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被“劫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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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那天,我选了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想用艳阳照照身上的霉气,因为我要住进有名的老板巷。我住的是老板巷里曾老板的房子。他是我多年的同学,现在公司开到大都市去了。他见我上有老父老母,下有一双读书的儿女,他叫我住他家去,租金2888年后再付。
  
  住进了老板巷,我屁股后头总有奔驰三菱叫唤着。我让到一边去,便有老板娘牵着小狗小猫妖娆而来,嘴里“幺儿幺女”地喊。我嘴里说:“我老李家也有宠物。我去乡下把母亲喂的那头大肥猪牵来遛遛,绝对盖过你们!”也真怪了,老板巷里的老板们见了我,都作恭敬状,还以为我这一身布衣的汉子可能是个人物!
  
  这天早晨,我刚把父亲背到太阳底下,巷里的老板们便过来了。我给老父亲装一烟锅山烟。父亲有些痴呆,耳聋,已多年说不出话了。这时,儿子跑了过来。他声音很小,说学校要开运动会了。我说开就开呀,给我跑出个冠军来,让这老板巷改名叫冠军巷!儿子却指着自己的脚,说冠军的鞋是这样的吗?我一看,只见儿子的右脚开了天窗,那只鞋子像鱼嘴张着,像在寻找诱饵一般。
  
  正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邮递员找上门来了。他递给我一张45元的汇款单。那是我一篇小说的稿费呢。我连忙签了字,对儿子说:“等会儿去整双冠军鞋! ”黄老板和宋老板睁着发绿的眼睛,问我发财了吧?我说写了篇鸡爪子文字,给了我两千多块。老板们一听,说我真伟大,随便划拉几个字都能卖钱呢!黄老板再也忍不住了,一巴掌扇在他儿子脸上,教训道:“看看人家李老板,家有万贯家财了,还熬夜写东西挣大钱……”黄老板指着他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儿子,再指着我一身寒碜的儿子,“你看看李老板家多朴素!越是有本事的人家越是注重内在美。你龟儿就是用黄金打身盔甲也是一个草包!”我儿子听了,瞪了我两眼,知趣地走到一边去了。我见状,急忙编了个故事说:“孩子只要吃饱穿暖就好,关键要有出息!前次,我给考上大学的女子买了850元一双的球鞋,你们猜我女儿说啥了?——她说学生穿上800多的鞋子就不是学生了!我当时感动得热泪盈眶了。”
  
  老板们听了我的叙述,都赞叹不已。黄老板和宋老板给我递烟,真诚地要求我给他们传传经验,要把我作为楷模教育他们的孩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一见这阵势,心里就有些急了,但还是稳住,说些“黑发不知勤学早,白发方悔读书迟”、“积钱积粮不如积德,买田买地不如买书”之类的话。随后,又对老板们训话了:“当家长的要言传身教才是道理,你们一身名牌,一副贵态,一脸傲色,一嘴脏话,一手铜臭,孩子会好好学习吗?他们会渐渐感染了这些不良行为…… ”我连忙打住,指着父亲说,“我父亲走南闯北创下了很多财富,这些年腿不好使了,耳也聋了。但还有人出年薪10万,要他老人家去做顾问!我不允许他去。老人家操劳一辈子了!钱挣那么多做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当我还要尽情地给老板们谆谆教导时 ,父亲忽然啊啊地喊了几声,并把小指头指着我,然后把大拇指朝老板们竖着。最后用手砸砸自己的头,又点点的心窝处,指指天上,竖着巴掌朝我晃动着。
  
  父亲的意思是叫老板们别相信我的鬼话,说我在骗人。并表示发财致富要靠智慧和良心,靠坑蒙拐骗会受到老天的惩罚。我看看父亲,连忙转过身去,听到宋老板感叹道:“看看,难怪李老板神通广大!原来他家老老少少都是这么这么谦虚啊!佩服佩服!”更要命的是他误会父亲向我竖五指晃拳头的意思了,他拽住老人的双手乞求道,“老人家,请你去我厂里看看吧,这个月我的货销不动了,我真搞不懂是什么原因啊。求求您了!你定的五万就五万,我不会亏待您的。”
  
  这时,黄老板脸都白了,他不甘人后地掏出一把票子塞在我母亲怀里,转身跑到我父亲身前,猛一勾腰,先下手为强,背着我的父亲就跑了。
  
  母亲急了,她说别动老头子啊,他什么也不懂了,他已经痴呆多年了。可黄老板哪里肯听,背着我的老父亲拼命地跑着。
  
  宋老板见黄老板把我父亲“劫持”走了,他大喊一声也追了上去:“老黄你也够绝啊,我们可以共同聘用老人家呀!你给得起工钱,我也付得起高薪啊!”
  
  我惊慌失措了,跺跺脚也跟着跑了上去。
  
  黄老板见我和宋老板紧追不舍,他把我父亲抱进车里,然后发动了车子。他探出头来,喊道:“你们再追,我就跟你们急了!叫花子坐岩洞,也还有个先来后到嘛。”说完,车子嘀嘀鸣叫几声就要突围。
  
  这时,奇迹发生了,耳朵聋了多年,说话吐词不明的父亲,猛地朝我大喝一声:“福娃,你细(是),啥老板?我细啥顾问?我要先(扇)你耳光……”还没等我父亲说完,那车便屁股后头冒烟,飞驰而去了。
  
  母亲见父亲被“劫持”走了,她肝火大发,说我家先人不是老死的,是我吹牛皮吹死的;说我是啄木鸟翻跟斗——卖弄花屁股……母亲气极了,把一生积累下来的词语铺天盖地泼向我。
  
  当母亲数落得快要筋疲力尽时,黄老板的车子又回来了,但黄老板没在车上。只见父亲被胖子司机搀扶下来。父亲颤巍巍地走到我的面前,把一个信封狠狠地扔在我的怀里:“福娃,羞啊!”
  
  我听了父亲的呵斥,脸皮猛地像火烧一般。我撕开粘贴着的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张三万元的支票,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李老师,谢谢你现场给我儿子上了堂生动的人生教育课。我知道你家现在的经济情况。看着你一家老少的相敬如宾,我们非常羡慕和感动。有你的不懈努力,迟早会成大老板的。先借给你一点资金,敬请笑纳。还款期限,当你成为名副其实的老板时。”
  
  我看着看着,泪水倏地滚落而下,那张信纸已被打得个透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