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毁林,再造林:湖北曝“剃头”造林怪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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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08月25日 13:34:24  来源: 半月谈


郁郁葱葱的一片天然林,先是放一把火烧掉,剃成光头山,然后再栽上速生经济林。先毁林,再造林,近两年,发生在湖北省咸宁市和黄冈市的奇异造林现象,引起了社会广泛关注。

“林浆纸一体化”掀起造林热
先毁林再造林现象,源自湖北省引进山东晨鸣纸业集团实施的“林浆纸一体化”建设项目。
2004年国务院批准的《全国林浆纸一体化工程建设“十五”及2010年专项规划》,确定广东、广西、海南和福建为“林浆纸一体化”建设重点发展地区,同时结合退耕还湖、退耕还林,培育长江中下游有条件地区,包括湖南、湖北、江西、安徽、江苏和浙江等。
为此,湖北省提出了“十一五”期间100万吨纸浆发展计划,引进山东晨鸣实施林浆纸一体化项目,咸宁、黄冈是湖北省重点支持建设这一项目的地市。
位于鄂南山区的咸宁市山场广阔,气候适宜,全市森林面积665.6万亩,森林覆盖率达54.2%。早在2001年,山东晨鸣纸业集团就看中了咸宁市丰富的林业资源,兼并了咸宁赤壁市的一家造纸厂。
2008年4月,咸宁市政府与山东晨鸣正式签约,引进林浆纸一体化项目,计划发展原料林基地100万亩,其中造林50万亩,为晨鸣赤壁造纸厂配套。
尽管项目尚处于前期准备阶段,但林地流转和原料林基地建设工作却已在咸宁市大张旗鼓地展开,全市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造林运动”。按照咸宁市政府要求,2009年起,林浆纸一体化项目造林要每年以10万亩的速度推进。截至今年6月,咸宁市已完成71万亩林地的流转工作,大规模造林方兴未艾。
与咸宁市毗邻的黄冈市,林业面积1200万亩,森林覆盖率达45%。这个市与山东晨鸣的合作也是从2008年开始的,由于没有现成的造纸厂,按照双方签订的框架协议,黄冈市政府负责为山东晨鸣拟建的林浆纸一体化项目,提供350万亩的原料林基地,其中造林100万亩,规模超过咸宁市。
2008年至今,黄冈市已完成林地流转约90万亩,完成造林10万亩。
先毁林再造林 青山变荒山
在这场声势浩大的造林运动中,为了改种生长快、效益好的速生树种,咸宁和黄冈的部分县市不惜将一些上好的天然林地当做荒山开发,炼山造林,部分青山因此变成了荒山。
黄冈市罗田县平湖乡东冲畈村位于大别山区腹地,满目青山。在12组村民林志东家,围坐着七八个村民,他们告诉记者,2008年,该村与山东晨鸣公司签订合同,将村里700多亩集体林地转让给晨鸣公司栽速生树种,期限为50年,每年每亩租金12.8元,每年支付一次。
后来,晨鸣公司派人来烧山,当时山上长满了松树、杉树等。但烧完之后,只栽了四五亩速生松树,就再也没见人来,不但合同没兑现,就连毁掉的树木损失和参加烧山的村民劳务费都没给。现在,烧过的山长满了芭茅,反而成了荒山。
“林子毁了,树却没有种上,村民们要去找晨鸣公司索赔,村干部不让,没有办法!”望着家对面的荒山,林志东无奈地说。
在咸宁市通山县九宫山镇,2010年3月份的一次炼山造林引发了一场大火,毁林面积更大。8月初记者来这里进行调查时,尽管过去了近5个月,沿途山上大火烧过的痕迹仍清晰可见,山上不少来不及清理的成片的松树、杉树、楠竹等,烧得只剩下半截树干,惨淡地竖立在那里,大煞风景。
在九宫山镇政府,记者从几名镇干部口中得知,当时计划炼山面积1800亩,但由于火势失控,引发大火,殃及附近几个乡镇,实际过火面积超过万亩。
九宫山镇横石潭村14组村民冯如辉对记者说,烧掉的林地种的都是松树、杉树等,光他们组里就有五六百亩。烧过以后,这里却至今没有种树,也没有人对烧掉的林子进行补偿。
咸宁和黄冈的林业部门反映,在原料林基地建设中,用于造林的速生树种主要为从美国引进的湿地松和本土树种马褂木。由于生长速度快,经济效益高,记者调查发现,咸宁和黄冈的毁林造林一般都打上了“改造低产林”、“改造残次林”等旗号。如黄冈市全市荒山面积总共只有23万亩,而原料林基地造林面积达100万亩,大部分造林任务都是通过“改造低产林”完成。
但林业专家表示,大面积纯林,特别是引进外来树种的大面积纯林,对当地生态是一场灾难,给病虫害防治、森林防火等工作都带来极大困难。
实行委托造林 基层压力大
2008年以来,为推进晨鸣林浆纸一体化项目建设,咸宁、黄冈两市展开了竞争,不遗余力地支持其原料林基地建设。对落实林地流转、造林面积层层下达指标。
近两年,正值湖北省进行集体林权制度改革和低产林项目改造期间,为了落实林浆纸一体化项目配套所需的原料林基地面积,咸宁和黄冈两地政府抢在把集体林地分给农民之前,将林地大面积流转到晨鸣公司手里,并层层下指标,将林地流转和造林任务分解到各县市、乡镇和村组,并定期通报进度,督促检查。
咸宁赤壁市车埠镇斗门村树木葱茏,四处青山,近两年一直为如何完成镇政府下达的5000亩造林任务发愁。今年3月,为了完成造林任务,村支书马炎林不得不发动村民,把一片500来亩极好的天然林砍伐、烧炼后,种上了山东晨鸣提供的美国湿地松,以应付上面检查。
通山县今明两年的造林任务共18万亩,其中今年计划造林8万亩,实际只完成4万亩左右,共涉及9个乡镇。县林业局林纸浆一体化项目办副主任阮国宇说,根据咸宁市文件精神,林浆纸一体化项目下达给通山县的原料林基地建设任务30万亩,目前通过层层做工作,流转给晨鸣公司的林地只有21.6万亩。由于林地流转难度大,需2/3农户签字同意,再加上缺乏专业人员和资金等,乡镇干部压力较大。
据记者了解,目前,除了企业自主造林外,林浆纸一体化项目原料林基地建设大量采取了委托造林的方式,将造林任务压在了各级地方政府部门和基层干部身上。一些县市为了完成造林任务,政府不惜免费为晨鸣公司整地和组织造林、管护,而且为了保证进度,从财政拿钱出来垫付造林劳务费,加重了基层负担。
阮仁林说,晨鸣公司委托造林的条件很苛刻,要求委托乡镇造林的成活率达到95%,且要经过一年管护验收合格后才付款。验收前,相关劳务费用要由乡镇垫付,目前该镇已垫付资金20多万元。
为了完成造林任务,部分县市甚至拿湖北省低产林改造项目的财政资金对晨鸣造林进行补贴,弥补其造林资金的不足。据介绍,晨鸣公司每亩委托造林资金只有200元,2010年,通山县从省里争取了1.5万亩的低产林改造项目补贴资金,每亩200元左右,除了少部分到了农民手里,80%用于了晨鸣造林项目,每亩财政补贴85元。
采访中,咸宁、黄冈两市林业部门表示,造林中出现的问题已引起他们的重视,正在积极解决中。(田建军 冯永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