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林夕(转载)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3/29 15:14:37

心有林夕(转载)

20年创作历程、近3000首词章、无数次大奖、经常性地占据半壁排行榜,林夕造就了一个又一个神话,他单枪匹马,便更新了华语乐坛。

我很意外,林夕是一个那么平常的男人。戴着帽子,穿着深色而略显老气横秋的衣服,微微地缩在他的椅子中,办公桌下放着脱下的运动鞋,可是穿着拖鞋上班的林夕并不松弛而舒展。


他的手一直在抖,微微颤抖着,回答问题的同时,他一刻不停地转动着进行烧水、倒水、泡功夫茶、点火、抽烟的动作,一系列的动作没有间断过。林夕的紧张始终在影响着采访。

对于近20年的华语流行音乐,就像不能想象如果没有罗大佑一样,我们同样不能想象如果没有林夕,会是怎样?罗大佑、张国荣、王菲、黄耀明、陈奕迅……这些星光闪耀的名字背后都有林夕。

而林夕的背后是多年的焦虑症、无数个与安眠药相伴的失眠夜晚。

林夕不喜欢如果式的提问。因为“假设生命可以重新来过”是一个无聊的命题。

可是,你不由地依旧会想,如果没有“献身”歌坛,写下《你快乐所以我快乐》的林夕究竟是否快乐?

如果爱情是一座富士山

有人说现代人的爱情,各式观念、各种状态、各色故事都能在林夕的歌词里找到对应。林夕自己认可这点。出道20年,经历着自己,经历着这个时代,爱情的变迁,如今的他在歌词中最大的改变是避免用一生一世的字眼,“现代人都已经不太可能彼此动不动就有个承诺,承诺只是拍拖时有这个需要而已。每一个人都没办法控制缘分,那么要求一生这是不可能的。”

在撰写情歌的20年里,最初,林夕觉得爱情是讨厌和烦人的东西,“因为有人喜欢我,而我不喜欢他(她),被人缠着,我就烦着。”终于,有了一段爱情的10年,那10年,爱情只是一个人的名字。“爱情来临就是当你看见这个人的名字出现在报纸上的时候,心狂跳不已。”如果可以最恰当地描摹自己的爱情,林夕脱口而出的是写给张国荣的《不需要太多》——“无需要太多只需要你一张温柔面容,无需要太多只要再三地望向我,请你望向我仍惯性笑笑似最初一样,只想你置身于他人面前,仍会略略提及我仿似你欢喜的歌,无需要太多只要某一夜梦见我,当你梦见我会碰碰那一个失眠的我”。

那是青春激情的10年,在激烈的情感挣扎中,人总是不可避免地被伤害。1998年以后的林夕,因为自己的经历,反复的,一直在试图用歌词去解脱众人失恋的痛苦。甚至他觉得词人这个职业最迷人的意义就在于——“可以帮助到别人,改善社会气氛。能为失恋的人提供快乐的方法和回答。我以为我能这样,虽然很难”。

多年来,林夕参读佛法,他把佛法的道理写成一首《开到荼靡》的歌去劝解曾经离异的王菲。

“其实,你喜欢一个人,就像喜欢富士山。你可以看到它,但是不能搬走它。你有什么方法可以移动一座富士山,回答是,你自己走过去。爱情也如此,逛过就已经足够。”

近数年,林夕看到太多都市人的恋爱状态,就是在找一个陪着吃饭看电影,做一些活动的人,彼此之间很少聊天,分享对世界的看法。或者大家对世界默然都很少有看法,爱情日益变成一种游戏。“也许对很多人来说爱人就是一个一起看电影的人,而不是分享看电影感受的人。我是可以一个人吃饭看电影的。所以,爱情有当然比没有好,但是如果只是要一个伴,那我宁可一个人。” 一个人的林夕在一次颁奖庆功宴上醉到大哭,好友杨千 在他耳边说,祝福他早日找到个可依靠的人。 那样的祝福让林夕有些哭笑不得。“这件事不好的是,她揭露了我现在没有伴,比较可怜,她自己也没有伴啦。”

林夕眼中的爱情就是一种失控般的魔力,“年纪越大越理智,可能这样的爱情也许不会再发生了。我希望它再发生。我不相信,但是希望。”

林夕写过太多的情歌,题材大抵雷同,他所追求的只是歌词中不同爱的境界变化,“需要体验过爱情,没有体会过悲欢离合,不能写出真感情。但是不可能一个月换个人去爱,很重要,只能用技巧和眼界去补。有一些爱情的感受是永生难忘的。那样的源泉可以反复拿来使用。”那样的爱情,林夕沉默,不肯再多说一句。

如果林夕没有遭遇香港

林夕与焦虑症整整搏斗5年。5年前, “我听到电话铃响,整个人会发抖。也不愿意外出。整夜整夜失眠。尝试过所有抗拒失眠的方法都没有用。只有依靠药物,每天要吃10粒半安眠药。我很信任地对医生说,美国研究什么新药,都可以大刀阔斧地拿来让我尝试。”

在香港公开承认自己的焦虑症,林夕不是没有犹豫过,“毕竟5年前香港还可能有偏见,认为焦虑症是神经病。我这个行业是用脑的,如果我被认为是‘神经病’一定影响我的生意。可能很多人都会认为我压力很大,写不了歌词。”

林夕被心理医生说服公开自己的病情,因为他想做一个对香港社会有用的姿态。在香港这个变化剧烈的弹丸之地,无数人承受着焦虑的压力,香港的地铁站内随处可见“自闭者天空”的公益广告牌。“香港的焦虑问题存在很多年了。化解压力,是人一辈子的学问。纯粹赚钱。不要求进步的人,压力不会这么大。有良心的人才有压力,很多人以为焦虑正是多愁善感,是情绪的问题。其实是头脑分泌出了问题。”

林夕一方面公开自己的焦虑症病情,一方面正常出来写歌词工作,他想以自己的样子去帮到香港的焦虑症人群,“我预备牺牲一些东西。因为我关心社会,想奉献给这个社会。”

还好,林夕在“温情而积极”的香港得到了回报。“朋友赞我勇敢,我的生意没有影响。当大家在收音机里听到我写的东西的时刻,就知道我没问题了。”

林夕热爱他的香港。因为他知道自己是香港这个特殊城市的特殊产品,“我如同香港一样,就是中西文化的交流产物。我爱香港,因为这里是全世界真正奉行‘自由市场’的地方。”

“自由市场”这个并列词组是林夕的人生关键词。对自由的热爱,让林夕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工作。在那个全社会都被《壮志凌云》和《铁血丹心》鼓舞的香港,他写出了自己最早的词作:“夜深人静小小女孩看天,细数奇妙星星处处闪……”并不存在一个偶然的林夕,一切都像一粒必然的种子那样慢慢呈现了出来。林夕是父亲第三个妻子的第三个儿子,而他的父亲是一个即使在吃饭也随时可能暴怒的人。于是这个瘦弱的孩子开始学会逃避,离开家,在让人头晕的风里骑车和抽烟,然后像很多叛逆的香港孩子一样去参加乐队。后来,从香港大学文学院毕业,林夕知道了自己的今生所为,于是开始在白日梦中操持文字。林夕发现了黄 ,于是他选择了歌词,甚至放弃了硕士学位论文而全身投入词作。

市场化的驱使交付给林夕的是长期连续不停的填词任务,虽然没摧毁灵感,但破坏了林夕的身体和神经。对于林夕而言,很多时刻都做到筋疲力尽。一连数年,他一边写词一边忍受安眠药后遗症的疼痛,终于疼痛成为一种习惯。而一个市场化的香港是不容撤退的。“即使现在的我如果少接一点写歌词的单子,如果我只接手写一线歌手的歌,而不接手写二线歌手的歌,那么两年之内我就可能不用再写歌词了,我很快就会被‘江湖’忘记。”虽然林夕的状态已经可以不愁温饱赚钱,可是被香港教育着的他依旧爱用“ 食”来时时自嘲自己的生存状态。

20年林夕保持着他的高产状态,而他也一直在怀疑是否已江郎才尽,“只要有两三天写得不够顺畅,我就觉得自己是否应该退休了。两年前,这个怀疑特别严重。我也想过我是否在这个写得比较好的时候,选择转身离开。”很多香港艺人选择以这种方式告别演艺圈,而林夕觉得,“我是一个创作者,喜欢创作,创作如同我的生命。如果在我创作最好的阶段弃笔不写,好比是在自杀。为什么我要一个完美的下台阶,而牺牲自己有可能更进步的空间呢?如果觉得自己还能写好,就不能轻言放弃。”奋斗中的香港终究以其奋斗的气质养育了林夕。

的确,没有人能了解哪一天是自己江郎才尽的一天。去年一整年林夕对自己的状态都不满意,但是依旧没有放弃。“这几年风格和题材,都在尝试改变,去年体力很差,所以表达不了。今年,我当然会说好点了,一切凭意志力和心,心思胜过一切。我觉得我的心在加强。”

如果林夕不是林夕

当年,林夕看到一个“梦”字,灵机一动把它拆做笔名“林夕”,于是一举成名的“林夕”取代了他已经被人遗忘的真名——梁伟文,一晃20年。“以前在大学做助教的时刻,每个星期没几节课,很清闲。我说过我们现在这么轻松,早晚是要偿还的,一生不可能那么闲,我没想到需要如此偿还。第一次写歌词拿到报酬,很开心。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喜悦有收获。我没想过我需要为这样的喜悦,回报这么多时间。我一生最好的时间已经奉献给它了。”

林夕基本每天花在写歌词的时间是4小时左右,“每天都想写一点,除非那天在电脑面前睡着了,只能作罢。“这个行业最痛苦也是最愉悦的是必须让自己不断进步,保持自己对世界的好奇,当我的同龄人对这个世界已经没好奇的时候,我保持着这个好奇的水准,不惜任何代价保持这个水准。”好奇的林夕每次到书店,都近乎贪婪地想把一整排书架的书都买下来,想了解经济、政治、宇宙、花鸟鱼虫、爱情……包罗万象的知识,他每天看《经济日报》,《苹果日报》,《信报》,《东方日报》这4份报纸、大量杂志,追看日剧和各类影碟,依靠对整个世界保持好奇,提升着自己,一个人的境界。

如果不写歌词,林夕希望自己可以进入纯粹追求享受人生的阶段。“我已经写了3000首歌,做了人家两世为人做的工作了,如果不再写歌词,我想我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做室内设计、开家居店或者写小说。”

很意外,林夕想写的小说竟然是另一本《万历十五年》,“类似这样的,能包含人情、政治、经济更多样分析元素的小说。通常歌词里不能有太多的分析,因此,我想写一部分析型的小说,能不浪费我看那么多东西。我不能,也不敢再写类似张爱玲风格的小说了,因为我已经用了她太多经典养分在我的歌词里面。当然写小说只是希望,我没有那么长命。”

而当年遇到张国荣,决定了林夕与某些东西一生的缘分。“我和张国荣一样,对有些设计师设计的家具和地毯有共同的爱好口味。审美观念牵连到我很多,我一生追求美的东西,所以损失很大。”可是,在林夕供职的香港商业电台的办公室里,林夕独特的审美印记并不明显,经他提示,才发现一张加长的有金属感的柱子支撑着的桌子,是林夕特别的心头之好。桌上同样现代感的水壶、烟缸,一个盖碗茶杯,一个苹果电脑,是林夕的私人物品。“就这些了,这么丑的墙,我不指望还能改变什么了。我的东西不多,要走的时候方便,可以潇潇洒洒地走。”抱着随时要走的目的,林夕在商业电台供职了11年。

而回述过往,1986年,就是在罗大佑与群星共唱《明天会更好》、崔健吊着裤腿第一次吼出《一无所有》的这年,林夕凭着给Raidas写出的三首词作正式晋身为专业词人。1987年度颁奖礼,谭咏麟宣布放弃领取奖项,同年,林夕凭《别人的歌》夺得最佳中文歌词奖。

那个年代,填词界的大热,包括黄 和林振强。2005年的冬天,林振强逝世一周年,黄 刚去世。在追悼林振强的音乐会上,台上一众歌手轮流献唱林振强填词的作品,台下的嘉宾,早已走得七七八八,只有林夕逗留到最后。一个人,待最后一位歌手唱完最后一首歌,才离席。他说:“我可能比大家想象中,更热爱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