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马文学网徐贲：马丁·路德·金纪念日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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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贲：马丁·路德·金纪念日的困惑
2010年01月26日07:28南方网徐贲我要评论(6) 字号：T|T今年1月18日，星期一，是马丁·路德·金纪念日，学校放假一天。周二上课，我问学生那天干什么去了？有两个学生说，去乘坐“自由列车”了。“自由列车”是每年马丁·路德·金纪念日的公众活动。在旧金山湾区行驶的一段免费轻轨火车。
有一个学生说，她前几天在网上读到一篇文章，题目是《现在争论，但将来会显而易见吗，谁正确》(ArgueNow，ButW illItBeObvious，W ho’sRight)，说的也是民权运动。她介绍道：这篇文章提出了一个问题，从我们现在的认识来看，争取民权是一件“道德上显而易见”(morallyobvi-ous)正确的事情，为什么在上个世纪60年代却是有争议的呢？我们今天有争议的事情，会不会过几十年就变成“道德上显而易见”正确或错误的事情呢？
文章作者提出这个问题，起因是2009年12月26日，有两位曾为民权作出贡献的老人同一日去世。一位是美国人瑟腾(Percy EllisSutton)，另一位是南非人布鲁特斯(DennisVincentBrutus)。瑟腾是美国60年代民权运动的知名人士，曾为激进的黑人民权运动重要人物麦尔克姆·X(M alcolm X)当过辩护律师。布鲁特斯在上世纪60年代和曼德拉一起从事反对南非白人政府的种族隔离政策、争取民权的斗争，于1964年被南非当局逮捕囚禁，就关在曼德拉隔壁的牢房里。
有同学问，像瑟腾和布鲁特斯这样的人，他们的正义道德意识是从哪里来的呢？在许多甚至大多数人对种族歧视、种族隔离采取冷淡漠视、容忍、接受，甚至主动参与态度的时候，为什么还是有少数人能够挺身而出，坚持他们心目中“道德上显而易见”的“善”和“对”呢？
我无法明确回答学生的问题，因为人性中似乎并没有一种能够普遍起作用的“道德良心”。一个坏的制度，一个建立在人对人的压迫、歧视、暴力、不公正之上的制度，它不仅产生了大量的受害者，而且也造就了大量的坏人。马丁·路德·金认为：“造成我们时代最大罪恶的是大多数人的袖手旁观，而不只是少数人的残忍行为。”
1981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卡奈蒂(EliasCanetti)说过这样一件二战时期的往事，一个在德国汉堡市被征召的后备警察营被派到一个叫做Jozefow的波兰村庄去全数消灭那里的犹太人。士兵们可以自己提出要求不参加行动，但是500名士兵中只有12个表示不想参加。其余大多数士兵都是以认真完成任务的态度参与了这次屠杀。卡奈蒂从那488名的多数得到的结论是，坏制度普遍造就了没有道德是非感的人群。
但是，卡奈蒂的同代人，杰出的德裔犹太思想家阿伦特(Hannah Arendt)关注的却恰恰是那少数的12个人。阿伦特在他们身上看到的是个人责任，而不是人的普遍自然趋向。卡奈蒂的人性理解阴暗而且悲观：人在极端情况下表现出残忍和无情，是有人类学、社会学、心理学原因的，这种倾向即使在坏事发生后，也不可能由于道德思考而得到改变。阿伦特则认为，干坏事，参与压迫、歧视，根本原因不在于一切人所共同的人性弱点，而在于每个个人自己的不思想和无判断。
马丁·路德·金、瑟腾、布鲁特斯和阿伦特所关注的那12个人是一类的，他们在大多数人对社会的某些道德之恶熟视无睹的时候，对它发出抗议的声音，或者至少拒绝站在恶的一边，这种抗议所依据的价值原则，终于在几十年以后成为绝大多数人认可的“道德上显而易见”的“善”和“对”。我们今天有哪些看起来似乎不确定的争论和分歧，过了几十年，也会变成“道德上显而易见”正确或错误的事情呢？
（作者系美国加州圣玛利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