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都不应当被羞辱 - 赵政的日志 - 网易博客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3/29 00:01:19

我现在跟你说话,并不是通过习俗、惯例,甚至不是通过凡人的肉体,而是我的精神在同你的精神说话;就像两个人都经过了坟墓,我们站在上帝脚跟前,是平等的——因为我们是平等的。

                                                                                              ——夏洛蒂·勃朗特《简·爱》

 

这篇文章本来早就想写,可近段时间家里老头生病,我只好在医院陪护,然后自己顺便也做了回体检,没想到血压居然偏高,于是乎我这脆弱的心灵又被狠狠地打击了一下。原以为运动可以让我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但事实证明,人是抗不过命的;既然父母两边的亲人都有心血管方面的毛病,身为他们的后辈,我怎么可能例外呢?毕竟,每一代人都只能在前人提供的基础上前行,无论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滋养,都限定了我们所能达到的高度。任何事物都不可能凭空产生,而神笔马良的传说也只能是美丽的想象;想象虽然诱人,但现实条件却必须接受。我虽然很高兴被一些朋友视为一个自由主义者,甚至有点自得,但其实我一直都很清楚,所谓“自由之鹰”从来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跌跌撞撞地走到今天,无数次地被打回原形,看清自己的宿命,居然都没能让我对生活妥协,反倒愈发地高调,这不得不叫我佩服自己,也由此成就了某些人眼中的虚荣与狂妄。无可否认,如此这般的判断,确曾令我陷入一时的恍惚,但我始终坚信,由心理学确立的诸多原则,如果不能渗透到生活的实际当中,去感受灵魂深处的悸动,就只能为迷恋它的人们堆砌出一道道高墙,结果不过是埋葬了自己,而生活依然美好;每一天,太阳都照常升起,只要心中有光,黑暗就不会降临。

 

作为自由主义的旗手之一,约翰·密尔在《论自由》一书中写道,“一个人之能够多少行近于知道一个题目的全面,其唯一途径只能是聆听各种不同意见的人们关于它的说法,并研究各种不同心性对于他的观察方式。”——在他看来,这正是一个人想要变得聪明的不二法门。有鉴于此,我总是非常看重朋友们留下的评论,并尽可能很小心地去分析和鉴别,即便是那些措辞非常激愤的留言,我也会相当谨慎地对待。对此,有年高的前辈称赞我谦虚,说我有很好的修养,但熟悉我的朋友应该清楚,我并不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家伙,头脑发热的时候,骂起人来那也是相当的刻薄。然而,当对方让我觉得有必要对其加深认识的时候,我会戴上必要的面具,虚虚实实地陪他周旋一番,本着研究的态度,看清了再走,如此也不枉那些时间。所以,要说我谦虚的话,用意即在于此。当然,这样说可能会让一些人不痛快,但我希望那些被我“调戏”过的人明白,无论我有多少保留,我都是真诚的,不管我说过多少言不由衷的话,都是为了把事情搞清楚,而并非针对个人。我有一说一,希望大家理解。

 

前段时间,有一个信仰历史唯物论的军官和我争论,一上来就骂我“傻瓜”,于是我虚心请教,想知道他是如何通过学哲学达至“无惑”的境界的。应该说,当时我俩的对话是亲切的,也是坦诚的,在听说我也还看过恩格斯的几本书之后,他告诉我,他也是读了“六本书”才有了现在的认识。话说到这,我已经没有兴趣再谈下去,我虽然不清楚他说的是哪六本书,但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在这里声明,对于马恩列斯的著作,这位军官绝对没我家老头读得多,别看他八十多岁的人了,思维还清晰得很,马恩列斯的原话,张口就来,可即便如此,我家老头也不敢说自己“无惑”。再说了,从轴心时代至今,人类中的智者留下的典籍可谓浩如烟海,我无法理解的是,一个人怎么可以如此狂妄,怎么可以因为读了几本书就自以为掌握真理,从此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也不关心其他人说什么、想什么,也难怪这些唯物主义者在掌握政权之后,只能靠杀人来治国了。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太多他们无法理解的人和事,而任何理论体系都不可能包罗万象的,这其中凸显的正是人的有限性,或理性的有限性,因此,这个世界才需要宽容。在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每一个人都可以自由、自主地发展自己的天性,每一个人都是绝对的主体,每一个人都不应当成为他人的工具或手段,而那些唯物主义者,在自以为能够解释一切的思想指引下,当仁不让地安排一切,他们相信一切皆有可能,但在实践过程中,却无时不在证明着一切都可以被摧毁。

 

还是约翰·密尔,他在《论自由》中说过,“凡是理由,若不在极端的事情上有效,就不会在任何事情上有效”;用康德的话来阐述,任何原则都必须适用于所有人。因此,当我说每一个人都是有尊严的时候,我把妓女拿来作为此一论断的注脚,但这样就伤害了很多道学家或法学家的感情。他们认为,妓女是没有尊严的,或者说,妓女已经出卖了自己的尊严,可是,执此观点的人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难道他们看不到,在性交易这个过程中,妓女出卖的只是自己的身体吗?她们什么时候拿尊严来换钱了?如果有人认为,嫖客在满足了自己的性欲之后,还可以随意地羞辱对方,那只能说明他自己心理变态。用哲学的语言来描述,你把别人当成一个纯粹的客体,并不能证明对方就只是客体,事实上,只有承认双方都是主体,交易才能成立。而如果强调妓女只是客体,那嫖客为什么要给钱呢?如果说妓女只是“性奴隶”,那就只需要喂饱她们,维持她们的生存,以满足其“生产力”再生的需要,不就行了吗?但性交易绝非如此简单,因此,只有承认妓女也是一个完整的、独立的、自主的人格,由双方参与的性交易才是现实的;而既然承认对方的人格,那么尊严也就是现实的存在了。

 

我这样说,可能会刺激很多人的神经,但是拜托,麻烦你们用自己的脑子好好想想,不管你们从事任何一种职业,你们在工作中间,付出的只是自己的劳动,还是也包括你们的尊严?——这个问题应该很简单吧?然而,我却认为这个问题很不简单,因为我不得不悲哀地承认,我们确实生活在一个从不承认尊严、也不懂得尊严为何物的国家里。在我们这个社会中,所谓尊严从来都是和身份、道德息息相关,只有有地位的人才是有“尊严”的,而用唾沫杀人也是随处可见。在电影《锦衣卫》当中,甄子丹扮演的杀手青龙所能追求的也只是作为一个锦衣卫的尊严,可是,他连作为一个人最起码的尊严都没了,锦衣卫的尊严又算是什么呢?几乎所有中国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工作中间不是被上司羞辱,就是被客户羞辱,但是,当他们在羞辱别人,或者我们在羞辱他人的时候,绝大多数中国人都未曾意识到,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对方和自己在人格上都是平等的。如果因为工作或交往,双方或多或少地存在一些隶属关系,那也只能限定在因工作而建立的契约所许可的范围内,而无论这个范围有多大,都无涉人格。因此,任何人在工作及交往过程中,只要尽到了契约所要求的义务,不管是他的上司还是客户,都不应该对其提出超出契约的任何要求;在契约所许可的限度之外,任何人都不对任何人拥有权力。尊严不具有道德内涵,或者说,尊严本身就是道德的内在要求,如果对方的行为不符合你的道德观,那么你所能做的就是无视;只要对方不伤害你,我们就没有理由去伤害对方;而如果我们认为可以用道德杀人,那这个世界将永无宁日;因为没有任何一种道德观念可以涵盖所有人,而柏拉图早就提醒过我们,“一切事物的衡量尺度应该是神,而不是人”。至于法律,它所能剥夺的也只是违反法律的人的自由甚至生命,即使一个人该死,他也不应当被羞辱,对于那些生活在自由世界的人来说,这几乎是常识。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每一个人都不应当被羞辱,因此,妓女也不应当被羞辱,妓女也是有尊严的。

 

身为一个中国人,我们确实很不幸,因为我们不得不接受一种无处不在也为大众所认可的人身依附关系,在某种程度上,每一个中国人都或多或少地充当着别人的客体;而只要这种关系一天不被打破,中国人就永远都不可能拥有基于平等意识的尊严,至于民主、自由,则更是遥遥无期。让我颇为郁闷的是,通过诸多网易读者给我的留言,我发现很多人对于尊严、人权这些概念的认识都异常混乱。很多人居然都无法理解,人权是需要国家机器来保证的;因为如果政府不能通过法律手段来保障作为一个国家公民所应享有的各项权利,所谓的“天赋人权”就只能是一个空洞的概念,不过是空中楼阁而已,能有什么实际意义呢?可这样一想,我又不得不承认,我不应该责怪我们的同胞,因为他们从来没有体验过,原来政府是应当保障人权的,而我们的政府从古到今都是侵犯人权的;既然如此,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们去想象一个在自己的生活中从未出现过的新鲜事物呢?因此,我还是继续天真地呼吁吧,希望明白人越来越多。所以——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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