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枣记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4 16:38:26

  中秋前一天回老家去,带着妻和儿子。好久未回去了,心里掂念得很。因为家中有老父老母,还有两棵老枣树。

  天阴沉沉的,且刮着有点大的西风。一路风尘,赶到家里已经上午十点多了。母亲在破沙发上坐着,看上去有点憔悴苍老。我的心为之一凛,愧疚颇深。母亲看见我们来非常高兴,忙叫侄女拿这拿那,并说老院里还为我们留着枣呢!两位哥哥和一位姐姐都已打过了,专为我们留了点。我问起父亲。母亲说在南地里拾棉花。我忙赶到南地里,钻到还有点雨滴的棉花棵里帮父亲拾棉花。父亲种的棉花超过我了,但见棉棵动,碧叶不见人。

  近十一点多,我和父亲回到家。饭后,母亲和父亲让我们去打枣。东边即是我家的老院子。老房子已经夷为平地,父亲在里面当了菜园,种些葱、茄子、豆角、油菜、芫荽和韭菜什么的。我们几个每年都吃许多父亲种的菜,既经济又绿色。老院里破败的小土墙东屋前有一棵枣树,老院西有一颗枣树。我也记不得哪棵更早些了,两棵枣树差不多粗细,每年结的枣儿稠密大小也差不多。院里的那棵已经被我的嫂侄们打得落花流水,仅余星星点点,孤高和寡了。院外的那棵依然挂着不少,闪闪亮亮隐隐绰绰于黄绿枣叶间。

  枣树下是几个早年遗下的旧洋灰缸,我踩着爬到枣树上。父亲、妻和二侄女在下面铺好塑料片子,以承接落下的枣儿。因为下面是杂草丛生,朽柴满地,枣儿掉到里面,很难找到。我站在枣树上,小心翼翼地抓好站稳,可不敢大意,毕竟不是小青年了,大意易失荆州呵!抬头看,大大亮亮的枣儿如玉如翠,闪闪烁烁,着实令人惊喜。我双手抓住一枝,招呼下面注意,便用尽全力摇晃起来,立即,枝上的枣儿雨点冰雹一般落下去。“啪……”打在塑料片子上,又弹跳飞舞,最后滚到洼处。树上的我实在没有力气了,只好站在树上气喘如牛。歇息一会儿,妻递上来一个小篮子,我站在树上,昂首摘头顶身边的枣儿,“仰手摘星辰,俯身捞碧玉”,又不时把又大又亮的枣儿塞进嘴巴,用力一咬,“喀嚓”一声,脆甜津津,美不胜言!

  等父亲他们又把塑料片子铺到北面。我又尽力晃起北边挂满枣儿的枝杆。又是一阵冰枣雨,惊心动魄、势如飞星流石,从天而降。气喘稍定,我又抬头接着摘枣。没想到枣叶间一物吓我一跳。原来上面挂着一丛一种又粗又长的坚硬眉豆。它们一个个张牙舞爪,像气势逼人的龙爪。我从没见如此皮厚形大的眉豆,非常好奇,便摘下几束。父亲说,这种眉豆炖着非常好吃。

  下了枣树,双股战战,几欲难立。好多年没有如此上高弄险了。不是年轻时,穿墙上树如履平地,毫不怯馁。好汉不提当年勇,忆起当年也枉然!看着收起的一大篮子或红或绿大大亮亮的枣儿,真是诱人馋涎欲滴。我猛地抓起几个大的,坐在板凳上大嚼特嚼,让那美美的甜丝丝的味儿,浸透五脏六腑吧!

  猛地记起少年时的偷枣来。那时约有十一二岁,我的哥哥们也才十五六。那时的孩子没有零食吃,不像现在孩子的零食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我们除了夏摸瓜秋偷枣,别无他味。我们村是新庄,当时才十多年的历史,根本没有成形的枣树,有的也是枣子枣孙,望梅焉能止渴?而我们邻村一箭之遥,却是多年的老村,村前村后,苍枣老树,家家都有。而他们也把枣树和枣儿当成宝贝,吝啬如“黄”。每到七月十五以后,他们便安排专人在树下看着,以防“贼”偷。而那些偷枣儿的贼就是我们这些无法无天的孩子。

  白天,我们从树下走过,抬头看见满树又大又亮的枣儿像满天闪烁的星星,肚里的馋虫蠢蠢欲动,喉头吞咽不叠,否则那口水就飞流直下三千尺了!有时走过,看着满树枣儿到不了口里,实在气不过,就远远地捡起一块砖头,藏在身后,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猛地向树上甩去,“哗”地掉下许多枣儿满地乱滚。我们慌里慌张地扑过去,拾起一些赶忙飞跑。而后面枣树的主人拿着棍子就没命地追赶。有时,我们跑到家里躲起来。那人就气愤愤地追到家里来,而被母亲拦住,好言宽慰。追枣人走了,我们从屋里出来,好像万事大吉,又逃一劫,谁知母亲的耳刮子或棍子却劈空而来,落在头上和身上,起的疱儿比枣儿还大。我把一腔“怨狠”全记在那枣树主人身上,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天假其便。一日晚上,我和哥哥及邻居的孩子,秋夜烦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约半夜时分,不知谁提义去偷枣。这三更半夜,人寂犬息,风高月黑,正是“杀人越货”之时。我们几个都穿着裤衩,赤着背,拿着布口袋潜入黑夜。来时已经预谋好,哥哥和几个大孩子负责打砸;我和几个小孩子负责抢夺。我们一行七八个,悄悄摸进村里,像“武工队”夜袭敌楼!他们几个大的每人手中两块半头砖,来到枣树前,齐喊一声,纷纷把手中的砖头像手榴弹一样投向枣树。

  枣树上立即下起了暴雨冰雹,那响声如霹雳惊天动地,如鞭炮轰鸣,在深夜里特别刺耳。我们几个小的立刻像子弹一样射出去,冒着头顶的枣雨冰雹,慌乱地抓拾搂装。七八个孩子又旋风似的在夜色里得胜凯旋。

  我们躲在被窝里狠咬猛嚼,吃得天昏地暗。不知何时,嘴里咬着枣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梦里好像记得谁吃多了,胀得肚子疼去茅厕。清早,我们醒来,觉得身下硌得要命,爬起来一看:我的妈呀,床上全是骨碌碌的枣儿!

  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污点”,每每想起来都忍俊不禁。

   下午风越来越大,天阴得更浓了,密雨将下。我们携“珍”带“玉”,告别父母亲回到县城。第二天又把我们的“珍玉”分惠与岳母家和我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