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趣史:满朝都说河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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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宋朝建都开封,故北宋人往往以开封和洛阳方言作为当时的标准语音。人称“乡音是处不同,惟京师,天朝得其正”。陆游说:“中原惟洛阳得天下之中,语音最正。”但是,他又认为即使是洛阳方言的读音亦并非纯正,如洛阳语“谓弦为玄,谓玄为弦,谓犬为遣,谓遣为犬之类,亦自不少”。北宋前期,大臣寇准和丁谓在政事堂上,“闲论及天下语音何处为正”。寇准说:“唯西洛人得天下之中。”丁谓说:“不然,四远各有方言,唯读书人然后为正。”宋时读书人与洛阳语之间的差别,类似于现在普通话与北京土话之间的差别。南宋初,大批中原人迁居在作为政治中心的临安,时至今日,杭州官话在某种程度上仍保留着北方语音。   宋代的汉人到底有多少种方言,目今已缺乏较完整的记录。但从某些片断的记载,也可看出一些方言的特色。陆游说:“四方之音有讹者,则一韵尽讹。如闽人讹高字,则谓高为歌,谓劳为罗;秦人讹青字,则谓青为萋,谓经为稽;蜀人讹登字,则一韵皆合口;吴人讹点字,则一韵皆开口。”周密说:“浙之东言语,黄王不辨,自昔而然。”现今的一些江浙方言也同样是黄王不辨。“闽人以高为歌,荆楚人以南为难”。
各地的方言中必然有一些特殊的词汇。如开封方言“谓不循理为乖角”,“作事无据者为没雕当”,“淮人谓岁饥为年岁揽减”,“越人以婴儿为呕鸦”。“闽人谓子为囝,谓父为郎罢”。“岭南风俗,相呼不以行第,唯以各人所生男女呼其父母”。如“韦庶女名睡娘,即呼韦庶作父睡,妻作婶睡”。
任何时代总有一些秽言和詈语。例如宋时“谓贱丈夫曰汉子”,秦桧学生时代,人称“长脚汉”,秦桧惧内,即使升任高官,其妻称他“老汉”。施全行刺秦桧不成,有人讥他为“不了事汉”,但“丈夫汉”当时仍是褒词。
口头语言和书面语言的关系,自然是源和流的关系,但两者又各有其继承性。宋代的书面语言,仍大致沿用秦汉以降的古文和后来的骈体文。自春秋、战国时出现汉语史上第一次白话运动以后,经历了千馀年的演变,秦汉古文与口头语言的差别愈来愈大。
《说郛》卷7《轩渠录》记载,北宋开封“有营妇,其夫出戍”,其子名窟赖儿,她“托一教学秀才写书寄夫云:窟赖儿娘传语窟赖儿爷,窟赖儿自爷去后,直是憎儿,每日根特特地笑,勃腾腾地跳。天色汪囊,不要吃温吞蠖底物事”。那个秀才无法捉笔,只能退回她数十钱。书面语言表达口语固然困难,而文化水平较低的人往往不易听懂书面语言,更不论自己作文了。因此,就出现了书面语言的白话文倾向。
宋代不少民间语言逐渐渗透到书面语言之中。例如宋代的“勾当”、“管勾”等词,就是常用口语,意为管理之类。当时的官名有管勾卖盐官、勾当御药院、管勾文字、勾当公事、管勾帐司等。又如“诡名”一词,也属民间口语,指假冒姓名之类。此词在宋代官方文献中使用也非常普遍,如诡名挟户、诡名挟佃、诡名子户、诡名隐寄、诡名走寄、诡名冒请等,都是指假冒姓名立户,分户,伪称佃户,隐瞒田产,请佃官田之类。
今存宋人文献中,保留了不少使用民间口语谈话记录。北宋时,登州妇人阿云“用刀斫伤”丈夫韦阿大,“县尉令弓手勾到阿云,问:是你斫伤本夫,实道来,不打你”。宋金通使时,宋人记录金人译语,也间或用白话文。如金将完颜粘罕对马扩说:“见皇帝说:射得煞好,南使射中,我心上快活。”金人萧褐禄问宋使魏良臣等人说:“秦中丞(桧)安乐么?此人元在自家军中,煞是好人。”
在著名民族英雄岳飞的震惊千古的冤狱中,最初是由其部将王俊的一纸诬告状为借口。王俊诬告岳飞的爱将张宪企图谋反,其状词全用白话文。这反映了王俊本人的文化水平,他显然没有能力写标准古文式的书面语言,故文士们称其“甚为鄙俚之言”。如“自家懑都出岳相公门下”,“他懑有事,都不能管得”,“大段烦恼”之类,都是宋时常用的口语。“懑”相当于现今的“们”。“大段”意为大大地,战场上立功,可称“大段立功”。在这次冤狱中,秦桧蛮横无理地回答韩世忠“莫须有”三字是很有名的,这也是宋时的口语,意为“岂不须有”。
民间口语虽有鄙俚不雅之词,但也不乏生动的语言。如“嫁得鸡,逐鸡飞;嫁得狗,逐狗走”。南宋初的谚语说:“仕途捷径无过贼,上将奇谋只是招。”又说:“欲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欲得富,赶着行在卖酒醋。”又说:“要高官,受招安;欲得富,须胡做。”这些谚语辛辣地讽刺了时政。
一些民间口语也文士们被吸收到诗词之中。如苏轼诗说:“三杯软饱后,一枕黑甜馀。”就是吸取了“谚语”。“巧媳妇做不得没面”,“远井不救近渴”,“瓦罐终须井上破”等谚语,也被陈师道改为七言诗,“巧手莫为无面饼,谁能留渴须远井”,“瓶悬间终一碎。”
词是宋时的歌曲,吸收口语的成分更多。例如著名的女词人李清照《声声慢》词,“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洪迈《夷坚志》是一部神鬼怪异小说,用文言书写,但其中也有口语。如《夷坚丁志》卷10《建康头陀》记载一个“头陀道人“见到建康一批学生,便说:”异事!异事!八坐贵人都着一屋关了,两府直如许多,便没兴不唧溜底,也是从官。“学生范同轻薄绰号为”秦长脚"的秦桧,说:“这长脚汉也会做两府?”即是一例。如前所述,“长脚汉”也是蔑称。
《朱子语类》是著名大思想家朱熹的谈话记录,经后人编次成书,但仍在很大程度上保留了使用白话的原貌。因此,此书不仅是宋代理学的重要著作,也保存了十分丰富的宋代白话资料。这里不妨摘录两段。此书卷3说:“鬼神事自是第二着。那个无形影,是难理会底,未消去理会,且就日用紧切处做工夫。”此书卷10说:“莫说道见得了便休。而今看一千遍,见得又别;看一万遍,看得又别。须是无这册子时,许多节目次第都恁地历历落落,在自家肚里,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