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树仁：牛田洋历险记（三） - zhny728@126的日志 - 网易博客

陈树仁：牛田洋历险记（三）　2009-05-22 13:32
分类：追思与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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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风带来海啸：大坝塌了
 
28日，早上七点钟左右，天空突然间变成一片灰黑色，狂风暴雨突然间猛烈袭来。滔天大浪一个个向大堤扑来，暴雨引起内涝，已倒灌了围垦的农田，堤内堤外已是白茫茫一片。泥土构筑的大堤，在风雨和海水浸泡下变成一块软豆腐，大堤上到处出现大大小小的的喷水柱。抢险的同学，冒着生命扛抬着沙包和石块进行堵压，有的干脆用身子堵上去。在我眼前见到的，是一批黄继光堵枪眼式的英雄再现。在水闸边，渗漏喷出的水柱有一人多高，只见营长在指挥十多个民工拼死拼活地打桩、加固，又因地基软，打下的木桩就象是小孩子在玩游戏，一眨眼就被水冲拔而去，民工喘着气，累得抬不起椿槌，一个个倒下了……
此时我们已经发现有多处险情，就立即报到指挥部。8点多，支援部队冒着狂风暴雨涉水而来，其中也有我们连队的两个排战士。在暴风雨中，见到自己熟悉的战友，大家兴奋地互相唤着彼此的名字和绰号，真是风雨共济，但谁也不会预感到这是一场悲壮的生死别离。
一晚的通宵达旦巡逻，再加上风雨袭击，且没有带上早餐，我们全身湿透，又冷又饿，身上起着鸡皮疙瘩，牙齿冻得直打颤。恰巧，有位华农梅县籍战友随身带着一块生姜，看我这个样子，及时递给我吃了御寒，而另一位同班战友，清华大学的王作石也带了一小袋白糖，也给我吃了一匙，顿时感到一股暖意直闯全身。指导员让我们回到五号水闸边临时竹篷休息一下。不料那竹篷上盖被风吹走，屋子也东摇西晃，我们几个忙着把四壁加固，但没用。一声风过，竹篷被刮倒了，幸好没砸伤人。我们只有躲进倒塌的竹篷里，蹲挤在一起避风。大约过了半个钟头，突然有个人影扑到这里，大声呼叫：“里面有人吗？”我们赶紧回应。只听他焦急催促：“快撤！部队已撤走了！”当我们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他紧张地喘着气高声地告知我们，狂风巨浪已威胁到大堤的安危，一切通讯已断绝，上级通知撤退的三颗红色信号弹都没能打上天空。信号弹一出枪口就被大风雨刮得无影无踪，刺耳的风雨到处嘶叫着，此时我们才明白他是营里派来执行任务的通讯员。我们心立即慌乱了起来，踉跄走出这避难所。还没走出三、五步，突然一阵呼叫的狂风疾吹来，把我们一齐推翻在地，大雨猛烈地抽打在身上，像刀割一样疼痛，眼睛被风雨扎得睁不开。
几个人跌跌撞撞走了20多米，指导员说：“坏了，我的手表放在背包里没带上，背包还在竹篷那边呢！”我抢着对他说：“好吧！你在这里等我，我立即回去帮你取回！”当时我是班里身体素质最好的，“7·28”前是班长陈业周专门把我从炊事班中挑选到他的标兵班中做挑重担的顶梁柱，艰苦的工作，我都责无旁贷。我往回冲，拼尽力气，手脚着地匍匐着前进，但没爬上十米远，就被大风从堤上刮回，这时黄继光冲山头炸碉堡的英雄形象在我脑海内浮现，一股力量鼓舞着我，挣扎着连续冲刺了几次，但都没成功。没办法只有顺着风势滚回指导员身边，在瓢泼的大雨中对他说：“算了吧，我们今天如果能安全撤回，以后就能买回失去的手表。”指导员亲眼见我几次的拼搏，都没成功，也难受得只好点头割爱。我深知，在那个困难的年代，购买一只人民币120元的上海牌手表，是要花他近一年的积蓄，更何况部队行军和集合时刻都离不开这个重要的计时器。只见指导员手一挥，说声“撤！”没料到这一命令是我听到他的最后一个亲切的声音，如果他不急于提早归队，厄运是不会轮到他。于是，我在前面探路，大家互相扶携着，沿着大堤，顺着风势，猫着身子，跌跌撞撞往西北方向撤离。一路上，只见大堤上到处都是被抛弃的军衣、鞋、帽，还有背包、席袋、绳索，看得出是前面撤退的人留下的。在爬越堆放石块的大堤时，大风吹倒的大石都在摇晃，随时都有可能砸伤每个人的手脚，我不禁有些心寒，心脏紧绷得都要炸开一样。每前进一步，我都会想到当年红军长征过草地、爬雪山的场景。后来听说，我们的五班长、北京体院足球健将吴拱开，就是在经过这段路时，被大石砸断足掌，并在卫生员王岳如（华农）的搀扶下，一边拐着脚艰难行走，一边在王岳如引导下读着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但可惜最后英雄气尽，都没能回来。（注：王岳如，华农兽医系，独生子，听说他5岁时父亲往南洋谋生，不幸去世，是他母亲苦苦孤独支撑着他上大学，当得知噩耗时，他母亲经受不住打击，神经错乱，真为悲哀。）
在撤退的途中，还遇到十几个帮助部队抢修险情的民工，他们蹲在地上绝望地嚎啕大哭，呼叫妻儿、爹娘，说今天没法见面，永别了。我心底一阵辛酸，逃生的意念开始动摇。但马上稳住了自己，停下来劝说动员这些不愿意走的民工，用语录、用榜样来鼓舞他们的求生欲望：走还有一线生存希望，而蹲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在那个年代，大家的思想都是单纯的，因为太过突然的险情，谁也没经历过。经过一番安慰劝说和鼓励，民工们终于爬起来，和我们一齐前进。最后听说他们也是经历九死一生的漂流，活着回来了。
就这样，在大堤上摔倒了又爬起，跌跌撞撞大概又走了近百米，风雨中，朦胧看到了正在撤退的大队人马，心中一阵高兴，惧怕的心理一下全扫光，看来我们还是有归来的希望。堆聚在这里大概有几百个战士。他们都停在那里不走了。我壮了胆子上前一问，才知道原来前面的堤已经坍塌，后路已断，所有人撤退不了！真是欢聚时刻高兴得太早，此时心里又凉了半截。大家都束手无策，最后商量着返回大堤的五号闸，也就是原来的出发地。于是，我们这些后来的垫军，反而变成前进的先锋，又逆风往回走了。大风中，大家互相拉扯着，搂抱着腰，如有谁一失散，都会被巨风刮下海里。
风越来越大，海浪排山倒海地打上海堤，海水已漫到我们身上。慢慢沿大堤返回约百米左右，突然前面哗啦一声，大堤被冲开一个大缺口，外面的海水像瀑布般狂泻而下，倒灌的洪水，没到片刻时间就已经漫到了腰上，往前看去，五号水闸可见但不可及！
这下前后的退路都被截断。我们几百个人，就这样被困在几十米长的大堤上。
情况十分危急。每个人的心情已是超乎寻常的沉静，透过风雨，可看见每个人紧蹦着铁青的脸。崩垮的缺口，在巨浪冲涮下不断扩张，我们站立的位置只能慢慢向中间堆挤，海堤正在迅速消蚀，能够站立救命的地方已经不多了……
原刊自《新潮人》   发布日期：2006-3-24 13:11: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