我的意思是……现在还不太合适。”  
 “没问题。我就看一眼,”马丁内斯说着,把手搭在爸爸的肩上,似乎想使他平静下来。“你是知道的,我一向对你的工作很感兴趣。你知道,让你离开不是我的主意,是理事会强迫我这么做的,我别无选择。我不会对你失去信心。我保证。来吧,我们看看你取得了什么样的进步。”  
 “呃……”马丁内斯先生的突然造访使布鲁尔博士很不高兴,他掩饰不了这一点。他怒目而视,想挡住通往地下室台阶的路。  
 至少在玛格丽特看来是这样的,她静静地在弟弟旁边看着。  
 马丁内斯先生经过布鲁尔博士身旁,拉开地下室的门。“嗨,你们好,”马丁内斯先生一边朝这两个小孩挥挥手,一边费劲地提起他的公文包,好像它有两吨重。  
 爸爸看见他们在那儿,很吃惊:“你们吃完午饭了吗?”  
 “吃了,很好吃,”凯西撒了个谎。  
 这个回答似乎令布鲁尔博士很高兴,他调整了一下帽沿,随着马丁内斯先生走进地下室,然后细心地关上身后的门,并锁好它。  
 “或许他会恢复爸爸的工作,”凯西说着,走回厨房。他打开冰箱门想找点吃的。  
 “别犯傻了,”玛格丽特说着,越过他拿出一罐鸡蛋沙拉。“如果爸爸培植的真是有动物特性的植物的话,他就会出名,也不需要工作了。”  
 “嗯,我看也是,”凯西若有所思地说,“就剩这些啦?只有鸡蛋沙拉吗?”  
 “给你做个三明治,”玛格丽特提议。  
 “我倒是不太饿,”凯西应答着,“那些绿玩意让我觉得恶心,你说爸爸干嘛非让咱们吃那东西?”  
 “我不知道,”玛格丽特说。她把一只手搭在凯西瘦小的肩上,说:“我真的害怕了,凯西,真希望妈妈在家。”  
 “我也是,”凯西轻声地说。  
 玛格丽特把鸡蛋沙拉放回冰箱里,关上门。她把发烫的前额靠了过去。“凯西——”  
 “干嘛?”  
 “你觉得爸爸跟我们说真话了吗?”  
 “哪方面的?”  
 “所有的。”  
 “我不知道,”凯西摇摇头,答道。忽然他的表情变了,“有个办法能查出来,”他眼里闪着光说。  
 “啊?你有什么办法?”玛格丽特推了一下冰箱,站直了。  
 “一有机会——只要爸爸一出门,”凯西低声说道,“我们就再到地下室去,亲眼看看  
 爸爸在做什么。”                          
第十三章 他们看起来就像史前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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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下午他们就有机会了。爸爸从地下室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金属工具箱。“我答应过隔壁的亨利先生,要帮他在浴室里安装个新水池,”他说着,用那只空着的手整理了一下他的道奇队棒球帽。  
 “你什么时候回来?”凯西问,瞟了一眼玛格丽特。  
 问得不够巧妙,凯西。玛格丽特心想,转了转眼珠。  
 “不会超过两个小时,”布鲁尔博士说完,消失在厨房门外。  
 他们看着爸爸穿过后院的篱笆,朝亨利家的后门走去。“就是现在了,否则再也没有机会了,”玛格丽特说着,不太确定地瞟了凯西一眼。她试着开了一下门。像往常一样锁着,“你觉得我们能弄开它吗?”  
 “没问题,”凯西说着,露出一脸淘气的坏笑。“去拿个曲别针来,让你看看我的朋友凯文上周是怎么教我的。”  
 玛格丽特顺从地从桌子上找到一个曲别针,递给凯西。凯西把曲别针拉直,戳进锁里。不一会儿,他得意洋洋地吹着口哨,把门拉开了。  
 “现在你是撬锁专家了,你的那个橇锁的朋友算没白交,”玛格丽特摇摇脑袋说。  
 凯西笑了笑,示意玛格丽特先走。  
 “好了,咱们什么也别想,一不做二不休,”玛格丽特说着,鼓起勇气走上楼梯平台。  
 几秒钟后,他们进了地下室。  
 他们对地下室要发生的事情有点儿思想准备,但这并没有减少他们的恐惧感。刚一接近,一股充满蒸汽的,灼热的气流便向他们袭来。玛格丽特发现,这儿的空气是那么潮湿,那么浑浊,她的皮肤上很快结起了小水珠。  
 在刺眼的强光下,他们不得不眯起双眼。他们在门口停了下来。这儿的植物比起他们第一次来这儿探险时,显得更高大,更浓密。  
 强壮有力的长须蔓从黄色的粗茎上低垂下来;宽大厚实的叶子,有的是绿色,有的是黄色,不断来回抖动着,在白炽灯下泛着微光。树叶之间互相拍打着,发出轻柔的声音。一个硕大的西红柿扑通一声落到地上。  
 所有的东西似乎都发着光。所有的植物似乎都要颤动。它们不是安静地站着,它们好像向上伸展,向外伸展,它们由于生长产生的能量而抖动。  
 棕色的长须蔓蜿蜒爬行于泥土中,相互间缠绕着,也在其它植物上缠绕着。一株浓密的厥类植物已经长到天花板,弯下来,又开始向下生长。  
 “哎哟!”凯西叫道。这片丛林晃动着,闪烁着,他被吸引住了。“这些植物都是新品种吗?”“我想是的,”玛格丽特轻声说道,“他们看起来就像史前植物。”  
 他们听见墙边的储物柜里传来呼吸声,很大的叹气声,还有低沉的呻吟声。  
 一条须蔓突然从长树枝上伸出来。玛格丽特把凯西往后拉了拉,“当心,别靠得太近,”她提醒他说。  
 “我知道,”凯西尖声说道,“别打算像上次那样抓我了,你快吓死我了。”  
 须蔓无恶意地滑向泥土。  
 “对不起,”玛格丽特说着,关切地握紧了他的肩膀。“那只是……呃,你还记得上次。”“我会小心的,”凯西说。  
 玛格丽特抖了一下。  
 她听到了呼吸声,平稳安详的呼吸声。  
 这些植物绝对不正常,玛格丽特琢磨着。她向后退了一步,以便能将所有这些呻吟蠕动的奇特植物林尽收眼底。  
 突然,她听见凯西惊恐的呼叫声。  
 “救命!它抓住我了!它抓住我了!”                          
第十四章 它——它抓住我的脚踝,并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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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格丽特吓得也随声惊叫了一声。她开始寻声去找弟弟。  
 “救命啊!”凯西尖叫道。  
 玛格丽特心中充满了恐惧,朝凯西的方向走了几步,看到一只灰色的小动物正跑过地面。  
 她笑了起来。  
 “凯西,那是只松鼠!”  
 “什么?”凯西的声音比平常高了几倍。“它——它抓住我的脚踝,并且——”  
 “你看呀,”玛格丽特指着说,“是只松鼠。你看它有多害怕,它肯定是没注意,一下子撞到你身上了。”  
 “哦。”凯西舒了一口气。灰白色的脸上重新有了血色。“我还以为它是……一株植物呢。”“可不是吗。一株长着毛皮的灰色植物,”玛格丽特说着,摇了摇头,可心还在怦怦乱跳。  
 “你可真吓了我一跳,凯西。”  
 那只松鼠在几码之外停了下来。它转过身,两条后腿撑着站起来看着他们,浑身在颤抖。  
 “松鼠是怎么进来的?”凯西问道,声音还有些发颤。  
 玛格丽特耸了耸肩说道:“松鼠经常进来。你还记得我们怎么赶都赶不走的那只花栗鼠吗?”她看了一眼对面墙顶端与地面一般高的窗户。“那扇窗——开着,”她对凯西说,“松鼠肯定是从那儿进来的。”  
 “嘘!”凯西朝着松鼠叫着,开始追逐松鼠。松鼠的尾巴高高地翘起,然后垂下来,跑进乱作一团的植物中。“出来!出来!”凯西大声叫道。  
 受到惊吓的松鼠围着植物转了两圈,凯西在它后面紧紧追赶。松鼠跑向远处那面墙,跳上一个纸箱,又窜上一个更高的纸箱,最后夺窗而逃。  
 凯西停下来,抬头望着窗户。  
 “嘿,行呀,”玛格丽特说道。“走吧,离开这儿。这儿的东西我们一点都不懂,也不知道找什么,更不知道爸爸是不是对我们说了实话。”  
 玛格丽特向楼梯走去,这时听到一个撞击声,于是她停住了脚步。“凯西,你听到了吗?”  
 她寻找着弟弟,但是凯西被浓密的树叶遮住了。“凯西?”  
 “在呢。我听到了,”凯西回答道。玛格丽特还是看不到他。“声音是从储物柜内传来的。”这砰砰的响声使玛格丽特浑身战栗。她觉得这声音就是某个人在敲击柜墙。  
 “凯西,我们去查看一下,”她说道。  
 没有回答。  
 声音变得更响了。  
 “凯西?”  
 他为什么不回答呢?  
 “凯西——你到底在哪儿?你吓着我了,”玛格丽特一边喊,一边走近那片微微闪光的植物。  
 又一个西红柿扑通一声落到地上,离她的脚很近,她不由得跳了起来。  
 尽管非常闷热,但她突然感到浑身发冷。  
 “凯西?”  
 “玛格丽特——过来。我发现了一样东西,”凯西最终说话了。他的语气不太肯定,还带着些忧虑。  
 玛格丽特迅速绕过植物,看到凯西站在储物柜旁的工作台前。柜子里的砰砰声停下来了。  
 “凯西,怎么了?你吓死我了,”玛格丽特责备道。她停下来靠在木质的工作台上。  
 “你看,”弟弟说着,举起一个折叠着的一团东西。“我在地板上发现了这个。它被塞到了工作台下。”  
 “啊?这是什么?”玛格丽特问道。  
 凯西把一包团着的东西展开。这是一件西装,一件蓝色的上衣。里边是一条折叠着的红色条纹领带。  
 “这是马丁内斯先生的,”凯西说着,用手压了压皱巴巴的上衣领子。“这是他的上衣和领带。”  
 玛格丽特吃惊地把嘴巴张成了大大的一个O。“你的意思是马丁内斯把这些东西留这儿了?”“如果是他留在这儿的,干嘛要把它裹成团,塞到工作台下呢?”凯西问道。  
 玛格丽特注视着上衣,她用手摸着丝质的条纹领带。  
 “昨天下午你看没看到马丁内斯先生离开?”凯西问道。  
 “没有,”玛格丽特回答道。“但他肯定离开了。我的意思是他的车不见了。”  
 “马丁内斯没有开车来,还记得吗?他告诉爸爸,他是搭便车来的。”  
 玛格丽特的眼睛离开皱巴巴的上衣,转而注视着弟弟神情忧虑的脸。“凯西——说什么呢?马丁内斯先生没有走?你是说他被什么植物或别的东西吃了?哦,难以置信!”  
 “那干嘛他的外套和领带被藏起来呢?”凯西问道。  
 玛格丽特没有来得及回答。  
 他们听到了楼梯上重重的脚步声,两人都屏住呼吸。  
 有人正匆匆地朝地下室走来。  
 “躲起来!”玛格丽特轻声说道。  
 “往哪儿躲?”凯西问道,由于害怕,他眼睛睁得好大。                          
第十五章 凯伦——你看上去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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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会要我们的命的!”乔西大喊。看到他们默不作声地围上来,我和乔西往窗子方向退。我环视黑暗的客厅,想寻找逃跑的路线。  
 但是,我们已经无处可逃。  
 “凯伦——你看上去是个好人,”我说,简直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她的眼睛红光一闪。“我曾经是个好人,”她阴郁、淡淡地说,“在我搬到这儿来之前。”  
 “我们曾经都是好人,”乔治·卡朋特以同样的语调说。“但是,现在我们都死了。”“放了我们!”乔西大叫起来,抬起双手,仿佛要挡住自己。“求求你们——放了我们吧。”他们还是笑,嘶哑的干笑,死亡的笑。  
 “别怕,阿曼达,”凯伦说。“很快你就是我们中的一员了。这也就是他们为什么要把你们请到这座房子来。”  
 “啊?你说什么?”我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这里是死亡之屋。所有人刚到黑瀑布时都住在这里。那是他们还活着的时候。”他们似乎都觉得这很可笑,于是,他们哄堂大笑起来。  
 “但是,我们的曾叔父——”乔西刚想说。  
 凯伦摇了摇头,眼睛因得意而闪亮起来。“不。对不起,乔西。没有什么曾叔父。  
 那只是一个计谋,要把你们骗到这里来。每年一次,都会有新人搬进来。以前是我们。一开始,我们都住在这座房子里——直到我们死去。今年轮到你们了。”  
 “我们需要新鲜血液,”杰里·富兰克林说,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幽幽地透着红光。“一年一度,知道吗?我们需要新鲜血液。”  
 他们一声不吭地围上来,飞到我和乔西头上。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或许是最后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敲门声。  
 声音很响,有好几声。  
 我睁开眼睛,发现那些小孩都不见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酸腐味。我和乔西茫然地看着对方。接着又传来响亮的敲门声。  
 “是爸爸妈妈!”乔西喊。  
 我们朝门跑去。黑暗中,乔西撞到了咖啡桌,因此,我先赶到门口。  
 “妈妈!爸爸!”我一边喊一边把门拉开。“你们到哪儿去了?”  
 我伸出双手,想拥抱他们,但是手却停在了半空中。我张着嘴,低声叫了出来。  
 “道斯先生!”乔西赶上来了。“我们还以为——”  
 “啊,道斯先生,很高兴见到你!”我高兴得大声直嚷,把纱门推开。  
 “孩子们——你们没事吧?”他看着我们俩问道,他那张漂亮的脸因担忧而绷得紧紧的。“啊,谢天谢地!”他大声说。“好在我及时赶到。”  
 “道斯先生——”我说,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激动得落泪。“我——”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没时间说了,”说着,他朝身后的街道看去。他的车停在车道上,开着停车灯,没有熄火。“趁着还有时间,我得带你们离开这里。”  
 我和乔西刚要跟上去,却犹豫了。  
 如果道斯先生和他们是一伙的,怎么办?  
 “赶快,”道斯先生催促道。他打开纱门,着急地看着阴暗的外面。“我们现在处境十分危险。”“但是——”我刚想说。我盯住他那充满恐惧的眼睛,想看看是否该相信他。  
 “在晚宴上,我见到你们父母了,”道斯先生说。“突然,他们围成一圈,把我和你父母围在中间。然后,他们——他们围了上来。”  
 跟我们所遇到的那帮小孩一样,我想。  
 “我们突破他们的包围,跑了出来,”道斯先生说着,回头飞快地看了车道一眼。“后来,我们摆脱了他们。赶快,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现在就走!”  
 “乔西,我们走吧,”我催促道,然后转向道斯先生。“那现在我爸爸妈妈在哪儿?”“赶快,我带你们去。他们目前是安全的,但是不知道能挺得多久。”  
 我们跟着他出了房子,走过车道,来到他的车前。乌云散开了,月光透过狭长的细缝,出现在凌晨暗淡的天际。  
 “这整个镇子都不太对劲,”道斯先生说。他给我打开前车门,乔西钻进后座。  
 我心怀感激地坐进了车,道斯先生砰地一声关上车门。“我知道,”我对正坐进驾驶座的道斯先生说,“我和乔西。我们都——”  
 “趁他们还没有赶上来,我们得离开这里,越远越好,”说着,道斯先生把车快速倒下车道,然后迅速调头开上街道,车轮在地面上划出长而刺耳的“吱吱”声。  
 “对,”我附和道。“谢天谢地,你来了。我们家——里面都是小孩,死了的小孩,而且……”“这么说你们都看见了,”道斯先生低声说,眼睛因害怕而睁得大大的。他用力地踩着油门。我看了一眼窗外紫色的夜空,只见橙色的太阳在树梢上面露出了脸。  
 “我爸爸妈妈在哪里?”我着急地问。  
 “墓地旁边有一个像户外剧场的地方,”道斯先生一边说一边眯着眼,直楞楞地盯住挡风玻璃前方,好像十分紧张。“剧场建在凹地里,上面有一棵大树挡着。我把他们留在那里,告诉他们不要乱走。我想他们会很安全的,不会有人去那里找。”  
 “我们去过那儿,”乔西说。忽然,后座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那是什么?”道斯先生看着后视镜,问道。  
 “我的电筒,”乔西说着,关上了电筒。“我带上它,以防万一。不过太阳很快就要升起,也许用不着了。”  
 道斯先生刹车,停在路旁,我们到了墓地边上。我急着想见爸爸妈妈,所以迅速爬出车子。黎明前的夜空,布满了条纹状的紫色,树梢上方的太阳,宛如一只橙色的气球。在街的对面,越过那些参差不齐的墓碑,可以看到那棵遮住神秘剧场的那棵斜树的轮廓。  
 “快点,”道斯先生一边小心翼翼地关上车门,一边催促道。“我敢肯定你们父母正迫不及待地要见你们。”  
 我们半走半跑地越过街道,乔西手里还晃着手电筒。  
 在墓地草地的边上,乔西突然停住了。“皮皮!”他叫到。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了我们的白色小猎犬,它正沿着一排墓碑,慢悠悠地走。  
 “皮皮!”乔西又喊到,然后朝皮皮奔了过去。  
 我的心一沉,我一直没有机会把瑞的话告诉他。“别——乔西!”我喊道。  
 道斯先生似乎很惊讶。“我们没有时间了。我们得赶快,”他对我说,然后大声叫乔西回来。“我去叫他回来,”说完,我奔了出去。我在墓碑之间一边拼命地跑一边呼唤弟弟。  
 “乔西!乔西,等一等!不要!不要追它!乔西——皮皮死了!”  
 皮皮在慢斯条理地溜达,埋着头一路嗅个不停,根本不理会乔西。眼见乔西就要追上了,脚下一块低矮墓碑却把他绊倒了。  
 乔西大叫一声,倒在地上,手里的电筒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一块墓碑上。  
 我迅速赶上。“乔西,你没事吧?”  
 他趴在地上,眼睛紧紧盯住前方。  
 “乔西,你说话啊。你没事吧?”  
 我抓住他的双肩,想把他拉起来,但是他还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前面。  
 “乔西?”  
 “看,”他终于说话了。  
 看到乔西没摔晕过去或者什么的,我松了一口气。  
 “你看,”他指着把他绊倒的那块墓碑重复道。  
 我转过脸,眯起眼睛,一边看一边默默读着碑上的刻字:  
 康普顿·道斯1950——1980。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赶紧抓住乔西,才站稳。  
 康普顿·道斯。  
 这不可能是他的父亲或祖父,他说过他是家里唯一叫康普顿的。  
 那么,道斯先生也死了。  
 死了!死了!死了!  
 跟别人一样,死了。  
 他跟他们是一伙的,是个鬼。  
 黑暗中,我和乔西对视着。我们被包围了,被鬼包围了。  
 现在怎么办?我问自己。  
 怎么办?                          
第十六章 阿曼达,死亡并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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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西,起来,”我压低嗓门说。“我们要离开这里。”  
 但是,太迟了。  
 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回头一看,是道斯先生。他正眯着眼看墓碑上的字。  
 “道斯先生——你,你也是鬼!”我哭了起来,感到自己是多么地失望、多么地迷惑、多么地……害怕。  
 “对,没错,”他说,语气近乎悲伤。“这里所有的人都一样。”然后,用眼睛逼着我。“从前,这里也是一个很正常的镇子,我们也都是正常人,大多都在郊外的塑料厂工作。后来,发生了一场事故,有东西从工厂泄露出来。一种黄色的气体,笼罩了整个镇子。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谁都没察觉,也没意识到。然后,一切都晚了,黑瀑布不再是一个正常的城镇。我们都死了,阿曼达。都死了,给埋了起来。但是,我们无法安息,无法沉睡。就这样,黑瀑布成了一座活鬼之城。”  
 “那,那你要对我们怎么样?”我的嘴里好不容易才蹦出几个字来。我双腿发颤,几乎站都站不稳。一个死人抓住了我的肩膀,在盯着我!  
 离他这么近,我可以闻到他呼吸中的酸腐味。我转过头去,但是,那种气味已经令我难以喘气。  
 “我爸爸妈妈在哪里?”乔西问。他爬了起来,直挺挺地站在我们对面,用责难的目光瞪着道斯先生。  
 “完好无损,”道斯先生微微一笑。“跟我来。现在你们该加入他们了。”  
 我拼命想挣脱,但是肩膀给他死死抓住了。“放开手!”我大声叫道。  
 他笑得更开心了。“阿曼达,死亡并不痛苦,”他说,声音异常地平静,甚至近乎摄魂。“跟我来。”  
 “不!”乔西大声嚷,然后迅速弯腰,捡起地上的电筒。  
 “好!”我喊道。“用电筒照他,乔西!”电筒光能帮我们,就像对付瑞那样,电筒光定能打败道斯先生,能把他彻底摧毁。“快点——照他!”我大声催促。  
 乔西摆弄着手中的电筒,对准道斯先生那张惊恐万状的脸,“啪”的一声,打开。  
 什么都没有。  
 没有光。  
 “它——它坏了,”乔西说。“我猜是刚才碰在墓碑上……”  
 我心砰砰直跳。我回头看道斯先生,只见他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第十七章 乔西埋头在墓碑之间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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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啊,干得不错,”道斯先生对乔西说,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从近处看,他并不年轻英俊,皮肤干燥,松松垮垮地挂在脸上。  
 “我们走吧,孩子们,”说着,他用力推了我一下。他抬头看了一眼渐渐亮起来的天空,只见太阳已经爬到了树梢上。  
 乔西有些迟疑。  
 “难道你聋了?”道斯先生不耐烦地催促。他松开我的肩膀,朝乔西走了过去。  
 看着手里的破电筒,乔西突然回手,往前一挥,电筒重重地砸在道斯先生的头上。  
 只听一声清脆的“啪”一声响,电筒击中目标,在道斯先生的前额正中央劈开好大一个口子。道斯先生惨叫一声,眼睛睁得大大的。他茫然地伸出手,摸摸头上的洞。裂缝有几寸宽,露出了灰白的头骨。  
 “跑啊,乔西!”我大声喊。  
 实际上,根本用不着喊。转眼间,乔西已经埋头在墓碑之间狂奔,我紧跟上去。  
 我回头,只见道斯先生捂着头,跌跌撞撞地跟了上来。但是,只跟了几步,他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天。  
 我这才明白:对他来说,天太亮了,他得呆在阴暗处。  
 乔西跑到一座大理石墓碑后,低下身子,藏了起来。墓碑很高,显得年代已久,歪斜着,中间还有裂缝。我也躲了过去,紧挨着乔西喘粗气。  
 靠在冷冷的大理石上,我们打量着墓碑的四周。只见道斯先生满脸怒容,尽量躲在树荫里,朝剧场方向跑。  
 “他——他不追我们了,”乔西悄悄地说。因为想屏住气,抑制住内心的恐惧,他的胸膛在剧烈起伏。“他回去了。”  
 “他受不了太阳,”我说,手紧紧地抓住墓碑的边沿。“他肯定是去对付爸爸妈妈了。”“可恶的电筒,”乔西大声地说。  
 “别管它了,”我对乔西说,眼睛直盯着道斯先生,直到他消失在那棵大树后。  
 “嘘,你看!”乔西重重地给了我肩膀一拳,然后指着前方说:“那是谁?”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几个黑影子在墓碑之间穿行,也不知他们是从何处冒出来的。他们是不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  
 他们步子都很快,几乎是在草地上飘行,匆匆躲进了树荫。他们谁都不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也不停下来打招呼,显得目的十分明确,大步朝剧场奔去,仿佛被什么往那里吸,就像被看不见的线牵着的木偶。  
 “哇!你看他们!”乔西压着嗓子说,然后把头缩回墓碑后。  
 那些移动着的黑影使得树荫都飘动起来,仿佛所有的树、墓碑和整个墓地都活了过来,一齐朝圆形剧场的椅子那儿游动。  
 “那是凯伦,”我指着前方低声唤道。“还有乔治,还有其他人。”  
 我们房子里的那些小孩,正三三两两地跟在别人后面走着。所有的人都不吱声,一付公事公办的样子。  
 只有瑞不在,我注意到。  
 因为,我们把他干掉了。  
 我们把一个本来已经死了的人干掉了。  
 “爸爸妈妈会不会在剧场那里?”乔西问,眼睛盯着那些移动的影子。他的话打断了我的怪念头。  
 “对呀,”说着,我抓住乔西的手,把他从墓碑后拖开。“我们去看一看。”  
 最后一批影子过了那棵大树,树荫停止了飘动,整个墓地寂静下来。在蔚蓝的晴空中,一只乌鸦孤独地飞来飞去。  
 我和乔西猫着腰,躲在墓碑后面,踮手踮脚地朝剧场走去。  
 我们走得好慢,感觉自己好像有500磅重。我想这更多是恐惧的重压。  
 我迫不及待地想见到爸爸妈妈。  
 但是,同时内心又不希望见到他们。  
 我不想看到爸爸妈妈成了道斯先生他们的阶下囚。  
 我不想看到爸爸妈妈……死了。  
 一想到这,我停了下来。我伸出手,挡住乔西。  
 我们已经到了那棵大树旁,藏身在露出地面的巨大树根后。从那里,可以听到从剧场下面传来的嘁嘁喳喳声。  
 “爸爸妈妈在不在下面?”乔西低声问道。他把头探出树身外,想看个究竟,我赶紧把他拉回来。  
 “小心,”我小声地说。“别让他们看见,他们就在下面。”  
 “我只是想看看爸爸妈妈是不是在下面,”他低声恳求,眼睛充满了恐惧。  
 “我也想,”我说。  
 我们把身子探出粗大的树干外,感觉手到之处,树皮十分光滑。我朝树荫下面一看。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爸爸妈妈。他们被背靠背地绑着,站在剧场底部的舞台中央。  
 他们看上去很难受、很害怕。他们的手被绑在身子两侧,爸爸满脸通红,妈妈低着头,头发凌乱地遮住了前额。  
 我眯着眼,看到了道斯先生,他跟一个年纪大一些的男子站在爸爸妈妈一旁。整个剧场座无虚席。  
 整个镇子的人都应该在这里了,我想。  
 除了我和乔西。  
 “他们会杀了爸爸妈妈,”乔西低声说。他抓住我的胳膊,因害怕而抓得像铁钳一样紧。“他们会把爸爸妈妈变成他们一样。”  
 “然后他们就会来抓我们,”我看着可怜的父母说。他们俩低头站在众人面前,等待命运的到来。  
 “我们怎么办?”乔西低声问。  
 “啊?”或许是因为盯着爸爸妈妈看得走了神,我脑子一下子一片空白。  
 “我们怎么办?”乔西不耐烦地又问,他紧抓着我的手依然没有放松。“我们不能光站在这里,而……”  
 突然,我知道我们该怎么做了。  
 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主意,根本想都不用想。  
 “我们也许能够救他们,”说着,我开始往后退。“也许我们真的能做点什么。”  
 乔西松开手,迫切地看着我。  
 “我们把这棵树推倒,”我低声说,自信得自己都觉得很惊讶。“我们把树推倒,这样,阳光就能照到剧场。”  
 “对!”乔西马上回应。“看看这棵树,它其实差不多就要倒了。我们肯定能做到。”我早知道我们行,也不知哪来的信心,但是我就是知道我们能行。  
 而且,我知道我们必须快。  
 透过树干顶部,我再次拼命往树荫里看,发现剧场里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开始向前移动,向下朝爸爸妈妈走去。  
 “快点,乔西,”我低声唤道。“我们从那边起跑,把大树推倒。快点。”  
 废话少说,我们后退了几步。  
 我们只要用力一推,大树就会倒下,毕竟,树根几乎都露出地面了。  
 只要用力一推,就完事了。阳光就会射入剧场,美丽、金色的阳光,明亮、灿烂的阳光。那些鬼就会分崩离析。  
 爸爸妈妈就会得救。  
 我们四个人就会得救。  
 “来吧,乔西,”我压低声音。“准备好了吗?”  
 他点点头,一脸庄重,尽管满眼恐惧。  
 “好。冲啊!”我喊道。  
 我们俩朝前冲,鞋子都陷进地里。我们用尽全力地跑,伸直了双手,准备猛力一推。  
 刹那间,我们冲到了树前,我们用尽了全力,用手推,用胳膊撞,推……推……推……大树一动不动。                          
第十八章 新来这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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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呀!”我喊道。“再推!”  
 乔西懊恼地叹了一口气。“我不行了,阿曼达。我推不动。”  
 “乔西——”我瞪了他一眼。  
 他退回去,再来一次。  
 下面传来了惊恐和愤怒的声音。  
 “快!”我叫道。“推!”  
 我们用肩膀猛撞树干,两个人都呼呼喘着粗气,肌肉扭痛,满脸通红。“推!继续推!”  
 我的太阳穴几乎都要爆裂了。  
 大树动了没有?  
 没有。  
 只是晃了一晃,又弹了回来。  
 下面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们推不倒了!”我哭了起来,我是多么失望,多么沮丧,多么害怕。“我们没办法了。”我颓然扑在树干上,双手捂住脸。  
 这时,听到了轻微的“噼啪”断裂声,我惊讶地退开。只听断裂声越来越大,最后是  
 “轰隆”一声,仿佛山崩地裂般的巨响。  
 老树倒下去了。尽管离地不远,大树倒下去,发出的声音如雷鸣般,顿时地动山摇。  
 我抓住乔西,惊讶地站在那里,难以置信地看着灿烂的阳光倾泻而入。  
 随即,下面爆发出一片惨叫声,恐怖的叫声,愤怒的叫声,狂乱的叫声。  
 然后,喊叫变成了嚎叫,饱含着痛苦、痛楚的嚎叫。  
 剧场里的人——那些活鬼,被金色的太阳一照,顿时惊恐万状,乱成一团。他们痛苦地尖叫,你拉我扯,你推我拥,你倾我扎,拼命往树荫里躲。  
 但是,太晚了。  
 他们的皮开始剥落。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碎成粉末,掉落地上,连同衣服一起,化为乌有。随着身体爆裂、皮肤熔化和灰骨瘫落,他们痛苦地喊叫。我看到凯伦·萨默塞特跌跌撞撞地在地上蹒跚,头发落到地上成了一堆,露出黑黑的头骨。她朝上看了我一眼,那是充满渴望的一眼,满怀遗恨的一眼。随即,她的眼珠滚了出来,她张开牙齿都没了的嘴,大喊:“谢谢你,阿曼达!谢谢你!”倒坍在地。  
 我和乔西捂住耳朵,想挡住那些鬼哭狼嚎。我们转过头,不敢继续看着整个镇子的人在灿烂、温暖的阳光照耀之下,痛苦地倒下,化为粉末。  
 等我们回过头,他们都已经消失了。  
 爸爸妈妈还站在那里,背靠背绑着,他们的脸上挂着既感到恐惧又觉得难以置信的复杂表情。“妈妈!爸爸!”我喊了起来。  
 我和乔西冲下去给他们松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刻他们满面的笑容。  
 很快,爸爸妈妈就把东西收拾好,并安排搬运工人来送我们回到以前住的旧房子。  
 当我们迫不及待地把东西塞进车里的时候,爸爸说:“好在我们没能把旧房子卖掉。”  
 爸爸把车倒下车道,猛踩油门,汽车咆哮着就要起程。  
 “等一等!”我突然喊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最后看一眼那座老房子。  
 父母一脸迷茫,在后面直喊,我已经推开前门,一路小跑上了车道。站在院子中间,我抬头看着房子,那座寂静、空旷、依然笼罩在兰灰色阴影之下的房子。  
 我看得入了迷,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这时,身后传来车轮辗过车道发出的嘎吱嘎吱声。我仿佛从梦中惊醒,回过头,看到一辆红车停在车道上。  
 两个与乔西年龄相仿的男孩从后面跳了下来,后面是他们的父母。他们在抬头看房子,似乎没有留意到我。  
 “我们到了,孩子们,”那位妈妈满面笑容地对他们说。“这就是新家。”  
 “房子一点也不新,旧死了,”其中一个男孩说。  
 这时,另一个男孩注意到了我,眼睛瞪得大大的。“你是谁?”他问。  
 其他人都把目光转向了我。  
 “哦……我……呃……”他的问题令我一下子不知所措。我可以听见我爸爸在不耐烦地按喇叭。“我……哦……曾经在这里住过,”我听见自己回答说。  
 然后,我转身,迅速跑开了。  
 在我急匆匆跑向汽车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一个幽暗的人影,手里拿着书写夹站在门廊。这不是道斯先生吗?我惊异万分。  
 不,不可能。在那里等着新来这一家的不会还是道斯先生。  
 绝对不可能。  
 我没有再回头,只是“砰”的一声关上车门。我们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