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鹏：郭德纲的嚣张不是罪

      相声本就是一件很俗的事情，非让它装高雅，那不叫相声，叫诗朗“颂”。有把相声说到诗朗“颂”境界的，比如刚刚表示要铲除郭德纲三俗的某高雅相声大师，每回他在春晚声情并茂弘扬主旋律时，我觉得自己必须穿上燕尾服才配得上聆听。就算笑，也须得用美声方法才可以“哈哈”。当然，这让我在生理上比较难受，所以一直也起不到洗涤灵魂的作用，这让我一直很鄙视自己。

       我还真没那么喜欢郭德纲，我更喜欢马三立和侯宝林。可马三立那段“妈妈，有人偷咱家被窝啦”卖的是絮叨，跟高雅沾不上边。至于侯宝林那段《改行》，说的是晚清时老佛爷驾崩后不准艺人在天桥卖艺，还忌嬉笑和喜色，开玩笑是不许了，改行卖根萝卜得把红皮给套上，就连红瓤西瓜也是禁止的。可这也不见得就高雅，还很容易让别有用心的坏人产生联想……

       早上起床，脑海里还浮掠百度里随处可搜的苍井空驾临的神迹，马上打住，因为俗；下得楼却见我们小区正进行全民健身运动，锣鼓喧天之中见一老太太咧着腥红的大嘴跟一老头眉来眼去，另一老头差点与该老头打起来，赶紧撤，也俗；去喝茶见电视里正播放BTV鼎力制作的《红楼梦》，一眼瞥见黛玉香消玉殒前的玉体横陈，那一条粉腿咯，俗……我就是被这个俗的世界包围着的。

       一些人骂郭德纲是因为他嚣张，嚣张是挺讨人烦的，可没有一条法律中有“嚣张罪”，否则下一步我们得发明“木讷罪”、“聪明罪”、“下贱罪”(后一条罪在明朝是有的)，这样我们就没安全感了。一些人还因为郭德纲长了一副“黑社会”相，可这先得封杀郭德纲的爹妈而不是他本人。长得像“黑社会”就是罪，那连孙红雷也不会有安全感了。犯了A罪却用B罪来惩戒，这不是文明社会该做的。

         一个说相声的，说了些狂妄之语，就遭致封杀，其一徒打人，其所有徒弟竟以自查之名失去工作权利，这符合哪条法律？某郭姓畅销书作家抄袭赢利数千万元，你们不眼红，郭德纲说段子赚钱，你们很眼红；湖北厅官之妻到底是抓扯还是暴打，你们不调查，郭德纲徒弟推还是扯，你们要求一查到底……这样弄下去，我们都没安全感。

从2010年8月1日到10日，短短10天里，郭德纲成了媒体新闻与民间舆论的焦点，也许这十天会成为他人生中难以抹去的记忆。从昔日的非著名相声演员到今天著名的“低俗”演员的转变，他经历了许多次大起大落，往后的路怎么走，这十天对他究竟意味着什么，时间会呈现一切。

       本报记者 谢培

七年前，郭德纲只是京、津两地不景气的相声传统剧场内的一个小演员。在电视圈内混过一段的他在小剧场说起了相声，人微言轻。红火后，郭德纲自己反复说过一台人给一个人说相声的往事，也反复讲过自己一人黑夜行脚的旧痛。当年20元一张票也卖不满座的窘迫，是实实在在的。

七年成名

2004年10月，北京文艺广播电台的《开心茶馆》里开始频繁播放郭的相声：“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我叫郭德纲！”2005年11月5日，袁鸿与史航跨界支持，带着十余家北京媒体开赴天津，捧郭德纲举办的专场表演。从2005年底的《新京报》开始，从北京的数大日报到南方的重要报刊，都敲着鼓点似的发出了关于郭德纲的专访，不少还让他上了封面。那个时候媒体中的文化人们，真是热爱“草根英雄”郭德纲。

2006年底，在纸媒和地方台上火了一年的郭德纲借凤凰卫视《文化大观园》一方宝地，大大地出了名，专访后还一连四天播出相声专场，凤凰卫视给予了这个相声演员电视史上少见的待遇。

同样在2006年，北京台开始了与郭德纲的合作，他与当家花旦徐春妮担纲主持新节目《星夜故事秀》；2007年，北京台春晚由他与曾志伟担任主持人。

2006年以前，频繁出现在媒体上的著名人物郭德纲还在坚称自己是个“非著名相声演员”，“只不过一个说相声的，何德何能？”

2006年后，一切开始发生了变化。一方面，郭德纲的负面消息接二连三，艺德频遭质疑。从2006年的“师徒反目”、“砸挂事件”，2007年“违规代言‘藏秘排油’”，2008年“德云社成员出走”，2009年“骂专家”到2010年“别墅占地门”等等，郭德纲新闻不断。另一方面，郭德纲的演出票价翻着跟头上涨，从最初的20元一张票，到2006年走红初期“德云社成立10周年”最贵的300多元一张票，到之后每年的“圣诞相声喜乐会”最高8800元一张票。郭德纲以不算高的价钱，频繁参与主持电视节目、客串电影直至自己投资电影。再一方面，郭德纲的高端事业版图也风生水起：人均消费不低的“郭家菜”餐馆，报价3800元的德云社豪华包间，学制三年6万元的德云艺术传习社，定制一套要上万元的德云华服。

“他是商人中相声说得最好的，是相声界里生意做得最好的。”媒体人借用冯巩的段子这样评价郭德纲。

也就在郭德纲跨入福布斯排行榜、接连买别墅名车的同时，据某知名门户网站报道，德云社支柱人物何云伟、李菁都宣布退出之前，“一场演出收入500元，一个月拿到手的钱也不过五六千元，尚不及很多普通白领。”
 

徒弟打人后的十天

2010年8月1日，德云社德云班主郭德纲不在他位于北京亦庄某楼盘的别墅中，在那里的是其徒弟李国勇，因为“会开车，会做饭，又颇为勤勉好学”所以被叫到师傅家里常住，“边学艺边给师傅做家务”，或许因为性格鲜明，李国勇得赐一“彪”字，加上排辈“鹤”字，艺名则成“李鹤彪”。

就在当日，鹤彪于别墅中听到一阵敲门声，开门后见一男擎摄像机，一女上前说明来由，两人目的是采访这栋别墅是否“涉嫌违规圈地”。鹤彪返身回屋拿出一张纸，质问二人这份“虚假报道”是否他们的杰作，得到一个不算肯定的答复之后，鹤彪突然出手，将摄影记者一路踢下楼梯，直踢至小区路上。当时的这一切，由对方架在肩上的摄像机和安装在大门口的摄像机全程记录了下来。

当晚，德云社律师给出的建议是“第一时间，让郭德纲带领徒弟登门道歉”。律师催促德云社负责人：“这是最紧急的第一步，其他再说。”但也就是当晚，德云班主在相声专场“张双喜捉妖”中立刻“直播”了这一事件，当着自己“纲丝”的面，郭德纲“砸挂”了北京台，说这个单位“龌龊”，还顺带“砸挂”了一下记者：“所以说啊,有时候,这记者啊,还不如妓女。我一直在想，这妓女在红灯区活动，记者呢在绿灯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对于李鹤彪，郭师傅护犊心切，封了“智斗歹徒民族英雄”的称号，还要为其办个专场以示表彰。次日晚，有记者发现德云社内有一花篮，上书“正义英雄李鹤彪”数个大字。

8月3日下午，北京台召开发布会。被打记者周广甫用一本杂志兜着一只手臂，呈几欲呕吐状，摇摇晃晃着出场。事发当日派其前往采访的《每日文娱播报》栏目讲述事件过程，要求郭德纲赔偿、道歉。第二天，德云社召开媒体说明会，郭德纲缺席，李鹤彪道歉，德云社律师指北京台发布会歪曲事实。一边厢是双方各执一词不可开交，而另一边厢郭班主气愤难消。8月4日，在剧场内“砸挂”不过瘾的他于博客内洋洋洒洒两千字，力挺爱徒，言“私闯民宅打死勿论”，斥骂北京台，这篇博文被取名为《有药也不给你吃》，来自郭德纲近段时间频繁使用的相声对话：“你有病啊！”“你有药啊！”“你吃多少我有多少！”……

郭德纲被封杀？

同样是8月4日，央视《新闻直播间》栏目不点名批评郭德纲：“有些人因为某项特长而成为明星成为公众人物，他也因为身为公众人物而应该和必须承担起更多的社会责任。这让人想起了最近几天文艺界一位公众人物，他的徒弟动手打人，他自己却用骂人的方式为徒弟撑腰。在这个行业的精华与糟粕之间他留下了糟粕；在这个行业的正气与江湖气之间他选择了江湖气；在个人的私愤与公众人物的责任前，他习惯性地倒向私愤。这位公众人物如此庸俗、低俗、媚俗的表现是多么的丑陋。”

8月5日，在接受某视频网站专访时，郭德纲称徒弟打人合理。亦是同一天，李鹤彪因“涉嫌殴打周广甫”被行政拘留7天，罚款200元。事情自此开始，急转直下。

8月6日，新华社发评论《公众人物面对监督要自重》，除了批评“造假门”主人公唐骏外，有数句也指向郭德纲：“个别公众人物纵容他人殴打记者”、“以动辄‘出口成脏’为‘风格’、‘个性’”。同日，郭德纲“顶门大弟子”何云伟和师弟李菁宣布即日起退出德云社，两人博文称：“有关德云社的任何问题，近日我们将召开新闻发布会。”、“德云社对我们的成长曾有很大的帮助，从初创时期的举步维艰，到现在的如日中天，离开德云社，并非是我们的轻率之举，这个决定是经过我们深思熟虑的。”

一时间，网络沸声一片，媒体蜂拥而批，山雨欲来。简单的一个打人事件，开始转向更深层次，并急速发酵。

8月7日凌晨，德云社官网贴出“停演整顿”声明，在北京德云社门外，同样贴出“重要通知”，称自8月9日起开始“停止小剧场演出”、“深入自查”、“内部整改”。同日，郭德纲某博客日志删除殆尽，只剩德云班主四字。也是在同日，北京中关村图书大厦、王府井图书大厦和北京图书大厦等书店中与郭德纲有关的书籍、音像制品下架。

8月8日，新加坡《联合早报》刊文《中国文化领域打击“三俗”》，同日台湾《中国时报》报道题为《陆相声名演员 违三俗成祭旗》。在他们之前，据内地媒体报道，美国《世界日报》曾于当地时间5日刊文指“郭德纲事件不是艺人的小问题，而是中国社会转型涌出大大小小新‘土围子’（不良势力的顽固堡垒）的问题。”再向前追溯，美国《新闻周刊》将二人转演员小沈阳称为“中国最低俗的人”。

8月9日凌晨，德云社网站宣称被黑。郭德纲低调出席某电影界大腕庆生会。

8月10日，《人民日报》刊文《明星为何惹众怒》，指郭德纲“自己把自己‘骂’下了舞台”，说“没有文明底线的‘后院’，是不道德的据点”。《明星为何惹众怒》不仅涉及郭德纲，还称“周立波、小沈阳等一些当红演艺人物近来屡有‘状况’，负面表现同样令人遗憾、深思”。

同日，北京有关部门出面澄清称并无“封杀郭德纲”一说。打人小事，无论是摆在双方摄像头下，还是摆于法律台面上孰是孰非都简单明了，但一旦牵涉其他层面，事件接下来将往何处发展，目前还无从知晓。

暴风眼中的平静

面对一次又一次的事件和随之引发的质疑，郭德纲习惯在德云社的舞台和博客的战场上尽情挥洒，也一次又一次地平息。但从2010年8月1日开始的这十天和以往大不相同，郭德纲沉下心来定睛一看，自己已经处于暴风中央，周围都是电闪雷鸣，气压变幻。虽然暴风眼中还算平静，但这平静是代表着趋向平稳，还是更大的爆发呢？如今的暴风眼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如果说一切都是因为“别墅占地”而起的话，《华尔街日报》评论员青青说，郭德纲很可能在购房时接纳了开发商越权承诺的赠送花园。如果拿不出法律依据，郭德纲即便多付了钱，也只能退出公共绿地，然后同开发商打官司。如果说一切都是因“徒弟打人”而起，那么道歉、拘留、罚钱应该已是尽到了法律的威严。假如班主悔悟，大方地出来代徒弟向对方道歉，再为“向社会大众做了不良示范”向大众道歉，在道德层面也算是交出了功课。

不过事情好像远不是这么简单。在众多媒体、评论家对这一急速发展的事件的海量评论中，部分南方媒体和微博发出了一些理智的声音。9日，《南方都市报》发表了评论文章《郭德纲事件，事情正在起变化》。“王硕”在微博上说：“不要因为反对混进屋偷拍，就支持打人。不要因为反对打人，就支持混进屋偷拍。不要因为有记者行为不端，就支持把所有记者斥为‘妓者’。不要因为反对把记者斥为‘妓者’，就支持封杀。不要因为反对封杀，就支持打人。”

相声界几乎集体沉默。有记者发出的姜昆“批三俗”的话语被指是旧文新用。同样被《人民日报》点名的周立波在微博中说：“在此声明：对郭德纲事件仅表遗憾，对德纲本人深表同情，我从不落井下石并对此种行为很是鄙视！”10日，导演冯小刚也通过微博发言：“歉也道了人也抓了，都掉井里了就别扔石头了……其实双方都没有过硬理由称自己代表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