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宋词是一朵情花》庙堂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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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堂与江湖
亡国之叹如一江春水:李煜
南唐,在绵远悠长的中国历史上实在算不得什么。既没有秦、隋短命却乱世统一的功绩,也没有汉唐盛世的繁华命。一段“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的闪存,实在是千年岁月中的昙花一现。
可是,区区几十年的光阴,她却为中国文学史贡献了三颗明珠:李璟、李煜、冯延巳。他们秀美精致的词风,已经有了宋词的影子。而在这三颗明珠中,最为璀璨的当属后主李煜了。
严格意义上讲,李煜应该算做南唐人。可他的确曾经在宋朝生活过,承蒙皇恩浩荡,被做了几年宋朝的“侯爷”。所以后人每每提及宋词,必会从他开始说起。“开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皆枉然”,好像说宋词不谈李煜,也似乎有些不合“学术规范”。后主在天有灵,不知是否愿意依然和宋朝纠结在一起。
“违命侯”这三个字到底是殊荣还是羞辱呢?
有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然而这个尴尬得有些卑贱的官职,好像并没有为李煜带来生的尊严。倒是人间的悲欢离合、春秋苦度,深深地扎疼了他的心: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花开花谢,时光匆匆,人世间最无常的就是自然的更迭,恰如晨起的寒雨晚来的冷风。在苦雨凄风的岁月中,不禁想到了分别时的场景。人生的哀痛莫过于“生离死别”,娇妻的泪水点点滴落,可惜连这样伤感的时光都不知几时还能再有?人生的遗憾犹如东流之水长绵不休。
这首《相见欢》,初读字字写景,细品却句句言情;正所谓“一切景语皆情语”。岁月匆匆,不仅有红花凋落,也有国破山河碎的悲凉。“朝来寒雨晚来风”简简单单的七个字,既写出了晨昏的景致,也写出了处境的凄苦。李煜被软禁期间,虽然名为侯,实则与外界几乎隔绝,恐怕除了自然的风雨,真的再也没有什么来客了。
终于,有一天旧臣徐铉来探望。
李煜拉着徐铉的手悲切地哭了起来,感慨当初听信谗言错杀忠臣,抚今追昔,悔恨难平。不料,徐铉是宋太宗派来的“眼线”。贰臣终究是贰臣,被宋太宗一逼问,吓得什么都说了,当然吞吞吐吐透露出的还有李煜对近况的哭诉。正所谓“一山难容二虎”,虽然李煜已经“虎落平阳”,但是他还怀念自己称王称霸的生活,这是宋太宗所无法忍受的。
很快,李煜四十二岁的生日到了。这个浪漫的皇帝恰恰生于中国最为浪漫的七夕。
明月当空,故国不堪回首。后主的文人情思在这夜色和月色中被深深地唤起,“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推杯换盏之际,竟然忘了寄人篱下需低头的道理,酒入愁肠,一时兴起,国仇家恨喷薄而出。
一首虞美人,成就了李煜个人词史上的辉煌,也葬送了他宝贵的生命。
宋太宗被“小楼昨夜又东风”激怒,赐下毒酒一杯。相传毒酒为中药马钱子,服后全身抽搐,头脚蜷缩,状极痛苦。李煜死后被追为吴王,爱妻小周后悲痛欲绝,不久也随之而死。美人香销玉殒随爱仙逝;空留一段《虞美人》孤独遗世千古传唱。
李煜死后,人们演绎出不同的版本。
有人说是因为宋太宗自以为也会写两句“歪诗”,但无论如何也写不过李煜,一生气把他毒死了,有点“文人相轻”的意思。也有的人说,宋太宗看上了他漂亮的媳妇小周后,花轿抬走,旬日才返;后来嫌李煜碍事,索性就宰了他,以绝小周后的情思。
无论如何,李煜被毒死了,追随着先他而亡的国家,一并烟消云散了。留下绵绵的词风和冤死的孤魂。
李煜是一个典型被历史“玩弄”的人。本来无心当皇帝,身为中主(李璟)六子,帝位无论如何也轮他不着。结果历史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他的叔叔哥哥们,一个个嘎嘣嘣全都死光了,偌大的场子就剩下他独自来撑。
李煜不是宝玉,开心的时候可以躲在暖纱橱里吃姐妹们嘴上的胭脂,不开心了,头发剃光光,跑去当和尚玩。毕竟,王府的公子哥儿和帝王的子孙总是有所差别的。李煜没处躲,只好硬着头皮当了这个皇帝。
假如落在手里的是一个盛世王朝,估计李煜也会励精图治,说不定可以成就一番事业。可惜,南唐到了他的手里,气数已尽。加上李煜主观上也没什么称帝的精神准备,所以,很快就被初起的北宋给灭了。
末代皇帝的历史抉择通常都别有意味,自杀和投降都没有什么好结果。正所谓“胜者王侯败者寇”,作为一个国家的代言人,历史可以解散,但人生却不能。所以,李煜终于还是决定活下来,哪怕没有尊严,他也希望可以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纵观李煜的一生,半是词人,半是帝王。为词,他香艳旖旎;为王,也多如此。这和赵氏兄弟截然不同,赵氏兄弟首先是帝王,其次才是文人(不管是真文人还是装文人)。文治武功、文臣武将,虽然可以并立而称,但重心上还是有所不同。政治家首先想到的是韬光养晦、运筹帷幄;而文人,清茶烈酒、风花雪月,最在乎的是才情;这便是文武之道的不同。李煜文质彬彬,本无登基妄想,也无一统山河的野心;只希望偏安一隅,有立锥之地可以吟诗作画。但是,文人的梦想多半很难实现,何况他毕竟是一个皇帝。
然而,人算终究不如天算。宋太宗虽然毒死了李煜,但李煜所倡导的三寸金莲,却犹如历史巨大的包脚布,牢牢地捆绑了宋朝的审美。宋朝理学对女人的迫害和禁锢,仿佛中了咒语,由脚到头不断蔓延,牢牢地裹住了人们的思想。
毫无疑问,宋朝重文轻武,文人们都过得十分潇洒;有的官至宰相,直接影响政治的走向;有的匹马戎装,驰骋疆场守土固疆。假如李煜不是一个皇帝,而只是宋代一个普通的文人,或许他会活得非常滋润:郎情妾意,提笔成文,拈花醉酒,一幅人生写意。但是转念一想,假如他一生都不过是浪荡才子,辗转于软香温玉之中,恐怕词作就会是另外一副模样了。
李煜实在没有柳永“淡扫蛾眉”的福气,估计也不愿意体会“天上人间”的巨大反差,“词帝”的称呼恐怕也未见得心里受用。但无论如何,“国家不幸诗家兴”的论断在他身上得到了充分的印证。
李煜走后,世间留下了他的词作。人们记不得他当皇帝时候的词,却感慨他阶下囚生活的无尽心酸,“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字字看来皆是血,今非昔比痛断肠。所以王国维评价说,“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
李煜的谢幕和赵宋的华丽登场,都是历史的巧妙安排。
李煜虽死,但绵绵词风却在宋代词坛依然绽放,他的清丽、洒脱、落寞和深情,都在后世词人的血脉里不断延展,并内化为一种超拔、俊秀的力量,继而温婉、狂放。
隐士出名也风流:林逋
宋朝对于文人的待遇是无比宽松的,即便犯了错误,顶多也就是贬谪或流放,很少处以重罚,更谈不上死罪。所以,才有屡跌屡起,越挫越勇的人,前赴后继地拥戴这个软弱的朝廷。
北宋初年,江山稍固;大一统的局面令无数读书人心向往之,“学而优则仕”的美好前途,似乎也为年轻人铺就了一条“星光大道”。可是,在大家决定一展宏图大志的时候,突然有人说要隐居,就如商量好了的一场聚会,有个人中途变卦不去了,少不得人们的非议和揣测。
当然,中国古代的隐居其实也分很多种。
黄庭坚、苏轼等属于“以官为隐”,宦海沉浮,冰雪聪明的人,早把世间看破。虽身在官场,但心里闲云野鹤,已然“上朝为官,下朝是仙”。
第二类属于“以隐为官”,这种人多半胸怀雄图大志,“天下事了然于心”,但苦于时机不成熟,所以只好隐居。有才华的人能够低调隐居,名气常常会越来越大,隐着隐着,被明君发现,请之出山入仕,从此平步青云。王安石、诸葛亮皆属此类典范。
还有一类就是“以隐为隐”,就如林逋一样,任你千呼万唤,我就是不入官场,甚至连城市的大门都不肯进,怎一个“倔”字了得。
林逋是北宋初年著名隐士,目下无尘、孤高自许,隐居在西湖边的孤山;二十年不入城、不入仕。他终身未婚无子,植梅养鹤,人称梅妻鹤子。
提到林逋,人们首先想到的自然是他的诗,“占尽风情向小园,众芳摇落独暄妍。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一首小诗,田园之乐,暗夜之情,跃然纸上;满溢的遐思和仰望在后人的心头层层荡漾,隐居的清雅和高逸,也如夜半歌声,缥缈而至。因为这首《山园小梅》实在声名太响,所以人们往往忽略了林逋的词。
林逋一生存词三首,《长相思》便是其一: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这首《长相思》虽然写的是离愁别绪,但笔调清新优美,上阕写景,“吴山青,越山青”两个叠字的运用,在复沓的民歌中唱出江南美景。一句“谁知离别情?”似乎是对亘古青山的怨怒,也像是对情人的嗔怪,别有意味。下阕由景入情,“君泪盈,妾泪盈”,满纸离别之痛,泪眼婆娑,哽咽无言。同心未成潮已平,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吴、越为春秋时期古国之名,在今江浙一带。这里自古以来明山秀水,风光无限。而锦山秀水,也阅尽人世悲欢。
林逋长期隐居西湖江畔,孤傲的情怀,向来为人称道。人们一直以为“和靖先生”妻梅子鹤,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一定是爱情的“绝缘体”。不曾料想,原来林先生对人间真爱也如此深情。
后人无数次揣测,是不是因为受了什么外力的干扰,林逋的爱情不能如愿,才隐居孤山,与动植物为伴?
然而不论如何解读,历史只有一个结局:他是清高的隐士,无子,未婚。
然而,似乎中国古代的隐士总是很难真正归隐,即便退守深山,也还是招来无数的羡慕。名士梅尧臣就曾经踏雪寻山,拜访林逋。而北宋名臣范仲淹也是林的一个好友。可见,林逋虽隐,但对于庙堂与江湖之事,定是了然于心的。
三两旧友,与风雪之日围炉话谈,江山如此多娇,才情如此俊秀,饮酒取暖,谈笑风生;纵然隐蔽孤山,亦不乏生活情趣。足见林逋的隐居只为避世却并不厌世。
避世,乃避红尘琐事;厌世,多为心灰意冷。宋初之际江山甫定,书生们意气风发,正是指点江山豪情万丈之时,加上政治上对文人的特殊照顾;平素还能有几个要好的朋友经常走动,可以想见林逋的隐居生活还是比较滋润的。
古人隐居者虽多,但能丝毫不被政治风波所牵扯,隐得如此功德圆满、自在洒脱的却并不多见。
也正是因为这份优雅和从容,林逋的才华得到了充分的发挥。除了《长相思》外,还有一首《点绛唇》,写得也是气韵生动:
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余花落处,满地和烟雨。
又是离歌,一阕长亭暮。王孙去。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
中国常有“萋萋芳草喻离愁”的文学传统,如“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饮马长城窟行》),“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赋得古原草送别》),无处不生的春草,犹如人们无处不在的深情,别意缠绵,难舍难分。然而林逋的这首《点绛唇》却于众多咏物诗词中脱颖而出。
残园、乱春、烟雨、落花、离情、日暮,在阡陌交通的小路上不断蔓延,全词无一草字,却字字令人联想到芳草萋萋,写景抒情浑然一体,被奉为咏物词的佳作。王国维更是称赞为“咏春草三绝调”之一(另两首分别为梅尧臣的《苏幕遮》和欧阳修的《少年游》)。
古人咏春咏草多为感怀伤世,以屈原为首的文人骚客,也多以香草美人自喻,含蓄地表达自己对君主的忠贞、“迷恋”,以及愿意为江山社稷肝脑涂地的决心。所以,这类“八股写法”常常是托物言志,鲜有真诚、纯粹的咏物之作。唯此,林逋的词中融进了自己的离愁别恨,又无关时局的波澜,在眼界和境界上自然与别家不同。其颇得盛赞也是情理之中。
从林逋的隐居情况来看,宋初虽偶有征战,但生活还算安逸,用现代词汇来讲,比较“休闲”。假若生逢乱世,逃命尚且来不及,哪里还有闲情雅致来隐居。于美丽的西湖边,看梅花怒放,听野鹤长鸣,林逋过上了传统文人的最向往的“隐居生活”。
他超脱凡尘俗世,情怀高拔挺秀,为文人的躬耕自守、恬退隐居树立了最初的范本。而他的词作《长相思》,深深地浓缩了吴越青山绿水的万种风情,如一朵凝香含露的小花,意境优雅,盈溢出一抹清香。
至此,唐五代浓艳香软的词风,经过岁月的沉淀,到宋初已渐渐转为雅淡清远,故寇准、梅尧臣等都喜欢和林逋这样的隐士相唱和,洒脱之中带着些许无名的惆怅。
作为名士的隐士,林逋从内在气质到外在生活方式,都流露出“潮人”个性。而这追求也慢慢沉潜为一种基因,植根在宋代词人的血液里,影响了一批清高孤傲、卓尔不群的词人。
林逋存词仅三首,《点绛唇》为咏物一绝,《长相思》为闺情极品。故谈及宋词,始终越他不过。
宋徽宗不是个好皇帝:宋徽宗
《封神演义》中曾经写到这样一个故事。说周文王姬昌求才若渴,遍访贤良。一天晚上,忽然梦到一只飞熊扑入帐中,惊醒后解梦得知此乃吉象。次日,文王出游,在渭水河畔果遇姜子牙,拜为丞相,成就了一番大业。
另有赵明诚娶李清照之前,就跟老爸说梦到了“词女之夫”这四个字,后来果真如愿。可见,人生有时候还真就能够“梦想成真”。
听说宋神宗生前,曾经去观赏南唐后主的画像,见李煜清俊儒雅,再三感叹。不久,他的一个儿子赵佶出生了。
据说孩子出生时,神宗梦到李后主前来拜访,所以这个儿子后来文采风流,胜后主百倍。
赵佶天资聪慧,能文擅画,十六七岁已经成长为著名的艺术家了。如果按着正常的路线,花前月下,琴棋书画,估计小赵就算是不因此而永垂不朽,至少也能换个流芳百世。
但历史的拐点常常出乎意料。
哲宗驾崩后因没有子嗣,只好在兄弟中间选择。论长应该是赵佖,论嫡庶应该是赵似。可是向太后不顾重论,力挺赵佶。于是,中国历史上又一个“名垂千古”的皇帝就此诞生。这就是赫赫有名的——宋徽宗。
宋徽宗其实并非太后所生,但估计向太后见他聪明灵秀、乖巧孝顺,每天按时请安,所以打心眼儿里喜欢,说什么都要让他当皇帝。估计向太后在力保赵佶的时候也没料到这是一个亡国之君,要是知道了,不晓得会如何悲痛。
宋徽宗是一个全才,史称“能书擅画,名重当朝”。他不仅创作了大量的书画精品,还经常亲临画院指导工作,一时兴起,还亲自以古诗文命题,如“嫩绿枝头一点红”、“竹锁桥边卖酒家”。
相传,有一次宋徽宗莅临书院视察工作,发现一幅“斜枝月季花”画得十分精巧,当下重赏了作者。大家都莫名其妙,宋徽宗解释说,月季花随四季时节、早晚时间不同,花蕊花叶花瓣的形状、颜色各异。而重赏的此画把春天、中午、怒放的月季画得纹丝不差,故奖励之。
众人听宋徽宗讲的句句在理,无不叹服。学术界始终认为“北宋绘画乃中国最完美的绘画”,这与宋徽宗积极倡导有直接的关系。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清明上河图》即是在此时完成。
宋徽宗不仅会画画还擅长书法,他开创的“瘦金体”挺拔俊美,修长匀称,婉转秀丽,堪称中国书法史上的明珠。北宋末年,金人攻陷汴京后,掳走珠宝、嫔妃无数,但他都未动声色,当殃及他的书画后,听而叹之。可见,宋徽宗最看重的就是书画,在他的心里,至高的宝贝就是艺术。
假如徽宗有幸知道他的书画作品如此受后世推崇,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说宋徽宗是一个全才,当然不仅是指他的艺术成就,还有他绝妙高超的生活“品性”与情调。徽宗登基前,就有人说他“轻佻,不可以君天下”;但机缘巧合,他还是做了皇帝。可是做皇帝之后,他不但不能收敛心性,还依然故我甚至变本加厉地享乐生活,把所有对生活的热爱都扑在了个人兴趣和爱好上。
除了书画,他还“精通”嫖妓,和京城名妓李师师暗自约会,居然还爆出了与周邦彦嫖妓“撞车”的丑闻。他喜欢蹴鞠,所以很宠爱足球明星高俅;经常公然对高俅一双“臭脚”赞不绝口,有失王者之风,堪称历史上最无所忌惮的皇帝之一。所以很多人说,好端端的大宋江山都败落在他的手里了。
可实际上,到宋徽宗即位的时候,北宋已经日暮西山,走过了最为辉煌灿烂的时期。就像《红楼梦》中的宁荣二府,未及抄家,已经只剩下一副空架子了。仁宗、神宗、甚至徽宗,都曾经想要一振国威,却由于自身和时代的种种限制,均不可为。陈寅恪先生评价说,“宋朝的皇帝太荒唐。除太祖太宗算是开国皇帝比较圣明外,其他的似乎一开始都想振作朝纲,但干着干着便走样了。”
宋徽宗正是一个典型。
他曾经也妄图收复“燕云十六州”,打算连金抗辽。可是,终于还是失败了。用《宋史》的记载来说,“宋徽宗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他的荒淫无耻总是屡遭诟病,中国几千年昏君的毛病,他差不多都有。大敌当前,临阵退缩传位给儿子,自称太上皇,万事撒手不管,令人深感此人可鄙可恨。但有一点却是值得肯定的:国破家亡之日,他没有逃跑。
宋国的疆土虽然不及大唐辽阔,但总算还有半壁山河,足可周旋一阵。本来宋徽宗已经从开封跑了,结果众爱卿一时劝阻,又决定回来了。不料居然和儿子一起被掠走,留下了永世难忘的“靖康之耻”。宋徽宗可以当文人、当画家,和李师师吟风弄月,和蔡京琴棋书画,甚至可以和高俅组织国家足球队,但就是不适合当皇帝。他以为茹毛饮血的夷狄最微最贱,结果却令自己备受羞辱和折磨。
自赵匡胤开国以来,宋朝始终未能强大起来,先辽,后金,最后是元,这些彪悍的民族尚武力、好骑射,喜欢攻城略地的扩张。而宋朝,不但重文轻武,且愿意为苟安低头,称兄道弟,纳税称臣,只要保得住“天下”,一切拱手相让也在所不惜。
然而,野蛮是野蛮者的通行证,文明是文明者的墓志铭。
一个高度文明的北宋王朝就这样葬送在了金人的铁蹄之下。可怜的皇帝诗人,在解送的途中写下这首《眼儿媚》:
玉京曾忆昔繁华,万里帝王家。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
汴京的繁华从此只能在梦中回忆,远处的羌笛之声缥缈而来,哀怨,悲发。后主李煜当年也作过“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的词句。可毕竟,南唐历史短暂且疆域有限,怎比得上大宋当年的风光与繁华。据说同行的赵桓也和了一首,吟罢,父子二人抱头痛哭。
神宗当年梦见后主造访,后果有徽宗降临。诗词书画之才,徽宗与后主并驾齐驱;治国理朝之“能”,二人更是不分伯仲。
而宋徽宗似乎比李煜还要凄惨,他的妻子女儿都被金人掠去,惨遭蹂躏,不得善终。几番凄风苦雨,都低吟成一首首悲词,遗留在北上的途中。其中的一首《燕山亭·北行见杏花》也是宋徽宗的佳作,被王国维先生看做是一封“血书”。
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胭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词作从期望到失望,进而转为绝望,最后连回归中原的梦想也破灭了,结尾哀痛至绝,肝肠寸断。所以也有人推测这首词是赵佶的绝笔,写于幽闭期间,写后不久便离世。
不管怎样,中原的气象,汴京的繁荣,江南的柔美,临安的旖旎,都将与他无缘了。
他将永远被冰封在白雪覆盖的黑土之下,除了魂归故里,再无他途。
那年山寨,草寇亦风情:宋江
法国著名作家司汤达死后一百多年,代表作《红与黑》才被世人所接纳。所以有人说,很多英雄的盛名都是在死后被人们不断开掘出来的。或许,宋江大侠,也是这样一个例子。
宋江起义被朝廷平定后,他的影响仍在继续。宋人话本中不断勾描他的“光辉形象”。特别是后来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浒传》,流行范围之广,令宋江这一角色赢得了更多的关注;至今,梁山周围,依然流传了不少名胜古迹,“宋江寨”、“英雄井”等都已经成为历史风烟留给后人的无穷宝藏。
宋江,字公明;北宋末年刀笔小吏,后起义,得众人拥戴,成为“带头大哥”。作为《水浒传》中的头号人物,他无疑是最为引人注目的,也是历来评论家的“必争之人”。
宋江有三个绰号:黑宋江、孝义三郎、及时雨。这些绰号基本可以概括宋江的特征。首先是黑,身形矮胖,且十分茁壮,没有林冲挺拔,更不如吴用儒雅。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说得就是宋江这种人。丑虽丑了点,但是人品好;而且有自己的“梁山生意”,放在当代,恐怕也算是自谋生路、自主择业的典范。
宋江的另外两个绰号,都是和人品相关,这也是他能够“威震江湖”的杀手锏。孝义三郎说的是宋江的孝道。中国古代思想中,忠孝往往不分家,所以现代人批判他们的时候常常捆绑式评论为“愚忠愚孝”。忠孝二字,贯穿了宋江的整个人生。
另外一个能够展现宋江风采的绰号莫过于“及时雨”。古人说,一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宋江是一个小押司,官虽然不大,却能够为江湖送去及时雨,扶危济困、仗义疏财。也正因为他“该出手时就出手”,才能够收拢人心,在弟兄们中间享有威望。“有钱能使鬼推磨”,一旦机缘成熟,不用拉票,也可以顺利“上位”。
《宋史》记载,“宋徽宗宣和三年(1122年),淮南盗宋江等犯淮阳军,遣将讨捕,又犯京东(今山东),江北,入楚海州界,命知州张叔夜招降之”。《东都事略》中提到官员侯蒙,曾上书皇帝建议利用宋江,来平息方腊的叛乱。“宋江寇京东,蒙上书,言宋江以三十六人横行齐魏,官军数万,无敢抗者,不若赦江,使讨方腊以自赎,或足以平东南之乱”。
虽说某种程度上,历史也是一本“小说”,记载并添加了后人的许多文学想象。但透过这些浮出历史地表的言论,人们还是对宋江达成了共识:宋江反了,声势浩大地反了;不幸的是,后来终于还是被朝廷给灭了。
宋代,自赵匡胤开国以来,便奉行“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政权、兵权、财权高度集中,对外屈辱求和。到了北宋末年,土地兼并更加严重,所谓的“官逼民反”更是层出不穷。而宋江就是在这个时候揭竿而起的。
宋头领率三十六人,在黄河北部起义,竖起“替天行道”的大旗,专门劫富济贫、打击贪官污吏,和社会不良现象做英勇斗争。由于宋江卓越的领导才能,加之手下弟兄们都是“杀人如切西瓜”的主儿,不说百战百胜,至少也算是百战不殆。宋徽宗非常害怕,赶紧派人来“围剿”这伙流窜分子。
但宋朝军队总是养兵,很少“练战”,所以注定打不过梁山这些天天健身的好汉。围剿失败后,宋江等人的名气更加响亮。后世对宋江的崇拜和分歧也就由此而来。
有人说,宋江成名了以后,因为他就知道“愚忠愚孝”,总觉得兄弟们这样打家劫舍实在不是长久之计,正好国家有意招安,说宋江你如果能戴罪立功,就能转成正式国家公务员了。宋江一时心动,就被招安了。招安之后,被派去打方腊。结果平定了方腊的叛乱后,自己也折损了不少元气。朝廷看他也没什么用,就赐毒酒把他给宰了。
还有一说,宋江根本没有被招安,在方腊被朝廷出兵灭了之后,仍然奋起反抗,只是后来寡不敌众,起义之火还是被朝廷扑灭了。但似乎前一种“招安平方腊”的说法更容易获得人们的认同。
从宋代话本开始,到民间故事的口口相传,到最终《水浒传》的定型,人们似乎更愿意相信宋江的确曾经投靠过朝廷,只不过是不幸被政府“过河拆桥”给杀了。
20世纪80年代,《水浒传》被搬上电视银屏,宋江的扮演者李雪健,黑黑矮矮,把个宋江塑造得唯唯诺诺,一脸窝囊相,临死之前怕李逵造反,还把毒酒给李逵喝了一半,活生生气坏了电视机前的观众。
可是,这不免令人生疑,假如宋江果然如此“跟屁虫”似的没个志气,也没个主意;我们所敬佩的那些梁山好汉就能够听他摆布?就算及时雨有两个小钱,爷儿们不会自己去抢?何苦大哥长大哥短,跟在小押司手下混呢?
实际上,“久居幽兰之室,而不闻其香。久居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宋江在梁山好汉的熏陶下,不管原来如何卑微,也开始学着变得忠肝义胆起来。且看宋头领的著名词作《念奴娇》:
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借得山东烟水寨,来买凤城春色。翠袖围香,鲛绡笼玉,一笑千金值。神仙体态,薄幸如何销得。
回想芦叶滩头,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连八九,只待金鸡消息。义胆包天,忠肝盖地,四海无人识。闲愁万种,醉乡一夜白头。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江湖”。宋江当年冲冠一怒上了梁山,从此开始了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分官银的日子,豪侠的生活状态不知道令他多么开心呢。占山为王的快感,令人欲罢不能。作威作福的江湖,如同山寨版的“皇宫”。“忠肝义胆,包天盖地”也不是普通山贼草寇说得出的豪言壮语。这首《念奴娇》据说是宋江写给名妓李师师的,所以有“一笑千金值。神仙体态,薄幸如何销得”之词句。可见,宋江也是大解风情之人。
李师师这个人很值得研究,虽然未见她有何著名词作遗世,但却威名远扬,甚至名震古今。她单凭弱女子之力,成功地整合了来自社会各阶层的优秀资源,如皇帝(宋徽宗)、文人(周邦彦)、黑社会老大(宋江)等……当然这只是人们所能知道的李师师二三事,如果不是年代久远,估计还能挖掘出一代名妓背后更多鲜为人知的故事。
再来看宋江这首词的下阕,“义胆包天,忠肝盖地,四海无人识。”能够说得出如此气势恢宏的语言,人们实在可以断定宋江绝不是一个草包,而是人才,且有大侠之风。“闲愁万种,醉乡一夜白头”既有宋公明哥哥豪饮的状态,也有兄弟们敲着桌子、大声吆喝的雄壮。如此江湖,让人实在不得不留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风波。”
是非成败,转眼成空,笑骂由人,只留后代评说。我们无法亲历宋江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豪迈,也就无法体会他当年许给李师师的是何等的荣耀,会不会石榴裙下,也同样说出“他年我若为青帝”的话呢?或许只有宋朝,才愿意把此等山贼草寇之事,记录进磅礴的历史;也只有多情又多才的宋朝,才能让占山为王的寨主也如此附庸风雅。
一首《念奴娇》不仅为宋公明的懦弱平了反,还附赠了一段优美的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