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先楚如何为林彪树碑立传?大搞植树造“林”_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0 01:59:55

摘自
:张正隆 著 《战将韩先楚》 重庆出版社 2010年1月 出版 

“四联会”上,有人揭发出林彪在北戴河仓皇出逃前,给韩先楚打电话,说“福州方面就交给你了”。韩先楚当即表忠心,“请林总放心”,并再三让林总保重,“两个人足足通话17分钟”。

当时,福州军区副司令石一宸,政治部副主任周曼天,省委候补委员、《福建日报》核心组副组长、厦门大学学生黄兆芬等人,这些“韩先楚的黑干将”还没被打倒,还能说话。就说这还了得,果真如此,那韩先楚不是死党也是死党了,赶快查,是你当时在场听到的,还是听谁说的,在哪儿听到的。几个人以攻为守这么一较真,揭发者就支支吾吾起来,说是在车上听到的。那是汽车,还是火车?首长当然不会坐公共汽车,坐小车,无论伏尔加,还是北京吉普,除了司机,就是秘书。坐火车也是软卧、包厢,随行的差不多还是那几个人,是谁说的,自然好查。这么穷追猛打,揭发者又支吾到厕所里去了,说是解溲时听一个士兵说的,那个士兵好像是通讯连的。几个人有的说首长路线斗争觉悟这么高,这么重大的问题,怎么不及时向党委报告呀?有的说首长年纪大了,记性差了,可这样的人和事,当时无论如何也该多看几眼记个准呀?或者直接带到保卫部去,当时就叫出个真呀?

这么说完了还没完,几个人都说为了对党和人民负责,谁揭发的问题谁签字画押谁负责。这下子揭发者可不支吾了,立刻像被蜂子蜇了似的叫起来:不是我说的,我是听别人说的,反正我说的都是事实,反正我不签字画押!

当一批又一批的“韩先楚的黑干将”被打倒后,基本就是说什么是什么了。

9月13日凌晨,周恩来通知各大军区司令林彪出逃后,即下达战备命令,全军进入战备状态。韩先楚根据周恩来的命令和叶剑英的指示,调动有关部队,架设战备通讯线路,控制一些要害部位。同时指示情报部长孙如奎加强情报工作,对于苏联军队及当时蒋军有何动向,要随时向他报告。9号文件后,都被一些人视为“参与林彪反革命政变的阴谋活动”。

大寨大队党支部书记郭凤莲到福建“传经送宝”,韩先楚未去车站迎接,被说成是“反大寨”。《龙江颂》剧组来榕演出,韩先楚没有接见,就是“反对革命样板戏”。如此定性,好像望空还能扑到点影儿。可韩先楚在福建提倡绿化,大搞植树造林,竟然也被说成“是为林彪树碑立传”。

在福州“四联会”上,深揭猛批韩先楚,把刘少奇和蒋介石都联挂上了,“批林批孔”热火朝天。兰州这边也不甘寂寞,却实在揭不出什么东西来,就说韩先楚顶风冒雪走边防、看地形,是“游山玩水”。

这回算是明白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历时半年多的“四联会”,还揭发出韩先楚经常给林彪送海蚌、藕粉、橘子、桂圆,说是“积极投靠林贼”。 

送这些东西都是事实,可他还给毛泽东和周恩来送过,那又是积极投靠谁呢?

1961年林彪来福建视察,吃了闽江口的海蚌,感觉出汗少了,问能不能给他搞点带回去。一年后,叶群又打来电话,说林彪要吃藕粉,北京买不到纯藕粉,让他在福建给搞点。给林彪的主要就是这两样东西,而且量很少,林彪“吃猫食”,还不吃水果,送的也少。多与少是与毛泽东、周恩来等人比较而言的。除藕粉外,给毛泽东和周恩来的,都比林彪多。周恩来还打电话问他橘子如何保鲜,说一过春节,那橘子就变得像棉花似的了。而这些东西也不是他说送就送了的,是经过军区党委研究过的。记得好像是1963年左右,中央办公厅发个通知,对全国各地给中央首长送东西提出批评、制止。他说给他们进贡还吃批评,今后都自己吃了。话是这么说,东西照样送,都是土特产,就是一种心情,算个什么问题?觉得不合适,你们付钱嘛。给陈云、徐向前、叶剑英等人也常送些水果,特别是在这些人落难、不得志时。

但是,给谁送的也没有给徐海东的多,而且时间最长。战争年代的胜利品,特别是一些药品,他都悉心留着,有机会就给“老病号”送去。广西战役缴获白崇禧的一辆卧车,徐海东当时在大连疗养,也派人给老军长送去。实行薪金制后,老军长倒是真想付钱的,可他要谁的也不会要这个“老病号”的。老军长去世后,仍给老军长的夫人周东屏周大姐送,而且送得更勤更多。到兰州后,因9号文件中断了年把时间,环境稍好后,土特产照送不误。

可那些人对这些却视而不见,能看到的只是他“积极投靠林彪”的“罪行”。

林彪当了国防部长、主持军委工作后,提出“北顶南放”的战略方针。韩先楚认为“南放”也不是所有南方都要敞开门户,敌人也可能从中间实施突破。有人不高兴了:林总说从两头来,你说从中间来;林总说从陆上来,你说从海上来,这不是唱对台戏吗?

和林彪唱对台戏,这不就是反对林彪吗?可这一刻在那些人心目中,诸如此类的事情都是不存在的,存在着的只有他如何效忠林彪,为林彪篡党夺权大造反革命舆论,搞反革命政变的阴谋活动。

都是胡说八道,却也有无中生有、指鹿为马、望空扑影,与断章取义、攻其一点、不及其余之分。

武汉“七二○”事件后,福州造反派占领军区司令部大楼,又向马鞍山战备坑道发起攻击,同时抄了韩先楚等人的家,抄出1961年林彪来福建视察时与韩先楚的一些合影照片,吓了一跳。这个“韩拐子”(因他拄根拐杖,造反派就这么称呼他)与林副主席关系如此亲密,这可是毛主席的司令部的人哪!

“九一三”后,这些照片就成了他“紧跟林贼”的证据。

这就是一些人在那个时代的“变”证法。

“九一三”后的57号文件中,有句话说林彪过去也为革命做了些有益的工作。传达、学习时,韩先楚说林彪虽然死了,对他的评价还是要实事求是,一分为二。学习9号文件了,有人就说这是“公然为林贼翻案”。 

林彪若不是为革命做出过贡献,怎么会24岁就当上红军的军团长,接着又是八路军主力师的师长、4野司令和共和国元帅?可这又有什么奇怪的,报纸上不还说他不会打仗吗?指挥了平型关大捷,率军从长白山打到海南岛的人不会打仗,那么谁会打仗呢?是那个戏子江青,“鳝鱼眼”张春桥,还有那个瞅着挺老实、厚道却专会用笔杆子杀人的姚文元?

在历史上,林彪与毛泽东有过分歧、争论,有时对了,有时错了,这原本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能把人放到完全相同的时空中,让其不受拘束地重新走一遭,他敢断言全世界没有一个人的轨迹会是重叠的。上午那么想的,下午就这么做了,自己和自己都在打架,两个人的思想、观点,又怎么可能时时处处事事如出一辙?可林彪“永远健康”时,就说他一贯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九一三”后又说他一贯反对毛主席,从来都不是个好东西。

活了50多岁,韩先楚最难以容忍、也最让他痛心疾首的,就是大跃进年代的“亩产万斤粮”,和“九一三”后的“林彪不会打仗”。

我们是共产党啊,共产党、解放军怎么能这样子说话呀?!

战争年代,血与火中的胜负是最实际的。三座大山不是用嘴巴子吹翻的,笔杆子写错一个字,战场上就可能付出代价。战争把虚妄、迎合、瞎话赶得远远的,那时的共产党人是多么的实事求是、朝气蓬勃呀。建国了,和平了,没有那种生与死、胜与负的威胁了,难免会滋生一些虚假、浮夸的东西,可无论如何也不该到这分上呀!好时屁眼都没疤,拉屎都不臭,坏时就头顶生疮,脚底流脓,这是批判林彪,还是丑化我们自己?而今又如此揭批他,被伤害的又仅仅是他韩先楚吗?依靠人民的支持,凭着一种精神和信仰的力量,我们得人心而得天下。可如此折腾下去,我们将如何取信于民,面对后人?

8年后,中央决定撤销9号文件,老战友、老部下向他祝贺,他说:有朝一日去见马克思时,希望党组织在对我的一生的评价中,能把我的错误也写上一笔。

1974年3月24日,韩先楚在写给“毛主席、中央政治局”的第一封信中,即提出:

希望中央将福州军区和福建省委在批林批孔斗争中,在贯彻中央九号文件中,对我揭发的问题转给我。群众的揭发会帮助我回忆自己的错误,以便进一步检讨自己。

翌年10月20日,在给“毛主席、中央政治局、中央军委”的信中,又写道:

我再次向中央建议,把福州军区党委、福建省委或更大一些范围的同志调到北京开会,我也参加,检讨自己的错误,澄清是非,总结经验教训,把问题搞清楚。今年一月二十九日,我给中央写了报告,请求把整我的材料转给我,以便我对自己的错误进行检查。

没人能说得清韩先楚为此写了多少申诉信。据他1976年12月23日在武汉写给“华主席、叶副主席、中央、军委”的信中说,在写了第一封信后不到一个月里,仅电报就给毛主席、党中央发过四封。而在从“毛主席”写到“华主席”的所有信件、电报中,他都“希望”、“建议”、“恳求”能将揭批他的材料转给他,将有关人员召集一起,大家当面锣、对面鼓地把事实搞清楚。

没人理睬他的要求。

我还没有被剥夺政治权利,还有说话的权利和自由,还是党员,还有党员的权利和义务,凭什么允许他们胡说八道,却不许我澄清事买?

“七二○”事件后“逃难”到西山,韩先楚曾愤愤地对叶剑英道:说我是“三反分子”,拿出真凭实据呀?能让我心服口服,我自己背着行李去坐班房!

叶剑英叹口气:如果需要真凭实据,还用搞“文化大革命”吗?

叶帅仰天长叹,连呼三声:莫须有,莫须有,莫须有啊!

有政治民谣云:“批斗会上没好人,追悼会上没坏蛋。”批斗会上没好人也就没有好话,追悼会上没坏蛋也就没有坏话。其实批斗会也是追悼会,一种对人的政治生命和权利的特殊形式的追悼。当历史证明被“永远开除出党”的刘少奇,那个“永远”其实只有11年又9个月时,在他生前长达3年的“批斗会”上,这位共和国主席不也是有口难辩,从灵魂到肉体,都只能听任一种声音随心所欲地糟蹋、蹂躏吗?而那位巾帼男儿张志新,不也是因为发出了一丁点不同的声音,就被割断喉管吗?

一向喜欢听到部下说“不”的韩先楚,在这些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日子里,益发感到了人的权利的珍贵,也就益发坚定了一种信念:如果有朝一日还能有职有权的话,在他那方天地里,一定要尽力维护每个人的正当权利,首先是说话的权利,绝不允许只有一种声音呼天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