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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尉氏【艾滋病】村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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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腾讯日志】  作者：絮影清风发表于2009年12月04日 08:15

【1】半夜摸进艾滋病村---尉氏见闻

河南，地处中原要地。因90年代初人为制造的“血祸”，导致艾滋病这个可怕的恶魔在河南多数乡村蔓延。2003年12月，今报记者曾专门探访河南的艾滋病村，并发表了《要采访先拿10万块！》等报道揭露了艾滋病情比较严重的文楼村在救治艾滋病人时存在的种种问题。12月1日，在一年一度的“世界艾滋病日”到来之前，今报记者再赴河南，在为期一周的调查走访中，记者用手中的笔真实地记录下在各个村里所看到的一切和心灵深处的感受。

　　11月3日星期三晴尉氏

　　校长眼中的阳光家园

　　质疑李丹说法

　　李丹的“东珍艾滋孤儿学校”被关闭后，由河南省政府投资的20家阳光家园如雨后春笋般地成长在河南省各个艾滋病重灾区。李丹曾说，他那种民间办学方式环境虽差，但能给艾滋孤儿家的感觉。这一点，我颇有质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嘛，谁知道李丹不是在蒙蔽我。于是我要亲自去当地政府办的阳光家园看个清楚。

　　委婉地表达了这一想法后，李丹很是支持，并建议我以他们志愿者的身份去，这样公正一些，能客观地了解事实。我选择了距开封市不远的尉氏县邢庄乡水黄村。临行前，李丹给我推荐了一个叫何建章的志愿者陪同，理由是那个村子不通车，更重要的还有我的安全。这让我有些感动。

　　早晨8点，我在开封市客运站等待那个叫何建章的志愿者。大约10分钟后，一身蓝色学生服的何建章出现在我的面前。藏在眼镜后面的眼睛闪着稚气。这个样子吓了我一跳，分明是一个孩子嘛。

　　在车上，何建章笑着向我自报家门：老家福建，今年18岁，黑龙江大学一年级的学生，看了《南方周末》李丹的事迹后，主动休学参加到救助艾滋孤儿的活动中来。

　　车行不到半个小时，何建章提示我，一定要有个心理准备，因为一会儿下车后，就要步行进村了，可能要走两个小时。我心想，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通往村里的路，新铺不久，平坦而整洁。我和何建章一前一后地走着。寒风袭来，衣着单薄的何建章不自觉地抱紧双臂，在我的眼前定格成一个孤独的背影。我快步追了上去，何建章笑着说，他习惯了这种走路的频率，因为常一个人到下边的村子来，疾行是缓解孤寂的最好方式。我突然想到了他远在福建的父母，不知为什么。

　　中午的太阳暖暖地晒着，早已没有了晨时的寒意。村口的田地里零乱地分散着大小不一的坟包，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乱七八糟地回放着艾滋病人临终前的惨状，“哎”，我长嘘一口气。何建章说，每个村子都这样，习惯了就好了。

　　村子不大，有种都市里难得的清寂。一个皮肤黝黑的妇女慢吞吞地收拾着自家门前的棉花枝。一条大黄狗懒洋洋地趴在地上，对我们的到来不理不睬。我顺手从路边的棉花枝上揪下一朵棉花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农民种的棉花，雪白雪白的，放在手里，很柔软。我突然想起高耀洁老师的话，村里坟头中，埋的多数是青壮年，剩下的多为老人。

　　刚刚感觉脚有些酸疼的时候，何建章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漂亮白色房子说道：“到了，这里就是水黄村的阳光家园。”透过虚掩的大门，种满白菜和萝卜的菜园依旧焕发着勃勃的生机，几排漂亮的宿舍楼静静地矗立在院里，3名老人在院里悠闲地下着棋。热情的赵校长

　　我往园里走的路上不停地想，和李丹那建在破旧寺庙里的学校相比，这么好的环境怎么会不利于艾滋孤儿的成长呢，我开始怀疑李丹的话。

　　校长赵全有热情地把我们请进了屋。这多少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按李丹的说法，官办的孤儿院没有任何理由瞧得起这些在“半公开”状态下为艾滋孤儿事业奔走呼号的人。

　　还没等我们把椅子坐热乎，赵校长早已在一旁发起了牢骚，“你们这些志愿者不容易呀。我们这里虽然环境相对好一些，但是个空壳子”。赵校长伸着手指给我们掰算着，作为一园之长，他每月的工资只有371元，其他管理人员就更少，就是这点钱，也不能及时发放。”说着，赵校长特意拿出一些记录的材料递到我的面前，感慨着。

【2】半夜摸进艾滋病村---尉氏见闻

　　水黄村的阳光家园政府共投资55万，目前有来自邢庄乡四个村的20个艾滋孤儿在这里居住。园里的各项费用均由河南省政府直接拨款，按照每个孩子每月160元的标准发放。“可这些钱根本不够，这些孩子不是上小学，就是上中学，吃喝拉撒花销很大，政府拨下来的钱，根本就不够。”赵全有满面愁容。

　　我习惯性地拿出采访本，旁边的何建章朝我努了努嘴。差点忘了，我此时的身份是志愿者，不是记者。

　　我有意地提到园中孩子的教育和管理。赵全有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们园里共有9名管理人员，因为工资不到位，都没有积极性。我这算是负责任的，否则开那么点钱谁有心思管这些孩子呀”。

　　说到这里，赵全有指着空荡荡的院子说，平时那些管理人员基本没几个来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都习惯了。

　　我听着听着张大了嘴巴。赵全有提议让我们来参观一下孩子的宿舍。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这些孩子会有那么好的住宿条件，两个人一个房间，很像宾馆的标准间，还配着一个漂亮的书桌。这可是比我上大学那阵还要好呀，这回轮到我感慨了。

　　面条绝对没有艾滋病

　　赵全有看出了我的心思，摆着手说，对于农村孩子来讲，弄这么好的住宿条件没有必要，还不如来点实惠的，拿点钱，把房里的供暖问题解决了。这时我才发现，宿舍里压根儿就没有取暖设施。

　　这时，院子突然传来喧嚣声，赵全有肯定地说，孩子们放学回来吃饭了。在略显宽敞的食堂里，十几个孩子狼吞虎咽地吃着并不丰盛的午餐。放了盐的面条，发黄的馒头。仅此而已。孩子们却吃得津津有味。

　　我问一个长着漂亮大眼睛的男孩，好吃吗？他点了点头。晚上吃什么？面汤。放学回来干什么？睡觉。回答之麻木简单让我愕然。

　　而事实上，这些孩子的生活确实是机械的，像一杯白开水。10岁的小辉告诉我，他们虽然住在漂亮的房子里，但他们并不快乐。没父母的叮咛，没有老师的关怀，没有人走进他们的内心深处，这一点，赵全有也承认。面对亲情的流失和挥之不去的歧视，大多时候，艾滋孤儿都选择了消极的对抗方式，把自己围囿在一个小圈子里，习惯孤独。

　　离开阳光家园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和李丹所办的“东珍艾滋孤儿学校”相比，他们是有形式而没内容，而李丹他们的却恰恰相反。

　　赵全有执意要把我们送出村子。路上，赵全有说了一句让我震惊的话。“我真是不愿意干下去了，这是对我的一种折磨，如果李丹他们学校再开的话，我宁愿到那去打工。”

　　下午3时，饥肠辘辘的我们终于走出了村子，赵全有表示，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要拒绝他请吃饭的要求。赵全有伸出大拇指，夸奖道，“你们这些志愿者太不容易了，我是打心里佩服，今天这顿饭，你们要是不吃我心不安。”

　　这顿迟来的午餐，是河南特有的烩面。和我们一起进餐的还有饭馆里随处可见的苍蝇。赵全有开玩笑地说，放心吃吧，这面条绝对没有艾滋病……

　　11月4日星期四多云柘城

　　惊心动魄的双庙村之行

　　手机又放回包里

　　从尉氏回来，我给李丹打电话，想去艾滋病比较严重的双庙村看一看，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李丹同意了，说他恰好也要给村里一对患病严重的艾滋病夫妻送药，正好同路。

　　不过，李丹告诉我，去双庙千万不能白天去，否则非但采访会受到阻挠，而且人身安全和财物都不能得到保障。李丹说，他和他的志愿者今年在双庙的时候曾经被抢过，身上所有的财物都被洗劫一空，一名志愿者还被打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

　　晚上10点，就在我已经等得快要睡着的时候，电话响了。是李丹。他告诉我，包的车已经找到了，可以出发了。我站在房间里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把随身携带的包放到了地上，只拿了手机，五百块钱和录音笔。在临出门的时候，我想了又想，把新买不久的手机又放回到包里。

【3 】半夜摸进艾滋病村---尉氏见闻

　　李丹和我，两名志愿者，还有天津的一个女孩我们挤进一辆微型面包里。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我们包这辆车竟然要380元，我摸摸兜里的人民币，心有些疼。司机表示，要不是看我们是记者，给多少钱他还不去呢。“你以为双庙是什么好地方，大半夜的。”司机自顾自地叨咕着。我这才知道，从开封城里到双庙村大概得两个半小时。也就意味着，我们到双庙的时候，就是凌晨了。

　　夜晚的城市有些凄冷，黑色的天空像倒扣下来的铁锅，一颗星星都没有。我们的面包车颠簸在无人的土路上。窗外，死一般地寂静，零星可见的只有凸起的坟包。

　　半路汽车抛锚

　　车行不足四十分钟，一股浓重的汽油味让我们绷紧了神经。“可能是油箱坏了”。司机停了车，下去检查。我们随着也都跳下了车，心里却不停地在祈祷，谁都知道，这个时候车坏了，意味着什么。

　　最后我们在劫难逃。油箱漏了，肇事者是坑洼不平的路面。司机很负责，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会立即打电话找来车把我们送走。我们的表情均很麻木，这个时候命运由不得自己掌握。

　　我站在路上的大石头上体味着“命途多舛”这个成语的含义。不知过了多久，“救命”的车终于来了，我们告别了寒风，急匆匆地上了车。

　　凌晨两点，双庙村的影子依稀可见。李丹在车上给我们约法三章，在村里行走的过程中不要大声讲话，不要掉队，如果被抓住了就承认自己是记者。（在他眼里，记者的安全系数比志愿者要高一些）

　　面包车在村里一路绿灯，没有引起任何异常反响。我们选了一个路口下了车。在李丹的带领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无边的黑夜里。

　　我简直是佩服死了李丹的记忆力。在没有月光和灯光的情况下，他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双庙村的每一户艾滋病患者的家。我们要见的艾滋感染者夫妇叫王国峰和李素芝。他们是在彼此的另一半死于艾滋病后重新组建的家庭。我们蹑手蹑脚地走近王国峰家的时候，对面人家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狗吠声。我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唯恐会出现什么纰漏。

　　眼角的光亮

　　王国峰迅速地打开家门，左右望了望，然后示意我们进去。王国峰破旧的小房里，妻子李素芝痛苦地蜷缩在床上。微弱的灯光下，李素芝额头满是汗水，不停地喘着粗气，手臂上贴着还没来得及摘掉的输液管。

　　看见我们，李素芝挣扎着想坐起来。王国峰感叹着告诉我们，李素芝已经持续低烧半个多月，腹泻不止，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我上前拉起李素芝瘦弱的手，问她为什么不吃政府免费发放的那些药。

　　没想到，这句话把李素芝激怒了。气愤让她的脸变成了红色。她示意丈夫把桌上的药递给我，然后说，村里为配合“鸡尾酒”疗法发放的药品副作用太大，每次吃完她都被折磨得有一死了之的心。为此，她宁可躺在这里等死，也不想吃那些她看不到希望的药。

　　我看了看桌上的药，有羟基苷散，齐多拉定片，还有奈韦拉平片。

　　李丹从身上掏出一瓶药放在王国峰的手中。歉意地表示，自己本该前几天就给他们送药来，可是条件不允许，来晚了。看到李丹带来的药，李素芝的眼角有了一线光亮。“这个药特别好，副作用小”。

　　王国峰忿忿地对我说，村里不让他们夫妻到北京看病，也不允许李丹和他们的志愿者来送药，他和妻子都想不通。李素芝在一旁抽泣道，“我不想死，我是真想活着呀。”

　　我的鼻子一酸，有泪要流出来，连忙背过身去。从王国峰家出来，已是凌晨3时。悲伤和愤慨让我了无困意。值得庆幸的是，自始至终我们的行动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11月5日星期五晴睢县

　　爱唱歌的艾滋女孩

　　神情忧郁的张夏青

　　早上9点，我迷迷糊糊地坐上了开往睢县的出租车。

　　今天的目标是去河堤乡张吾楼村看望一位因输血感染上艾滋病的女孩，她叫张夏青，今年11岁。我在出租车里心情一直很郁闷。脑海里总是莫名其妙地幻想着小夏青的模样。骨瘦如柴，抑或是奄奄一息……

【4】半夜摸进艾滋病村---尉氏见闻

　　车驶进了张吾楼村，我们的到来引来大批村民的窃窃私语。在他们眼里，张夏青是个名人。村里人都知道她有艾滋病，还和父亲去过首都北京（去看病）。

　　在一些好心村民的帮助下，我们很容易就找到了张夏青的家。夏青的母亲马玉梅接过李丹送来的药，惊喜得不知说什么好。张家的院子，是我在农村见过的最温馨的家园之一。金黄色的玉米成串地挂在房前，十几只芦花鸡悠闲地在院子里散步。屋檐下，一只毛茸茸的小黑狗乖巧地趴在地上。

　　一个神情忧郁但气质很好的小女孩斜倚在屋门上，怯怯地望着我们。“她就是夏青吧？”我向那个方向指了指。马玉梅伸出一只手招呼着：“快，夏青，叔叔阿姨来看你了。”夏青还是不说话，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充满敌意。

　　院子里，马玉梅谈起了夏青，言语中几多苦涩。

　　1995年，两岁多的夏青因为肠坏死被送往县人民医院治疗，医院从一个与小夏青血型相同的献血者身上抽了100毫升血。1999年年底，夏青因为血小板减少症，又在商丘血站输了3次血。

　　2001年4月份，小夏青莫名发烧，身上到处起疱疹。医生得知其有过输血史后，怀疑是艾滋病。夏青的父亲张建启不相信，先后到睢县人民医院、河南省皮肤性病防治研究所检验，最后得出HIVAb呈阳性（初筛）。6万善款维持生命

　　2001年8月，迷茫中的父女俩遇到了在河南进行社会考察的国家天文台研究生李丹，并在他的帮助下来到北京。在北京市防疫站，小夏青被确诊为艾滋病患者。

　　讲到这里，马玉梅已经热泪盈眶。“要不是李丹，夏青也许早就去了”。随后，我才知道，夏青在北京治疗期间，李丹四处为她奔走，中央戏剧学院和北京广播学院的同学们为她进行了两次义演，筹集了近6万元的善款，小夏青的生命才得以维持。

　　我不由得对眼前的李丹肃然起敬。帮助夏青的事儿，他竟一个字都没和我说过。马玉梅擦了擦眼泪，感慨道，现在夏青靠药物维持，基本还可以活下去。可她最关心的还是夏青上学的问题。

　　夏青已经11岁了，却因为艾滋病至今没有学校肯收留她。每天，姐姐和弟弟放学的时候，夏青都会搬一个小板凳，坐在家门口默默地张望。现在夏青已经会认许多字了，这些，都是她缠着姐姐教给她的。

　　在张家的大门上，到处是七扭八歪的粉笔字。那些都是夏青写上去的。马玉梅说，夏青曾上过一个月的学，那段学校生涯，是夏青最美好的回忆。还有就是在李丹开的“东珍艾滋孤儿学校”的那段日子，到现在，夏青常常对妈妈说，“要是能上学多好呀，我想那里的老师。”这句话，不知让马玉梅背后哭了多少次。

　　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

　　这个漂亮上进的小女孩让我心生怜惜。我在一旁不停地夸奖她，也许是听懂了我的话，夏青甜甜地笑了。马玉梅告诉我们，夏青虽然有病，却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在她身上，有着你难以想像的懂事。今年夏天，马玉梅和大女儿到田里干活，突然下起了大雨。马玉梅吓坏了，因为院里晾着家里所有的棉被。待马玉梅发疯似的跑到家时，她呆住了。瘦小的夏青正把院里的最后一床棉被往屋里拖。晚上，马玉梅抱着发烧的夏青痛哭不止。

　　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却偏偏要受到老天的捉弄？马玉梅告诉我，为了给夏青讨个公道，从2002年春天开始，她就向睢县法院递交起诉书，状告睢县人民医院，要求他们负担张夏青的医药费等共100万元。但法庭一拖再拖，直到现在也没有说法。后来，医院提出调解，想以7万元赔款了结，她拒绝了。

　　马玉梅告诉我，除了学习之外，夏青最喜欢唱歌。在李丹的学校上学时，老师曾教她一首《大约在冬季》，这首歌常被夏青哼起，并让自己沉浸在歌里。这句话激起了我的兴趣，我哄着夏青给我当场唱一遍。可夏青忸怩着就是不肯。

　　天色渐晚，当我们离开夏青家时，身后突然响起了稚嫩的童声，“轻轻地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漫漫长夜里，未来日子里，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