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某医院医生手回扣视频曝光背后的较量（成都商报记者孙鹏）

成都商报记者孙鹏：成都某医院医生手回扣视频曝光背后的较量
2010-08-04 18:19
调查：一段争议“举报录像”的真相较量（主）
龙泉驿区中医院五官科主任黄某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一段 “举报录像”里的主角。
在这段6分13秒的“举报录像”里，她从一名男子手中，接过一个信封，装进了白大褂左侧口袋。
举报者说，黄某收受了医药 “回扣”。黄某则坚决否认，一度称自己“遭人陷害”。在医院先后2次的调查中，没能找到黄某收受“回扣”的直接证据。
究竟谁在撒谎？“举报录像”里的真相是什么？成都商报记者对此展开调查。
“举报录像”里她把一个信封塞进口袋（小标）
7月中旬，成都商报记者接到市民反映称，龙泉驿区一家医院的科室主任，涉嫌收受医药代表“回扣”。
“事情千真万确，我们很快就会拿到‘铁证’。”举报者说。
“这是上午刚刚拍摄的录像，你看了啥子都清楚了。”7月22日上午，成都商报记者看到了这段6分13秒的视频。
在这段“举报录像”中。一名戴眼镜穿白大褂的女医生，从一名男子手中接过一个信封，装进了白大褂左侧口袋。
“信封里面装有现金，这是医药代表每个月定期发的‘回扣’。”举报者说，录像是上午9时左右拍摄的。录像中，穿白大褂的医生是龙泉驿区中医院五官科主任黄某，其在处方中每开具一盒“头孢塞肟钠”（药品名），就可以得到5元钱的“回扣”。
随后，举报者向记者提供了7张录像截图，希望记者将此事曝光。
知情者证实，照片里的医生确系黄某本人。
首次“对质” 当事医生说可能被人陷害（小标）
7月22日下午，龙泉中医院五官科医生办公室，记者就相关细节，当面向黄某逐一核实。
听说有人举报自己收受“回扣”，黄某直呼“冤枉”。她反复强调，上午病人很多，自己一直很忙，根本没有时间接触任何人，也没有收取任何药厂的“回扣”。
随后，成都商报记者将7张截图拿给黄某辨认。黄承认，照片中穿白大褂的医生确实是自己。她在反复查看了7张照片后，坚称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照片里的男子，并否认自己曾收取“回扣”。
成都商报记者把此前在录像中看到的情况，详细对她进行了说明。她要求看录像。但当天，举报者不愿提供。
“这些照片不能说明什么，现在的科技这么发达，什么都可以做假！说不定是有人故意想陷害我呢？”黄某说。
龙泉驿区中医院党支部书记陈平仔细查看了7张录像截图，他未立即下结论。当着成都商报记者的面，他通知了医院相关科室，并表示立即对此展开调查。
“一经查实，绝不姑息！”陈平说。
医院初步调查 未证实黄主任“收回扣”（小标）
陈平说，为杜绝医生收受“回扣”等不良现象，医院至少有4道“防护网”。
第1道“网”是警示教育：除了在医院的各个角落张贴“禁止收受红包”等警示标语。平常，在院内的各种会议上，院方多次重申相关规定。且经常把卫生部门内部通报的医生违规典型案例，向医院医务人员通报，以警示。
第2道“网”是核查：医院每月要对销售的药品进行统计核查。如果发现某个药品销售情况出现反常，将立即展开调查。
第3道“网”是抽查：对医生所开的处方，医院则采取随机抽查的办法。一旦发现某个医生的处方用药超标或是多次开比较贵的药，医院将进行责任追查。
此外，医院还会不定期对病人及其家属展开讯问，调查医生是否有“索要红包”等违规行为。
陈平称，医院在执行上述制度中，此前曾发现有个别医生在使用抗生素方面，涉嫌超量。医院调查后认为，个别医生在手术过程中，使用过量的抗生素，是出于“自我保护”，并非为拿“回扣”。尽管如此，医院仍进行了处理。
“现在的医患关系还不是很理想，有的医生可能因为技术水平或诊疗手段不高，在用药方面可能会下‘大包围’。有的医生可能因为怕病人感染产生医疗纠纷，可能会使用较多抗生素。”陈平说。
医院在严格执行上述制度过程中，截止目前，并没发现黄主任有违规之处。
陈平称，7月22日下午，在接到成都商报记者的反应后，医院一面立即向龙泉驿区卫生局等上级主管部门领导进行汇报，一面立即展开调查。
黄主任是医院的技术骨干之一，因为做的手术和接诊病人较多，在医院施行绩效工资后，每个月的奖金总是排在全院前几位的。每个月收入在4000元以上。
在接受医院内部的调查时，黄某坚称：自己从没收受任何医药代表的“回扣”。
院方调阅了黄某今年1-6月的所有处方，认真研究后得出结论是：这些处方在用药上还是比较合理的，并不存在违规。“举报者所说的‘头孢噻肟钠’属于常有的药，黄医生也确实在多次在处方中使用，但并没发现明显的过量开药。”
院方还联系了“头孢塞肟钠”生产厂家，但对方否认曾向医生支付“回扣”。此外，医院同时还找到五官科个别同事逐一谈话，也并没有发现黄收受“回扣”的证据。
7月26日晚，陈平告诉成都商报记者，医院初步调查后，未证实黄主任收了“回扣”。
陈平同时提出，希望记者能帮忙从举报者处获取“举报录像”，以便再做进一步核查。
录像系调查公司拍摄 涉嫌“钓鱼”（小标）
7月28日，经多次沟通，成都商报记者获取了这段完整的“举报录像”。
2名在电视台工作的图像专业人员多次查看后称，这段录像应该是原始材料。“图像是连续拍摄的，我们没有找到被编辑删改过的痕迹。”
记者多方调查证实，这段“举报录像”其实由成都福尔摩思调查公司拍摄。
该机构负责人告诉成都商报记者，7月7日，一名年轻小伙子匆匆来到高升桥华达商城，委托调查取证。
“这名小伙子就是举报者刘云（化名）。”该负责人称，当天，刘云委托成都福尔摩思调查公司，帮忙调查黄主任收受“回扣”的相关证据。
双方当天签订了书面委托协议，调查公司收费在1万元左右调查费。随后，调查公司派出2组调查人员，轮流对黄某进行跟踪调查。几天下来，并没太多发现。
调查中，刘云向调查公司提供了一条“线索”——每个月25号左右，一家药厂的医药代表会来到医院，向黄主任发放“回扣”。调查人员放弃了此前的跟踪调查。他们携带高科技偷拍设备，在五官科“潜伏”多日，但仍未拍的直接证据。
7月22日上午，调查人员装扮成医药代表，直接和黄某见面。
当天参与调查取证的一名调查人员称，根据委托人提供的信息，他熟记了“头孢塞肟钠”等药品名称后，和另一名调查人员一起，找到了黄主任。
见面后，调查人员自称是销售“头孢塞肟钠”（药品名）药厂的西南片区经理，由于前任医药代表多次当众向医生发钱被投诉，因此重新调换了新的医药代表。
交谈中，调查人员把一个装有2000元现金的信封，递给了黄主任。
“当时我专门把钱从信封里拿了出来，她应该看得很清楚。但她并没有说什么，随后接过信封塞进了口袋，转身就走了。”调查人员称。
“你们装扮成医药代表，这算不算是‘钓鱼’呢？”面对成都商报记者质疑，当事调查人员称，委托人提供的信息显示，黄主任每个月都要收取“回扣”。“客观事实是成立的，我们也不是执法部门，应该不能算是‘钓鱼’哦！”。
成都福尔摩思调查公司负责人同样否认这是“钓鱼”。该负责人称，委托人所说的药品本身是存在的，而且过去长期给黄主任“回扣”。委托调查取证时，刘云要求，必须拍到黄主任收取“回扣”的证据。调查人员装扮成医药代表时，也征得刘云的同意。
当天取证时，调查人员当着黄主任的面说得很清楚，信封里的钱是医药“回扣”，如果事实不成立，黄主任肯定不可能收下这笔钱。“这段录像，主要是为了证明黄主任存在违规。至于其他方面，这应该是执法部门深入调查的事情了。”该负责人说。
刘云自己同样认为，这段录像不是“故意下套”，也不算“钓鱼”。刘云说，药厂过去确实每个月都在给黄主任发“回扣”。他非常憎恨这种现象，但考虑光凭嘴巴说，不会引起有关方面的足够重视，所以才想到要花钱委托调查公司取证。“我希望有关方面在看了录像后，应该重视起来，并能真正严肃予以查处。”他说。
采访中，刘云自称是医药代表。年初，他在某药厂做医药代表。经常到一些医院跑业务，发现了个别不好的现象。
1个多月前，刘云的一个亲戚生病住进了医院。这名亲戚是一个农民，此前未购买任何医疗保险。住院期间，医疗费花了近万元。“医药代表塞给医生的回扣，实际上是病人在买单。可能是良心有所发现吧，所以我才想到要举报！”刘云说。
面对“举报录像”涉嫌“钓鱼”的质疑，刘云和调查公司沟通后，答应授权成都商报记者，把举报录像播放给龙泉驿区中医院领导看。
“真相迟早会大白天下，等他们看了录像再说吧！”
二次交锋：
院领导自我检讨 她却说收的是“代收材料费”（小标）
8月2日上午，在龙泉中医院党支部书记办公室，陈平书记及郭钊铭副院长同时观看了这段“举报录像”。
在仔细查看录像并听了其中的对话内容后，陈平的脸色凝重。“我们当领导的应该检讨一下。医院大会小会多次重申，而且制度上也都是严格执行，我以为不会出现这个问题。看到这个情况，我非常的遗憾。说明我们当领导的有未尽到的职责。”他说。
陈平同时称，他非常憎恨向医生塞红包的医药代表。其实有的医生平常都是严格按操守在开处方的。“正是那些向医生塞红包的医药代表，搞乱了医院。”
“从录像上看，黄某有些生气，从主观上说，她应该是不愿接受这些的。黄医生不是故意的，不是主观要求……”陈平说，此前医院调查时，黄某从未提到过7月22日曾收过钱。他分析，即便黄某真的收了“回扣”，但从医院此前的调查来看，并没有因此违规开药。
陈平在和副院长郭钊铭沟通后，决定对此事展开进一步调查。
2日上午，院领导通知黄某本人，要求其对这段录像进行解释。
黄某接到通知后，匆匆赶往书记办公室。刚进门时，黄某显得有些紧张，差点坐在了书记办公室的茶几上。
然而，黄某在查看了录像后却称。7月22日当天，她确实收了2000元钱。但这并不是“回扣”，而是代一名病人收取的“材料费”。
黄某称，当时，一名叫马在阳（音）的白内障患者，在五官科住院。手术中，要换2枚晶体。如果是按照医院正规的程序，换晶体的费用需要3000多元钱。但这名病人家里很穷，并向她提出求助，她为了帮这名病人，直接联系了提供晶体的厂家，并以2000元的价格，购买了2枚晶体。“这些钱是代收的材料费，送钱的是马在阳的家属，具体叫什么名字我并不清楚。”黄某说。
黄某的陈述，让陈平颇感意外。但他并没有因为黄某的这番解释，打消彻查此事的念头。
陈平称，即便是“代收材料费”，这也是严重违规的。医院在对此进行调查后，将给予严肃处理。“无论怎么样，医生直接收取现金，这都是不允许的！”
“举报录像”现已递交成都市卫生局（小标）
成都商报记者随后调查证实，录像中，给黄某信封的男子实际系成都福尔摩思调查公司调查人员，并非黄本人所说的“病人家属”。
在得知黄某的解释后，举报者刘云有些生气。他称，“第一次看了图片，她说是图片和录像可能被人做了手脚。看了录像后，她又撒谎说是钱是病人家属送的。谁在撒谎，相信明白人一看便知。”
昨日，成都商报记者得知，刘云已于前日下午，把这段“举报录像”刻录了光盘，递交给了成都市卫生局纪委监察处。有关部门，已对此着实展开调查。
“整个过程真是太滑稽了，你不觉得真相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嘛？”刘云反问道。
配稿：
“举报录像”拍到了什么？（分主）
这段6分13秒的“举报录像”画面显示，当天，2名调查人员把黄某喊道五官科办公区一间小房间内，并拉上了门帘。
一名调查人员说：“我是头孢塞肟钠西南片区经理，我们以前的业务员对客户态度不好，有主任反映其克扣返利，有时候还当着很多人的面现场发钱。所以我们要重新调整，以后由她（指另一名调查人员）来负责你们这儿。”
调查人员说这些话时，黄某笑了笑，但并没有说话。后来由于有病人呼叫医生，黄某中途拉开窗帘走出了小房间。在接待完病人后，黄某再次走进小房间，并拉上门帘。
调查人员继续说道：“以后还需要你多多支持我们的工作……”
期间，黄某说：“好了！好了！”随后转身准备拉开门帘离开。调查人员立即说：“还有还有”，一面说，一面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并从信封里抽出一叠人民币。同时称：“这个月时间还没到，但先把主任的钱兑现了，以后请多多关照。”
调查人员在递给装钱的信封时，黄小声说了一句话，随后侧身，稍作迟疑，这才接过信封，塞进了左侧白大褂口袋中。拉开门帘，匆匆离去。
……
“阳光采购”的药品价格依然虚高（小标）
对“举报录像”里所提到的安徽威尔曼制药有限公司生产的注射用“头孢塞肟钠”，据成都商报记者调查，规格2克的，在成都的药材批发市场，批发价为3.5元左右，出厂价则在2.7元左右。在龙泉驿区中医院，销售价格为20.59元。相对批发价，价格翻了6倍。
陈平称，该药品进货渠道是通过网上“阳关采购”。
在四川省药品集中采购交易监督管理平台，同一厂家相同规格的药品挂网价为18.11元，国家限定最高零售价为20.80元。
“国家规定的医院加价不能超过15%，我们医院其实是让了利的。”陈平说。
对于市场批发价不到4元的药品，为何通过“阳关采购”却要花5倍以上的价格。陈平苦笑着说，这个我还真不好回答。
随后，他从办公桌上找到一篇杂志递给记者。“这个上面说得很清楚。”这份杂志披露，在许多省市，由政府相关部门统一组织“阳光采购”，药品价格依然虚高。
陈平称，按国家相关规定，医院必须保证95%的药品进货渠道是通过网上“阳光采购”。
“至少质量上有保证吧！”陈平说。
',1)">
更多内容请关注：
【社会】一段争议“举报录像”背后的真相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