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抗美援朝五次战役经历：生死搏斗十八天

  我的爱人史进前同志逝世两年了。在纪念抗美援朝出国作战60周年之际，我更加怀念他的战斗人生。在朝鲜前线，他英勇作战，不怕牺牲，尤其身负重伤后艰难辗转18天，经受了生与死的严峻考验，表现出一位革命战士对党对祖国对人民的赤胆忠心。如今，他活着时曾多次和我提及的那一幕幕战斗和负伤情景又在我眼前重现，不能不令人肃然起敬！

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中共中央、毛主席以伟大的气魄和胆略，应朝鲜劳动党和朝鲜人民政府请求，毅然作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战略决策，于当年10月组建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参战。进前同志时任65军193师政委，11月上旬部队接到开赴国防前线准备入朝作战的命令。

1951年2月11日，进前同志和师长郑三生率部队由山东滕县介合车站乘车向中朝边境开进，20日全师到达丹东市以东长甸车站，22日部队陆续由上河口地区出发，踏冰跨过鸭绿江，进入朝鲜境内。旋即24天夜行晓宿，经青城镇、朔宁、介川、三所里到达新溪，圆满完成了千里行军任务。

中国人民志愿军在连续取得4次战役胜利之后，于1951年4月22日发起第5次战役，进前同志所部受命强渡临津江，攻占弥陀寺，向东南攻击前进。

临津江位于朝鲜中部，敌人在江南岸修筑了坚固的工事，埋设地雷，派重兵防守以阻挡我军进攻。4月22日，进前同志率部由新岱出击，突破临津江防线，冒着敌人密集的炮火和飞机的轮番轰炸，涉水强行渡江。有时敌人一个炮弹群打过来，一个排的战士剩不下几个。终于次日拂晓，部队胜利突破临津江防线，攻占弥陀寺。弥陀寺位于临津江南岸9公里处，地势险要，是敌人扼守汉城门户的要地。经一天的激战，我志愿军攻占了弥陀寺敌阵地主峰。为掩护主力部队调整部署，准备东线作战，部队在此沿议政府南北铁（公）路设防。

为了战斗的胜利，师、团领导都靠前指挥，随时准备与敌血战。进前同志所部578团指挥所两次遭敌炮火袭击，团领导均有伤亡。5月3日夜，进前带领4名同志赴前沿阵地检查指挥所设置情况，途中遭敌炮火袭击。一发炮弹在进前同志和警卫员之间爆炸。他急忙查看警卫员的负伤情况，手臂被弹片击穿的警卫员突然大叫一声：“政委，你负伤了。”这时，大家才看到进前的左裤腿和脚下的土地已经被鲜血染红，豆大的汗珠顿时从他的额头上滚落下来。大家迅即把进前抬到师指挥所，经医务人员检查，进前裤子上被弹片击穿了18个窟窿，弹片一时又取不出来，只能是简单包扎一下。伤口仍旧流血不止，不能继续再在前线指挥作战，经军、师首长决定，立即护送进前回后方并转赴国内医院治疗。躺在担架上的进前不得不服从命令，含泪告别战友，离开了阵地。当时，师里派任文炳和张炳钧两名警卫员护送，担架队员则抬着进前，身负重伤的577团副团长孙子厚同行，还安排一匹马驮着随身物品。这个重伤员小分队于4日趁着夜色出发，开始了艰难险恶的战斗旅程。


“每天路上敌机袭，跟踪扫射不停息。”为了躲避敌机的袭扰，他们只能晚上行军，在崎岖的道路上和陡峭的悬崖处走着爬着。当时前线的条件异常艰苦，干粮也极少，经常饿肚子，他们随身携带的一点点干粮只够给伤员煮些粥喝，其他同志只能在野地里捡些大麦，连着皮一起煮来喝。走了3天，他们找到一个兵站。上级派专车载着进前他们和其他几位轻伤员一起沿山路继续后撤。危险在于经过封锁区段时，常遭敌机不分昼夜的轮番轰炸。敌机先沿公路投照明弹，一发现目标就扔下数不清的炸弹，他们有时不得不冒着炮火前行，随时都有被炸死的可能。进前伤口还不断出血，尽管警卫员任文炳按时给他服消炎药，伤口却在化脓，钻心地痛。为躲避敌机，两名警卫员不时将他从车上抬上抬下，碰碰撞撞，伤口痛得更加难忍。尤其敌机来扫射轰炸时,我们没有还击的炮火，只能被动挨炸。有的同车伤员再次负伤，有的光荣牺牲了。

进前他们在敌机的密集轰炸中一次次闯过鬼门关。有一次，在夜间躲避敌机轰炸时，他们的汽车不巧与一辆运送粮食的汽车迎面相撞，两个车头挤在了一起，都动弹不得。而这时敌机还在头上扫射，生死只在分秒之间。每当在危急之时，进前总是让警卫人员先从车上抬下其他伤员，放到隐蔽处，把生的希望留给同志，把死的可能留给自己。他从投身革命开始，就把生死置之度外，把一切献给党。今天，面对敌机的疯狂扫射和狂轰滥炸，他更是泰然处之。急得满头大汗的警卫员最后赶紧把他从车的侧面抬下，迅速奔进树林里，让他再次躲过了死神。第二天天亮时，他们才发现所乘汽车的一个后轮已经悬空，下面是几十米深的山涧，要是掉下去，一车伤员都将牺牲。进前他们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此后，他们又多次遭到敌机轰炸扫射，但都化险为夷。艰难地走了十几天后，有一次车开进山沟里躲避敌机，无意中发现山洞里设有一个志愿军的小型野战医院。医生给进前等伤员换了药，做了可口的饭菜，吃后他们又匆忙上路了。在接近平壤的一个兵站里，进前的伤情已恶化，化脓的伤口已开始腐烂，整个下肢红肿肥大动弹不得。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医务人员为进前做了3个多小时手术。手术的疼痛使他冷汗直流，他咬紧牙关，紧闭双眼，一声不吭地忍耐着、坚持着。剧烈的疼痛使他几次昏迷。最后，他的伤腿被固定上夹板，打了石膏，虽略减轻了一些痛苦，但弹片还是没有取出来，碎骨也没有清理干净。当时平壤还处于敌机袭击范围之内，进前一行迅即往北赶路。直到5月22日，他们经过千辛万苦，九死一生，终于又一次跨过鸭绿江，回到祖国的怀抱。

“途中手术好几次，安全到达安东站。碎骨逐渐取干净，住进协和医学院。”而后在沈阳和天津进前又接受了两次手术，碎骨已经清理干净了，弹片还是未取净。这时我志愿军发动的第5次战役已胜利结束，美军被赶回三八线以南。7月份，进前被送到北京协和医院进一步治疗。著名骨科专家孟济茂查看了病情后对他说：“你的伤势很重，左股骨下1/3处粉碎性骨折，再往下打到膝盖上就麻烦了。你的腿可以保住，但对肌体的恢复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最多只能弯曲15度。”进前同志笑着说：“我一定要锻炼弯曲到90度，争取重返前线。”他经过艰苦顽强的锻炼，伤腿最后弯曲到106度。进前在医院担任志愿军伤员党支部书记，他用自己与伤病作斗争的实际行动，鼓励其他伤员战胜病魔，早日重返前线。孟济茂教授赞叹道：“志愿军真了不起，创造了奇迹。”他出院疗养一段时间后，双拐还未扔掉就被分配到解放军总政治部工作，克服二等乙级伤残带来的诸多生活不便，历任总政治部保卫部处长、副部长、部长、总政副主任等职，为国防和军队建设贡献了毕生的精力。

抚今追昔，感慨系之。我们永远不会忘记那些牺牲在异国他乡的英烈，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中国人民志愿军全体将士的丰功伟绩，我们永远不会忘记英雄的中国人民为赢得这场战争所作出的伟大贡献。进前虽然离开了我们，但他那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革命精神永值学习，永值怀念！（赵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