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算机网络中的人际关系:以电子邮件传递为例 | 博客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3/29 23:28:56
一、研究内容与相关文献
信息社会引发众多的新兴生活型态,其中透过计算机网络所展现出来的社会关系和人际互动,更是特殊。网络上的联系宛如当初的电话、传真这些电子媒介,提供人际交往崭新的空间与契机。这种新兴媒介协助人类超越地理空间上的限制,加速联系速度或降低联系成本,促进联系的效率。计算机网络上无远弗届的通讯触角,更能够从个人所熟悉的亲密网络,延伸到次级团体与利益团体,甚至原本遥远、陌生的其它人群。网络所孕育的这项人际交往契机,带给信息社会独特的面貌,也将给人类社会莫大冲击 (Dertouzos 1997)。信息社会中的人际交往型态如何透过计算机网络展现其特色?其中又蕴涵那些人类社会关系常见的共同特质?这些问题,不但值得社会学者详加探讨,也是在台湾社会迈向信息化过程中亟需了解的重要课题。
本研究将从这项认识作为出发点,探讨计算机网络中的人际联系,如何在由亲到远的联系类型上展现出社会互动的特色。这项计算机网络中人际关系的探讨,将以信息社会和虚拟社区 (virtual community 或 virtual neighborhood) 的若干特色作为认知基础,来作进一步讨论。因此,探讨内容将兼顾一般信息发展对现代人的冲击,并落实到社会网络与人际互动的特定发展。理论与方法将以社会网络近来的趋向为主,并参考有关现代都市人际关系的社会学文献,整合进计算机网络的研究。
本研究将计算机网络中的人际关系,视为现代 (及未来) 信息社会发展的一项重点;行动者在计算机网络中 (线上) 所建构的「虚拟社区」,则宛如日常生活中 (或「线下」) 的个人人际网络。因此,若干社会网络的理论基础和研究方法,将适用于研讨这项新兴的互动方式 (Wellman and Gulia 1996)。本研究从这些理论与方法着眼,探讨这项新兴的人际关系,将在若干共通的交往型态之外,检验计算机网络中的特色。这些特色在日常生活经验和一般报导中耳熟能详 (例如个人容易在浩瀚的信息中迷失自我、计算机网络上的关系不如日常生活中的关系隐固、真实等),可是事实如何,则亟需经验研究来佐证。依据计算机网络的本质,最值得探讨的课题之一应当是在弱联系 (weak ties) 或陌生人之间关系的建构与发展。其中若干特色 (例如匿名性、陌生人等),又近似现代都会中人群杂处下的交往。因此,这两方面的社会学文献,将在本研究建构理论架构与研拟实证方法时,适时摘取参考。
一般对信息社会中人际关系的负面印象,可能过份强调在负面的孤独落寞,尤其是针对镇日浸泡在计算机屏幕前、似乎跟周遭人群隔绝的年轻人,特别令人担忧。可是表面上跟他人没什么来往的年轻人,很可能透过计算机网络,在虚拟社区中享有更宽广的空间,跟不同人群作密集交谈。再以行动不便的老年人为例,计算机网络提供社交的快捷方式,让人足不出户,便能够跟亲朋好友密切联系,甚至定时跟其它老人同好,在线上集体谈论共同的兴趣。有了这项崭新的通讯工具,居于不利社会处境的弱势者大为增强活动与社交的弹性与空间 (Dertouzos 1997:298-299)。这两个例子,点出网络使用者的异质性,也透露出计算机网络中人际关系的重要讯息。本研究将并重计算机网络中不同群体在线上的交往模式,以免偏于单一群体或单一功能的人际关系。
依据最近文献的重点,有关计算机网络社会关系的研究,除了必须着重参与者的个人特征和社会位置资源之外,还要特别注意线上和线下关系之间的互动,以及一贯的关系 (Wellman et al. 1996:219)。这些重点近似日常社会网络的研究,并另外添加了特殊的线上互动情境,将成为本研究有别于其它社会网络研究的一项重点。由于线上的互动情境尤其适合陌生人或弱联系之间的互动 (或者起码比较能够允许这种互动模式),有关计算机网络上人际关系的研究,将是研究这种人际互动的佳例。因此,以社会网络文献的立场来看,如此研究陌生人或弱联系的研究情境,在理论和方法上也将具有特殊贡献。
社会网络研究以个人为核心,着重在探讨个人周遭的亲密网络,而对疏远的人际关系缺乏比较有系统、广泛的研究。这种研究倾向有利于揭示亲近关系的内涵,却让核心周围外的其它人际互动领域,一直笼罩在模糊的外貌之下。这片亲密网络之外的领域在社会关系中占明显份量,所涉及的人际联系和互动关系相当微妙,对许多社会行动和社会现象能发挥有效的作用,值得深入探究。因此,既有研究偏重亲密关系或初级关系这片「私领域」 (private realms),相对忽视「公领域」(public realms) 社会关系这项趋势,亟待修正。
社会网络和相关文献对公私领域的研究有所偏颇,跟实证研究方法息息相关,也肇因于公领域相关的概念发展得不够周延。就方法来看,研究者跟受访者双方比较容易确认私领域内亲密互动的对象,能够加以勾划出明确的网络范围,对互动的内涵、个人与网络成员间的联系、网络成员之间彼此的关系等,也可以建构出比较确切的指针,据以测量变项。至于公领域的实证研究,则容易碰上实质困难,例如界限难定、互动内涵不容易确认、关系和联系无法精确测度等。
再从理论概念的发展来看,社会学文献上早就有次级关系或次级接触的概念,都市社会学对「陌生人」现象也作过尝试探究,社会网络文献则以「弱联系」(weak ties) 的概念试图来探索公领域中的社会关系。不论次级关系、弱联系、陌生人等概念,目的都是在解析公领域中的社会关系。在当代社会中,这种公领域中的关系和联系愈形重要,尤其是在计算机网络上扩展延伸的。上述概念虽然启发了若干实证研究,但是跟私领域的研究比起来明显的不足 (Lofland 1983)。也正由于实证研究的经验累积未尽理想,对理论概念的激发仍有限度,使得公领域的社会关系似乎仍是一道亟待开发的研究议题。
公领域社会关系对社会学研究的重要性,不只是因为其所占范围广、所涉及的人际联系与互动复杂,另外还有实质的理由。这种实质的重要性,可以从都市社会学和社会网络研究两大传承来说明。
古典都市社会学的奠基,首在探讨省察现代都市里的特殊社会关系与人际互动、这些关系和互动跟乡间生活之间又有何差异。城乡差异经古典论述与当代实证研究佐证,明显存在于不同社会。虽然古典理论所讨论的都市生活,没有很清楚对情境作区分,因而引发后起学者广加批判;但是其间所蕴涵的意义,的确可以藉由公私领域的划分,予以有效的彰显。
社会网络以个人为中心,逐渐向外扩散,从较亲近的家人、亲戚,到较疏远的朋友、邻居、同事、陌生人等。如果以理念型的城乡区别来看,乡间的社会网络宛如同心圆一样,由个人一圈圈往外扩张,但是因为家人、亲戚、邻居、朋友这些关系大部份互相重叠,同心圆之大小差异不大,彼此间大半没有什么划分,甚至平常碰得到的「陌生人」也大都面熟,以致社会网络中的各级关系界线不清,人际互动也不特化。反之,都市里的社会网络却像许多形状大小不等的椭圆,归结在个人身上形成交集,彼此之间较少有其它的重叠,而各自往不同的方向伸展。在这种模式下,人际互动较能遵循特化的关系进行 (Simmel 1903, 1908a,1922; Park 1915; Wirth 1938)。
城乡社会网络的另一项差异,在于公私领域的划分。在上述理念型的乡间社会网络中,公私之间没有明确界线可分。邻居既可随时到家里来串门子,家人间的隐私权便大受考验;而出了家门后既然大部份人都认识自己,也就少有机会享有匿名权。都市里的社会网络则一方面提供私属生活的隐私权,一方面又因为在公共场合中陌生人杂处,让人有机会处在一种匿名的情境,不必在举手投足之间处处顾虑别人会品头论足,而能享有独特的自由。这种独特的自由,是一般在强调都市生活带来负面影响时,一向受到忽视的一环 (Lofland 1973,1989; Fischer 1981,1982a; Goffman 1963; Popenoe 1985; Karp et al. 1991; 傅仰止 1995a)。
正如同现代都会区的居民趋向将生活空间私人化,也就是从公共空间移到私人空间,计算机网络上的「线民」在表面上也是从面对面的人际互动,转移到独自面对屏幕,跟「计算机」交往。可是在单独的计算机屏幕之后,线民所共同创造出来的「虚空间」,却成为聚众和结识同好的场合。一般日常生活中(尤其是非都会区的生活),经常有个众人经常聚首的场所,例如咖啡屋、酒吧、街角等;对沉迷于计算机网络的线民来说,「键盘就等于是咖啡屋」,让他们得以随时跟同好交往 (Wellman et al. 1996:226)。
跟公私领域研究密切相关的另一范畴,是所谓「陌生人社会学」。综观社会学理论与文献,陌生人社会学的范围可以依探讨的重点,大致区分为三类。第一,指涉单纯「彼此不认得对方」的「陌路」之间的互动。这类陌生人跟一般通用的概念最为契合,也是上述都市社会学文献中较常探讨的领域 (Lofland 1973,1989)。第二,不但互相不认识,还因为双方的属性特征、身份地位、生活型态等相距甚远,几乎是分属于不同的「副文化」,因而形成「异类」之间的互动 (Fischer 1975,1995; Kephart and Zellner 1994)。第三,除了上述两项特征之外 (不认得对方、彼此分属不同副文化),又因为互动的一方本身是移民,对当地社会文化而言是「异乡人」,加深双方的隔阂。这种陌生人类型又衍生出边际人、过客等,大概是社会关系的公领域中距离最为遥远、最难沟通的群体 (Simmel 1908b; Park 1928; Siu 1952,1987; Levine 1979)。
这三类陌生人类型之间的互动各具特色,如果跟前述城乡社会网络的区别配合分析,蕴涵更丰富的研究潜能。可是依据近二三十年来的实证研究,两者似乎尚未能有效结合,从都市社会学理论概念来探讨公私领域的成果也有限。这项研究现状上的限制,亟待藉助网络研究中类似弱联系这种概念来作实质突破,而遍及计算机网络中的弱联系、与陌生人交谈的现象,更是这类研究的佳例。
弱联系和陌生人在社会网络文献上不受重视,另外跟受访者的认知有关。从受访者的立场来看,网络研究偏重在私领域或强联系是可以理解的。一般人容易亲身感受到周遭的互动关系,这些关系对我们的生活通常也扮演着重要角色。相对的,那些萍水相逢、若有若无的点头之交,那些接踵而过、稍纵即逝的陌路、异类,会跟我们有什么纠葛、会在我们的人生留下什么泥爪痕迹呢?因此,从受访者的观点来看,自然会对亲密网络的讯息熟悉得多。
可是就研究者的立场而言,这点顾虑不应该妨害纯粹概念性的探讨。正如Granovetter (1973:1372, 1982) 所言,人的一生当中有若干重要的讯息,通常是由那些「已经给我们忘了他们存在」的人所提供;就像 Lofland (1989:457-461) 所强调的,公领域中的人际互动绝对具有丰富的社会意涵,也是了解人类意志、自由、愉悦、容忍这些特性的一个重要情境。社会学研究对那些不起眼、实际上却能发挥重要功能的弱联系或陌生人群,是应该好好的重视。
弱联系这项概念经 Granovetter (1973,1982) 提出来后,引起很大回响。可是其中激发最多网络研究、刺激最多实质研究课题的概念,却是「联系强度」 (strength of tie) (Marsden and Campbell 1984)。而一般用来探讨联系强度的研究,仍然是以强联系为主。而实际上用到「弱联系」这项概念来从事实际验证的研究,大致集中在两大范围。第一,在求职过程中,弱联系如何发挥作用,帮助求职者找到工作。第二,在小小世界的研究中,弱联系如何引导人把信件送到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手上 (Lin et al. 1978; 1982; Milgram 1967, 1969; Korte and Milgram 1970)。
其它应用弱联系概念的研究相当零星。例如 Burt (1987) 发现个人网络中如果有陌生人存在的话,当事人的快乐感会明显偏低。有关社区网络的研究则指出:社区内陌生人的比例愈高,居民对社区的认同愈低、社区连结愈弱 (Freudenburg 1986; Sampson 1991)。因此,弱联系未尝不可以看作是社会资源中的要素,在实际的社会行动中能发挥正面而重要的功能 (Lin 1982)。透过弱联系所能接触的人更多,在社会上所能延伸的触角愈远,可以联络到更多、更具异质性的人群 (Granovetter 1973)。这种功能,在许多透过非正式管道达到目的场合,尤其重要,也就是通称的「人脉」效应。虽然这些弱联系的研究并没有真正触及前述「陌生人」的范畴,总是已经对社会关系中的公领域作了有系统的尝试探讨。
这些研究文献,正是本研究进一步探讨社会网络中公私领域的有力基础。而应用到计算机网络上的人际关系,更能突显公领域、弱联系、或陌生人互动的研究潜能。计算机网络上的若干特征(例如成本低、突破互动空间和时间的限制等),适合滋长弱联系的建立,容易让原本素不相识、地理距离和社会距离都很远的陌生人或「异类」能够互相结识、交谈。这种机会,近似现代都会所提供的众多人群,拉近人与人间的距离;也像大都市一样发挥「关键数」(critical mass) 的作用,让享有共同兴趣的同好可以物以类聚,聚集交流 (Fischer 1975, 1995)。这项外在条件提供更多人群参与公众议题的讨论,未尝不是促进公民社会 (civil society) 发展的一项要素。网络上的人际交往,进而让参与者有更大的自主性,有更大弹性选择交往的对象、时间等;而透过参与形形色色的线上团体,以及跟不同社会圈的对象交往,也提升了人际关系上的运作自由 (参阅 Simmel 1908a)。衡诸对社会发展和人性自由的意涵,计算机网络上的人际关系,益发值得深入探究。
二、研究方法回顾与规划
本研究将参考社会网络研究方法,并以电子邮件的传递为主要实例,收集、访问有关计算机网络上人际关系的相关议题。探讨重点在于并重公领域和私领域上的人际互动,以及强联系和弱联系两者的特质。回顾下列相关文献上的研究方法,可以理解社会网络及一般社会学研究对强联系的偏重趋向。本研究中将基于这种趋向,在探讨强联系之外,特别注重计算机网络中人际关系的弱联系。
从社会网络角度研究社会关系的文献中,同样多半集中在探讨亲密网络、亲属、
朋友、社会支持等范畴,在实证研究上累积了一定基础。前述都市社会学对城乡社会网络的概念,可以追溯到二十世纪初 Simmel 所提的构想。可是真正以社会网络方法来分析社会关系的研究,则一直到六0年代人类学家以家庭、亲属作为研究对象时,才逐渐得以有系统的推广。由于当初所用的方法以参与观察为主,所能研究的对象通常也限于强联系的小团体范围内 (Granovetter 1973:1374)。例如咸认最早从事实质网络研究的 Bott (1957) 便是以都市中的家庭及夫妻关系为主题;六0年代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的社会人类学在非洲所作的一系列著名网络研究,也多半以个人(尤其是都市里的移民)周遭的网络关系为主,间或研究团体组织内的网络 (Mitchell ed. 1969)。这些网络研究,对于弱联系或公共互动领域中的社会关系往往无暇触及。
再看收集社会网络资料的另一典型方法──问卷访问。照理说问卷访问能够采访到大量受访者,间接问出他们网络中形形色色的关系。可是实际上从问卷访问所收集到的网络关系资料,也几乎都是私领域中的亲密来往对象。以近二十年来欧美社会最著名的几项社会网络问卷调查为例,所访问到的网络或联系内容都是个人亲密网络的核心部份。例如 Laumann (1973) 在底特律区域调查中,从受访者问到「三位最好的朋友」的特征与联系状况;Wellman (1979) 在多伦多市郊所作的调查中,则是问有关「家庭外六位最亲近朋友」的资料。第三项著名的调查访问了加州北部五十个城乡社区的居民,请受访者提供在七种社会支持情境下求助的对象,再从中追问五、六位最常提供支持者的特征与联系资料 (McCallister and Fischer 1978;Fischer 1982a)。第四项是由美国最权威的一般社会调查 (General Social Survey),在 1985 年以社会网络作为调查主题,史无前例的收集到有系统的全国性受访者代表。可是所问到的网络资料,也是关于「过去六个月内跟受访者谈论过重要事务」的五位亲密对象 (Burt 1984; Marsden 1987, 1990:441-442; Campbell and Lee 1991)。
这些最主要的问卷调查研究,除了第三项调查可以问得到部份弱联系的资料外,几乎都只关注到社会网络中最接近核心的强联系,相对的忽略了众多发生在公领域的社会关系。因此,社会网络文献上所探究分析的重点,也都以私领域中的对象和议题为主;最常见的对象包括家人、亲属、朋友等 (Fischer 1982b; Marsden 1987, 1988; Wade et al. 1994; Wellman 1988, 1990,1992; Wellman and Wellman 1992);所探讨的课题不外这些亲密联系的成份、范围、强度等,或者互动联系如何在同构型高的对象间形成 (Verbrugge 1977; Bienenstock et al. 1990; Feld 1982)。
网络文献上针对这种偏颇发展,还是以方法限制来说明。参与观察的对象容易限于强联系,照说问卷调查方法应该不容易受到这种限制 (Granovetter 1973; Marsden 1990)。可是依据上述回顾,事实并非如此。对于问卷对象也偏重强联系,研究者坦承是受限于访问情境、经费、时间等外在因素 (Burt 1984; Marsden 1987; Fischer 1982a)。但是即使就少数综合多重方法、长期追踪访问受访者的研究来看,所着重的研究课题还是以强联系占绝大部份。这项例子最明显的就是 Wellman (1979; Wellman and Wortley 1990) 在多伦多所作的长期研究:他不但同时用问卷和深度访问法访问相同的受访者,更对若干受访者长期追踪,每位受访者接受访问的时间甚至超过十几个钟头。投资如此可观的时间精力,上述那些外在因素的限制应该不再是问题,可是访问主题仍然难以跳到广阔的公领域和弱联系。
因此,研究方法上的限制,恐怕不是强弱联系研究领域有别的最主要原因。如果说透过这几种普遍的方法都难以了解弱联系,还有什么其它方法可行呢?以都市社会学和陌生人文献为例,不难发现对公领域的忽视,很可能主要不是方法上的限制。例如 Lofland (1983) 回顾芝加哥学派早期所作的实证研究,也发现有少数研究的确是在都市生活的公共场合中观察访问得来;她自己更综合多种方法,包括参与观察与深度访问,对都市公共场所中的陌生人互动情境有生动而深入的解析 (Lofland 1973)。此外,Goffman (1963) 对公共场所互动模式的观察解析,也是脍炙人口的佳例;而 Karp (1973) 同样借着参与观察法,有效的研究到成人书店里的顾客如何互动。
至于问卷方面对弱联系的探讨,确实难得一见。不过问卷访问方法跟参与观察或深度访问法一样,光就方法上来说,本身并没有理由限制研究者只可以研究那个领域。这种领域上的限制,应该是研究者或受访者本身在概念上的兴趣或盲点所导致 (参阅熊瑞梅 1994,1995; 傅仰止1995b)。
因此,本研究将以人际关系中的亲密网络或强联系为基础,同时探讨弱联系或陌生人之间的互动。研究资料主要藉由深度访问取得。依据国外最近的计算机网络研究趋势,研究者大多透过计算机网络来作问卷调查。计算机网络的使用人口难以确定,不容易找到固定的母体来作抽样调查;而在网络上散发问卷的方式,所得到的成效和代表性都不理想,尤其是回答者过于偏向男性、年轻这些群体(Fisher et al. 1996: 20-22)。基于这些限制,本研究将配合深度访问和受访者所提供的通讯资料两者,同时以质化分析和量化分析来揭示计算机网络上的人际关系特色。
本研究期限预计为三年,具体的研究方法分年列述如下。
第一年:收集有关计算机网络研究的文献及国内外背景资料,例如发展与演变、目前国内使用情形、在不同人口群体中的分布等。此外,将透过多种网络沟通管道,初步了解参与者在线上互动的重点与模式。这类资料预期将有助于初步了解公领域或弱联系互动在网络上的概况。研究者将依据这些资料,研拟出实际访问的内容重点,以深度访谈方式,访问一百位计算机网络使用者 (以电子邮件为主)。访问重点在前述人际联系的要项,同时注意强联系和弱联系的线上互动模式 (详细要项及内容见下述)。访问地区以台北地区为主,包括不同职行业和年龄阶层的对象,访问的目的在初步了解本研究所规划的研究内容在台湾社会的试用程度,并据以进行修正。
第二年:除了延续收集上述基本背景资料外 (包括文献、使用情形、不同网络团体的交谈内容等),将继续访问一百位受访者,并且以第一年访问对象的人口特征、社经地位特征 (尤其是职行业)、分布地区等作为基础,适度扩充,以包括不同使用群体。访问内容包括第一年的重点,并适时加入研究人员在研讨过程中所考虑到的其它相关研究项目。
第三年:继续收集相关背景信息,并持续深度访问,另行访问一百位计算机网络的使用者。访问的原则与重点参考前两年计划的收获与心得,透过访问所收集到的资料将以质化为主,但是也将同时包括可以经由量化来分析的联系情形。
深度访问的内容,将以强联系和弱联系两项极端作为参考点。在强联系方面,将以最常联系的五、六位网络对象为例子,请受访者提供这些对象的人口特征、社会特征,以及跟这些对象联系的情形。联系的项目包括前述社会网络研究核心网络时经常使用的关系类型、认识时间、互动频率、互动强度和规律性等,加入彼此关系的多重性或重叠情形、双向互动情形、社会支持类型等,并配合计算机网络联系的特性,注重双方在线上和线下关系的相互作用。此外,并将适时加入若干主观项目,例如彼此的信任、情感、认同、道德感等。虽然一般认为计算机网络上的人际联系可能不易持久,也不容易成为强联系,国外若干实证研究却发现许多线上联系符合强联系的多数准绳:关系重叠、经常联系、互惠、友伴、支持、持久等;而且线上联系的对象跟线下的关系有许多重叠处。这种「亲密的次级关系」,或许也是信息社会中一项重要的特色 (Wellman et al. 1996:221-224)。
在弱联系或陌生人课题方面,将从受访者与其它人联络的记录和内容来探讨。依据近年研究,计算机网络上的弱联系和陌生人之间的互动有其特色。线上的陌生人,不像大都市街头上擦肩而过的陌路那样毫不相干。由于网络上互动的成员多少有其共同特质,而且在线上这种互动情境中,经常有其它团体成员或近似背景的人作为旁观者,网络成员之间即使素不相识,也比较容易互相帮助。计算机网络上的成员不但倾向信赖陌生人,陌生人或弱联系对象之间,也经常成为社会支持与认同感的来源 (Wellman et al. 1996:220-227)。尤其当建立关系的起始阶段就有共同点时 (例如地理邻近),更容易发展信赖的关系。换言之,原为陌路、却共处相同副文化的网友,似乎更容易透过计算机网络这项新媒介,建立或加强沟通管道,拉近彼此距离。至于本来就互不兼容的异类成员,即使有这种媒介,可能也不容易跨越鸿沟。这种趋势,是否印证「都市社会加速凝聚副文化内部,同时也让不同副文化之间的界线划分得更清楚」(Fischer 1975; 1995) 的现象可能在计算机网络上重现?类似议题,值得广为探索。
深度访问的内容将以上述课题为主,访问时另外将收集可以量化的第一手资料,来源包括下列几个可能。
第一,记录受访者的人口特征、社经地位,以及使用计算机网络的主要经历。这笔资料累积三年后,将有三百笔以个人为单位的网络使用者资料文件。
第二,请受访者提供五位最常透过计算机网络联络的对象,然后记录这些「计算机网络上核心网络」的人口特征和社经地位,受访者跟这些核心网络成员之间的关系类型、线上联系状况、平常(线下)联系情形等,以及这五位成员彼此间的关系。透过这项设计可以收集受访者与网络上核心成员之间的联系情形。
第三,请受访者提供过去半年(或一年)内透过计算机网络联系过的对象,记录这些对象的特征,以及受访者跟这些对象间的关系和联系 (包括线上和线下)。
第四,请受访者提供最近一个月或三个月 (实际期限将视预试结果作调整) 以来透过电子邮件所作的实际联系,以传出或传入两个方向之一为主,记录传送的对象、内容(予以分类过录,例如公事、谈天、信息等)、这些对象的特征、双方的关系和联系情形等。
上述四笔资料文件除了第一笔以个人为分析单位外,其它三笔都将以「联系」 (ties) 作为单位。这种数据类型与分析途径,将能发挥社会网络分析的特色,用以理解计算机网络上的人际关系特色,尤其是关系的多重性、互惠性等。至于实际访问的资料数量 (尤其是第三项和第四项),当依据深度访问的状况略作调整。当访问内容过多时,也将分开作多次访问。
本研究藉由计算机网络中使用者的实际联系情形,揭示并检验信息社会中人际关系的重要议题。研究设计包括从深度访问来理解这些重要议题 (例如强联系和弱联系、陌生人关系、匿名性、关系多重化及互惠性等),同时将访问结果及实际联系的记录以量化处理,以人际间的联系作为分析单位,剖析计算机网络中人际互动的重要特质。研究成果不但对理解信息社会的人际关系有直接贡献,也有助于提升社会网络研究的适用范畴与实用价值、增进社会网络理论、丰富有关现代社会发展下人际互动特色的论述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