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红楼梦》：领导一屋子姐姐妹妹

2009-07-29 17:42:28    作者： 周珣     来源： 中国青年报
很多男人都羡慕贾宝玉居于万花丛中，活在美人堆里，莺声燕语风光旖旎，那真是光看见贼吃肉看不见贼挨打。
《红楼梦》里，从小姐到丫鬟的呵斥、讥刺、挤对、派活儿、横眉冷眼、撒气宣泄，宝玉哪样没经过？在大观园各个层级女干部、女群众跟前，宝玉吃瘪、受气、服劳役、赔小心、自己讪讪地找台阶，哪样不是家常便饭？面对着一屋子姐姐妹妹，宝玉常常出尽八宝，左支右绌。
《红楼梦》第22回，湘云口快，说出唱戏的小旦模样像黛玉，宝玉使眼色制止。湘云恼了，让丫鬟打包收拾东西回家：“在这里作什么？——看人家的鼻子眼睛，什么意思！”
宝玉听了这话，忙赶近前拉她说道：“好妹妹，你错怪了我。林妹妹是个多心的人。别人分明知道，不肯说出来，也皆因怕他恼。谁知你不防头就说了出来，他岂不恼你。我是怕你得罪了他，所以才使眼色。你这会子恼我，不但辜负了我，而且反倒委曲了我。若是别人，那怕他得罪了十个人，与我何干呢。”湘云摔手道：“我原不配说他。他是小姐主子，我是奴才丫头，得罪了他，使不得！”
挨完湘云的啐，宝玉回头找黛玉。被黛玉直接推出了门。宝玉不解其意，追问什么缘故就恼了？林黛玉对“拿我比戏子取笑”虽大为不满，倒“还恕得”，她气不忿儿的是“再你为什么又和云儿使眼色？这安的是什么心？”“你又拿我作情，倒说我小性儿，行动肯恼。你又怕他得罪了我，我恼他。我恼他，与你何干？他得罪了我，又与你何干？”
看见了吧，夹在两个女生中间，是件多么狼狈的事！宝玉“原为他二人，怕生隙恼，方在中调和，不想并未调和成功，反已落了两处的贬谤”。明明一片好意，倒同时得罪了双方，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女人天性敏感，尤其在意人和人之间的亲疏远近。情人关系不用说，就是同事、朋友相处，她若是愿意跟你走得近，也最好是谁也别比她跟你更密，别迈过她的次序去。在女人堆里当“妇女之友”，还没等你厚此薄彼呢，她们已经觉得你在厚此薄彼了，而且一般都倾向于认为自己是被薄了的那个。她不单要跟你关系好，还要“最好”。想做到一碗水端平，没有超一流的搞平衡功夫不行，就算有，也未必行。讨好了一个得罪了另一个或另几个，还是运气好的，像宝玉这样，“我倒是为你，反为出不是来了”，在湘、黛那儿落个里外不是人的，有的是。
宝玉待晴雯，不可谓不亲厚吧？晴雯还是眼眼儿地盯着宝玉跟袭人的“鬼鬼祟祟”，跟麝月、碧痕、芳官每一次略显亲近的过从往来。盯得紧就容易看见，看见了就不平衡，就气不打一处来。作为怡红院里的男上司，宝玉真是挺难的，跟谁近点远点，都容易招致其他女下属的情绪反应。
张爱玲说，同行是冤家。所有的女人都是同行。这意思一层是说，女人在男人面前都是同行，再一层是说女人天生容易成冤家。少说了的一层是，如果这些女人，又正好真是同行、真的很具体地共事呢？例如怡红院内外，那不是双重的同行，加倍的冤家？
《纽约时报》做过一项关于职场倾轧的调查可资佐证。这项调查称，有3／4的女性在工作中折磨他人时，会选择同性，而不是异性，包括口头诋毁、在工作中暗中使坏、滥用职权或挑拨同事关系等等。当欺凌者是女性时，71％的案例中受欺凌者都是女性。
所以，别以为女人堆就是温柔乡，其实刀枪剑戟。脂粉队里，绮罗丛中，哪是那么好混的？一个闪避不及，就会惨遭误伤。那位用MBA理论管理情妇团队的贪官同学，应该对此深有体会，再MBA，还是摆不平，首席情妇自觉失宠，直接把他送进了监狱。明明是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德比，败下阵的一方，掉转枪口，一口恶气，全撒在了男人身上。倒霉啊。不过也是自找。
女职员是情绪主导型人群，她们干不干活儿、干多少活儿，出活儿的效率和成色，不能说跟物质、效益没关系，但相比男性在工作中对物质、效益更单纯、更热切的追求，女人的情绪会起更重要的作用。晴雯倒是身怀绝技，擅女红针黹，可平时懒得“横针不动，竖针不拈”。能力在呢，就是不爱干。可拼了性命“病补孔雀裘”的人也是她。
袭人问她：“怎么我去了几天，你病的七死八活，一夜连命也不顾，给他做了出来？这又是什么原故？”把个嘴下素不让人的晴雯问得只是“憨笑”。什么缘故？当然是因为那个活儿是为宝玉救急，而且不是你袭人出面“烦”她的，她愿意，她有卖力气的积极性。
情绪主导就免不了情绪波动。女人情绪波动起来，是不管不顾的。晴雯怄起气来就口不择言，当面抖搂上司隐私，说宝玉与袭人“便是你们鬼鬼祟祟干的事，也瞒不过我去”，完全是没有分寸、不讲面子、工作范围之外的人身攻击。
更普遍的情绪失控表现，是热爱倾诉，有点委屈就找上司抱怨，说着说着还就声泪俱下，这种不分场合、不分时间的梨花带雨，常常会吓到男上司。一个哥们儿在办公室遭逢此劫，第一反应就是跳起来把门大开，“天哪，人家还以为我把她怎么着了呢”。
面对、安抚、劝导情绪波动中的女职员，学问大了。连宝玉这么天性热爱女青年、特好伺候的男上司，也会被情绪失控的女下属“气的浑身乱战”。之后又走完全纵容型路线，“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大搞心理按摩，一路哄过去，这关是过了，下回呢？晴雯习惯了没大没小，“性子养的越发娇了”，跟上司宝玉的处理方式有莫大的关联。等到上峰的上峰王夫人驾临，雷霆震怒，宝玉又罩不住护不了她。晴雯之死，宝玉难辞其咎。
面对一屋子姐姐妹妹的另一个高难动作，是避免被闪。女人是更愿意抱团取暖的物种。两个剑拔弩张的女人，一扭头，可能就结成了联盟，她们的敌对和她们的友情一样不稳定。一旦她们一致对外，你可能就成为她们枪口下的冤鬼。宝玉猪八戒照完镜子自己“很受伤”，写了偈语表示“悟了”，人家黛玉、湘云俩人捐弃前嫌同看，第二天，又相携来嘲笑宝玉，弄得宝玉一点脾气没有。
羡慕贾宝玉处境的男人，一定要想想圣经的教导——“看得见的是暂时的，看不见的是永远的”。要当宝玉，哪儿能只看见他享乐。“最难消受美人恩”，比一个美人儿更难消受的，是一群美人儿。遭得了大罪，受得了大累，再去美女堆厮混不迟。（实习编辑：刘艳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