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救命的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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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书春
ymmt 2009-03-06 重新编辑
坐在编辑部里,她看着来稿,在选新闻照片。突然,一张照片上的男人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眼睛一亮,这个人,她是一生一世不会忘记的。她的思绪,回到了12年前……
她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她是那个小山村的第一个大学生。大学录取通知书邮到村里时,整个村子沸腾了。
但是,她的母亲在哭。村主任知道她为什么哭。缺钱!但他不知道上大学要多少钱。
村主任抢过录取通知书,学费:3200元。大家的眼睛都瞪大了,下意识地说着:3200元!
所有的人都被惊醒了,3200元,这个山村没有一家能拿出这么多的钱!
沉默,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有她的母亲还在低声地啜泣。
村主任突然大声说道:如果我们村的第一个大学生上不了大学,那老少爷们还有脸见人吗?那我们就一辈子别出这个山窝了,我回家卖猪卖羊。
几天后,农历初十,乡里大集,她所在山村的村民们,手里牵着猪和羊,笼里装着鸡和鸭,还有人背来了山菜、木耳……
邻村的人都惊讶:你们村怎么啦?这么小的猪和羊都卖了,母鸡、母鸭也卖了,日子不过了?
村主任表情严峻:我们村考出个大学生,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孩子要是读不成大学,你们都会看不起我们。我们,这是给孩子凑学费!
小山村的34户人家,几乎卖光了猪、羊、鸡……大家把钱送到了她家。她的父亲接钱时说:记个账吧。村民们急了,这个大学生是咱村的,不是你一家的。记什么账!
她背着这些钱上路了。这些钱里,有许多的角、分币。她的小学老师,写了一封信,放在了这包钱里。
她骑驴到了县城,全村都送她到县城。当她第一次坐上开往省城的汽车,即将同村里人告别时,她泪流满面。汽车火车坐了五天五夜,才来到北京。当她高兴地取钱交学费时顿时傻了眼,钱没了。
她被老师和同学们扶进宿舍,不吃不喝,木雕泥塑般地呆坐着。她只等天黑,天黑她就去投河自杀。弄丢了乡亲们的“心”,还有脸苟活在世上吗?
天刚刚黑,一个30多岁的男人来找她,交给她那包钱。她的眼神马上活了,跪下就磕头。男人说,他捡到这个包,就送来了。
男人走了,她打开包,钱都在,里边还有一封信。信上写着这样的话:我是个小偷,偷了你的钱。本以为今天真幸运,这么容易就得到这几千元。可我看到了钱包里的那封信,那是你料事如神的老师写给贼的。信告诉了我,这些钱是怎么来的。你的老师说,如果这些钱丢了,你肯定活不成的。所以,老师求我这个贼一定要把钱还给你。我是个不劳而获的贼,可我还是个人。如果我花了你的钱,怕不得好死,所以我还给你……
此后,她开始边打工边做家教边读大学,非常辛苦,但她很开心。她收到父母和村主任寄来的钱,马上就退了回去,她写信告诉大家,她不能再让大家吃苦了,她要自己挣钱读大学。
可有几笔从邮局寄来的钱,她是无法退的,因为没有寄钱人的地址。她认识寄钱人的字,就是那个救她命的贼写的。
那个贼,隔几个月就会寄来几百元钱。可她坚决不花。她把贼寄来的钱存了起来,仍辛苦地打工。
8个月后,她收到那个贼的来信:……我知道你嫌钱脏,才不花。你把那些钱捐给福利院吧,我再寄给你的钱,你可以花了,因为那些钱是干净的!我不做贼了!从写信的这一刻起,我就不再做贼了。这8个月,你跪在我面前的样子,总出现在梦里,我才一次次地给你寄钱。可我去学校偷偷了解过,知道你不肯花我偷来的钱。我又开始梦见你老师在信里写的情景,整整一个村子的人牵着小羊小猪去卖,只为了给你凑学费。后来,我在想,如果老师没写那封信,我花了你的钱,你肯定自杀了。我越想越害怕,夜夜做噩梦……我不做贼了,我要做个自食其力的人。只要你答应花我挣的钱读大学,我就不再去偷。我要做的事就是,供你读完大学……
此后,她没再打工,因为救过她命的贼,肯为她放弃做贼,她肯定会答应接受他的资助。
直到她大学毕业,那个救过她命又供她读大学的人,再也没出现过。她到一家报社做了编辑……她急忙找到了拍照片的记者,记者告诉她,这个男人,是一家工厂的工人,业余时间抓贼,他抓了几百个贼了……
她见到了那个男人,又一次跪下了。令她大惑不解的是,这个男人,扶起她后,给她跪下了。他流泪了:应该是我感谢你,是你老师讲的山村里捐学费的故事,让我的良心回归了。是你的骨气和正义,让我不敢当贼了。后来,又让我开始抓贼了。因为我总能梦见那包钱和那封信,总能梦见你宁愿打工吃苦也不花我偷来的钱……
从此,她多了个亲人,最亲的亲人。
摘自《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