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门之战检讨(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18 08:05:10
——纪念我亲爱的爸爸、华东野战军二十一军老战士刘建德
刘亚洲
原载:  http://www.bjsjs.net/news/news.php?intNewsId=353
http://beta.cnex.cn/forum/a_7844.htm
六、“打仗,打将!”
战争胜负取决于将帅。拿破仑说:“一个老虎领一群羊,羊都变成了老虎。一只羊领一群老虎,老虎都变成了羊。”此话有深刻道理。古今中外都如此:没有不能战的军队,只有不能战的将领。法国人性柔弱,在与外国作战中很少胜利。腐败的清朝与那么多列强作战,无不大败,独对法国一役获胜。但自拿破仑出现,法军则成了百战不殆的雄师。拿破仑一死,又恢复常态。这情景颇值得玩味。国以兵为骨,兵以将为主。将强则兵强,兵强则国强。
金门之战,蒋军只所以能一逞,就是用对了人。蒋介石在关键时刻启用胡琏,今天看来确是一着高棋。当时,蒋介石已下决心死守金门,曾对陈诚说:“金门乃台湾门户,看守大门,最好能放上一只猛虎,其次也应当是一只恶狗,决不可放一头老牛。你看谁可以?”陈诚早瞩意胡琏,因为胡琏是他的嫡系,陈诚与胡琏都发迹于十一师和十八师,号称“土木系”(土字拆开是十一,木字拆开是十八)但他不明老头子的心思,小心翼翼地说:“汤恩伯吧?”蒋介石道:“给他多少军队,打掉多少军队。”汤恩伯失守上海后,蒋介石对他说:“不要老逃跑,名誉要紧。”1954年汤恩伯在日本病逝,蒋介石说:“他要是战死在上海就好了,只不过多活了几年呢。”陈诚说:“胡伯玉吧。”蒋介石点头。
蒋军中有“二胡”,胡宗南与胡琏。前者号称“西北王”,后者号称“金门王”。今日台湾军队流行的口头禅是:“十个西北王,抵不上一个金门王。”由于台海战争迫在眉睫,登陆与反登陆作战特别受到台军重视,故尔对胡琏的研究顿掀一股高潮。我把胡琏端上来解剖一番,自另有一片苦心。解放战争初,胡琏为蒋军十二兵团副司令,司令为黄维。毛泽东是相当重视十二兵团的。该兵团号称国民党五大主力之一。我读《毛泽东选集》,有一重大发现:《毛选》中提及次数最多的人不是刘少奇、周恩来,也不是蒋介石,而是黄维,高达一百四十四次。毛泽东并未提几次胡琏,但黄、胡一体,都是十二兵团魁首,毛泽东当然是把他俩放在一个天平上的。毛泽东曾亲笔通告我中原野战军和华东野战军:“十八军胡琏,狡如狐,勇如虎。宜趋避之,以保实力,侍机取胜。”双堆集作战之后,杨勇曾说:“我们宁愿俘虏一个胡琏,不愿俘虏十个黄维。可惜胡琏给跑掉了。”对其重视,可窥一斑。国民党军史上评价胡琏是十二个字:“爱才如命,挥金如土,杀人如麻。”他麾下十八军,被国民党其它部队称为“吃人部队”,是战斗力较强的。
①胡琏为人比较现实,并不一味蛮干。黄维和十二兵团在双堆集被我刘邓大军包围得铁桶似的,胡琏时在南京。南京为十二兵团空投物资,官兵都说:“投这些东西不济事,最好把胡老头投下来。”胡琏自告奋勇,在全军皆墨的前几日空投至双堆集。在高级将领是与军队共存亡还是突围的问题上,胡琏很实际,要求突围,这就与杜聿明、黄维发生了冲突。杜聿明说:“我始终认为突围是下策。坐战车一个人走是可以的,但是遗弃官兵,落得个万人唾骂的下场。”胡琏则不管这一套,乘战车突围。因为害怕当俘虏,他在突围前向医务人员要了大量安眠药,准备在不能脱身时,服药自杀。不过他的伎俩被我一眼看穿:他根本不准备死。他是军人,身上有枪。危急中一颗子弹就能结束生命,要一堆安眠药干什么?显是作秀。后来有人指责胡琏怕死,只身脱逃。我倒不认为他怕死。其实他也不怕死。10月25日金门岛上炮火连天,但海上风浪奇大,料罗湾无码头,十二兵团无法登陆。当时登陆的方法是在岸边停一艘船,运兵船靠近岸船,人再上岸。军情如火,不能再等,便采取所谓“空中飞人”方式登陆。即海浪涌上来时,两船船身得以在霎间靠近,人在这一倾刻跳到另一船上。巨浪退时,两艘船身立即拉开。一连长带头跳跃,由于不慎,被两舰船体挤成肉浆。人人胆寒。这时胡琏却坚持要当“空中飞人”。结果他惊险地跳过去。给了官兵以很大的鼓舞。国民党战史上说:“若非胡琏将军亲临指挥,十二兵团的战力,亦难作高度的发挥。”
②治军有方,恩威并重,颇得部下死力。双堆集惨败后,胡琏用七天七夜逃回南京。蒋介石问他:“下步如何?”胡琏答:“若蒙给我三个军的兵力,深信必可协同友军击败匪寇。”蒋介石立即下手谕:“予胡琏以名义,成立三个军。”胡琏遂到江西,重组十二兵团。他提出“一甲一兵,一县一团;三县成师,九县成军”的征兵办法,在短短几月内就使十二兵团重新成军。我军逼近,他率十二兵团且退且练,至潮、汕时,一支新军已训练成型。蒋介石给予评价:“有十二兵团就有台湾,有台湾就有中华民国。”简直把胡琏抬到了一个吓人的高度。从潮、汕下海时,胡琏全部私人家当只有十根金条。他知此去必有恶战,召集军长、师长,当面分之,各得其一。在蒋军中,胡琏是有“侠帅”的好名声的。1947年,蒋军整编第七十四师被我军包围在山东孟良崮,坐以待毙。当时蒋军二十五师、六十五师、八十三师俱离孟良崮很近。但张灵甫第一个向离他最远的胡琏求救:“伙计,我恐怕不行了,你得赶快来救。”胡答:“我正在加紧进行。你看过济公传吧。要学八魔斗济公中的济公。”
③知彼。刘伯承、粟裕深知胡琏。根据毛泽东那段批语来看,他亦深知胡琏。胡琏也深知我军。金门战役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军一直在做重战金门、解放台湾的准备。蒋介石则一直让胡琏固守金门,当金门防卫部司令,就是因为他熟悉我军。1977年胡琏逝世,遗嘱将自己水葬于金门、厦门之间的海底深处,自称“长眠海域,魂护台、澎”。胡琏离开潮、汕时,心知无论防舟山、防金、厦,当面都是我华东野战军,这也是他的老冤家之一。他亲自编了一本小册子《关于陈毅匪军》。据看过这本书的人讲,书中对我三野的成长过程、构成要素、协同战法等,研究得比较透彻。得到蒋介石命他增援金门的手谕后,他又令部属编纂了我军攻击海岛可能采取的战法。此文在十二兵团抵达金门海面时才杀青。现在让我们看一下胡琏预测的我军几种战法:1、瓜分战法:将敌人之防线切成数段,先猛攻腰部,再围攻两端,使左右不能相应。(我军第一梯队正是在金门的蜂腰部抢滩,尔后右取一二三高地,居高临下,直逼古宁头;左取北太武山,控制金门东半部。)2、断道战法:以猛冲的动作,将金门一分为二,尔后深入东南及西南后方海岸,先断我海上交通,东西席卷,歼灭全部守军。(我第二梯队的任务即如此。)3、三猛战法:猛攻、猛打、猛追,力向纵深发展,击溃防御者之体系,不为少数守军所惑。着重独立作战。(我二十八军作战计划上写道:“在战术思想上,强调越海作战只准前进不准后退,树立有我无敌的战斗决心。在动作上强调单船突击,单兵突击的思想。”)好个胡琏,简直象是钻进我军肚里的蛔虫。十二兵团参加过金门作战的一位退役军官王四元告诉我这样一件事:胡琏登上金门岛之后,伫立湖南高地观战。“斗笠军”师长郑果告他:敌二十八军代军长肖锋率两万余众来犯,已遭痛击,肖锋谅巳被击毙。胡琏微笑不答。蒋军将一部解放军包围在垄口,一边进攻一边高呼:“活捉肖锋!”这时有一名解放军干部跃出堑壕,大喊:“我是肖锋!”随即拉响手榴弹壮烈牺牲。一时间,敌酋肖锋毙命之说飘散四方。胡琏却在此时做出两个判断:1、解放军登陆金门的人数不会超过一万人;2、根据解放军攻击凌乱、协同不好的情况看,上岛的指挥官估计不会超过师级,很可能最高是团级。事实证明胡琏判断极为精确。10月27日,金门守军向台北报捷,俱称击毙敌军长肖锋以下师长五至六名,连远在北京的周恩来都以为肖锋牺牲了,胡琏却在电报中称:“我军仅虏得隶属不同军、师之四个团长。”
我军以百战百胜之师进攻金门失利,原因很多,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三个团的兵力登陆,竟然没有一名师指挥员随同登陆指挥。二十八军制定的进攻原则是“奇袭加强袭”,这是对的,但无统一指挥,奇袭尚可,强袭谈何?首先,竞渡时已十分混乱。除主攻团在团长兼政委邢永生的指挥下在大嶝岛海面完成全团战斗编队外,其它两个团则一鼓开进,以致登陆地点大都偏离预定目标。主攻团倒是在一点红展开攻击,但遭敌顽强阻击,损失巨大。其次,由于没有统一指挥,各团上岸后一个劲儿朝纵深猛插,没有立即修筑工事,巩固滩头阵地。只有在古宁头突破的助攻团团长刘天祥留下一个营巩固登陆场。事后证明,正是由于在古宁头留下了一个营,才能以该点做为支撑点,坚持战斗达三天之久。而孙云秀率领的增援部队四个连也正是在这个地段登陆的。最后,无统一指挥即无协同作战。登陆点只有一个。很容易被敌人反击,封闭。一点红确是金门最好的海滩,利于登陆,无可厚非,但我军能想到,敌军也能想到,失去了奇袭之效。诺曼第登陆和仁川登陆均是选在最不适合登陆的地点,反而成功。三个团上岸后,根本无法互相靠拢和沟通联系,只是由三个团的首长各自直接接受军指挥所的命令,部队撒了鸭子,终被敌人各个击破。二十八军为何未派一名师指挥员随第一梯队过海,至今仍是个谜。有文章说是邢永生明知此战必败,不让师长上船,此说牵强。我看还有深层原因。10月26日,战斗进行了一天一夜之后,我军派另一位团长孙云秀增援,已明知岛上群龙无首,却仍然不派师领导上岛,这就不能不令人愤慨了。我看倒是一位当过毛泽东警卫员的八十二师师领导道出了真情:“已经送掉这样多的人还不够,还要我们去凑数!”
七、血洒海疆
五十二年前,为了祖国的统一,我英勇人民解放军九千健儿,义无反顾地渡海作战,血洒海疆。壮志未酬,魂魄不灭。我常常在夤夜听见他们恨恨的呐喊。由于主帅轻敌,指挥失当,壮士一去不复返。九千颗不屈的心脏,千载之下,谁与抚平?历史告诉我们,大方向错了,纵有万千忠勇之士,也只能空抛头颅,凄问长天。金门之战是我军宝贵遗产。忘记过去就意味着再败。
继承金门之战的遗产,包括继承九千烈士的忠贞精神。他们的浴血苦战并未改变历史,但他们的精神必将改变历史。他们的作战极为英勇顽强。他们事迹惊天地泣鬼神。他们死了。他们败了。他们仍然是我军的旗帜和军魂。在未来的祖国统一之战中,后辈将了却他们未竟之愿。我的血管中涌动着他们的鲜血。他们的名字在我心中永生。
①邢永生。主攻团团长兼政委。主攻团船队接近一点红海滩时,敌人炮火极为猛烈。邢永生伫立团指挥船头,挺然如临风玉树。身边参谋、警卫纷纷中弹牺牲。特务连连长说:“情况不妙,是不是回来呀?”邢永生厉声回答:“只有前进,决不后退!”主攻团登陆后,被敌人坚固碉堡压制在空阔的滩头,主攻团几名“爆破英雄”,身绑炸药包,爬到碉堡附近或冲进碉堡,与碉堡同归于尽。主攻团前锋曾抵金门县城,终被打垮。邢永生受伤被俘。主攻团官兵们被打散后一直各自为战。26日,国民党军军长高魁元、刘云瀚乘车前往湖南高地,突遭我军袭击,险些毙命。27日下午陈诚来金门视察,忽然有一百多解放军官兵从隐蔽的草丛中向他猛冲,他心胆俱裂。这些都是主攻团的零散人员。邢永生押到台湾后不久即遭杀害。邢永生下海前,炊事班做好饭,他说:“回来再吃!”结果他永远也吃不上了。他的妻子直到今天每次吃饭时总要在桌上多摆一双筷子,对孩子说:“这是你爸爸的筷子!”
②刘天祥。助攻团团长。他的部队在古宁头登陆,建立了登陆场,最后也是他的部队在古宁头坚守到最后一刻。他率部与胡琏十二兵团在古宁头村展开逐屋争夺,战况空前酷烈。至今古宁头仍屹立着刘天祥的团指挥所,上面弹痕累累。古宁头每一寸土地都落了炮弹。古宁头村民说:“黑土一攥血淋淋。”胡琏曾视察刘天祥部的阵地,对手下军官说:“我就是要你们见识见识,看看人家战场是什么样子。人家上岛到现在,没进过一粒米水,一个人对我们好几个人,这仗还不残酷吗?你瞧人家的阵地,连块象样的纸片都没留下,你们做得到吗?这样带兵的,才够格。把兵带到这个份上,不容易啊!”最后失利前,刘天祥打开报话机与肖锋通话。刘天祥的最后一句话是:“敬爱的首长,我的生命不在了。为了革命没二话,祝首长好。新中国万岁!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步话员则最后说了一句:“永别了,首长!”耳机里随即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大陆指挥所里的人无不落泪。
③孙云秀。团长。10月25日夜,兵团和二十八军派孙云秀率四个连增援金门。孙云秀明白,这种后来被人们称作“添油”式的增援于战局无补,此去必死,但他凛然受命。他把手表摘下来,连同他最心爱的钢笔一起交给师领导,庄重地说:“这一回我是革命到底了。这就作为我最后一次党费吧。”头也不回地下海。上船时又请通信员转告肖锋:“我死后,请肖军长和贡大姐代我告知洛阳城东老家父母,并让妻子王佩兰改嫁。”孙云秀上岛后,一度将战局改观,但终因胡琏十二兵团参战,寡不敌众,失利后撤入深山。10月28日清晨,敌人从四面包抄过来。警卫员递给他一把花生米,他吃了一粒便吐出来,说:“他妈的,吃饱了去做俘虏吗?”他与几个战士被敌包围,突围无望,他突然跃起,对着敌人高喊:“朋友,过来吧,我就是团长!”他打倒几个敌人后,对自己的太阳穴开了一枪。国民党军史上讲:“孙匪云秀极为彪悍,饮弹自尽后,尸体兀自屹立不倒。”
④徐博。助攻团团长。战斗失利后,徐博潜入深山,在一个山洞里藏了一百多天。胡琏清扫战场时,在俘虏中查不到徐博,在死尸中寻觅亦不得。胡琏不相信徐博会洇水逃回大陆,始终不放弃寻找。后一位北太武山的村民向蒋军报告:他种的红薯常常在夜晚被部队偷吃,查附近部队无此事,胡琏判断可能是藏匿解放军所为,于是出动一个师的兵力进行搜山,终于将徐博搜出。徐博“长发长须,形同野人”。不久被杀害。
我军广大战士亦无比英勇,喋血苦战,至死方休。10月27日,金门岛上战斗已基本结束。蒋军海军永安舰在古宁头海面巡弋,看见有一艘帆船在飘移,船上不见人影,随即赶去,发现那是解放军的船,船甲板上躺着十几个满身鲜血的解放军重伤员。他们都默默地擦枪。显然已无子弹。蒋军令他们投降,他们无一回答,继续擦枪,最后被蒋军机关枪一通狂扫,鲜血染红了大海。11月5日,已是金门战役十天之后,国民党军忽接到古宁头村民报告,说山根下发现一名共军。国民党派一个连赶去,看见在远处田埂边跪着一个解放军,头从田埂上伸出来,端着一支步枪,作瞄准状。蒋军卧倒,喊话,良久,那解放军纹丝不动。小心翼翼地过去,才发现那解放军士兵早已死去多时,只是战斗姿势不倒。尸体已有味了。
金门战役我军被俘四千余人,其中三千人于1952年被台湾用渔船分批遣返大陆。这三千人一律被开除党籍、军籍,遣返老家种地。一部份人被定为叛徒,判刑。文化大革命中,三千人统统受到批判,纵是农民也不能幸免。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就是:“苦战三天,受苦三十年。”1983年后,为这批苦难将士恢复政策,也不过是补发一点钱物,恢复党籍,按复员处理军籍问题。其中不少人由于挨饿、生病、批斗、年迈等原因,早已不在人世。活着的人都年过七旬,华发飘零。一生也就这么毁了。助攻团教导员陈之文,被俘后坚贞不屈,在集中营里组织斗争,回大陆后却被定为叛徒。1983年,通过复查,为其恢复党籍,三十余年冤屈得到申张,因兴奋过度,心脏病突发,猝死。全村人痛哭,道:“老陈什么苦都吃了,什么罪都受了,可什么福也没享过。命薄啊……”
1989年10月,金门战役四十周年的时候,叶飞登上厦门云顶岩,眺望金门。突然下起了雨。白发苍苍的叶飞拒绝家人要他避雨的要求,伫立山顶,任凭雨水将他浇得透湿。随从们发现,叶飞的双手在微微颤动。他的手另一次颤抖是1989年1月,他回到阔别了七十年的出生地菲律宾。菲方给予叶飞仅次于国家元首的待遇,鸣礼炮十七响。叶将军一世英雄,最后一仗却留下了永生的遗憾。
不久,肖锋和妻子贡喜瑞也来到厦门海边。他带来了酒。他遥望金门,向大海里洒了三次酒。金门作战失利后的第二天,他来到兵团司令部,见叶飞时,“面色惨白,失声痛哭”。这一次他没有哭,但是眼睛久久潮湿着。
2000年10月,金门作战五十一周年之际,我来到了与金门隔海相望的福建崇武。这儿有一座全国独一无二的“解放军庙”,庙里供奉着二十八军二十七名烈士。这是当年一位被二十八军官兵从敌机轰炸下救出的小姑娘所立。当时住在她家的二十七名解放军战士全部战死在金门。姑娘如今已是六十七岁的老妪。我和她一同攀上山岗,远眺金门。我特意带着驻军的一个司号员。老妪指着金门告我:金门战役一个月以后,岛上还不时传来枪声。那是濒死的解放军战士在做最后的挣扎。我命令司号员对着大海,对着金门,对着无垠的天空,吹起熄灯号。英灵应当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