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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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逶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籍秋风。
这是唐朝诗人虞世南咏知了的句子。今年的雨水勤,知了也出土较早,芒种才过几天,我正在窗前读书的时候,便听院中杨树枝头“吱———”地一声蝉鸣,我知道今年的“小客人”到了。我对这小小的精灵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因为它与我儿时的一段经历有关。
我八岁那年的春天,父亲不知是得了什么病,腰疼得厉害,原来那么强壮的汉子楞是连站也站不住,整天躺在炕上。母亲、大哥、二哥几乎天天用地排子车拉着父亲四处求医问药,中医、西医、偏方,甚至是求神拜佛,可父亲的病情仍不见好转。为了治病,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到了那年夏天,除了生产队上发的几十斤小麦和一点粗粮外,已经是家徒四壁了。那点粮食无论如何接济不到秋天,全家人除父亲外,每顿饭只好是一半野菜、一半窝头。而母亲似乎很有信心,当我们就着野菜啃杂面窝头的时候,她就安慰我们:“等着吧,下了大雨就有好吃的了。”我当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当母亲哄我们。
夏天的雨说下就下。一场大雨过后,知了猴一个个地破土而出。那天傍晚,母亲分给我们兄弟四人每人一个罐头瓶,对大哥说:“小明,你领着弟弟们找知了猴去,过两天妈给你们蒸蒸吃。”其实兄弟四人中,只有我不会找知了猴,三位哥哥都能熟练掌握其中的技巧。他们耐心地教我如何识别知了猴的洞穴,什么时候要在树上找知了猴。那天傍晚,在哥哥的帮助下,我找到二十多个,哥哥们每人找了五六十个。母亲把这些知了猴放进咸菜缸里,又加了一把盐,隔了一天,全家人美美地吃了一顿。
那时候,村里还没有这么多的人家,榆树林、杨树林、柳树林多的是。为了多找一些知了猴,我们兄弟四人“兵分四路”,东、西、南、北,每人负责一个方向,我负责的是村北。村北多榆树林,知了最喜吸榆树汁,所以村北的知了也较多。每晚我们都能找回二、三百个知了猴,倘若遇到村里来放电影的,我们咬牙豁出不和伙伴们去看电影,我们就会“大丰收”,找个七八百个知了猴也不足为奇。每天中午都能吃一顿,每人三、四十个,能顶一个窝头。这东西不但是绿色食品,而且极有营养,在那种困难时期,全家人居然红光满面,说来也算是托了知了猴的福。
尽管那年头找知了猴的人特别多,可还是大多数知了猴能幸免于难,它们爬上树蜕了壳变成了知了。这知了猴蜕下来的壳也很有用,可以入药,附近集镇上的中药店里按每斤八分钱的价格收购。我们兄弟四人一大早就起床,扛上长长的竹竿直奔自己的“辖区”,每次我们也能找到七八两知了壳。每次赶集卖知了壳是最美的事,眼看着药房里的账房先生把知了壳过了称,把花花绿绿的毛票递到自己手里,就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用卖知了壳的钱给父亲买药,给自己买铅笔、作业簿,甚至母亲还买了几只鸭子。
知了猴变成知了以后就不好吃了,雌知了尚可,雄知了皮厚肉少且苦,没法吃,但可以用来喂鸭子。每天晚上,我们除了找知了猴外,母亲还带着鸭子去村外的树林里,找来一些柴禾生着火,树林里被照的通亮,我们就赶紧去用力跺树,惊得知了鸣叫着飞向火堆的周围。不用吩咐,鸭子们一个个扭动着屁股东奔西跑地找知了吃,象喝面条似的,吞到嗉子里知了还发出“吱、吱———”的叫声,有趣极了。吃了知了的鸭子非常卖力,每天早晨下一个鸭蛋,从不偷懒。这样我们每天不仅能吃到知了猴肉,还能经常吃到香喷喷鸭蛋,顺顺当当地到了秋收。更可喜的是父亲的病也奇迹般地好起来,也许是知了猴从中起了特殊的药效吧。
每年到了蝉鸣季节,我都要抽出一点时间来独自一人坐在树林里细心聆听蝉的声音。我怀念那年夏天的那段经历,更珍惜儿时战胜逆境的那股勇气。也许没有人留意每年的蝉声是从哪一天开始又是在哪一天消失在秋风里的,但我十分在意。去年农历的七月二十一,我一整天没有听到知了的叫声,我以为今年的知了已经全部离开了这个世界,不料第二天,中午时分,又是一声蝉鸣,那声音有些嘶哑且是独唱,已没了夏日里的气势,但仍然透出一股顽强劲儿来。大约有一个多时辰的工夫,蝉鸣戛然而止。之后,我再也没听到知了的叫声,想来那是去年最后的一只秋蝉了。
作者:滕兆来 建行山东省夏津支行 感谢作者在邮件授权枫林画报转载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