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是个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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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回忆录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其中会曝光一些当时其他人物的个人私事，像张发奎未公开的英文口述史就提到五十年代初香港搞“第三势力”的时候，程思远常随身携带成人画报来开会，而张国焘敛财有术，连自家的女佣也开了组织的工资，因此他们很被同仁鄙视云云。近日闲翻全国政协编撰的《文史资料选辑》，发现几篇五六十年代刊出的回忆录也非常有意思，除了披露一些政治、军事的历史秘闻以外，还揭出了很多民国时期的闻人阴私，比如徐世昌贪财，甚至私吞了总统府给下属的犒赏，比如张群的父亲其实是养父，生父应该是养父的东主，比如陈诚回乡省亲，其发妻曾因为陈不愿与之同房而自杀未遂……真真假假，不一而足，真是茶余饭后的上好谈资。

书中提到袁世凯和一位名为“唐天喜”的下属之间的暧昧关系引起了我的好奇，因此看到这则史料以后，特意上网检索相关资料，发现“周口党史网”上有此人的简介：“唐天喜（1868-1949），字云亭，河南省沈丘县人。自幼跟随袁世凯，是贴身待卫。1895年任新建陆军武卫右军右翼第三营哨官（相当于连长）、领官（相当于营长）、陆军第三镇第十标标统（相当于团长）。1912年3月任总统府卫队司令。1913年后任第七混成旅旅长、京汉铁路北段护路司令。1916年任讨伐蔡锷援湘军副司令，入湘后反戈参加了讨袁。护国运动后被任命为山东衮州镇守使，兼第七混成旅旅长。1922年任将军府参军，1949年12月20日病逝。”

我有些搞不明白该网站为何将他列为“革命先烈”，不过这不重要，我党的荣典授予一向有些令人莫名其妙。重点在于，这份履历虽然简略，却很明白，至少点出了此人三个命运重点：“自幼跟随袁世凯”、“任总统府卫队司令”和“反戈参加了讨袁”。洪宪时期，段祺瑞已经和袁世凯关系闹僵了；冯国璋很忠心，但不知为何袁总是骗他说绝不称帝，让冯有了上当后的恐惧；王士诊则依违其间，首鼠两端。“北洋三杰”都是如此，一个小小的旅级军官的并不引人瞩目。只是其中没有交待，袁为何如此信任唐天喜？

根据《文史资料选辑》，其实唐曾经是豫剧小旦，袁还是在家乡做少爷的时候就非常爱慕他，于是罗致帐下供其驱策。说“是贴身待卫”，未免有些为文过饰非，查袁世凯在家乡为1878-1881年，此时唐才十二三岁，有什么武术绝艺能成为“侍卫”的？何况袁只是贵公子一名，也无须保镖护佑。结合唐之前是“小旦”这个事实，我们可以推想他更可能是袁的一名娈童。这也很能理解——古代官员千里游宦而很少有家属随行，生理问题当然需要排解。但满清又公开禁绝公务人员的买春行为，因此士大夫之中断袖之癖非常盛行。从历史文化来看，中国古代并不非议同性恋，汉哀帝和董贤的故事一直为人津津乐道，至少在当时并不视之为秽行。

据说对袁世凯打击最大的并不是陈宦的“叛逆”，而正是这位前娈童的倒戈，袁临终前最后呢喃的，只是“唐天喜”这一名字，其景其情，令人恻然。袁世凯无论好坏，终究是传统之人，其社会伦理和政治逻辑逃不出传统文明的窠臼，在君主制的古代乱世中，或为贤相、或为奸雄、或为明君，这都有可能，但他偏偏处于三千年不遇的时代转型，因此虽然精明能干却左支右绌，最终被传统道德和现代观念双双击倒，一生名节除换取个“窃国大盗”的骂名而遗臭万年外，一无所获。

今天躺在床上看书，突然想明白了：袁世凯的确是千古罪人，中国这一百年的祸福沦亡他要负责绝大部分责任。中国人其实非常讲究纲常名教，共和制度在中国并没有生根发芽，就是袁世凯从根子上破坏了国人对于共和宪政的信仰，要么觉得还是皇帝制度好，要么就是觉得旧思想决不能兼容新文化。所以，袁世凯死后，帝制复辟者有之，新文化运动有之，发展到最后，只能从保守主义指向专制政治，或者从虚无主义走向极权体制。这一切袁当然难辞其咎。

按照被袁世凯尊称为“相国”的徐世昌的说法，民国刚成立，袁内心就表示出对君主制的向往（或者说留恋），只是还没有决定是不是由自己当皇帝。徐世昌私下对“洪宪小史”有系列谈话，其中有些对袁世凯心路历程的剖析很地道，但即使他也没有解释清楚袁为什么非要究竟当皇帝。梁漱溟曾经是国初议会中国民党领袖的秘书，看他的回忆录，真觉得宋教仁被害前的民国政局非常理想，很有开国气象——可惜这一切都被袁世凯的称帝扼杀了。千古罪人，是之谓也。

袁世凯直接篡位称帝，这也没什么，旧思想产生旧制度，中国史上多了个赵匡胤而已；孙中山革命做了大总统，这也没什么，新思想产生新制度，世界史上多了个华盛顿而已。但袁做了大总统，就是个伟大的开端，证明在中国旧思想同时能够适应全球化、多元化和现代化的新局面，同样能够稳定有序地自觉发育出西式共和宪政，实现两千年来中国的第一次国体、政体转型。可是，偏生袁又倒回去自己做皇帝了，这使得新派人物和旧派人物的共和梦想全部破碎——至少事实证明，老内圣开不出新外王，那么，只有满清复辟或全盘西化才是救赎之道，倒退回专政体制应该符合逻辑结果。此时，唯有力行三民主义的孙中山及其统领的国民党这股中道力量与之苦苦抗衡，最终于在1928年稍有起色，1947年暂时成功，又于两年后彻底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