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太的苦与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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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老太,姓张,李是婆家的姓。但我们喊惯了,一直改不过来。
  李老太和我母亲一样年纪,七十有六,也一样瘦瘦的,且都吃过许多苦,但李老太好像吃得苦稍多些。李老太十三岁时娘就去世了,爹又在外面工作,由她照顾几个高高矮矮的兄弟妹妹。这其中的辛酸,涛涛如江水无法说尽。有时,她给我说着说着就老泪纵横。
  或许这是命运弄人,她也怨不得谁。但是,李老太成家以后,生有两男两女四个孩子。一家六口人挤在七十平方的小屋内,清苦度日许多年。后来,两个闺女出嫁了,两个儿子也娶了媳妇,再后来,又有了三个孙女。这二三十年里,一天也没有消停过。一家人的做饭和洗衣服全是她一手包揽的。每天,她先是骑着三轮车到菜市上买来各种荦素菜,回来还得接送孙女放学,又得做饭,忙得晕头转向的。特别是夏天,干褂子进去,湿褂子出来,把一样样菜端到桌上,舀上碗,儿和儿媳先吃,她再去接手抱孩子。等大人孩子都吃完了,她才能拖着疲累的身躯坐到饭桌前,而这时,饭桌上的菜也只剩下汤汤水水了,只好用小孩子吃剩下的块块愣愣的馍泡着菜汤吃了。有时,晚上侍候好一家人吃过,涮好锅碗,再洗漱完,已经到晚上十一点了,好不容易躺下,觉得还没有多大会儿,鸡就叫了。第二天,天不明就又起来,为全家人锅上灶下做早饭。其间的辛酸劳累,孰何以堪也!
  老太太把儿、儿媳和孙女侍候大了,羽翼丰满,分家另过,自己也老了,精神气力也远不如前。儿女们好像土拨鼠一样,一年到头见不上几次面。有谁心中真正装着这位老娘,嘘一声寒问一声暖,问问她心中的苦和悲,疾和痛?唯有春节,老太太打过无数次电话以后,他们才都两手空空地陆续回来。她和老头里里外外忙上几天,整治了一大桌子菜。他们来了风卷残云,吃过一抹嘴,各走各的,然后,她和老头再拾掇残菜剩水,一连吃上四五天。
  前两年老头撇下她走了。她也没有退休工资,唯有靠老头生前为她剩下的两个死钱度日。现在,儿媳们和她小鬼不见面。只有两个儿子和二闺女及大孙女隔差五地来吃饭。他们打来电话,说中午来吃饭。李老太便骑着三轮车到市场上去买菜,回来以后,做好菜便等着他们来吃。即使他们来了,也很少伸手帮她一下,都是来等吃坐喝的。老太太虽说买菜做饭紧张些,但看出她还是心里高兴的。毕竟儿孙们能想着她来看看,这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就是自己花两个钱,张紧点也心甘情愿。
  春节后,一次我去她家。她看见我就掉泪了。她说:“我一肚子苦水给谁说呀?我要不说,能憋死了!”
  她说她的大闺女,一心只想着贪财好利,心边上一点没有这个老娘。去年,她在市人民医院住院,住市里的大闺女去侍候她,却说了一番令她气噎胸满的话。大闺女给李老太太说,她新添个孙子,让她婆母娘和亲娘各拿五千元的红包钱。李老太当场气得嘴唇直哆嗦,说不出话来。最后,她实在忍无可忍,说了一句气话:“你剥了你娘,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而李老太住院,大闺女一分钱没拿,最终还拿走许多亲戚朋友看李老太的东西。
    最后,李老太还是拿了五百元钱。她大闺女嫌少半年都没跟她说话,连个电话也没打过。一天,她大闺女突然打来电话。老太太慌着去接,她大闺女却说:“你住的房子,等你百年以后,可不能叫他们俩贪了,要卖了钱平均分。不然,我可跟你算不了完!”老太太当场气得犯了高血压。
    看着老太太七十多岁的人了,还受儿女的窝囊气,边说边老泪纵横,我心里好像针刺一样地难受。世上竟有如此狠心的儿女!实令人寒心也!可怜天下父母心!
    李老太苦则苦矣,但也有她的乐处。
    老太太唯一的乐趣就是种花养草,简直有点迷痴如秋翁了!满院子全是花花草草,一年四季,花儿不断,姹紫嫣红、百花争艳,香气四溢。 有时,她去济宁给外孙做饭,一连几个月不在家,总担心自己满院子的花草,便嘱咐二闺女浇浇。但是她还是不放心,总是挂念。哪次回来,她都是忙乎上一整天,又是浇水,又是移栽,打杈分枝,该向阳的向阳,该背阴的背阴。有时,她把花儿辛辛苦苦地养丰美了,该展枝坐朵了,她闺女和儿立马就给端走了,等旱得半死不活地又给端回来。她又小心地像照看婴儿一样精心地给它们换土换盆,浇水施肥,时时呵护,过了不久,就又会重新发芽长叶,芊芊碧绿了。
    我没事时,好闲遛到她的小院内,看看花,观观草,闻闻香,陶情怡性,消遣落寞。有时,干脆拿了相机把院中娇美的奇花儿拍下来,传到电脑上欣赏。有时,哪种稀罕花儿开了,我又恰巧没去,她就会跑到我家来喊我去照。前几年因她,我也喜欢上摆弄花草了。不大的小院被我摆得上下高底错落,全是花草,且欣欣向荣,碧绿争艳,蜂蝶飞舞。这其中有好多品种都是她送的。有时,不小心疏于管理,旱死了,冻死了,老太太又会埋怨道:“给你花,不知道爱惜。你看都干死了,多可惜!以后,咋给你花呀?”
    她虽如此说,过几天,我见她的花好看,又去给她要,她好像把前次的事情忘了,欣然让我连盆一块儿端走。我也不敢再放纵花了,也学着李老太,精心管理爱护起花来。短短几年,我的小院也有二十多个品种了,各种花儿叶肥茎粗,花朵饱满娇艳,香气如云飘满小院上空。有时,我就搬张小马扎坐在小院里,愉悦地看看这朵花儿那片叶儿,心静如水,暂忘却人世的宠辱悲欢!
    李老太除了种花养草之外,就是躺在屋里的沙发上看电视。我有时,蹑手蹑脚地走进她的小院,看她的花,再悄悄地走出去。我不想去打扰一位老态龙钟的老太太的自得自乐。
    我衷心地祝愿李老太能健康长寿,幸福快乐,颐养天年,我好和她交流种花经验,互换希有品种,不时到她的小院转一下,什么也不为,只是赏赏花,说几句闲话,空一下心,以消除人世的几许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