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红菱
(2010-09-28 13:29:20)转载 标签： 杂谈
我很小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它，把它叫作“花儿”：-）。它也的确有淡淡芳香，与水汽融合的芳香，像江南灵魂的气息。那时候因为它的美和尖角，我对它又畏惧又喜欢。
心怀谦卑心怀谦卑
往年这个时候，凤凰菜场的角落里有位老人，外套潮湿，脚上穿着来不及换下的高筒雨靴，卖他刚从湖里采来的水红菱。我爱用水红菱做菜，家人也爱吃，常跟他买。他知道我的套路，秤好菱后，会说：“去吧去吧，等你买了菜再来拿。”
我回来时，他已经帮我把菱剥好了，装在一个食品袋里。
---因为第一次我曾大惊小怪叫起来：“我不喜欢有颜色的袋子呵，你没有食品袋吗？”他翻来覆去看他的袋子，对我说：“这是新袋子，不脏。”我说：“不脏也不行，剥好的菱，要装在食品袋里。”他迁就地笑起来，“好，明天我带来。”
因为他的迁就，我竟觉察出江南作风的雅淡温和，我便喜欢向他买东西。知道他家住太湖边，有几亩水面，堤岸细浪，芦花扫把，养着鱼虾菱藕，还有茭白百合，豆荚和木槿的篱笆。
我羡慕说“什么时候我和朋友来玩。”
他认真起来，告诉我家住哪里。我知道自己只是说说而已，也没用心记。
他说：“来了让老太婆烧饭，柴灶烧的饭，香。家里养着土鸡，蔬菜也新鲜。”
去年水红菱上市的时候，我没能在菜场找到他。去了几次他都不在。回家便跟儿子说：“那老爷爷今天不在，买不到最好的水红菱了。”
前几天在那个位置，有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在卖水红菱，也是很新鲜，我要了几斤，她却没带剥菱用的剪刀。她要徒手剥，我说算了，我回家自己剥。
转身走了两步又折回，问她：“今天你爸爸不来吗？”
她迷惑地说：“你认识我爸爸？”
我说：“以前在这里有位老人家，也卖菱，他是你爸爸吗？”
她有点想不起来的样子，回头跟旁边卖东西的妇人商量了几句，回答我说：“哦，他呀，不是我爸爸，是我们村的人。他死了。去年得了癌症，今年春场头(初春）死了。”
跟我心里原有的旧痛撞了一下，心有微搐，薄云浮过。
再走开时，那位卖菱的女人说：“你这么喜欢水红菱，送你一个菱蔓吧，回家养在水里。”
她给我的菱蔓，好看的叶子，底下长着七八个还没长足的小红菱。叶柄和茎里面是海绵状，轻带着它自己的身体浮游在江南水面上，美得像恋慕和拥吻。
想起来那位老人说，水红菱上市时，他和老太婆划着小船采菱。他卖的菱特别新鲜，颜色像刚开的红玫瑰，因为他不愿意卖隔夜的菱，一早天没亮水雾还没散，就和老太婆去了湖上。
想起来他说，会留着一些地里的百合不掘掉，我去时好看到百合花。
当时只是听他说。现在想来，尘世的平淡里， 有过这般的好。他不是白衣少年郎，也不是文雅才俊，一介旧衣农夫，不是我的熟识和同类，而他生前站立过的地方，我看到时有隐身的余响。
我愿意在这里记下这位老人的片言只语，愿意有别人也看见听见和，惦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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