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接接敌战术 间接接敌(商场对弈)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3/28 23:34:26

  间接接敌战术 间接接敌

  库阿特雷:

  我们在前面的对话中谈到,那种惯常使用正面接敌战术的人,其实有些“我向症”倾向。①如果他为进攻做准备,他当然对自己拥有的实力很了解,但他还是有点像一个拳击手,带着盲目就扑向自己的对手。

  但还有一种可能是更聪明的接敌战术方式可供选择,即利用对手的强势或弱势反过来用以伤敌。我们把这种战术叫做间接接敌方式。

  费黎宗:

  间接接敌方式是在对阵双方势均力敌的形势下惯常使用的战术。发生在罗马帝国第三任国王托里斯·奥斯蒂吕斯(TullusHostilius,公元前672~前641)统治时期的贺瑞斯(Horaces)兄弟与古里亚斯(Curiaces)兄弟之间的故事清清楚楚地说明了这种战术。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罗马都城与亚尔巴(Albe)辖地长年争斗着,终于他们双方议定将此争斗交付于中世纪人称之为的“上帝的裁决”:罗马人和亚尔巴人双方各自指定己方的优胜者在双方军队的观战阵前进行角斗,战胜一方的王国将统治另一方。

  罗马方面指定的是贺瑞斯三兄弟,而亚尔巴人则推选出了古里亚斯三兄弟,角斗于是开始。

  第一轮厮杀中,贺瑞斯兄弟中倒下了两人,而古里亚斯三兄弟也都受了伤,惟一幸存的贺瑞斯兄弟担心抵挡不住三位对手的合击,于是开始在场上逃跑以分散对手。他算准对手三人定会追击,且因伤势不同必然拉开距离。他的推算被事实验证了—他猛然回身杀了个回马枪,然后分别将古里亚斯三兄弟逐个杀死,从而奠定了罗马王国的统治地位。①

  从这个故事中得到的教训是什么呢?实际上,如果古里亚斯三兄弟坚持并肩作战,他们本来可以成为最终的胜利者。但由于一个错误判断,他们开始根据各人的速度去追击贺瑞斯,这种直接接敌的方式给他们造成了致命的后果。相反,贺瑞斯兄弟中的幸存者使用的间接接敌战术扭转了他的败局,并给他带来了最终的胜利。

  库阿特雷:

  在一场谈判中,人们是如何利用对手的力量或是其弱点的呢?

  费黎宗:

  我在这里举个个人的例子:有一次,我得和一个很狂妄自大的人打交道。为了一些特别理由,他所在的那个集团想以分期付款方式并购我们的一个子公司。他们当时的出价对我方很有吸引力,也就是说达到5亿欧元,比我们之前收到的另一个出价整整多出1.5亿。可我方对此集团的财务支付能力的信任有限,所以在几场谈判过后,我要求他们对在出让协议签字之后的未付欠款部分提供一份银行担保。

  我的这位谈判对手采取了一种狂妄态度,他问我到底为了什么不信任他。他给我举出了一大堆例证,然后又大声地对我说他也可以要求我方提供很多担保,接着他就开列出一长串谈判要点,并据他说他们对所有这些要点都有权提出怀疑,诸如:“谁又能给我保证说你们的账目是确切的……你们的盘点是不是定期进行的……你们的存货是否是充足的……”当然,我还是坚持我的立场:我所代表的集团还没有过伪造自己账目的名声。所以突然间,我的这位谈判对手因愤怒脸涨得通红,他大声喊道:“您的顽固不让步完全不合时宜……因为您对我采用了一种辱骂性的行为,我现在中止谈判……”说完之后他就和他的组员们走出了谈判室。

  我也觉得很困扰,但我又能怎么办呢?!我们也只有站起身回家去了。但不管怎样,我们刚刚遭遇的这种局面,更加使我们认为我们原先要求的银行担保是这桩买卖所“必不可少的”。

  这次谈判的结局只是个假象—我应换个说法:这是一次操作不当的谈判。几天之后,买方又通过居间调停的商业律师来敲门了,于是我们的谈判恢复。当然,前次谈判的结局使对方陷入某种明显的弱势:因为我们现在明白对方是一定想要做成这桩买卖的了。我自然抓住这个机会,要求对方提供的担保是出自一家一流的银行,以及其他几个令对方无法拒绝的“俄式冷盘”。①

  库阿特雷:

  贺瑞斯与古里亚斯兄弟们的传奇故事充分说明了使用退避战术的效果,这正是一种出色的间接接敌行动,而且也是很多战略家极力推崇的一种战术。

  费黎宗:

  《三十六计》也建议在处于败势时使用“走为上”计。中国的军事作家都认为,在战争中退兵和进兵都一样是很正常的事。所以,当一方不打算很快开战时,要学会放弃地盘;劣势下若能避免灭顶之灾,就为日后取胜制造了转机。

  间接接敌战术 退避战术

  卡尔波夫:

  我也认为退避战术是一种很值得认真考虑的选择,但还要加上个“如果”,即如果我们能控制住局势。有些象棋选手下棋爱用怪着、下怪棋,打开好多扇门却不知该进哪一个。

  这些人势必是“常败将军”,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控制住局势。

  不久前,斯帕斯基悄悄告诉我,他开始憧憬世界冠军的时候(那是20世纪60年代),他正年轻,觉得自己可以控制棋盘上的各种局势,甚至是极恶劣的局势。后来他真成了世界冠军,还写了书分析自己的那些对局,年龄也渐渐增长。①

  到了45岁时,他逐渐发现自己已没有太大能力控制棋盘上发生的一切事了。但这其实也正常,当你年轻力壮、充满无限精力时,你确实可以从头到尾地掌控一局棋,即使你输了,你也完全清楚输在什么地方。但随着年龄增长,你不可能连续几小时都把注意力保持在高度集中的状态。你的智力活动呈现出锯齿状,一会儿你的竞技状态很好,过一会儿就变得松懈,再过一会儿又好些,可只一会儿就又不行了,以此往复。

  所以对局势的掌控总是很困难的。那些最佳选手年轻力壮时,对他们下棋的每一分钟、每一秒的每一步都要控制,然后有一天他们就会发现他们几乎做不到这样了。此时他们就学着在每局的关键时刻去掌控住局势,而在“正常进行”时段则稍微放松一些。

  库阿特雷:

  在网球赛中,人们常说能打赢冠军赛的人,是那种在危急时刻能发挥出潜力,大力打出漂亮的发球的选手。

  卡尔波夫:

  这其实是所有形式战役的恒常定律。不管你投入哪一类的战斗,你总会遇到各种不同的局面。首先,你得试着在一些小地方进行战斗突破,以此来考验己方的力量并试探对手的反应。这个阶段很重要,因为它可使你为后续的战斗变化在心理上做好准备。

  如果在这第一波的小型战斗过后,你确信己方有某种大缺陷因而会吃败仗时,你别太认真,因为谁也不会总是赢;你不如仔细弄清楚你可能吃败仗的原因,如此则会更易面对现实,并重鼓勇气很快投入反击之中。

  但假如正相反,你初步的评估是自信能打胜,那么你最好调动出你全部的资源与精力去战斗,胜利会加倍地提高你方士气,并增强你方强于对方的信念。但你也要清醒地知道,如果你方吃了败仗,则会经受灾难性的心理冲击的考验。

  而在我个人职业生涯中,我一向都是这样做的:首先尽量清晰地核查一下己方的实力,然后做好可能受挫的准备,最后在相信自己也有战胜的希望时,就如猛狮般尽全力投入战斗。

  库阿特雷:

  你的确有一个不屈不挠的选手的名声。

  卡尔波夫:

  确实,我一直被人认为是个硬手。为什么呢?因为一旦我认定一个目标值得去争取时,我会不惜一切地尽全力去拼搏争夺,大家也都知道没有什么可以使我放弃我的进取。

  间接接敌战术 两败俱伤

  库阿特雷:

  当双方都采取同一种间接接敌战术时,情况又会是怎样的呢?

  卡尔波夫:

  那样就有一种很大的可能,即所有的计划都进展不顺。

  这就是在1978年当我和科尔奇诺依商量在哪个国家进行下次世界冠军赛时出现的情况。那时候,想举办比赛的候选城市必须先行向“国际棋联”呈交规划书,随后由“国际棋联”将这些不同的候选城市信息正式通知参加决赛的双方棋手,并附有决赛选手签署各自选择意见的回执。他们签署自己意见的形式也很简单:即将自己想选的城市按正常顺序排号,首选城市排号为1,次选城市排号为2,并依此类推,最后按双方的选择相加以后确定哪个城市被选中。

  我记得当时有7个国家入围竞选,其中有3个在提出付给冠军的奖金数目上很不像样:有法国、意大利和第三个我记不清是哪国了。另四个入围竞选的国家是奥地利、德国、荷兰和菲律宾,可我不想去荷兰和奥地利比赛,因为这两个国家的棋联和科尔奇诺依非常亲密。而菲律宾呢,自从1975年按菲舍尔的指定在那里赛过一场以后,我也没有想再回到那里的意思了,此外我知道科尔奇诺依也不想去菲律宾。我最想去比赛的国家是德国,这也因为我曾经和德国国际象棋棋联关系很好,所以最后我将德国排在第一号,第二号位置空着没选,把菲律宾放在了第三号。而科尔奇诺依呢,他自然选了奥地利为第一号,荷兰为第二号,菲律宾却也放在了第三号。

  到了提名揭晓时,国际棋联主席拆开我们俩回执的封套一看,发现惟一一个被我们双方共同提名的国家名字是菲律宾,所以他就宣布决定将在马尼拉举行下届冠军争夺赛,而这个国家其实不是我们俩任何一个人想选择的地方。

  库阿特雷:

  那么,是你们俩都输了!

  卡尔波夫:

  正是!而且我们俩紧接着又投入了另一次间接战术行动,这次行动又重新使我们陷入窘境。首先,我和科尔奇诺依通过委托人互相商讨怎么样才能修正那个既不合他意、也不合我意的赛地选择。最后是奥地利棋联会同德国棋联搞出个联合提议,即将比赛在奥、德两国各进行一半,而且将奖金提高,从原来的75万美元提高到100万美元。

  德国棋联主席给我打了电话,并告诉我说科尔奇诺依已同意以他的名义发起新倡议,但他不愿意自己首先出面向国际棋联提交此项提议。于是我给国际棋联主席写信,告知由科尔奇诺依支持的奥、德联合提议,从现在起也是我个人的希望。此后科尔奇诺依犯了个错误,他很疏忽地也给国际棋联写了封信,说这个由卡尔波夫发起的倡议也得到他本人的支持。

  可当国际棋联主席把我们的信互相一比较就发了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喊起来:“到底是你们俩谁发起倡议要改变我已做出的决定……这肯定是串通好了的……”他不再等我们俩做出反应,就和菲律宾的马科斯总统联系上,并获得总统对赛事的公开表态支持,然后他再通知我们:不论想做任何变动都已为时过晚了。

  结果是我们自己搬起了石头,砸在了自己的脚上。

  间接接敌战术 孰优孰劣

  库阿特雷:

  很显然,间接接敌战术方式比直接接敌方式更难实施。

  费黎宗:

  确实如此,因为此种方式的目的在于反过来利用对手的力量,甚或是颠覆他,再或是反过来说,即利用对手的弱点。但若想为己方利益而了解对手的强项及弱点,就不仅要了解对手行动的所有细枝末节,而且要努力深入了解对手的战略意图。

  此外,间接接敌行动也以扰乱对手的意图为目的;或至少,此种方式因其一般施用于他人而自然很受人重视,这正好与不根据对手反应而独立实施的直接接敌行动不同。

  由此可知,间接接敌虽比直接接敌更有效,但其运作却相对迟缓。因此,如不考虑时间因素、对手可能的反应,甚或是对手的心理因素,就不能采用这种策略。和直接接敌方式一样,它虽也同是产生于某种冲动,但此中的真正动力是来自对方的冲动。

  战术起源

  库阿特雷:

  间接接敌战术方式是否也从日本人那里有所借鉴呢?

  费黎宗:

  尽管大部分的日本武术门派都是建立在这种和对手对阵时使用的间接接敌战术理论之上,我们还是可以找到其他的借鉴之源的。除了我们前边引述的贺瑞斯与古里亚斯兄弟们的例子外,大卫对巨人歌利亚之战,以及赫尔南·科尔特斯(Hern噉Cort巗)的攻占墨西哥之战,都提供了间接接敌战术的著名范例。同理,商界的公司之间的并购也可说是这种战术的典型运用,虽然在此种情况下采取该种战术的条件必须是能调动对手企业的财源。因此有一种灵巧的方式可以增强手中现有的财力,这就是到你已瞄准了很久的企业主的钱箱里去捞钱,这正是所谓“财政工程”的开展之处。此种方法很接近于一种间接接敌行动,因为它正是为了己方利益去利用对手一方的财源。

  但的确,间接接敌战术从日本人那里得到了根本的借鉴。在日本,武术①教头们一直认为武术的基本原则,应根据对手的具体特性来实施。根据所谓的单边原则,对手是进攻或反攻的主要靶子,要做的事就是制服他;而根据双边原则,对手不单纯被认做靶子,他也被认为是工具,是提高武艺的机会,并因此大大丰富了战斗的方法与艺术。如:柔道就是建立在柔与刚的对立统一之上的。这种技术主张保持充满内“”的躯体,即内在的精力保持旺盛并尽量放松的身体状态。尽量少地消耗体力,则利用对手的力量损害其自身的时刻终会到来。单边与双边两种行动原则绝不仅仅使用于特殊的战斗范围内,它们也常被日本战略家们使用在军事行动的斗智上,从封建时期到第二次世界大战都是如此。

  间接接敌战术 被推则顺拉,被拉则顺推

  库阿特雷:

  对,在柔道课上,老师会教给你“对方推你时你就拉他”,以及“对方若拉你时你就顺势推他”。

  费黎宗:

  是的,柔道创始人嘉纳治五郎①大师确是惯爱说:“对方推你时你就顺势拉他,对方拉你时你就顺势推他。”在第一种情况中,当你的对手使用武力向你发起攻击时,你首先应避其锋芒,然后逐步消除其攻击的力量,最后再进行反击。照此步骤进行时,你的对手就会丧失快速反应,因为他在与你方的第一接触中锋芒已消。在第二种情况中,当你的对手试图将你吸引到他那边去时,你也以同样的步骤来对付他:即从躲避、挫其锐气到逐步消除其力量。你只需因势利导而不要硬性抵抗,如果这种导势行动进行得好,你就可全面动摇对手。

  在合气道(a昸ido)中②直接接敌的行动原则与此略有区别,它是这样阐述的:“推你连身转,拉你扑身入。”首先是顺应自然地将对方的进攻柔化,清除其威力;然后再借力打力,伺机反攻,这样做可以使双方力量对比中出现某种失衡,从而为随后的反击创造有利条件。

  柔道与合气道的原则之间的细微差别很微妙。在两种道术中,都是要借用对手的力量并尽量用到极致,这可能是借用对手的战略甚或是其谋略以此来巩固己方力量。特别要指出的是这些原则中隐蔽着的顺应策略:因为假如想借用对手的力量,显然要使己方适应对手的方法和行为。亚洲人常用的一句俗话说明了这种顺应策略,叫做“假虎之势”。

  卡尔波夫:

  “被推则顺拉,被拉则顺推”这一原则在象棋中的实施,提出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在国际象棋史上,我觉得有一些名局正是运用了这种战术。例如我想到塔尔与科尔奇诺依的一些对局。塔尔特别喜欢用计,他的棋下起来进攻性很强,弃起子来也是轻而易举;而科尔奇诺依则正好相反,他常常善于使用我们称之为的“有毒的卒子”,而且他也可以长时间地坚持防守却在最后一分钟掉转局势。

  库阿特雷:

  确实,塔尔与科尔奇诺依的风格如此不同,很能说明他们所使用的接敌方式的差别。

  卡尔波夫:

  塔尔与科尔奇诺依对阵过的棋局特别有意思,他们拼杀起来没有二话,一个人是不停地弃子,另一个不停地吃。事实上塔尔总扮演进攻者的角色,而科尔奇诺依则有点像彼得罗辛那样更喜欢防守;一个是因相信自己的直觉而偏好直接接敌方式,另一个是待敌失误而后动,故而偏好间接接敌战术,他们俩真是风格互补的一对。

  也就是说,他们确实都有点变成自己风格的俘虏了,因为他们谁都不管对方脑子里想些什么,而只一心欣赏自己的方案。所以就像协调好了似的,塔尔说:“我要进攻了!”科尔奇诺依回答:“来吧!我等着你……我的防守已各就各位……反正我会打退你的进攻的。”塔尔继续说:“你想跟我玩防守吗?好吧,我让你防不

  住……”简直有些漫画式了。就这样,塔尔总是高高兴兴去攻击科尔奇诺依的国王(但他不太喜欢科尔奇诺依将他的军);而这对科尔奇诺依正合适,他就喜欢塔尔来攻,因为他确信在自己的防守面前进攻者会撞断牙齿的。

  当然,这两个人的行为有点滑稽。习惯上,棋手们都得就对手的行动提出疑问并加以思考,特别是在一盘棋的开局,因为大部分的开局布势都是棋手们熟知的套路变种。

  人们有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棋手在开局时考虑那么长时间,其实正是因为开局套路尽人皆知。他长时间思考并非是怕忘记了什么,而是在努力回想起一连串的理论,用以推断对方脑子里的计划,同时避免出人意料的结果。或者是说,他得考虑如何“在被推时顺势往后拉”,以及“在被拉时顺势往前推”。

  请注意这两种局势虽是相互对立的却也是完全互补的,所以你可以很容易从其中一种转换到另一种。例如,当你判断自己的局势有些变化时,你完全可以放弃你先前已采取的或直接或间接的接敌方式,由此你也得完全变更你原先的计划—也就是改变你至此一直采取的路数。然后你就完全有希望从守势转为攻势或转攻势为守势,这正好符合了前面提到的柔道或合气道的原则。

  间接接敌战术 避实就虚

  库阿特雷:

  究竟在何时采用间接接敌战术呢?是否需要力量相当呢?

  费黎宗:

  对,差不多是这样。因为如果己方明显比对手强很多,就可以采用直接接敌战术。而如果己方和对方实力相当,则采用间接接敌方式就显出好处来了,因为用此种方式可以借用对手的力量反击他。

  我们还可以想得再远一些,即假使己方实力与对手相差很远,那么上述的几种接敌方式就都用不上了,而此时若想取胜,就得表现得更加灵活……

  库阿特雷:

  在围棋战中,人们不仅借用对手的力量,也利用他的弱点。

  卡尔波夫:

  是的,围棋选手们使用黑白两色子在一块格子棋盘上对局,角逐不仅是为了尽量大地占据地盘,而且还要保卫它。为此,必须高度集中精力于一场或一些决定性的局部战斗上面,同时不惜在另一个次要的局部削弱自己的态势,或是说接受局部的失败。围棋竞赛很说明一个原则,即战略的最根本意图不是赢取一场局部战役,而是赢得整个战争。

  此外,围棋的这种围剿战术也完全可以转用在象棋战中,只是其中仍然有个小小的差异:准确地说即在象棋赛中,一个被围困了很久的子一旦脱身,仍可以发挥出难以置信的威力。

  库阿特雷:

  把对手围困起来的战术是否也同样出自间接接敌方式呢?

  费黎宗:

  在一种既定格局中,如果对手自投罗网,他势必被削弱,这种局面也势必可以利用。这就是间接接敌方式的另一个侧面,所以说这种方式不仅在于去借用对手的力量,也在于利用对手的弱点。

  中国古代作家们经常提到一对对立的概念“虚”与“实”。他们异口同声地重复说,为了夺取胜利,应该懂得攻击对手的“虚”弱之处(也就是指他的弱点),而避开他的强“实”之处(就是指对手的强处)①。

  间接接敌战术 间接式语言

  库阿特雷:

  我们对用出其不意来增强直接接敌行动的效果已谈了很多。那么如果是采用一种间接接敌方式则其效果又如何呢?此种方式下的出其不意是否也同样重要呢?

  费黎宗:

  英国历史学家利德尔·哈特(B.H.LiddellHart)在其作品《世界战略史》(HistoireMondialedeLaStrat巊ie)中写过,在敌人前线展开向其后方进击的行动,应选取受抵抗最小的线路,可叫做“最无防备的路线”“最小阻碍路线”。①有一点是很清楚的,即为发挥出最大效力,一种针对对手“虚弱”之处的进攻应是出其不意的。

  库阿特雷:

  所以,与其将力量投入正面接敌,间接接敌行动更集中力量于调动对手的力量。让-弗朗索瓦,你前边跟我们说过对应于直接行动的语言方式是一种“指令式语言”,那么对应于间接行动的语言方式又是怎样的呢?

  费黎宗:

  这是一种暗示说服式的语言。这种语言较少地指示对方,而更强调利用对方的论据;说者尽力使自己处于不可捉摸和隐蔽的状态,因此可以不暴露自己准备好的论据。此外这也符合不确定原则,即永远保留说话余地,同时交替运用使暗示更直接或更含混的两种时机,以使表述分层进行,甚或能够促使对方理解和接受。

  用法国学者弗朗索瓦·于连(Fran峯isJullien)的话说就是:使用暗示性语言的艺术不只为“征服对方”,也为使对方失去理智,动摇其意志,也就是说从精神上打败对方,这里面也包含着间接接敌方式的原则。

  暗示性语言是指令式语言的最好补充,指令式语言是直截了当的言辞,因太直白而显得激烈,它迫使别人去如何如何做。暗示性语言相反,它是一种间接式言辞,给人这么一种印象,即其越具透明度也就越具说服力,也因而越能含藏隐义;换句话说,就是越少教训他人则越能暗示他人。中国文人们认为,指令方式的作用在于无须掩饰地展示意图;说服方式则用于顾忌直接说出意图的表达,让人觉得说者有所保留。按兵家的建议,一种间接式的行动正可配合使用一种间接式的语言。

  间接接敌战术 弱点暴露于残局之时

  库阿特雷:

  在象棋中,如果一盘棋是和计算机对战,那么使用间接接敌战术就常常取胜。但是和计算机对局还算不算下象棋呢?

  卡尔波夫:

  还是算,只是有点区别。我一直反对那种让运动员与计算机对阵的联赛,至于对抗赛我没有什么异议,而联赛就不同了。为什么呢?因为这种对局需要很特别的技术,有一些专门对付计算机的战法。有些选手很喜欢这种玩法,而另一些则对此一点兴趣也没有。

  库阿特雷:

  我猜想这类对战有点使人迷失……

  卡尔波夫:

  在起初那会儿,编制的程序使对手很好应付;可后来这种程序被改进了,演算的功能加倍地提升,致使现在若与计算机对局,你已不能再冒任何风险,除非你对每一变局都进行长时间的细致掐算。

  因此你不可轻易弃子,也别试着革新,而应把棋局持续下去。而且现在的计算机能在每秒钟进行几十亿次的运算,所以你也别想在这方面胜过它:因为那纯属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又于事无补的事情。计算机运算起来毫不费力(我甚至可以说它除了这个不干别的),可是人的大脑的作用与它有很大差别,所以你得始终把握住自己的分析,提防自己别出错。但既然你的精力是有限的(与你对面的通电机器正相反),所以相比来说你肯定有种先天不足。

  但计算机所缺少的是直觉与经验。尽管它可以到自己巨大的信息库中去寻找资料,但信息库和日积月累的经验完全不是一回事,特别是到了每盘棋终局时,只有凭丰富的经验才能够对每个子进行正确的取舍,并指导你从双象,或对马,或一车一象,或是棋盘上其他你准备好兑子的棋子将棋下至终局。从这一情形来看,我认为棋手中的高手要比计算机强得多。

  稳重不冒险地将一盘棋进行到局终再开始控制每一步局势的发展,这就形成了一种间接接敌策略,而计算机也正是在到了残局时才暴露出它的弱点。

  完全自主、完全自信的对手最可怕

  库阿特雷:

  你描述的只是今天的现状,但电子信息学还在继续发展进步,明天的状况会是怎样的呢?

  卡尔波夫:

  我不太相信电子程序可以做出显著的改进,如果计算机可以做到一种真正的自我调节那就算一个真正的进步了。例如让它可以使一个错误永远不再重复出现,波维尼克刚开始接触象棋计算机程序时就有过这种主意。他总是说只把计算机用来做棋局的计算没多大意义:虽然这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了,但这还不能让计算机程序员模仿一个棋手的大脑。所以波维尼克参与制作了一个象棋对局自动适应程序,但这个程序一直不太过关。

  电子信息学确实在继续进步,所以计算机每年都会提高一些速度,但各种程序却都还是按老方法设计的,它不停地计算再计算却不会学习。计算机不久肯定还会在计算速度上再进步一些,但看数可能的变化之多是以指数级增加的,所以即使有比今天再强1000倍的计算机,也不会带来明显的进步。不论怎么样说,机器都永远不会从头至尾地自己“解决”一盘棋出现的全部问题。因为即使假设一个象棋对局程序的设计员本身就是个象棋冠军(这种情况很罕见),他还得把他自己的直觉与对局经验传授给计算机,以最终使机器取代人。可是怎么样来传授呢?怎么样来使一台机器学习知识呢?

  我知道有些象棋选手喜爱与计算机对局,可是还有另一些棋手一点也不喜欢,而其实他们正是那些最容易神经紧张的人。使这些人特别不自在的是,在他们对面的是个完全自主的、完全自信的“对手”,所以使得他们被诸如自己这一步走得对不对、自己是不是出了错着这样的问题紧紧缠住,以致他们的脑海里无时无刻不想着自己不能出现哪怕最小的失误,至少在从开局起始的五分之四的时间内都是如此,这样挺到最后他们的神经自然就绷不住了。

  费黎宗:

  当人们在新闻中读到某棋手与计算机对局时,这种说法其实不完全准确。因为实际上正如阿那托里所说,棋手是通过所设计的程序、计算、编码的形式在和一位有些“不动声色”的程序设计员对局,但在这场对局中不太对称的是:一个象棋对局计算机程序的设计,是由一位程序员在他不受约束的时段内编制而成的,而面对这个程序来对局的棋手却受着一盘象棋比赛规定的时间的限制。此外,此类程序也几乎从来不公开,这种黑箱式操作也使得象棋手无缘在对局前对其从容进行研究。

  也就是说,计算机尽管很先进,也从来只不过是一台进行运算的机器而已,所以它的“智能”是很表面的,这一点我们已从计算机对形状的识别(或外文自动翻译程序)上看得很清楚了。人类的智能可以对残缺的形状或不完整的文字进行复原识别,例如任何人都能读懂这样一份错漏的祝贺电报:“亲年筷乐”,或是在餐馆的酒牌上出现的“茶里一士奖牌”。①相反地,这类有失确切的错误会使大部分计算机程序束手无策,因为机器不知如何处理这种语义上的残缺,也由此可知,机器和人类智能是无法比拟的。

  间接接敌战术 信息的重要性

  库阿特雷:

  这是否是说,一种可以和世界冠军对局的计算机程序在最近的将来还不会问世?

  卡尔波夫:

  眼下问世的最好电子象棋对局编程已达到很好的棋手水平,但也仅此而已。

  我想再回到刚才让-弗朗索瓦谈到的在一个棋手与一部计算机对局程序之间存在的那种不对等问题上来。

  当今计算机信息量的存储水平已达到很高的程度,所以我们必须面对这种存有全部凡能想像得出的信息的机器,这包括所有高手在其从业全过程中的全部对局。而一个象棋选手的情况是:他们对象棋历史有某种程度的了解,但他们却不可能记住如一部计算机中储存的那么大量的信息,所以他们相比而言就有种先天不足。

  此外,对于象棋的开局与残局,计算机拥有特殊的数据库,而大部分现存程序并不包括残局应战法。它们只笼统对结局做出评估,诸如:至如此局势时属于再进行25步就结束的胜势,另一种胜势时还需着子21步,再另一种尚需27步。所以,一种电子程序并不思考,当对手移动一步子时,它快速运算之后只简单报告说:“好,如果我下一步这么走,那么离胜利还剩下24步了”,等等。它永远都是以同一种方式应对,虽然它什么也不会遗忘,但却也什么都不会创造。

  如果想使这种人机对抗变得真正有意思,就得让程序设计员接受公开自己的数据库的条件,也就是说将全部存储数据向对阵双方,人与机器,同时敞开……在此种情形下,我还是重复前边我说过的话:除非程序设计员本人就是象棋冠军,否则一台机器还是明显不如人。

  费黎宗:

  掌握的信息对等时,这样的对抗赛就有意思得多了,因为其中搀进了心理因素,它已经不是一场对棋手的忍耐极限的考验(就像迄今一直在发生着的那样),而是人与机器之间的一场真正角斗。

  库阿特雷:

  显然,电子信息是在比赛的“后勤准备”行动中存储进电脑的,这破坏了双方的力量对比均势,但它好像只是充当了弱化某种对局时的不自信的角色。那么它是否也能与棋手的进攻对抗,甚至瓦解对手出其不意的行动呢?

  卡尔波夫:

  从计算机的现状来看,今天的象棋程序和20世纪70年代的已有很大不同了。

  当你分析一场对局时,你常常会觉得需要回想起你读过的某段文字。你大致记得是在某本书的某个部分里,但你已不记得那一页的确切内容了。以前那时候,为了确保能找到正确的参考内容,需得事先准备大量的资料;每支赛队中都得专设好几个人专门进行各种阅读中的资料搜寻,而这个工作费时巨大。我记得有一次和科尔奇诺依的一场比赛,我们带了一箱又一箱的有关国际象棋的书籍,重量差一点就够一吨了。在那些书中甚至有一本1934年出版的卡帕布兰卡(Capablanca)的作品,我专门带上了这本书,因为里面充满大量有用的棋着和评论。

  而当今,所有的阅读资料都可以存入一台计算机之中,或至少是存于几张光盘内即可。甚至还有一些功能极强的搜索软件,可以帮你迅速查找到你所需要的资料。但你无法在一局棋进行期间使用它们,因为现在棋局已不许拖延中断了,但是计算机在你做赛前准备时,则是无可替代的分析工具。

  库阿特雷:

  当一个对手采取了直接接敌战术与另一方的间接接敌战术相对抗时,情景又会是怎样的呢?

  费黎宗:

  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中的大卫总能最终战胜歌利亚。

  卡尔波夫:

  换个比喻就是:柔道家手中一般都比拳击家多几张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