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发生在德国的反爱因斯坦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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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发生在德国的反爱因斯坦运动时间:2010-08-24 07:18学术论文来源:www.csscipaper.com 论文发布者:CSSCI免费论文 点击:次   最近在帕勒·约格若(Palle Yourgrau)的一本讲数理逻辑大师古德尔(Gdel)与爱因斯坦的书A World Without Time中偶然读到,在上世纪二十年代的德国曾有一批学者受右翼思想的影响而发起对爱因斯坦及相对论的批判。这立即引起我一探究竟的兴趣,因为在十年“文化大革命”中,我国也曾掀起过两次对爱因斯坦及相对论的批判,而本人也曾一度搅和在里面。所不同的是,“文革”中的批判是在极“左”思想的支配下发生的。经过一番搜寻,发现虽然不少讲述爱因斯坦的书中提到过德国的那次反爱因斯坦运动,但专门论及此事细节的文章却很少,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尊心极强的德国人不愿提及他们过去的糗事?
  推动这个运动的人物,可谓是鱼龙混杂,动机也各不相同。
  跳得最高、最没学问而能量极大的,应是保罗·威兰德(Paul Weyland,1888—1972)。此人是右翼政党“德国国家人民党”的活跃分子,曾一度被柏林的一些报纸称为“爱因斯坦杀手”。他攻击爱因斯坦的第一篇文章出现在一九二○年八月六日柏林的一份日报上。其中对相对论的批判没有任何新意,全是从别人那儿抄来的过时老调。此文的关键在于指责爱因斯坦推动了一场吹捧自己和对相对论的宣传运动,而且指责为爱因斯坦进行宣传的媒体主要是受犹太裔掌控的。这样就把反爱因斯坦与反犹主义挂上了钩。
  不久之后威兰德又在报上以“德国科学家维护纯科学工作协会”(Arbeitsgemeinschaft deutscher Naturforscher zur Erhaltung reiner Wissenschaft)的名义刊登广告,宣布将在柏林爱乐音乐厅举办一个二十讲的系列讲座。第一讲的主讲人为他本人和恩斯特·格尔克(Ernst Gehrcke)博士。一九二○年八月二十四日,威兰德主办的批判爱因斯坦相对论的讲座如期在能容纳一千六百人的柏林爱乐音乐厅举行,爱因斯坦本人也作为听众出席。很多柏林的报纸报道了这个讲座的消息,一时间“德国科学家维护纯科学工作协会”名声大噪。多年之后人们才发现这个协会其实只有威兰德一个光杆司令。不过在当时,绝大多数人(包括爱因斯坦自己)都以为它真的网罗了一批科学家。威兰德以一人之力能如此兴风作浪,确有其过人之处。至于他用什么手法实现能在柏林爱乐音乐厅那样名声显赫的地方举办讲座,至今都还是一个谜。
  威兰德属于那种野心勃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善于无事生非、招摇撞骗,说他是个骗子也不为过。因为名声太差,在上世纪三十年代连纳粹都把这个反犹主义的急先锋拒之门外。其实他真正感兴趣的是政治而非学术。之所以选择当时在学术界如日中天的爱因斯坦作为攻击目标,是极富于心计的一着棋,一下子把他从无名小卒提升到万人瞩目的地位,为自己捞取了不少政治资本。他一辈子干过的丑事不胜枚举,下面只讲两件,以期一窥他的人品。
  一九二一年,威兰德以“德国科学家维护纯科学工作协会”主席的身份到美国进行访问。在接受《纽约时报》记者采访时神吹胡侃,宣称德国化学家发现了一种用水和碳化钙生产汽油的方法,这项发明将带来汽车工业的革命。真不知他的胡言乱语是出于何种目的,如果是为了骗取投资,那可把美国的财主们都看成白痴了。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由于大量的文件在战火中遗失,学历认证相当困难。威兰德抓住时机,摇身一变而成了化学博士(实际上他不但没有博士学位,连是否有学士学位都值得怀疑),并且成功移民美国。但是,假的就是假的,他在美国并没有得到过什么符合其“化学博士”身份的职业。退休前,他的最后一份工作是仓库助理。尽管一直不得志,他的投机本性却丝毫没有改变。一九五三年麦卡锡主义盛行,威兰德又跳出来参与抓隐藏的共产党。他给联邦调查局写了一份报告,检举爱因斯坦在跟他论战时,曾在报纸上承认自己是共产党。还指控在二十年代后期爱因斯坦的家一直是共产党的活动中心,同时还是苏联间谍的藏身之所。害得联邦调查局花了大笔纳税人的银子对爱因斯坦进行秘密调查。
  柏林爱乐音乐厅首次讲座中的另一位主讲人恩斯特·格尔克(Ernst Gehrcke,1878—1960)是一位出色的实验物理学家,是阳极射线的发现者,并对光谱结构的精确测量有很大贡献,还与卢默(Lummer)一起发明了干涉测量技术中的卢默—格尔克方法。他是最老牌的相对论反对者之一,从一九一一年起就开始和相对论较劲,十几年如一日,试图否定相对论。在早期的文章中,他认为相对论只是一堆数学假设的集合。当广义相对论发表之后,他又提出水星近日点的进动问题(广义相对论的三大验证之一)。其实,这个问题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被另一位德国科学家解决了。不过格尔克只是在学问上有点食古不化,并没有任何政治动机,其人品也没什么瑕疵。他在柏林爱乐音乐厅的演讲基本上是纯学术的,大体上只是重复了他一直所持的观点:诸如相对论是不自洽的,并没有真正被观测所证实,会导致唯我主义等等。正是由于其演讲的专业性太强,让大多数不熟悉物理专用术语的普通听众听得一头雾水,因而也就没有太大的杀伤力。
  尽管爱因斯坦对柏林爱乐音乐厅的那次讲座十分反感,并在八月二十七日的报纸上发表了一篇措词尖锐的文章对威兰德和格尔克等人进行了批驳,但他和格尔克之间似乎并没有变得水火不容。十八个月之后(一九二二年二月),在普朗克提名下,他们甚至一起成为波茨坦天体物理实验室指导委员会的委员,并且合作、共事了三年之久。
  反爱因斯坦阵营中最重量级的大将是实验物理学家菲利普·莱纳德(Philipp Lenard,1862—1947)。此公可不是等闲之辈,他在阴极射线研究方面取得的重要成果为他赢得一九○五年的诺贝尔物理奖。最有意思的是,他虽是爱因斯坦的死对头,爱因斯坦却是以对他的实验结果所做的理论解释——光电效应的量子理论而获得一九二一年的诺贝尔物理奖的。
  威兰德一直希望莱纳德能参与柏林爱乐音乐厅的系列讲座,在第一次“批判会”时还特意在前厅里出售过莱纳德的著作,并宣布莱纳德为主讲之一。威兰德似乎有意想给人们造成一种印象:莱纳德是这场运动的中心人物。据说开始时莱纳德对威兰德的所作所为也相当赞赏,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没有接受去爱乐音乐厅演讲的邀请。而且没过多久,他对威兰德的评价就一落千丈,甚至在一封给友人的信中说:“不幸,威兰德原来是个无赖!”  不过,莱纳德对爱因斯坦的敌视并未因识破威兰德是无赖而有丝毫改变。在一九二○年九月二十日于拜德瑙海姆(Bad Nauheim)举行的第八十六届德国自然科学家大会上,他与爱因斯坦曾有过一次短兵相接的激辩,两人不欢而散,从此结怨。
  莱纳德与爱因斯坦为敌,最初可能只是意气之争,是出于对物理学界推崇爱因斯坦的不满。他对相对论的非难开始时也仅为纯学术的。例如,他提出如果相对论的等价原理成立,就必定得存在一个虚构的引力场。对此,爱因斯坦的回答是:没错,引力场就是场方程的一个十分完美的解,不过它不是虚构,而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时至今日,引力场还是大统一理论和宇宙论研究中的一块基石。莱纳德在二十年代能以这个问题向爱因斯坦“叫板”,说明他的学术眼光是很高的,只可惜站错了立场。不过,随着反犹主义在德国越来越泛滥,莱纳德很快就成了一个极端的种族主义者。他与爱因斯坦之间的争论也从学术之争变成了“主义”之争。从他发表在一九三三年五月《人民观察员》报上的文章里的一段话,我们就能看出他在种族主义的道路上走得有多远。“犹太集团危及自然科学研究的最重要例子就是爱因斯坦先生拙劣地生拉硬拽数学而提出的理论,其基础完全是科学童话,再加上些随心所欲的补充。就像所有那些脱离自然的理论一样,这个理论正在一块接一块地崩塌。相对论所以能在德国扎根,完全要归功于那些光顾着完成自己任务的科学家们助纣为虐。他们没看见、或不愿看见,把这个犹太人看做优良的德国人是多么大的一个错误!”
  莱纳德后来成为希特勒的科学顾问,坐上了“亚里安物理学”的头把交椅。一九四五年,盟军攻占德国,鉴于他年老体衰,没有将其送上法庭,算是宽大处理。
  在二十年代,对爱因斯坦和相对论的攻击不但受到物理学界的抵制,而且遭到比较有头脑的普通民众的谴责,不少人投书报纸表达对威兰德之流的不满。柏林爱乐音乐厅里上演的闹剧不久就无以为继、草草收场。批判爱因斯坦的系列讲座实际上只举行了两次(严格说应是一次半,因为第二次讲座的两个主讲人之一、哲学家奥斯卡·克劳斯[Oskar Kraus]在最后关头取消了演讲)。有意思的是,在整个二十年代的运动中没有任何理论物理学家参加反爱因斯坦的阵营。然而,在德国,从反犹主义立场出发的、对爱因斯坦政治上的攻击却一直没有止息。一九三○年,德国甚至专门出版了一本名为《一百位教授证明爱因斯坦错了》的批判相对论的书。这种书在今天看来当然是徒增笑料,但在当时恐怕还是会给爱因斯坦带来不小的压力。一九三二年十二月,迫于形势,爱因斯坦不得不离开德国。对失去这位伟大的物理学家,右翼分子拍手称快,右图中的漫画颇能反映他们的心情,此画与咱们“文革”中的宣传画很有点儿异曲同工之妙。
  顺便提一句,德国哥廷根大学教授休伯特·根纳(Hubert Goenner )一九九三年刊登于《科学探源》(Science in Context) 第六期上的“The Reaction to Relativity Theory I: The Anti-Einstein Campaign in German in 1920”(107—133页)是我所见到的比较系统地论述此事的专文,有兴趣的读者不妨找来看看。那篇文章本来是一组系列文章的第一篇,我曾询问过根纳其他相关文章发表在何处,他回复说后来忙于别的课题,因而并未完成这个系列。另外,乔容·冯·栋恩(Joroen van Dongen)登在二○○七年第九期《物理观察》(Physics in Perspective)(212— 230页)上的文章也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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