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郭德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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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侯的我,是一个害羞的孩子。据说出生之前父亲曾作了两个梦,一个是梦见父亲在屋中时突见院中冲入一只虎,于是关上院门留住了虎,梦也就醒了。另一个梦更离奇了,半空中祥云缭绕,来一神仙抱一孩子递给父亲。我后来说[买金龟]时总偷着乐,总觉着说的是我自己。父亲是个严肃的人,对这两个梦从不愿提及,倒是奶奶很相信,认为这个孙子能很了不起,可惜,到她老人家辞世,我也没什么起色。
    父亲是个警察,是个天下最好的警察,刚正不阿,为人正直,非常严肃。父亲的好友和同学现如今都在市公安局和检察院担任重职,许多人说他要是用一点手段那身份就了不得啦,可是,我父亲不会,他是一个极其本分的人。直到今天,面对父亲时我都有些拘谨。
    小时侯,母亲身体不好,我常被父亲带到单位去,在父亲的管片儿内,有个红桥俱乐部,那时常演些戏曲和曲艺,父亲去工作时,我便被安排在这里。看的什么,现在只是些模糊的记忆,印象中有场演出,两个演员演双簧,好象化装成江青,当时笑的不行了,还有一次,开大会,然后上来俩人,是高英培和范振钰先生,说了一段后,又演了场电影。二十多年后,我和范先生搭档演出,一次提起此事,老头乐了。。
    幼时的这些戏曲和曲艺演出,影响了我后来的人生。少年时代,两个有相同爱好的朋友闯入了我的生活。一个叫小五,一个叫小勇。小勇后来莫名其妙的找不到了,小五却有两点值得一提。第一,小五的父亲教我说评书,带我入了门,第二,小五抢走了我的初恋女友。

     小五的父亲是评书老艺人,曾红遍东北,晚年落在天津。老爷子有四个女儿,第五个是男孩,小五最小。老伴去世后又续娶了一位,官称陈姨。老爷子是西河门的评书,有别于评书门。当前所谓评书界除了袁阔成刘立福等几位之外,包括单田芳田连元等名家均是西河门。西河门指的是西河大书,最早是连说带唱,后来只说不唱,便是西河门评书。我后来拜金文声先生为师,先生西河门艺名金连瑞,赐我艺名增福。当然,那是后话了。
    记得老爷子一见我就很喜欢,称我是上人见喜,于是,我开始了学艺生涯。最早是父亲每天送我,后来学会骑车,便自己去了。每天一般是这样,早上先买张报纸带去,进门时伺候老爷子起床,倒痰桶收拾屋子,给老爷子沏茶,一切忙完了,就要说活了。本来是学评书,可第一段先学的是相声[五行诗],这也许就注定了我早晚要说相声。老爷子说是用[五行诗]来给我砸基础,说身上动作。整个活里各种人物可不少,岳飞岳云吕布貂禅董卓西门庆武大郎。。。为[五行诗]我可受了罪了,比划金锤时一手一个酒瓶子,金枪是用毛巾捋,学董卓撩袍时披着棉被上院里站着,唉,那是夏天啊。若干年后我教潘云侠[五行诗],这一切全用上了,潘云侠呲牙咧嘴的时候,我笑了,好象看到当初的我。
  每到周五是我最喜欢的时候。因为这一天,评书界的老人们要到老爷子这里聚会。刘连书 陈凤云 崔连生 薛祥吉 邵连杰 纪永霞等大批的鼓书艺人从天津的各个地方赶来,谈天说地讲古比今。我的任务是斟茶倒水,然后坐在一边旁听。曲艺界的奇闻逸事和各种书的表演技巧以及许多评书道子都是这时灌入我的脑子。这里也是艺人们传书道子的所在,我亲眼见刘连书先生给陈凤云老师念[封神],陈姑姑记住后下午又马上到书场去说。老爷子对许多人说要收我,并特地告诉我见到纪永霞老师要叫大姐,我不敢,人家那么大年纪,我叫不出。倒是纪永霞老师一口一个兄弟的叫着,并说我拜师时要送一把扇子一块醒木。世事难料,后来我没能拜老爷子,纪永霞老师的礼物也省下了。今年春天,弦师罗学发与纪永霞老师的妹妹纪永芬来家串门,提及当年,颇有白头宫女说天宝的意思。
  老爷子的[三侠剑]最好,许多情节为自创,尤其是后套[三侠剑],从胜玉芳出世开书,砸銮架打娘娘,十个一点闹天下,三魂三削绝户擂,除了他之外,没听过别人这么使。我开蒙的书是"镖打秦天豹",老爷子给我下了工夫,遗憾的是这段从没演过。我有个愿望,近期整理上演[三侠剑],好东西不能让他绝了。
  每天周而复始的练功,确实有让人烦的时候。老爷子住的大杂院里有个孩子比我大几岁,据说也喜欢相声。他家是卖汽水的,这孩子每天骑三轮车拉着汽水啤酒满街跑。每当看到我练功,他总是一副轻蔑的面孔,我也很纳闷,他喜欢相声为什么不学不练呢?很多年后,这个不学不练的孩子红遍天下,他叫汪洋。

    练功是很辛苦的。连续三年,我每天早上四五点起床,除了下大雨之外,什么天气我都去。地点是子牙河畔,顺着子牙河桥往西走。那会子牙河桥叫红卫桥,还很荒凉。我一般和那些溜早晨练的老人们前后脚。先喊嗓子,溜开后再把会唱的戏曲和曲艺全唱一遍,会背的贯口也全背一遍。一般来说,大约到早上七八点左右。其实也没人逼着非去不可,完全出于自愿。时至今日,我很得力于这一段时间的基功训练,一个专场下来,并不觉得很累,若换无基功的人,办个专场恐怕要准备半年,演一场,再歇半年。
  平时,听书也是我的功课。那些年,听了多少书啊!艳桂荣、陈凤云、刘立福、王大宝、唐立才、孙久龙、崔连生、刘连书、程树宽。。。。数不胜数哇!多年以后,随着老先生们的退隐和离世,我意识到这是我的一笔财富!一笔巨大的财富!我当时十几岁,是书场里最小的观众,其他观众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我很荣幸,祖师爷给了我这个听课的机会。
  艳桂荣先生姓孙,1930年生人。艳先生的西河让我陶醉,堪称大家!最著名的作品是"三碗酱"。(薛家将、杨家将、呼家将的戏称)那时,艳先生经常在红桥区西于庄文化站演出,场内能坐一百多人,气氛很好。艳先生晚年的老伴每天站在门外,手里拄着大棍子,满嘴的毛主席诗词,人们都爱和他开玩笑,他也不在意。据说,他因为与艳先生形影不离,而被戏称为大驸马。无独有偶,廉月儒先生的老伴被称为二驸马。那时岁数小,也没问个究竟。当我有了自己的小录音机后,再去听书便忘不了要录音了。至今,我保留了艳先生当初说唱[罗通扫北]、[杨家将]等大书及许多短段唱腔的实况录音,其中佘太君上殿的一段怀来辙唱段,佳腔迭出美不胜收!2005年1月30日23:19时,艳先生不幸仙逝,享年75岁。闻此噩耗,不禁长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再无艳西河!
刘立福先生也是我喜欢的老先生,一般人只知道他说[聊斋],其实,刘先生的[麻风女]、[珍珠衫]、[八字朱砂判]等,也是极精彩的。90年,在我和刘先生之间发生一起矛盾,使得刘先生大发雷霆。。。。。
  事情是这样的,那一年,我和刘先生的某位义子干儿在一起说书。我说八大棍,他说[聊斋]。后来,小五和小勇也加入进来。他们仨在头里说,我最后说。地点在西北角的一个回民饭店的二楼,因为饭店不景气,所以二楼改成茶楼。业务很一般,一天也就上个二三十人。陈笑暇先生那时经常光临,演出结束后常常一起用餐,聊一些曲艺掌故。不久,刘门义子与一位鼓曲女演员好在一起,每天也不务正业了,我明里暗里劝了几句,谁知应了那句话,劝赌不劝嫖,劝嫖两不交。这位义子家中本有妻室和一个女儿,而且还有位暗夫人,也生了个儿子!我劝他倒成了仇人,这是始料不及的。更为可笑的,义子对鼓曲女演员说自己是台湾派往大陆的国民党特务,在台湾是个师长,找机会要带她返回台湾。当那个鼓曲女演员很神秘的告诉我这一切后,我笑的都快不行了,好容易止住笑后,对她说:“你傻呀!你们一个说书的一个唱大鼓的上台湾干吗去?”她半晌无语。
    不久,这位义子因为连作了几件蠢事,而被刘先生叫到家中大骂了一顿。义子急中生智把事情全推倒我头上,于是,刘先生对我很不满。消息传来,我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遂赶奔刘宅。刘先生家住三号路菜市场后面,与魏文亮先生住邻居。叫开门,刘先生与老伴正要用午餐。明显的感觉到刘先生脸上不老高兴。寒暄后,刘先生与老伴开始用餐,我也开始了演讲。我很细致的铺平垫稳,讲述事情全部。刘先生边听边哆嗦,当听到台湾师长时,老头的筷子都掉地上了。告辞的时候,我说:“您愿意信谁是您的事,我问心无愧。有朝一日,我要是混出个模样时,再来看您。”刘先生笑着说:“我等你。”时至今日,我也没再登刘门一步。可能是我还没混出个模样吧。
  今年夏天,我去天津办事。路过谦祥益茶楼,迎面碰到那位鼓曲女演员,十几年不见,她苍老许多。问好之后我低声问道:“没去台湾?”她脸腾的就红了,笑着骂道:“缺德。。。。。”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