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文之十六:记过客的一次归来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4 08:06:48

黎烈南:记过客的一次归来

 

过按:烈南兄有一样好处,人所难及:朋友之间,但凡谁有一日之长、一言之善,他记得特别清楚。对我,那“善”和“长”的标准,还格外放宽——那是当然,交情在那儿摆着!结尾处的议论,显示出作者保持至今的赤子之心。我为朋友高兴,至少他的心仍旧年轻。

过再按:此文发表于敝博后,烈南兄又加润色。现在这里的是修改稿。

 

“人家都快坚持不住了”

——记过客的一次归来

黎烈南

  作为多年的老朋友,我对过客再熟悉不过了。不过,自他去了美国,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少多了。他每一次回来与知青朋友们团聚,我都能从他身上发现某些微妙变化。大约是2004年左右的一次聚会,一个小小的细节,给我印象很深,让我思考了很久。

 

  过客与我们会晤,必定是要在饭馆吃一顿的。请客者,自然是过客,我们事先皆不做商量,都等他来结帐,仿佛他埋单是天经地义,我们大快朵颐,也自然而然。有的知青朋友,吃了一番,还竟公然提出再加某某菜,某某酒,过客一笑满足之,大家亦不以为意。

 

  那次难忘的聚餐,是在晚五六点左右开始,大概离南礼士路不远,餐馆当然是很上档次的。明显标志之一,就是我们就餐的全部过程,都有一位女服务员陪伴左右,作倒茶、递餐巾纸等一系列细致的服务。我们纷然就座,边吃边谈。谈到兴奋之余,指手画脚,似乎回到了当年朝夕相处的蒙古包内,不知宇宙之流转,时光之飞逝。

 

  知青们在一起,真有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情,没有谁想回去,你看看我,我注视你,恨不得把对方的形象、举止一次又一次地记在脑海,将过去在草原的熟而能详的经历重复千遍。我环顾周围,除了我们这一桌,餐馆早已寂无顾客;悄悄看了一下表:9点半了——时间啊,你今晚流逝得还是太快了。

 

  蓦然间,过客用一种道歉的口吻对大家说:“诸位,咱们该走了……”

 

  大家听了他这话,都感觉有些突然:我们的话还没说够呢!

 

  过客将手指向旁边的服务员:一个高个子女孩子,她的眼皮上下打着架,亭亭玉立的身子有点不稳——她强打精神,一手轻扶着桌子的一角,时刻准备听候我们的招呼。

 

  过客把手一指:“你们看,人家都快坚持不住了。”

 

  朋友们看着那位勉强支撑的姑娘,会意点点头:是该走了。于是恋恋不舍地彼此说声再见,在长安街的夜色里各奔东西……

 

  在回家的路上,我脑子里总回响着这句话:“人家都快坚持不住了……”

 

  为了一个餐馆服务员的身体健康,而不是因为我们自己该休息了,也不是因为我们的家里人都等着我们——这个理由,有点奇特。我们一般不大想服务员的状况。她们是为我们服务的,我们再聊一个小时,餐馆人员也不会赶我们走的。

 

  我突然产生了一种骄傲的感觉。我觉得我与过客和宝日格斯台的知青们不愧是多年的老朋友。其实,每次在吃饭时,我也很注意那些在我们身旁,忙里忙外的服务员姑娘(小伙子)们。他们挣得不多,对我们毕恭毕敬,我们来,他们主动热情地说:“欢迎光临”;我们走了,他们又都很有礼貌地恭送我们,说:“欢迎再来!”等等。我那时也情不自禁地要与她(他)们呼应,如果我不回应她(他)们的热情招呼,心里总是不安。

在这一点上,我做得不如过客好,但至少我们的心应是相通的。最近看到了报纸的一条消息:

 

  2010年3月23日《文摘报》:《在纽约怎样付小费》“……提醒一句,付小费时切忌带着优越感。在中国,你冲着服务员吼两嗓子,算不了啥。纽约可不兴这个,每个人都有尊严,即便是乞丐和妓女。尊重每一个人,特别是尊重所谓比你身份低的人,这是身在他乡保护自己的法宝”(《青年参考》3.16  陈九文)

 

  我们中国没有付小费的习惯。而我想起,如果算起来,那天晚上的青年女服务员为我们服务,站了好几个钟头,肯定是超了时的,我们不付小费,大概这位服务员的经理也不一定会因此给她点“加班费”。这样想一想,我们似乎欠了小小服务员点什么。

 

  阅读《青年参考》文毕,感慨系之。想起改革开放、和谐社会等一系列词汇,又想起,一个民族的进步,难道只在那些所谓的大事件、大道理中吗?自由、平等,难道不在普通的生活中,譬如在一次饭馆的聚会时言谈话语、举手投足中的彼此尊重之间吗?

 

  我很想在陈九先生之“尊重每一个人,特别是尊重所谓比你身份低的人,这是身在他乡保护自己的法宝””的后面,加上一句话:“也是保持你自身拥有的一种更丰美的幸福感的美好时刻” ……

 

  今年秋,过客将回国探亲,我在盼望他归来的同时,写下这一篇小文,期盼他有新的举止动作或人生思考赠与我,是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