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賤夫妻恩愛難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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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7月20日星期五
他很瘦,滿臉的陰鬱,遠遠便聞到一股很大的煙味,整個人處在一種沮喪的情緒中。他說他常常晚上睡不覺,心情非常壓抑。
明明知道她離開自己,就是因為自己沒有錢,不能給她好的物質生活。可是內心卻偏偏不願接受這個現實,一直為兩人的分手尋找理由。他說他怎麼也不想承認,她是一個為了錢可以不要愛情和親情的女人,他怎麼也不願意相信,當年自己看錯了人。
貧賤夫妻百事哀。可是現在,她甚至連“哀”的機會都不給他,就決斷地遠走高飛。不知道未來漫漫人生,她會不會,在一個陰雨連綿的夜裡,偶然地,想起曾經。希望那一刻,她不會為今天的選擇,悔不當初。
愛不是同情
認識她是在2002年,當時我22歲,她21歲,正值青春年華。
我是四川人,1997年來到廣州打工,當時在一家企業做主管。她是湖南人,剛剛從深圳來到廣州,在我們廠做工人。她是那種性格外向的女孩子,認識不久便常來找我聊天,而我一直是性格內向的人,每次在一起都是她主動跟我說話。她長得很漂亮,而我覺得自己長相一般,配不上她,所以對她從未有過非分之想。想不到有一天,她主動向我表示好感,我又驚又喜,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在認識她之前,我從來沒談過戀愛,也不知道愛情是一種什麼滋味。可是她對我說,她喜歡我的踏實,我覺得自己無財無貌,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喜歡我。於是,她對我說了她的過去。她說她在深圳工作時,因為喜歡有錢的男人,結果被一個有錢的男人騙了,那個男人用酒把她灌醉,奪走了她的貞操。說完,她流淚問我,是否可以接受她。她說如果我可以接受她的過去,她會好好和我過一輩子。聽了她的故事,我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冷靜地想了一天,我覺得一個人不可能一輩子不犯錯誤,如果僅僅因為一次失足,就否定她一生的幸福,是很殘忍的。我想她既然有勇氣對我坦白說出這一切,她將來一定會珍惜和我的感情。在這一刻,我知道自己愛上了她,是那種因為理解而升華的愛,這種愛不是同情,也不是憐憫,而是兩顆心真正的相知相通。
就這樣,我們戀愛了。戀愛是甜蜜的,我們互相照顧,互相鼓勵。半年之後,我們開始同居。我對自己說,我會用這一輩子地對她好,讓她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享受快樂幸福的生活。後來,她家人知道了我們的戀情之後,非常反對。她從小失去母親,家里只有三個女兒,因為沒有男丁,周圍的人都看不起她們家。後來她有了後母,後母對她不好,所以她的童年非常不快樂。她父親知道了我們的事之後,說我們兩家相隔太遠,堅決不許我們在一起。後來她父親生病,她回家去,結果她父親就不允許她再出來。因為承受不了家庭的壓力,她一氣之下離家出走。那段時間我非常急,到處去找她,到每一個她可能去的地方找,常常一天都沒吃飯,也睡不覺。終於有一天她回來了,在見到她的那一刻,我對她說:我們結婚吧,我必須娶你,在法律上給你一個承諾。
終於,她答應了我的求婚,成為我的新娘。雖然我不能給她很好的物質條件,但在我們結婚的那一刻,我就盡我的一切能力照顧她愛護她。冬天她怕冷,我每天都給她用熱水袋暖好被窩再讓她上,每次她生病我都會陪伴左右直到她康複。她一直在流水線上工作,非常辛苦,我就儘量幫她幹一些家務,讓她輕鬆一點。後來,見她工作的環境又熱又累,我決定讓她辭職去學習。她辭職後,我支持她去學習電腦和有關技術,直到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她都說非常感激我那段時間讓她去學習技術,給她以後的職業生涯有了提升的基礎。
一波三折的婚姻生活
婚後不久,我們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女兒出生後,她留在我父母家半年多,在女兒8個月後,她把女兒托給我父母照看,又回到廣州工作。那段時間我們工作穩定,感情也一直很好,我一直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恩恩愛愛白頭到老。想不到,從2005年開始,生活的惡浪開始襲擊我們婚姻的小舟。
先是因為企業轉產,我失去了工作。於是我離開一直工作的佛山,到東莞一家企業應聘,結果在長途車上被人調了包,我所有的證件和身上的錢都不見了。到了東莞後,雖然找到了工作,可是一直不穩定,待遇和過去也沒辦法比。想不到破船偏遇頂頭風,我父母也在這個時候病了,家里老人病孩子小,我們必須趕回家去照看,幾年的積蓄,一下子幾乎用光。
2006年,我和她一起到深圳找工作,她去了一間五金廠,而我卻一直沒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總是換來換去。漸漸地,我發現她變了,她開始不斷拿我和她廠里的主管們比較。總是對我說,她們廠里的主管收入多高,一個月有五六千元,開始抱怨我收入少。她竟然還說:“只要你賺到錢,給我錢花,就算你在外麵包二奶三奶我也不管。”我是一個男人,聽了這樣的話,心裡別提有多受傷害。因為工作不順,我到處找工作,有時為了省錢,一天只吃一頓飯,晚上睡過十元錢的小店,也睡過馬路,也曾試過為省幾元錢車費徒步走很遠的路,因此身體也越來越差。
到了去年8月,我身體的不適加重,必須回家治病,好勸歹勸,她總算答應跟我回家。我回家動了手術,休息了兩個月,很認真地跟她談了一次,我說如果你心態恢複正常的話,我們就再出去打工。她同意出來,於是我們又來到廣州。她去了芳村一間廠,我也在附近的一間廠任副廠長。開始我們相處得還可以,可是沒做多久,因為和老闆意見不一樣,我又一次失去工作。而令我萬萬想不到的是,在失去工作的同時,我失去了她的愛。
一直以來,她都是一個很容易受環境影響的人。一聽說我失去了工作,態度馬上變了,開始對我非常冷淡。一天我去找她,發現她和一個男人非常親密地逛街。當時我也很生氣,和她吵了一架,說了很多氣頭上的話,她馬上提出離婚,我當然不同意。當時我在我姨夫辦的一個小廠里住,每天下午我都到她工作的地方去找她,可她根 本就不見我,把宿舍的門窗關得緊緊的。為了調解我們的關係,我找了一位心理醫生,希望能通過心理醫生勸她回心轉意,誰知她對心理醫生說,她和我結婚就是為了感激我當年沒計較她的過去,根本不是愛我。如今她找到了真正愛的人,沒有必要再和我在一起。
今年春節前,我去找她,誰知她已經辭職走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沒有人知道她和誰在一起。留給我的,只有一封寫:“我放棄你的愛、放棄你給我的一切,放棄全部,我只想找回現實當中我最需要的東西———錢!”的絕交信。
請給女兒打個電話
在我們離開家來廣州時,女兒已經會叫爸爸媽媽了,我們也習慣每周給女兒打個電話,讓她聽聽爸爸媽媽的聲音。大年三十,女兒一直守在電話機旁,可是她卻再也沒有聽到媽媽的聲音。
一直到年初六,她二姐打電話給我,說她去了二姐家。她二姐大姐都勸她不要這樣,好好過日子,可是她竟然說:你們誰再幫他說話我就跟她斷絕姐妹關係。我去了她二姐家,卻無法挽回她的心,她竟然和一個男人在酒吧喝酒喝到半夜,讓那男人用小車送回來。然後,我們一不留神,她又一次不辭而別。
從此她換了手機,一個電話、一個信息也不給我。她常常上網,可只要在網上見到我,馬上就下了。我無數次在網上給她留言,希望她回到我身邊,她理都不理。最後,我已經徹底絕望了,我已經不再奢望她能回到我身邊,我只希望她能經常打個電話回家,讓女兒聽聽她的聲音。女兒一天天大起來,已經快三歲了,每次我打電話回家,她總是叫完爸爸之後大聲地叫媽媽,我都不知道怎麼嚮女兒解釋。如今,每周一次的電話成了我最大的負擔,我愧對無辜的女兒。
今年三月,我在廣州找到一份工作。過去在她的要求下,我每次找工作總想找一個管理層的職位,結果總是高不成低不就。如今沒有了她的壓力,我決心從最底層做起,如今,我已經成為一個部門的主管,工作穩定,收入也不錯。可是我卻沒有辦法找回我的愛情,我聽人說她跟了個經濟條件不錯的男人,好像還在學開車。我也想通了,如果她真的認為物質對她是如此重要,我希望她回來和我辦理離婚手續。我對她沒有任何要求,我也不需要她付女兒的生活費,我唯一的要求是,請她每周打一個電話給女兒。她從小就失去了母親,知道沒有母親的孩子是多麼渴望母親的愛。我不想女兒的童年也留下失去母愛的陰影,我希望女兒能生活得快樂幸福。
一直以來,我都不想承認我的妻子是一個愛金錢多過愛我的人,我都不願意相信她僅僅是因為錢而離開了我。我一直為自己找各種各樣的理由,是不是我的一些沖口而出的話傷害了她,是不是她……可是,現實是多麼殘酷,當有一天,我不得不承認當年我真的看錯了人,不得不承認我深愛的人愛錢勝過愛我,我的心是如此的痛。深夜裡,我睡不覺,一點一滴地回憶我們的從前,多少恩愛甜蜜,多少支離破碎,點點滴滴,讓我的心碎在傷痛中。
不敢再想感情的事,只能努力地工作,努力地存錢,看看能不能有機會自己創一點事業。也許,等將來經濟基礎雄厚了,還能再有一份情感吧,畢竟這個世界是如此現實,這個世界的女人是如此現實。
在我們結婚時,她的戶口遷去了我家,她父親把她的戶口取消了。如今她不回來,如果我單方面申請離婚,她將成為一個沒有戶口的人。我不忍心這樣做,我一直等她,哪怕是等她回來離婚。
在寫這篇文字之前,我一直在看她寫給他的信,字字情真意切。她說她也努力過,付出過,因為他的愛而感動過幸福過,只不過現實中的一切太殘酷,她實在很累很累。她已經沒有辦法在他身上看到轉變和希望,她只能放棄愛而選擇錢。
現實世界中永遠沒有童話,而愛情卻是童話里的夢想。看她的信,我的心在痛,我已經沒有辦法去指責一個在生活的重負下棄愛而逃的女人。我只是在心裡默默地問自己:如果有一天,餓肚子的你必須面臨愛情和麵包的選擇,你會選擇什麼呢?
在這一刻,我竟然沒有答案。
〔廣州日報 2007年7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