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对中国民主发展的两大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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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口风波与财政公开是时隔30年的两件事,表明了深圳民间人士推动政治改革的勇气和期盼。深圳对中国民主发展的两大贡献
作者:马立诚  来源:南风窗  日期:2010-09-01  浏览: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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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8月是深圳特区成立30周年。回顾和纪念这30年,很多人谈到了深圳在经济改革与经济发展方面的巨大贡献。我今天另外开辟一个话题,讲一讲深圳在政治发展方面,也就是民主发展方面所作的两大贡献,这就是蛇口风波与财政公开。它们是时隔30年的两件事,表明了深圳民间人士推动政治改革的勇气和期盼。我想,这也是深圳特区作为“排头兵”,推动改革的题中应有之义。
蛇口风波
1989年6月底,袁庚曾经托人带话给我:要经得起风浪,保持镇定,有什么难处请来找我。
为什么袁庚捎这些话给我?是因为我跟蛇口风波的关系。
1988年1月13日晚上,蛇口青年与来自北京的3位青年教育专家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论,这就是著名的关于“淘金者”的辩论。后来媒体把这场辩论称为“蛇口风波”。
专家在演讲中说,来深圳的有两种人,既有建设者,也有淘金者。什么是淘金者?有些人来深圳是为了赚钱,看上了这样一个经济非常活跃的地方,为了个人的利益到这里来,图这里生活好,工资收入高。这个动机是不对的,特区不欢迎淘金者。
但是青年人发言说,希望老师不要讲那么多空洞的词。创业和淘金,在人身上是交织在一起的,不那么容易分清楚。我们到深圳来为什么不能赚钱?淘金者赚钱但没有触犯法律,而且也为深圳建设出了力。
双方就此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座谈会第二天,专家们就点名把蛇口青年的话写成内部材料,上报中央和有关单位,说蛇口青年在会上“突然发难”,有“明显的错误言论”,“整个气氛是嘲弄的,甚至是敌对的”。
由于这场争论在全国产生了很大影响,1988年6月,《人民日报》评论部派当时的实习生曾宪斌采访此事,并于8月6日发表了他写的《蛇口风波答问录》一文。文中报道了当时蛇口领导人袁庚的话:“有两点可以表态:一、既然不是到这里来传经送道,就不能只允许一家之言,既然是座谈,就大家都可以谈。我们还是要提倡,不论是谁,不论什么流派,什么观点,只要不反党,不搞人身攻击,都可以让他们在这里发表,在这里交流。有一点要讲清楚,我们不欢迎教师爷式的空洞说教,听不得不同意见,甚至要问你是哪个单位的,叫什么名字。这种作风连我这个老头都不能容忍,青年人是不会欢迎的。
“二、我非常赞赏这句话:我可以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发表不同意见的权利。这是保卫宪法赋予的言论自由的神圣权利。所以,对那位被追问姓名并上了什么材料的的青年人,我们一定要加以保护。即使他的发言有什么不妥,也不允许在蛇口发生以言治罪的事情。”袁庚的话,得到了改革者的欢呼。
8月8日,《人民日报》在第三版右上方开辟了“关于蛇口风波的议论”专栏,每天见报。报社主管评论部的副总编辑范荣康,指定我负责编辑这个专栏,要我每天从来稿中编辑两篇观点相左的文章,下班之前送他发稿,第二天见报。从8月8日到9月14日,这个专栏连续刊登一个多月,在全国引发巨大反响。很多大学天天广播这些讨论文章,各地一些报刊看到《人民日报》这样做,也纷纷开始讨论蛇口风波。
《人民日报》共收到1531件来稿,有266件支持青年教育专家,占全部来稿的17%。尽管如此,我们在专栏里发表讨论文章的时候,是一对一,即一篇支持专家,一篇支持青年。这是照顾了专家。尽管如此,3位青年教育专家对《人民日报》仍然非常不满,他们认为《人民日报》是倾向蛇口青年的,因此到处告《人民日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一些支持专家的文章,多多少少还是逃不了空洞说教的毛病,难以服人。
后来,由于种种缘故,《人民日报》的专栏被迫停止。这之后,1989年3月,我在《文汇月刊》发表了4万字的报告文学《蛇口风波始末》,并且编辑出版了《蛇口风波》一书,书中收入110篇文章。这些文章是从1531篇来稿中选出来的,也算是这场讨论的结果。
1989年下半年,北京有一些人公开发表文章,批评《人民日报》的蛇口风波讨论,并且指责蛇口青年。《人民日报》的处境十分困难,我自然也受到很大压力,袁庚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派人给我捎了那些话。
多年以来,我一直想,蛇口风波在改革开放的精神史上具有重要地位,蕴含了未来中国发展的重大主题和基本线索。遗憾的是,我们对这场辩论蕴含的深刻的历史要素,一直未能进行充分的思考与解读。当时以及后来一段时期的舆论,对于辩论双方是这样评价的:一方思想陈腐,空洞说教,另一方求真务实,自主创新。这个评价当然没有错,可是没有看到争论背后更为深远的要求和走向。
个人权利的扩展
蛇口青年敢于表达自己的观点,敢于在青年教育专家面前据理力争,震动了全国。我还记得当时听到蛇口青年敢于与教育专家争辩之后,北京一些人惊讶的神态。为什么震动?这是因为,在青年教育专家面前,潜规则是你只能服从,只能唯唯诺诺,不能反驳。即使提问题,也不能提出实质性的不同意见。就像当年蛇口区团委副书记谢鸿所说:“3位老师的有些观念与蛇口人实在想不到一块,没想到几位老师把问题看得那么严重。这几位老师可能在内地总是听到掌声、欢呼声,不习惯这种讨论问题的方式。”
这不能不使我们想到,我们中国的文明,中国的软实力,存在一个不足,就是长期以来缺乏以人为本、独立思考、坚持真理、自由平等、民主宽容的健全个人,以及与此相关的制度设计和法律条款。
儒家经典《礼记》说,登上一个小山坡之后,老一辈的人眼睛看哪个方向,年轻人的眼睛也必须看哪个方向,不能看别处。老一辈问你话,你才能开口,否则不能说话。年轻人回答问话,也必须简练,问什么答什么,不能擅自多说。
在这样一种礼的约束之下,年轻人怎么能发展自己的个人权利呢?青年教育专家作报告,要的是不是这样一种秩序呢?皇权专制社会是“人分九等”,每个人都有严格的尊卑划分,从根本上压抑了个人的政治、经济、文化权利发展的空间。前些年还流行“螺丝钉说”、“砖块说”,现在不大说了。这也是与几千年的传统息息相关的。总之,个人无足轻重,国家和集体才是一切。在这种思维定势下,集体规定个人,决定个人;个人受制于集体,从属于集体。这虽然维护了集体的权威,却忽视了个人权利。
其实,压制和无视个人的集体,是异化的集体,是马克思所说的“虚幻的集体”。这种虚幻的集体抹杀个人权益,必须打破,个人不能淹没在国家和集体中,个人要自由发展。
学者张耀杰说:“任何集体都不应该以诸如爱国家、爱党派、爱企业、爱集体等理由,去侵犯剥夺个人权利。”他还引用了梁漱溟在“五四”运动中批评学生火烧赵家楼的暴力行为的言论:“纵然曹、章罪大恶极,在罪名未成立时,他仍有他的自由。我们纵然是爱国急公的行为,也不能侵犯他,加暴行于他。纵是国民公众的举动,也不能横行,不管不顾。决不能说我们所做的都对,就犯法也可以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