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汝南县“偷拍”公款吃喝(经济半小时 2007-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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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汝南县“偷拍”公款吃喝
公款吃喝一直是让政府头疼,让老百姓反感的问题,各级党委政府年年出红头文件、下行政命令,禁止公款吃喝,可在很多地方还是收效甚微,似乎成了一个难以治愈的顽疾。但是河南省汝南县,从今年3月份以来硬是刹住了这股歪风。他们究竟用了什么办法呢?我们来看看汝南县纪委采取的一次行动。
为刹住公款吃喝 河南汝南县纪委成立检查组
6月20日晚上6点,由汝南县纪委干部和公安人员组成的一个检查组,悄悄地前往县城的各大酒楼,任务是到现场检查党员干部的公款吃喝,为了留下证据,检查组照例带上了摄像机。
检查组刚进了一家酒店,老板就极力阻挠,冲着检查组发泄不满,不让工作人员上楼。
饭店老板:“假如你在屋里吃饭,一下扛个(摄像机)过去了,你心里肯定不带劲(舒服),偶尔拍随便拍,你上屋里再拍,啥意思,都不叫人家做生意了,都没有生存的余地了。”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检查组发现二楼一个包厢的灯突然灭了,检查组立刻上楼,要求老板打开包厢,却发现门已经被反锁了。
记者:“怎么老板娘你自己叫门也叫不开?”
饭店老板:“客人在里面,你要是服务员还好叫一点。”
饭店老板:“开门、开门,要不你先下去,我跟他们解释解释。”
此时包厢内漆黑一片,悄无声息。见此情形饭店老板不再说话,一转身下楼去了。这时,检查组意外发现包厢靠走廊的一扇窗户没有上锁,于是拉开窗户想看个究竟。在摄像机的灯光下,豪华包厢里的情形让人吃惊,满屋的人到处躲藏,要么把头埋进沙发,要么靠在墙角背对镜头,不敢转过身来。
汝南县纪检委干部:“肯定里面是有党员干部。”
检查组没有破门而入,而包厢内的食客也一直保持沉默,双方在二楼形成了对峙局面。20分钟后,为了结束这种尴尬场面,检查组撤出了饭店,抄下了饭店附近所有的车牌,并且则马上关闭了自己的手机。
汝南县纪检委干部:“查完问题以后,抓紧时间跟领导汇报,避免出现有说情的情况。”
从刚才这段画面里不难看出,包厢里的食客躲躲藏藏,怕的不是检查人员,而是他们手上的那台摄像机,汝南县纪委的干部告诉记者,摄像机拍下的画面就是最直接的证据,拿到县纪委去,谁都没法抵赖,铁证如山,从今年三月份起,他们就用这个新办法,在全县大小饭馆里展开了一场游击战。
宋卉和伍新亚是河南省汝南县纪检委的干部,刚从别的单位借调到纪委不久。今年三月份以来,他们主要的工作就是到大街上、到县城的各大酒店偷拍党员干部的公款吃喝行为。宋卉的主要任务是用手中的摄像机进行拍摄,伍新亚则带着纸和笔负责记录。
检查组坚持查了半年,现在情况怎么样呢?在中午的午餐时间,记者跟随他们的检查组在汝南县城进行了一次大范围的检查。检查组首先到了人和大酒店。
汝南县纪检委办公室主任霍荣贵:“上屋里看看。”
霍荣贵:“这屋里都没有客人。”
人和大酒店工作人员:“嗯,没有客人。”
记者发现人和大酒店几个豪华包厢里面都没有客人,而现在正是午餐时间。
饭店工作人员:“这半年都没啥生意。”
检查组随后赶到一个叫天然渔村的酒店,店里有人包场举办生日宴会,所以没有进去,直接又来到了一个叫做步步高的酒店。
记者:“没生意呀?”
服务员:“没有。”
随后查的几家酒店和这里的情形一样,大中午没有一个客人来吃饭,或许因为城里查得严,有人会到远一点的地方去吃喝,检查组决定到离县城十几公里远的宿鸭湖去看看,这里有一个专门吃鲜鱼的酒店叫湖畔渔歌,记者发现在酒店门口和院内停放了很多车,检查组打开了几个房间,发现这里的生意的确很好,客人们大多又吃又喝,点的酒和菜都不少,看到有警察带人来拍摄,他们显得十分不自在。
检查组随后又打开一个房间,发现这个房间的客人倒是泰然自若,而且桌子上面摆的全是饮料,然而在墙角却放着还没有打开的两瓶白酒,所有的客人当中哪些是干部?哪些又不是呢?检查组发现院内很明显有几辆公车,宋卉和伍新亚记录下了这几辆车的牌照。
霍荣贵:“不是这,不是这的。”
这些公车牌照是外县的,检查组没有办法查别人的公款吃喝,只好作罢,但是酒店老板对此却不依不饶。
湖畔渔歌酒店老板:“成天来,还有那个人,拿个笔记记,我以为他是来旅游,来看看。谁知道他是弄这个的。”
记者:“你知道他是谁吗?”
湖畔渔歌酒店老板:“俺也不知道谁是谁。”
检查组趁午餐时间继续行动,进了一个叫宋家场地锅渔村的酒店。
服务员:“现在有客人吃饭,你不要打扰了,现在没有单位的人来吃饭。”
当县纪委办公室主任霍荣贵要打开其他房间的时候,饭店服务员都极力阻拦。
服务员:“这里有一个是刚刚过来吃饭的。”
霍荣贵:“看看,都说了要看看。”
客人:“啥玩意。”
霍荣贵:“检查的,工作检查的。”
客人:“你检查啥呀,你对着我来照啊,来来来照!”
霍荣贵:“不是对着谁照,不对着谁照,检查来看看嘛。”
客人:“你侵犯了我的公民权利你知道吧?”
霍荣贵:“咋侵犯你的公民权利了?”
客人:“来,对着我照,对着我照。”
霍主任告诉记者,他们不认识这个客人,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公职人员。检查组经常遇到这样抵触的情况。
客人:“咋啦?”
霍荣贵:“就是你没有啥,我说你看看不是很正常的嘛,这检查。”
客人:“你这算正常吗,啊?啥叫正常,你这叫正常吗?”
看到这样的情形,在一旁围观的酒店后厨人员也是很有怨言。
其他房间里面再没看到什么客人,检查组一行人只好离开。几个酒店都没有查到一个本县的干部在公款吃喝,这次大检查也宣告无果而终。
公款吃喝成了饭店的依赖?
为了刹住公款吃喝的风气,河南汝南县纪委排出小分队,带着摄像机深入全县各个饭馆展开不定期检查。从今年三月份起,汝南县纪委共当场发现了30多名违规违纪的干部,分别做出了处罚。不过,我们也看到,很多人对县纪委的做法表示反感,可哪些被摄像机拍下来的干部又能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呢?
汝南县纪检委副书记钟严是分管这项工作的干部,在钟严的帮助下,记者试图联系曾经受到警告处分的干部李同喜,李同喜是汝南县工商局专业管理所的副所长,他曾经在喝醉酒后大闹汝南电业公司,影响极坏。当钟严带领记者来到他单位的时候,发现他并不在岗位上。
汝南县工商局职工:“今天来了。”
记者:“他人呢?”
职工:“都下去了。”
记者要求另一个职工给李同喜打电话。
汝南县工商局职工:“我咋叫,他请假了。”
记者:“他刚才不是说。”
职工:“他才来,他不知道,他感冒他请假了。”
钟严打电话找到了主持工作的另一位副所长,他拿出了李同喜的请假条。
记者:“昨天请的假,他因为什么事请假?”
副所长:“家属不得劲,可能腰椎间盘突出看病去了。”
记者:“他不是逃避吧。”
副所长:“绝对不会。”
所里的职工告诉记者,自从李同喜被处分以后,所里的人都不敢再去喝酒。
职工:“肯定丢人,形象也不好。”
谁都联系不上李同喜,钟严又带记者见到了某乡镇一个被处分的干部。
被处分干部:“一是打牌了,二是吃喝了。”
他曾经因为吃喝以后聚众赌博被现场抓住,因此给他的处分相当严厉。
被处分干部:“被留党察看,撤销职务,哎,我自己感觉也很惭愧,不应该去这样去做。”
记者:“不好意思?”
被处分干部:“嗯,不好意思。”
记者:“觉得丢人吗?”
被处分干部:“那当然是丢人了。”
钟严告诉记者,通过坚持半年多的检查,现在已经很难再查到党员干部公款吃喝的现象了。在饭店吃饭的基本都是普通客人正常消费,所以也不经常进酒店去录相。转而在各大酒店和娱乐场所门外拍摄车辆,然后检查是否公车再行处理。同时在工作日带上测酒仪,去各单位挨个测酒精,检查干部是否饮酒。坚持不定期地检查,是保持一种威慑作用。
汝南县纪委有个统计,以前这个经济欠发达县每年花公款吃喝上的钱有一千多万元,足够盖几所像样的中学了。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汝南县要出重拳来整治公款吃喝。但雷厉风行的大检查是刹住了吃喝风,却也在汝南的餐饮行业掀起了一场寒潮。
纪委白天黑夜不定时地检查,让整个县城的高档餐饮行业心惊肉跳。在城中心,曾经最高档、生意也最好的三义美食贵宾楼受到的冲击最大,这个曾经是创业示范岗的酒店在这次纪检风暴中惨遭淘汰,记者看到的时候它已经关门了。而且记者发现县城里相继关门的酒店还有很多家,都大门紧锁,门口也都贴上了转让的告示。
记者发现离三义美食贵宾楼不远处有一家酒店,叫做东方明珠,在中午一点正是午餐时间仍然大门紧锁,一直到了夜晚才开门迎客。
东方明珠酒店经理:“没生意,没办法,也没办法。”
令记者惊讶的是,在一个经济不是那么发达的县城,公款吃喝创造的市场竟然如此之大,餐饮业对公款吃喝竟然如此依赖。酒店的老板们对记者说话时也是无可奈何。
天然渔村老板:“谁也不敢喝酒,今年是没法赚钱,不光我一家饭店赔钱,其他占80%的饭店都在赔钱。”
他告诉记者,现在不光干部不敢来吃喝,一些企业老板也不来吃饭了。
天然渔村老板:“假如你是厂长,那必定是这样,机关单位领导视察工作来看看,想表示表示中午吃个饭,所以来了,现在他们都不敢,都这样的,饭店亏就亏在这一点。”
酒店老板们反映,纪委经常来拍摄,让一般的客人都不敢来吃饭了。
但是,对于纪委查公款吃喝,记者走访的几家酒店老板都一致表示支持。
湖畔渔歌酒店老板:“我当然支持查公款吃喝了。”
用新的财务制度来严格限制公务招待是一种当务之急
河南汝南县纪委采取进酒店拍摄取证的手段,一下刹住了公款吃喝的歪风,对这个结果,无论干部还是老百姓都欢迎,但是也有很多人认为,纪委的做法不妥当,尤其一些饭店的老板们觉得刹住公款吃喝的同时,也影响了他们的生计,对这些争议,汝南县委又是如何看的呢?
河南省汝南县县委书记崔流:“不害怕争论。”
记者:“为什么?”
崔流:“争论的过程是帮助我们完善的过程。”
在全县雷厉风行发动的这场纪检风暴,缓和了一些深层次的矛盾,同时也引发了新的矛盾。
被处理干部:“具体到某些事,尤其是被曝光,总感觉心里想不通,心里有怨气,认为这种形式并不是杀吃喝风,或是反腐倡廉的最好形式。”
记者:“你怕不怕把全县的干部都给得罪了?”
崔流:“不会得罪干部,这是保护,我认为这是保护干部,不会是得罪干部,真正干事的干部,没有多少是愿意去喝酒,或者说愿意去喝醉的。”
记者:“你为什么这么重视整治公款吃喝?”
崔流:“因为这是群众反应最强烈的一个问题,也是干部反应最强烈的一个问题,甚至也是干部家庭反应最强烈的一个问题。”
崔流告诉记者,县委班子决心以狠刹公款吃喝为切入点,要在全县掀起一个作风建设的廉政风暴,记者在大街上问了一些普通群众对纪委查公款吃喝的看法,他们的态度都非常鲜明。
群众:“查查好,俺知道那公平。”
看到汝南县为了掀起廉政风暴,把查处公款吃喝当作一个突破口,可是,也有很多人担心,这种歼灭战式的检查行动,虽然一时比较有效,时间长了还能不能坚持?对汝南县来说,这种担心并不多余,因为公款吃喝给当地经济造成的影响已经不能忽视了。
记者首先来到汝南县统计局,总统计师游彦斌出示了一份反映2006年全县经济状况的表格。
游彦斌:“财政收入九千七百五十万。”
游彦斌告诉记者,汝南县是一个传统农业大县,农业在国民经济中占相当大的比重。
游彦斌:“我们还是个欠发达地区。”
汝南县委书记崔流告诉记者,通过整治公款吃喝,每个单位的招待费节省了70%。
崔流:“我们算了一下,一年下来可能在全县范围内,包括各乡镇,一年在800万左右,可以省下800万。”
如此倒推一下,过去整个汝南县可以计算的招待费用总额应该在1140万元。记者认真观察了汝南这个县城,在中国的中原地区,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县城。大街上人们穿着朴素,各自忙碌着,经营着养家糊口的生计。像许许多多与其类似的农业县一样,社会经济的各个方面都迫切地需要发展。
那么,汝南县的做法是否得当呢?记者走访了国家行政学院的汪玉凯教授,他多年从事公共管理的研究。
国家行政学院汪玉凯教授:“河南采取这种极端手段,这也是问题比较突出了,社会呼声比较大了,问题比较严重了,所以采取这种极端举措。”
记者:“但是这些举措很有效。”
汪玉凯:“很有效的,所以我说,这种有效它预示着一种新的制度安排,它从长远来讲,他需要制度,你明白吧。他靠这种想打歼灭战这样一种手段,肯定他不能长期。”
在现场检查的过程中,干部是否在用公款吃喝?汝南县纪委副书记钟严也承认,这的确很难界定,拍摄取证也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河南省汝南县纪检委副书记钟严:“这个在当时是一般不好界定,只能在事后。”
记者:“事后怎么界定呢?”
钟严:“事后通过我们查账。”
汝南县从进酒店检查公款吃喝转而在财务制度上探索更好的办法,从而在源头上堵住公款吃喝,崔流告诉记者,现在汝南县每个单位都取消了会计这个职位。
崔流:“就是财政局专设一个会计结算中心,所有单位的账,单位的票都在一个单位管住,这个地方一卡死,你公款吃喝入不了账,你报销不了。”
汪玉凯也认为用新的财务制度来严格限制公务招待是一种当务之急,因为在全国公务招待都有严重泛化的现象。
汪玉凯教授:“到底这个行政管理费占整个财政支出的比例有多高,按照专家们研究大概占到30%多,就是两种说法,另一种是24%左右,就是我们行政管理费用占整个年度的财政总支出大概在20%多。”
汪玉凯教授认为这个比例过高,而社会保障、教育、医疗等占的比例则过低,如果能利用发达的信息技术推行刷卡招待,就可以统一控制公款的消费行为,甚至可以最终实现零招待。
汪玉凯教授:“改革这种招待制度,我认为绝不亚于改革公车消费制度,而且在我看来,这几个制度应该是整体来考虑,公车消费、公款招待和这个公款出国,这些问题我认为应该作为一个大的制度安排要统一来设计,统一来考虑。”
晚上,宋卉和伍新亚又开始行动了,他们继续在街头拍摄,各大酒店和娱乐场所门外都要查一遍,每一辆车都不能放过。其实,他俩自己也不知道,这种得罪人的工作到底能够坚持多久。
半小时观察:刹住公款吃喝,还需“釜底抽薪”
刚才在节目中我们看到,为了刹住公款吃喝这股歪风,河南汝南县纪委的可谓煞费苦心。用摄像机偷拍的方式去酒店蹲点,抓违纪分子,这一招的确新鲜,似乎也具有一定的威慑力量。但我们这种担心始终存在,就是这种“猫捉耗子”的游戏到底能支撑多久呢?
各种公款吃喝每年所挥霍掉的费用有如天文数字,刺痛着老百姓的神经。遗憾的是,这个天文数字还在节节攀升。尽管整治公款吃喝已经尝试多年,却仍走不出“整治反弹,反弹整治,再整治再反弹”这样一个怪圈。
其实,谁都知道,要想彻底刹住公款吃喝,还需“釜底抽薪”,从源头上堵住。就像我们刚才看到的,可以对政府财务制度进行改革,可以强化对财政经费的监管,也可以推行专门的银行卡,统一监控公务消费行为。从技术上讲,这些方法实施起来并不难,国际上也有很多成熟的经验,难就难在,各级政府有没有足够的勇气,管住干部的嘴。(记者:李锦 摄像:李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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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央视国际-经济半小时  来源日期:2007-11-7   本站发布时间:2007-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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