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彦芳谈“难得糊涂”与“难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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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彦芳给友人信:“难得糊涂”与“难得明白”
我们都是年过古稀之人了,进入老年了应该如何生活,真值得好好思一思想一想。
你说出了老年人中流传的一个“基本路线”,即“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一个中心是以健康为中心,两个基本点是潇洒一点,糊涂一点。我当初听到这个基本路线是很赞成的,我们这一生太不容易,多少坎坷,岁月蹉跎,新中国开始的所有大的政治运动,我们都经历过了,我是先
在大学右倾,又在文革中当现行反革命,你和我经历大致相似。我们老了,该活得好一点,活得潇洒一点了。不再为生活所累,不再为儿女操心,还我自由自在身,快快乐乐度晚年,这不应该吗?
我赞成老了要潇洒一点。
但对老了要糊涂一点,我却想了好久。郑板桥名言:难得糊涂。老了对一切事不必叫真,学会更大的宽容,不然会生许多闲气,世事变迁,我们有许多看不惯的事,要叫真就必然生气,这就不利健康这个中心。我同意这一点,在为人处世上,不要为自己的利益斤斤计较,不必那么精明地算账,这样是必要的。
老了要生活得幸福;而幸福的中心是快乐。我们如何快乐地生活是最重要的,但如何才能获得快乐?我的体会是保持青春的朝气,仍不失理想和信念,就是要追求真理。我是以追求真理为快乐的;这就是要把一些大事,人生大事,国家大事,世界大事搞清楚,明白一点,快乐一点。我们不能糊涂一辈子,这就是老百姓所说的,死,要死个明白。这就是孔夫子所说的:朝闻道,夕死可矣。
说到这儿,我便不能同意这个“糊涂一点”为基本点了。正相反,我把“明白一点”作为我人生晚年的一个“基本点”。
对另一个基本点,我也有自己的看法,我把那潇洒一点,改成了:“多留下一点”,或者叫“奉献一点”。
因为以追求真理为快乐,便明白了活着的意义。这追求有时是痛苦的,你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不少,你便为此而看书,而探讨,这个过程便是幸福,便是快乐。是在追求真理的痛苦中找到的快乐,这是别人所无法享受到的追求中的快乐。
比方说,我从年轻时,还在读高中时,便说中国要搞社会主义了。我当时便在高兴中产生过疑问。不是要建立新民主主义社会吗?如何没见新民主主义是什么样子,便转眼就要建社会主义了呢?什么是社会主义?你明白了吗?
1953年,家乡实行统购统销,一切都是有计划的计划经济,这就是社会主义;这一年开始了社会主义改造,总路线上说,要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实行对农业、手工业、民族资本实行社会主义改造。多少时间,老师说不清楚。
于是,我在大学时休学一年,为了参加农村社会主义运动。原来把大家组织到一起一块干活,便是社会主义;
一年不到,便不再土地分红,成立了高级社,说这就是完全的社会主义了。当时说初级社有个人的土地分红,便是有资本主义成分。只有没有私有才是社会主义;
1958年,真正吃起了大锅饭,吃食堂。谁反对吃食堂,便是反社会主义;在思想上,便是空前的统一,没有个人思想自由,更谈不上言论出版集会结社的自由,因为只有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两家,这是谁战胜谁的问题。原来,没有个人一切自由,便是社会主义。
接着来了文化大革命,那是为了打倒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原来资产阶级就共产党内。
这是社会主义吗?这时,我学习毛泽东的《论联合政府》,里边说得清楚:
“在中国,为民主主义奋斗的时间还是长期的。没有一个新民主主义的联合统一的国家,没有新民主主义的国家经济的发展,没有私人资本主义经济和合作社经济的发展,没有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文化即新民主义文化的发展,没有几万万人的个性解放和个性的发展,一句话,没有一个由共产党领导的新式的资产阶级性质的彻底的民主革命,要想在殖民地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废墟上建立起社会主义来,那只是完全的空想。”我在文革中由于对这一论断的思考和谈论而成为反毛泽东思想的罪行。
但我却从此没有停止这一思考。我在故我思,我思故我感到存在的价值。
当我到了最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美国后,我的思想有了新的飞跃。我才明白,这几十年我们从没有实现什么社会主义;我们离真正的社会主义还很遥远。
我们把苏联的假社会主义当成了榜样,自然也不会有真正的社会主义。我们的毛泽东做了他自己批评过的完全的空想的实验,把中国推到了崩溃的边缘。他所搞的实际上是最落后的封建农奴制性质的社会。这个社会给中国人民带来的是最大的穷困和不自由。
历史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历史自有他的规律在。马克思所说的社会发展规律不可违背。
历史向前进,便是邓小平重新把中国拉到历史规律的路上。在中国这片封建国土上,发展中国特色的资本主义。
中国没有过资本主义时代,不可能有什么资本主义复辟,倒有了封建主义的复辟,这就是中国的文化大革命的现实。
如毛泽东当年所说的,我们没有完成彻底的民主革命,所以才走了历史的弯路。我们当前要首先完成民主革命。在中国走向共和,实行民主制度。这才为中国资本主义发展开辟道路。我们正在这样做。中国正走向民主和法治,在完成民主革命任务之后,便开始走向中国社会主义的建设。
因为我国的社会性质,决定当今出现的社会现象毫不为怪。我明白一点,便非常高兴,我愿把我的思考结合这一生的经历写下来,我想这便是一个老人对这社会留下的一点精神财富吧。
我正在整理<任彦芳文存>十卷,大致是我从初中到本世纪末的记录经历的作品全收入了。然后,便开始我一生经历的写作,叫《人生实情录》,也分十个阶段,写出十卷来。想在八十岁前完成,这样,我便把我的生命,包括我的思考,我的经历全留在这个世界上了。你说,这不是最幸福的事情吗?
明白是很难的,所以我说是“难得明白”。
难得明白,所以明白一点便是我的追求。
我老了的基本路线,便是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
以健康为中心,明白一点,多留下一点。
我拉杂写来,想听到你的看法。
彦芳  2007年8月29日于北京
五柳村2007年8月28日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