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约权力，只能靠更高的权力？

沉醉
2006年9月份，《南方周末》曾刊文：《政治局常委多次批示中央巡视组南下查案海南省委高度关注——亿万富豪五年反腐悲欣路》。文章大意是：海南富豪孟克非，为企业的资产重组得罪曾居高官、有省某领导做后台的刘须钦的打击和陷害，四处求告无门而身陷牢狱。最后，家属不得已驾车硬闯中央巡视组驻地，得见有“青天御史”，在“青天御史”的直接过问下，孟克非沉冤得雪，刘须钦及他的后台等一干贪官污吏被绳之以法。
时隔一年多，《南方周末》日前又载文：《多方博弈上演五年磷战环保督查介入一锤定音》，说的是围绕攀枝花市盐边县省属企业黄磷厂造成的严重污染问题，在长达五年的时间里，企业与政府、地方政府与上级政府、民间人士与企业和政府、新闻媒体以及司法机关双边或多边掐架。五年掐架未果，最后靠“钦差之剑”（原文使用的小标题）——国家环保总局西南督查中心强力介入，最后才将问题彻底解决。
无论是五年沉冤，还是五年严重污染污染问题，最后都有了一个令当事者和公众满意的结果，这是好事。可见在我们的社会环境里，除苍天有眼、正气未绝外，毕竟还有解决问题的出路。当黎民百姓为强势欺压陷入水火时，果然有传说中的青天大老爷挺身而出，仗义执言，惩恶扬善，重还你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然而，耐人寻味的是，无论是去年的刑事案件，还是今年的污染案件，最终的解决为什么必须靠“青天御史”和“钦差之宝剑”呢？处理冤狱，当地不是有专门负责的司法机关吗？消除污染源，当地不是有专门负责的环境保护部门吗？即使是这些司法机关和环境保护部门不作为，不是还有“第四权力”新闻媒体的监督吗？为什么发生在地方的这些管理权限非常明确的案件，在当地解决无望，非要等到震动全国、惊动中央、烦劳“青天御史”和“钦差之剑”们事必亲躬、不远万里下来“具体抓、抓具体”呢？
就上述两起案件而言，“青天御史”和“钦差之剑”的介入无疑对问题的解决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换而言之，如果没有“青天御史”和“钦差之剑”的介入，这两起案件无疑解决无望。这么看来，一旦在社会底层出现问题，向更高的权力机关寻求救济是对的了。无怪乎中国出现了有自己特色的上访现象。——你当官，你治我，哼，好小子，有种的你等着，我上省进京找更大的官治你！——怀揣这样一个共同的梦想，各地上访的队伍络绎于途。
靠更大的权力来制约权力肯定有效，在中国目前的社会环境里，也不失为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但是，如果寄予这种方式太多的希望，无论社会管理者还是被管理者，都最终难免失望。为什么？因为这种方式本身有着自身难以克服的弊端。
用“青天御史”和“钦差之剑”包打天下，解决普遍的、随时都可能出现的社会问题，必须满足两个先决条件。一是更高的权力天然的、无条件的正确。下层官员出了问题找他的上级，他的上级出了问题找他上级的上级，依次类推。如果这一方式的确能解决问题，那么等级森严的纵向官僚体制之间，不仅需要上级的权力必然能够制约下级的权力，而且上级的品德必然高于下级、并且比下级更公正清廉和能够明辨是非，并依次类推。二是更高的权力无处不在、无时不在。《西游记》中孙悟空每当遇到难解的课题，必念咒语招土地爷出来破解，而土地爷总是服务周全随时随地每叫必到；在武侠小说中，每当美女落难，或路遇强暴，或争斗失手，刀剑封喉、跌落山崖而命悬一线之际，肯定有大侠出手相救，演义出一段见义勇为的壮举。更高的权力必须有土地爷和大侠们的本领，也必须有土地爷和大侠们使用不尽的时间和精力。对于第一点，没有谁能保证更高权力的必然正确；对于第二点，让居于高端的更高权力将触角伸进社会公众生活的每一个侧面显然不切实际，何况在职权分工明确的情况下，上级权力过多的往下延伸，有越俎代庖的嫌疑。更重要一点是，各级的相关权力部门配备齐全，每个部门都有他们的职责范围，上级机关赋予了他们以职责，纳税人供养着他们，就是让他们做事的。让海南的孟克非先生蒙冤，海南的各级司法机关是干什么吃的？让盐边县居民深受污染之苦，盐边县乃至攀枝花市的环保部门是干什么吃的？出了事情，这些主管部门都不作为或难作为，所有人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更高权力的干涉上，这其实反映的是国家吏治和权力分配上存在的弊端。
同所有令国人津津乐道的国粹一样，“青天御史”和“钦差之剑”在我们中国也是“古已有之”。从包龙图到海刚峰，灿若星辰的青天大老爷们也的确装饰过无数低层小民苦难中的迷梦。但是，“青天御史”和“钦差之剑”毕竟没有真正拯救万民于水火，也没能保佑一代代封建王朝和谐发展一直到永远。在这个信息交流越来越便捷、全球文化加速融合，自由、平等、民主思想日渐深入人心的时代，也许应该把绚烂了数千年、却劳而无功的“青天御史”和“钦差之剑”送入历史博物馆，让他休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