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照不进现实------电影<<立春>>赏析

终于有时间和机会能够安静地坐下来，再一次欣赏<<立春>>这部电影。这是顾长卫继<<孔雀>>之后导演的第二部作品,由著名演员蒋雯丽主演。演绎了追求理想的艰辛,人生道路的曲高和寡,脆弱的梦想在遭遇坚硬的现实而被无情击破的无可奈何。

一、

影片一开始,舒缓的音乐背景下,特写镜头中一座斑驳的亭子缓缓出现在我们的眼前,然后是一个远镜头,小亭子高高地孤立在一个山坡之上。这样的一座亭子，即使偶尔有游人拾阶而上,也只不过是作一瞬的逗留,哪会与她永久的相伴。她的身后,是楼舍俨然,炊烟袅袅,远处偶尔有一座古塔与她遥遥相望,其实也正象征了她的孤独、落寞。

随着镜头的是影片主人公王彩玲的一段独白：“立春一过，实际上城市里还没啥春天的迹象，但是风真的就不一样了。······这样的风一吹过来，我就可想哭了，我知道我是自己被自己感动了。”王彩玲是一位单身的大龄青年，长着龅牙黑斑，相貌丑陋但却有着音乐的天赋，身居小城但一直梦想着唱向北京，甚至唱到巴黎歌剧院。用她自己的话讲：“我一贫如洗，又不好看，老天爷就给了我一副好嗓子，除了这，我是个废物。”独特的天赋和遗憾的外表，这双重的因素使她那么的自命不凡自视清高。立春之后，天地间万物正在变化的春天和处处创造的春风感动了她，其实我觉得是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最柔弱最孤单的神经。

但她优美的歌声也感动了一个人。

当王彩玲优美的独唱《幕春》在城市的上空处处飘扬时，刚刚改革开放的祖国大地处处生机勃勃，忙碌的人急匆匆地投身于市场经济刚刚掀起的浪潮之中。道路上车水马龙，芸芸众生中只有一个人被这优美的歌声吸引了，他停下自行车驻足欣赏，而且从广播中知道了这是音乐学院的教师王彩玲所演唱的。他就是王彩玲在这一年立春之后要遇到的第一个男人——周瑜

很难知道，如此一位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三十好几的老男人”（黄四宝语）怎么就被王彩玲如此高雅的美声歌曲给打动了，而且还萌生了找王彩玲拜师学艺的想法。或许就是他所说的“革命不分先后，学习不分长幼”吧。他要去找王彩玲学唱歌，就先来找他的好朋友——在气质和形象上都明显优于他的黄四宝做引见。于是，影片的第二个男主人公就出场了。黄四宝的出场很富有戏剧性，是因为母亲的臭骂躲在床底下出场的。这样的出场，很明显可以看出黄四宝对梦想追求的阻力是多么巨大。在母亲的眼里，他就是一个猪，白养了二十七八年；而在他的眼里，母亲就是一个泼妇。母子之间巨大的矛盾冲突可想而知，是他的母亲不爱他吗？不是的，在影片后来的发展中，我们可以知道天底下所有的母爱都是相同的，只是对他的追求不理解和恨铁不成钢罢了。

可想而知，清高的王彩玲以自己就要调到北京的借口拒绝了周瑜的请求。之后，黄四宝便奔赴北京，开始第六次报考中央美院。当周瑜第二次来找王彩玲时，王彩玲也已经往北京联系户口去了。

夜幕降临，王彩玲扒在栏杆上出神地望着天安门。这时的天安门宛若她梦想的象征，璀璨华丽而又模糊若现。旁人经过，她又装作若无其事漫不经心，内心的渴望与外表的清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从北京回来后，她答应了周瑜的请求。在第一次教周瑜唱歌之后，她有一段近似呓语的对白表示自己一定能唱到巴黎歌剧院去，这句话刚说完，门外敲响的铃声就把她也把我们带到了现实之中，影片这也暗示我们，那不过是她一个遥远迷茫的梦罢了。

同王彩玲一样，中央美院也是黄四宝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初试就被刷下来的他和周瑜来求王彩玲帮忙，没想到，有些桀骜不驯的他孩子般的吸引了王彩玲。为了帮助他，王彩玲答应给他做一次人体模特儿。

就在画人体的那个晚上，他们彼此都认识到对方是自己在这样一个小城里可以交流的人，都是渴望走出这个城市的孤独者。不过，喜欢上黄四宝的王彩玲误会黄四宝也喜欢她，把自己还是处女的秘密告诉了他。在受到世俗的打扰之后，他们相约离开这里，到北京去实现他们的梦想。

悠扬愉快的音乐，窗外明媚的阳光，他们在火车上畅想着自己的未来。可是，王彩玲

示爱被拒绝一下子就打破了这种氛围，下火车之后他们分道扬镳。在北京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美好，王彩玲一次又一次地被拒之门外，而黄四宝尽管影片中没有描述，但我们相信也好不到哪里去。在王彩玲回来的一个晚上，黄四宝醉醺醺的倒在了她的门口。那样一个夜晚，那样一种氛围，那样一个年龄，那样一种诱惑，王彩玲把他留了下来。

     第二天，阳光明媚，王彩玲也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然而，当她正尽情地在给学生们上课时，黄四宝在楼下大骂了起来，闻声下来的她被黄四宝当众打了一巴掌。对于清高的王彩玲来说，这种羞辱可想而知。晚上，王彩玲穿上自己做得表演服选择了跳楼。所幸，她并没有死掉。而黄四宝也离开这个小城，南下去了深圳。

   感觉自己有了机会的周瑜乘机用黄四宝留下的人体画从黄母那里骗了几百元钱，然后来找王彩玲表白。显然他根本不了解王彩玲，他与王彩玲之间根本并不是他所说的“条件都不咋的”。他粗俗，现实，甚至有些奸诈，即使当初有过梦想也早已在现实之中消失已尽，然而王彩玲并不是那种单单为了老老实实过日子的人。另外，在王彩玲自己看来，她并不丑，只是有些古怪。而周瑜在表白时竟露骨地说到：我熬这么多年了，也没熬个像样的，咱俩条件都不咋地。这样的表白方式换上谁在心理上估计都是很难接受的。王彩玲更是一句话就表明了自己对他的态度：我是宁吃仙桃一口，也不要烂杏一筐。

在精神和生活上孤独的又岂是王彩玲一个？同样的小城里，还有人甚至被当作怪物，像根鱼刺一样，扎在很多人的嗓子里。他就是同样献身于艺术，热爱芭蕾舞的芭蕾舞演员胡金泉。在一次露天演出中，胡金泉出场了。也许是时代的原因，胡金泉的芭蕾舞不仅得不到市民的认可，还遭到了他们一致的嘲笑弄。也许是英雄相惜，在回去的车上，王彩玲主动过去与他相识了。正如胡金泉所说的那样，人们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在打量这他。那个肥头大耳的工会主席直言不讳地把他与泰国的人妖做对比，那个“丈夫”看他用一种敌视的目光。在这样的城市中，他毫无正常人的尊严。

为了改变别人的目光，他来找王彩玲与他假结婚，可是却被拒绝了。在王彩玲看来，胡金泉只是处在一个被同情的位置上，而并非和她一样。她还有后路可走，而胡金泉注定在劫难逃。可以想象的到，王彩玲对他的打击是多么巨大啊。原以为，还有人与自己同病相怜，这样看来，她把他更是置身在了一个最孤单的绝境。漆黑的夜晚，纷纷扬扬的大雪，胡金泉推着自行车，一个人孤独地在城市的街道上痛哭流泪，给人一种自己被整个社会整个世界所抛弃的感觉。这种感觉，当他“非礼异性”之后，独自放舞时再次让我们产生。

为了别人心里的悬案有解，为了证明自己正常。其实是众人逼迫着胡金泉选择了非礼异性的方式。从厕所中出来，胡金泉所遭受的种种非议和压力终于可以放下了，当他打开音乐，独自一人在舞台上跳舞时，相信他的心中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是啊，他这根鱼刺，终于从那些人的嗓子里拔出去了。一直把他逼进了监狱。

感情的纠葛很容易冲淡我们对时间的记忆，似乎感觉不到从身边飞逝而去的光阴。一年很快就要过去了，经历了情感的奔波烦恼，王彩玲回去过年的情节让我们感到一丝心酸的同时，更多的使我们感受到了家的温馨。白发苍苍的母亲，瘫痪在床的父亲，母亲不经意的几句唠叨能够让我们体会到可怜天下父母心的艰辛。当万家灯火，电视里唱响“难忘今宵”的旋律时，温馨的小屋里一家三口已经守着夜睡着了。大年初一，当王彩玲还在梦乡的时候，母亲已经在院子里点起了鞭炮。飞扬的雪花中，母亲举着鞭炮在燃放着对一家人朴实美好的祝愿，这样的画面熟悉、亲切而又感动。

二、

斑驳的亭子再次出现后，又是新的一年开始了。斑驳的亭子也见证了发生在这个城市的每一年的大大小小的变化。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新的一年，王彩玲开始了她新的生活。新的一年，王彩玲遇到了登门求学的高贝贝。自称身患白血病绝症的高贝贝想参加北京的业余歌手大赛，听说王彩玲在北京有门路便来求助。被她的故事感动的王彩玲带着她们来到了北京，把自己托人转户口的钱给了她们托人找关系。然而，获奖后的高贝贝把真实情况告诉了王彩玲。原来，她并没有得什么绝症，她的男朋友倒是得了癌症。为了男友，也为了出名，她才想了这样的办法。尽管她有令人同情的一面，但她的欺骗还是深深伤害了王彩玲。

在王彩玲带她们去北京的火车上。王彩玲自言自语般的对着高贝贝说了一段话：“每年的春天一来，实际上也不意味着什么。但我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似的，我心里总是蠢蠢欲动，可等春天整个都过去了，根本什么也没发生。我就很失望，好像错过了什么似的。”春天是一年的开始，在未知的一年里，没有人可以预料到会发生那些事，会遇到哪些人。对新的一年的美好憧憬让每一个人都蠢蠢欲动。这段话或许是导演或编剧在借王彩玲之口想告诉我们整部电影他所想要表达的一些看法。影片的镜头意味深刻，画面上除了高贝贝在认真的倾听之外，所有的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沉沉睡梦之中，这是在表达王彩玲梦想的不切实际还是在反思大众对生活和人生的麻木？我更倾向于后者。影片中所有出现众人的场面，往往都显得世俗不堪，或麻木不仁，按部就班，或人云亦云，趋之若鹜，随波逐流。更加映衬着主人公的茕茕孑立，形单影只。

这之后，影片开始慢慢地收网。

曾经南下深圳的黄四宝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回来，开了一个骗人的黑婚介。而王彩玲正好到他的婚介想征婚。只可惜过去的事只能化为云烟，命运摆布并没有让他们相见。也幸亏王彩玲没有看到黄四宝，不然的话，看到昔日有梦想有追求的他在社会的潮流竟然沦落为一个骗子，哪该作何感想呢？黄四宝或许也想到了这点吧。

影片中长相漂亮家庭幸福的小张老师一直在和王彩玲做着明显的对比。然而，最后她的男人竟弃她而去，失去爱也没有朋友的她孤单地搬家离开了这里。曾经欢声笑语的家变得凄凉凌乱，也许正是小张老师的结局使得目睹了这一切的王彩玲对婚姻感到了失望，放弃了随便找人出嫁的想法。

王彩玲最终选择了回归社会，也开始了平常人的世俗生活。她来到福利院领养了一名裂唇孤儿，这样的一个小生命毕竟使得整个家有了延续的希望，增添了正常家庭的欢乐与温暖。使得独孤的老人享受到了膝下儿孙的天伦之乐。看着母女三代欢声笑语的场面，瘫痪的父亲眼角渐渐留下了两行热泪。

放弃了梦想的王彩玲孩子成了她的全部意义，为了生活，她在街头买起了羊肉。在带孩子到医院做手术的时候，意外的遇到了周瑜。此时的周瑜也早已为人之父，已经有了5岁的女儿。没有过多的寒暄和多年不见的热情王彩玲就匆匆的离开了。但从周瑜那颗受损的眼睛我们就可以猜出他这几年的摸打滚爬，他早已完完全全地适应和成为了世俗中的一员。这个情节很类似于顾长卫的另一部影片《孔雀》中，多年不见的弟弟回来时那根残损的手指那个的情节。导演正是利用这样一个细微的变化给观众们留下了一个猜测和想象的空间。

影片的最后，王彩玲带着女儿来到了天安门广场。望着曾经象征她梦想和追求的天安门，她渐渐陷入了遐想。在金碧辉煌的巴黎歌剧院中，王彩玲实现了她梦寐以求的梦想，尽情的放声歌唱那首《为艺术而爱情》。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此情此景，也算是对曾经追求过，曾经梦想过，曾经努力过，曾经挣扎过的王彩玲以及所有的我们一个美好的安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