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时刻的回眸(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5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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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时刻的回眸:1945—2010
作者 李恒
有些日子,人们永远不会忘记。
——1945年8月15日7时(重庆时间),中、美、英、苏四国政府同时向世界宣布:日本政府已正式无条件投降!四万万五千万中国人终于迎来了天亮的时刻。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们终于迎来了大战终结的时刻!
日本乞降,举世欢腾
日本投降的进程,是自7月26日拉开序幕的。这一天,美、中、英三国首脑发表《波茨坦公告》(亦称《波茨坦宣言》——笔者按),促令日本政府立即无条件投降,但日本政府“置之不理”,表面上叫嚷“将继续进行战争”,暗地里则仍在幻想请苏联出面“调停”,以期获得“体面的和平”。直到原子弹在广岛落下,苏联出兵中国东北,日本再无退路。日皇裕仁不得不出面“圣断”,决定依据主和派的方案向参加《波茨坦公告》的美、中、英、苏四国请降。
8月10日晚8时许,西方媒体转发东京同盟通讯社的对外广播称:“日本政府已接受促其无条件投降之波茨坦公告……”
对于之后的情景,许多报纸第二天不约而同的使用了“狂欢”二字。
《新华日报》描绘道:
“傍晚的重庆,鞭炮声冲破了嘈杂的夜市的空际!千千万万的市民拥到街头,一片海涛似的欢呼,联珠炮似的鞭炮,狂烈的鼓掌声,顿时掩盖了整个山城。”
“街上一吉普车一吉普车的美国兵,挠起大姆指,在市民的欢呼声中,也发狂的呼喊!”
“许多美国兵和群众一起合唱义勇军进行曲,无数装满了人的卡车,在大街上疾驶而过,把他们的欢笑和歌声,留在街头,和街头人群的欢笑与歌声融成一片。”
“整个山城充满了喜悦,马路上到处是挤满了市民,一阵阵锣鼓的声音,一队队火炬游行的队伍,愈来愈增加了狂欢,号外的声音也传来了,价钱高到一百元一张。”
“狂热的庆祝到午夜还未减退。”
喜讯越过夜空,“飞”遍神州大地。中央社报道:“成都、贵阳、西安、沅陵、昆明、恩施等地民众无不欢喜若狂,兴奋情绪达于极点,各报号外市民抢购一空,竞相传阅,鞭炮大作,欢声四起,昆明青年学生更在街头高唱国歌,沅陵市民并自动火炬游行,交织成一片胜利交响曲。”
那一夜,身在延安的两位诗人,写下了动人的诗篇:
“延河两岸岗山,
野火漫天通红”
——萧三《延安狂欢夜》
“人们从各个角落涌出
向街上奔走
向广场奔走
……
笑呀!叫呀!
奔呀!跳呀!
舞蹈呀!
拥抱呀!”
——艾青《人民的狂欢节》
在敌后的晋察冀,边区政府与《晋察冀日报》(10日深夜)“星夜组织宣传队奔赴附近机关农村,转播这一划时代的事件”。宣传队“在四处奔走的途中,汇成了一股群众游行的洪流”。新华社又报道,(11日)拂晓听到日本要求投降的消息,“晋绥各地完全沸腾起来了。送号外的骑兵和通讯员,把大小村庄都呼醒了,有些人,刚揉开眼睛,就跑出被窝欢叫起来,到处是兴奋的人群,到处是欢笑和议论”。
在敌伪统治下的地区,这一喜讯也不胫而走。
《新华日报》“特讯”:在上海,日本乞降消息10日晚首先由苏联侨民中传出。“十一日晨上海全市国庆飘扬,爆竹之声整天不绝。热闹市区曾有几千人的行列游行示威……市民狂喜中看见敌军,拥上去摘掉他的帽子,以泄多年来含辱忍垢的积愤,因而发生小规模的冲突,引起群众更大的激怒。几小时后,敌伪连忙赶出布告,要市民‘严守秩序’,并派出岗哨监视。到十二日,敌寇并在交通要道架设机枪,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不许市民悬挂国旗,同时伪上海市长周逆佛海等发表‘告民众书’要市民镇静,并声言敌伪军警将采取武装弹压,以维持治安,更使上海人民愤怒无已!”
不只在中国——
延安《解放日报》8月12日刊登的合众社10日发自纽约的一篇电文报道:“由于日本提议投降的消息整个同盟国世界沸腾着一股狂欢的急流。”“虽然谨慎妨碍美国狂欢,太平洋各根据地上则庆祝火箭纷纷飞入空中。伦敦与世界各城市的兵士们不等战争正式结束,皆行庆祝……纽约摩天楼散落纸花,自欧洲归国的兵士欢呼喧嚷。城市一万四千警察奉命让格外的胜利日示威游行通过……巨大的珍珠港啸音尖叫。火奴鲁鲁快乐若狂,兵士与穿着浴衣的妇女陆军辅助队举行游行。已解放的罗尼拉亦参与庆祝。关岛踊跃欢乐……”
不做“保皇派”
那天,同盟国军民大都把日本乞降当作日本真正表示无条件投降来庆祝了。然而,日本的乞降实际上附带了条件,即要求同盟国保证“不有损”“天皇陛下为至高统治者之皇权”。
盟国间立即就此展开磋商。
重庆《扫荡报》第二天的社论《日本请求投降》写道:“波茨坦公告所列举的是无条件投降的条款。其中虽有伸缩余地,但伸缩祗能由之盟方,而日本答复的则祗有‘是’或‘否’一字之选择,要日本不容还价,现在日本竟要求保留‘皇权’,这种有条件的投降,与盟方的作战目的不符,自当不能加以接受。波茨坦公告未提及日皇是事实,但日皇是否应予保留或列入战争罪犯而绳以法条,须全凭盟方决定,万万不能预先打折扣,我们以为这一点盟国必须坚持。否则,投降就有了条件,投降有了条件,便有损盟国的尊严,战争进行到今天,盟国已有绝对的把握将日本完全消灭,为山九仞岂容亏此一篑?”社论接着问道:“德国是最好的例子,现在盟国所用以对付日本的军力,比前所加予德国者不知大了多少倍,而现在的日本难道比当时德国还强吗?”
历史的发展正如这篇社论所相信的那样,这有条件的投降最终并没有为四国所接受。
华盛顿时间8月11日,美国国务卿贝尔纳斯奉命将美、中、英、苏四国政府的对日复文交给瑞士驻美公使馆代办转达。四国首脑一致同意:“自投降之时起,日本天皇及日本政府统治国家之权力,须听从(subject to)盟国最高统帅之命令……日本政府之最后形式,将按日本民族自由表示之意愿确定之。”
战后日本官方史料披露,这个“subject to”使日本主战和主和派之间的争吵再度引爆,因为这一规定不仅“有损”皇权,而且实际意味着日本主权的中断。对于由日本人民决定天皇制前途的条款,主战派更加不满,要求再照会。讨论未果,外务省竟想出个缓兵之计——通过对外广播谎称同盟国复文直到13日才收到(立即被瑞士外交部揭穿)。
为了迫使日本尽快作出抉择,各国继续加大作战攻势。“太平洋和东南亚战区继续对日作战”,“苏军七路深入满洲”,“赣江两岸我军追敌”,“山东第一线部队廿万人向各大城市要道进军”……报纸上仍然刊登来自各地的战报。美军飞机并将印有日本秘密乞降消息的传单向日本各地散发。在此情况下,日皇不得不于14日上午再度出面,做最后的决断。当日23时,日本外务省将通告日皇决定的紧急照会发往驻伯尔尼的日本公使馆,请瑞士政府转达各盟国。
天亮了!
对于中国人民而言,日本投降宣布的那一刻,是极具象征意义的——天真的亮了。那一天,重庆《大公报》用了五个特大号的字和一个特大号的感叹号,向国人报告佳音——
“日本投降矣!”
不仅如此,它还忠实地记录下了那个伟大的时刻和背后的主宰:
“今晨七时四国首都同时正式宣布”
和《大公报》一样,8月15日和16日两天,中国大多数报纸的版面都洋溢着喜悦和激情。许多相似的标题,都在传递着这一喜讯:
“美苏英中四国宣布
日寇接受无条件投降”(8月15日延安《解放日报》)
“四国首都今晨宣布
日本无条件投降”(8月15日昆明《云南日报》号外)
“四国今同时公布
日本无条件投降”(8月15日重庆《新民报晚刊》)
“中美英苏四国同时公布
日本实行投降”(8月16日重庆《新华日报》)
“日本已无条件投降
中美英苏同时正式公布”(8月16日重庆《中央日报》)
“和平临遍人间!
中美英苏昨晨公布
日本正式接受投降”(8月16日广西贺县《八步日报》)
时任董必武政治秘书兼《新华日报》首席记者的鲁明,多年后曾“像放电影似的”将“八一五”重庆欢庆胜利的场面向前来采访的《经济日报》记者描述:
“顷刻间,大家都为这个胜利的消息而欢喜若狂,满街的人好像潮水般,到处都在涌动。
我们跑到街上,和人们一起欢庆。许多人拿着一长串鞭炮沿街飞跑,有的敲锣,有的打鼓,有的甚至把洗脸盆也拿出来敲打,狂呼高喊的声音与这些敲打声混合成洪亮的交响曲。维持秩序的警察已无能为力,实际上,他们心里亦同样失去了平衡。鞭炮声,像巨雷一样炸响,烟花、爆竹简直改变了初秋重庆的景象,空气中弥漫着硫磺气味。”
国民政府主席蒋介石于上午10时在重庆中央广播电台对全国军民及世界人士发表广播演说,庆祝抗战胜利。《大公报》次日报道:“讲毕,主席步出广播大厦登车驰返官邸之际,数万民众自马路两侧拥至大厦四围,纷向主席热烈欢呼致敬,达八九分钟未止。主席一再含笑点首示意,而民众愈集愈多,途为之塞。嗣经警察多方开导,方得通路,主席之车乃缓缓驶出,迳返官邸。此时中央广播电台即连续播‘胜利之歌’数次,民众始尽兴散去。”
消息通过电波传至延安,“全市轰动,万人欢腾,街上张灯结彩,国旗飘扬,各处黑板报上都用大字报导消息”。“中国人民艰苦奋斗,忍受牺牲,坚持了八年抗战,最后胜利的日子终于到来了!”8月16日,《解放日报》以“本报特讯”的方式,描述了前一天延安群众欢庆日本无条件投降的热烈场面:
“晚间东南北各区到处举行火炬游行,全市灯火辉煌,欢呼声从各处发出;霎时,鼓乐喧天,无数火炬照亮山岭河畔。机关与群众的乐队、秧歌队,纷纷出发游行。新市场的商人来回奔跑欢呼报信,寻找着柴棍,扎起火炬,参加游行……一个卖瓜果的小贩欢喜得跳起来,把筐子里的桃梨,一枚一枚的向空中抛掷,高呼:‘不要钱的胜利果,请大家自由吃呀!’群众报以热烈的掌声。庆祝的人潮水一样的继续涌来,秧歌队越跳越大,完全卷成一片人海了。”
美国首都华盛顿14日晚上7时,“在杜鲁门富有历史性的宣布后,群众聚集于白宫外欢呼。杜鲁门及其夫人出现于白宫之前。杜鲁门说道:‘这是个伟大的日子,这是我们自珍珠港以来所等待的日子。’”
“伦敦的人们从床上跳起来与在大街上喧嚷的其他人一道欢迎阿特里(艾德礼——笔者按)首相午夜的公布。船上汽笛最后一次的响声把在唐梅塞德区的人都完全惊醒了,于是很快便到处是烟火,花爆与火炬。白厅拥挤者黑簇簇的人群。”
因为还处在15日凌晨两点,苏联首都莫斯科“是很平静地得到这消息的”。“电台奏胜利进行曲,大的庆祝正筹备中。”
澳大利亚时间则比中国时间早两小时。“悉尼人民闻悉和平宣布后,‘发狂了’。人们从店铺,办公室中跑出,高声歌唱,吹口哨,狂舞。”
同样是南太平洋,新西兰全国“喧噪声陡然爆发,汽笛声、汽角声和教堂钟声齐鸣,声震屋宇”。
这一刻,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们都有了真正庆祝的理由。路透社写道:“狂欢洋溢缅甸丛林中,日本领海盟国军舰上,太平洋岛屿基地飞机场上及自由世界各地。”“只有日本这个法西斯国家,为深深的悲恸空气所笼罩。日本国内的军阀财阀等,用他们以前首相铃木的话,‘只有哭泣而向日皇深深道歉’。”
最后胜利届临
各种受降的部署在紧张进行中。
8月19日,日本专使河边虎四郎中将一行抵达麦克阿瑟司令部所在地马尼拉,接受同盟国的具体指示,并领取同盟国拟定的投降书及其它相关文件。
8月28日起,美军陆续进驻日本,以“盟军”名义实施占领。
东京时间1945年9月2日上午9时,在停泊于东京湾的美国“密苏里”号战舰上,日本代表签署了无条件投降书。正在重庆参加国共谈判的毛泽东,欣然为《新华日报》题词:“庆祝抗日胜利中华民族解放万岁!”
此前一天,中央社发表国民政府令:我国“庆祝胜利日”,业经规定为9月3日(起),全国悬旗庆祝三日,并于9月3日放假一日。9月3日后来被确定为抗战胜利纪念日。
9月5日,《解放日报》发表社论,“庆祝抗战最后胜利”。社论历数1894年甲午战争以来中国人民所受的日本帝国主义的侵凌欺压,历数“实在是书不胜书”的“日本帝国主义给予我中华民族的损失和耻辱”。随后写道:
“现在这个万恶的敌人,已被中苏美英的联合力量所打倒了。中华民族已从日本帝国主义的压迫下解放出来了。日本帝国主义对我中华民族独立生存的严重威胁已被消除。半世纪来,我中国民族所受到的奇耻大辱,血海深仇,现在报仇雪耻了。这的确是我中华民族百年来未有的大事,值得全国同胞的热烈庆祝。”
“在八年抗战中,中国人民表现了无比的英勇和坚毅。在前线,中国军队的广大官兵流血战斗;在后方,工农大众、智识界和产业界努力工作;海外爱国侨胞则踊跃输将,援助祖国抗战。全中国同胞这种英勇奋斗的事迹,将永远垂诸史册。”
“经过八年的战争,全中国创痍满目,百废待兴,全中国人民迫切地需要和平、团结与民主,以便同心协力,建设新中国。但是已被打败的日本侵略者至今在中国战场上还没有放下武器,并且还在尽力挑拨中国内战,破坏中国内部团结,阻挠中国民主运动,保持和继续培植其走狗——亲日派势力,力图保持其法西斯主义与军国主义,待机卷土重来,死灰复燃,再度侵略与奴役我中华民族。对于这一恶毒阴谋,全国各党派和同胞们必须高度警惕,并予以有力的打击。”
社论最后呼吁:“让我们全中国人民在和平、民主、团结的大纛下,万众一心,迈步前进,扫除一切障碍,把中国建设成为独立、自由和富强的新民主主义国家!”
的确,“旧耻已去尽,中国应新生”!
仅仅4年零25天之后,一个全新的中国就从此屹立在了世界的东方!
其它参考文献:
美国国务院出版物《美国对外关系外交文件集》
[美]哈里·杜鲁门著,李石译《杜鲁门回忆录第一卷决定性的一年1945》,世界知识出版社,1964年版。
秦孝仪编辑《总统蒋公思想言论总集卷三十七别录》,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1984年版。
日本产经新闻古屋奎二编著《蒋总统秘录——中日关系八十年之证言》全译本第一册,(台北)中央日报社,1975年版。
[美]贝尔纳斯著,中央通讯社总社编译室译《美苏外交秘录》,中央通讯社,1947年版。
日本防卫厅战史室编纂,天津市政协编译委员会译校《日本军国主义侵华资料长编(下)——〈大本营陆军部〉摘译》,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
[日]服部卓四郎著,易显石等译《大东亚战争全史》第四册,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