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筛选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3/29 02:06:35
人,总是刻意在回避不愉快的记忆,这是人类的本能,保护自己前行的步伐不至于太过沉重。
但是,作为一个有良知的社会,却不能回避自己的过去,哪怕那段历史是肮脏的和不堪回首的。
我们常常说日本人不愿意反省历史,
其实我们自己又何尝认真反省过自己的历史呢。
文过饰非,对个人而言 是小事,充其量说明这个人品行不好;
但对于一个延续千年的民族,则是大事,关系到过去和未来的联系。
忘记历史意味着背叛,但愿 这种背叛不要成为一种习惯。
脑海中浮现出王选的身影,多年来放弃了优逸的生活,奔波在中日之间,为那些当年遭受到日军细菌部队残害的中国人争取应得的权益。我记忆最深刻的一句话是:“时间是最大的敌人,也是日本政府的武器。”
那些七老八十的原告们纷纷离开了人世,但他们的冤屈也许就会永远留在世上。
比起40年代的抗战,那个疯狂的年代似乎离我们不远,但却更加的陌生,或许我们和我们的父辈还会记住,但再过10年 20年 50年呢,但愿那段发人深省的历史不要再成为历史教科书上一笔带过的陪衬。
记得有人说过,真实的历史是永远无法得到的。
一个朝代,如果太短命,不会有人专门去为她著书立说,接替她的朝代去描述一个被自己征服的朝代,往往会夸大本朝的英武和前朝的没落。
而一个朝代如果长盛不衰,那么就会自己为自己歌功颂德,粉饰太平,遗漏的往往是历史重要的线索。
更何况,还有那么多没有文字和资料考证的遗迹,默默地面对历史的风霜,慢慢地风蚀瓦解。
历史总是在重复过去的错误,故前人有云: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忘记是为了轻装前行,但在忘记之前,请先记住!
附刘苏原文《女性系列之我的美丽与死亡:张志新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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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系列之我的美丽与死亡:张志新之死
2006-11-22 17:19:57
大中小
很多人大概不知道张志新。
就像很多人不知道文革了。
4年前,我给我的学生们讲课,到中国汽车工业发展简史这个章节的时候,讲到阻碍中国的汽车工业发展的两个历史阶段,一个是几十年的战争,一个就是文革的时候,我看着课堂上原来兴高采烈的气氛,忽然变得漫不经心,然后一个当时刚刚大学毕业,23岁的男孩站起来说:刘老师,这样的历史一笔带过就好了,不用浪费宝贵的时间。
这个学生是在我讲汽车的冷电系和行走系工作原理的时候,跟我讨论最热烈的学生,他最喜欢跟我在课余讨论汽车改装的技术可行性。他曾经认真的说过:刘老师,您真不像个女老师。这大概是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男学生对于女老师的最高欣赏的表达方式了。
开放式的课堂,我听从年轻的同学们的意见,将文革用5分钟的时间一带而过。
这就是人们面对所谓“正史”的奇妙心理。
经历过的人,闭口不谈。
没有经历过的人,不耐烦了解。
在闭口不谈和不耐烦了解之间,似乎很多信息就这么流失掉了。
然而你怎么都无法忽略一个美女。
自古美女多坎坷。有的美女去和亲,有的美女看烽火戏诸侯。有的美女变成狐狸精,权倾朝野。有的美女是名妓,徜徉在君王乱匪或者苏东坡身边。还有的美女,一经选在君王侧,就颠覆了君王的天下,轻则垂帘听政,重则重建自己的朝代。
这些千古绝唱,带着风花雪月的旖旎,也带着爱情浪漫的音符。即便身后藏着阴影重重的宫闱政变,美人们也是多在爱情与美色的外衣下,婉转蛾眉,内藏杀机。
这些美人们,终于因为年代的久远,成为传奇。端然正坐在正史或者野史的一页,接受世人瞻仰。
张志新是一个在正史和野史中都不能找到身影的美人。
本来是个普通的故事。在文革中,因为反对领袖“左倾”的革命路线,对于伟大领袖个人崇拜的质疑,这个弱女子以现行反革命罪,作为政治犯,关押在沈阳监狱。
入狱十年中,试图自杀两次。
十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观点错误,不愿意认罪。
1976年被以反革命罪处决。
——这是正史中一笔带过的文字。
1979年,中央给张志新平反,在全国开展给张志新平反昭雪的活动。
1979年,人们知道的,就仅只于上述文字中的内容。
从1979年——2006年。27年过去了。
更多的真实终于漫过历史和神秘人物的遮掩,残忍的,浮现出来。
张志新被关押的十年时间,没有再见过她的任何亲人。所有探视,都被阻挡在外。
她的长头发几乎被拔光。
她被关在一个只能坐着,不能躺着的铁笼子里,身上带着几十公斤的脚镣和手铐。
被迫,与丈夫离婚。当时她的女儿12岁,儿子2岁。她一直到死,都没有再见过她的孩子和离婚的丈夫。
除了酷刑,严刑拷打之外,她在监狱中被人多次强暴,轮奸。
后来她疯了,占着自己的经血吃监狱里发的窝头。
临行前,她要小便,看守人员说,你就尿在裤子里吧!
死前,为了怕她喊出“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的口号,把她的脸踩在地上,用砖头垫在她的脖子下面,不用麻药,不用任何消毒,用一个生锈的钝的小刀,先是割断了她的气管,然后又割断了她的喉管。
当场,吓晕了一个女看守人员。
然后被枪决。
我且不愿意过分渲染她的美丽,我更不原意渲染她出身名门(父亲参加过辛亥革命),世出大家,音乐造诣很深,我甚至不想说,她是人大的才女,政治清白,25入党后,坚持自己的信仰,直到死去。
这些飘浮的文字和符号,在介绍一个活色生香的活着的女人,大概是可以锦上添花招致或者爱慕或者妒忌的目光的。
原本该作为体面的妆点的这一系列前缀,在面对她余生十年中所遭受的凌辱和非人的折磨时,变得如此让人哑口无言。
我只想说,这是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理性的哲思直到疯了之后,都闪闪发光的女人。
社会和政党都在进步,从79年的所谓平反昭雪,到27年后,部分真相被允许以不同的形式昭告天下,我们看到了一种进步。
然而,面对是需要勇气的。
一个政治团体,如何去面对自己曾经打着政治的旗号,对一个弱女子做下的如此手段?
一个社会,如何去接受自己曾经群体失去过理智,全民陷入到一个没有自我,没有是非,不懂得坚持的疯狂状态中?
一个物种,如何面对自己能直立行走,能思考,能利用工具,行为智慧远高于其他物种,却做出了其他物种做不出的令上帝都掩面而去的事实?
很多人把江姐和张志新并举。可我觉得,江姐比张志新幸福。
看着这两天的留言,我渐渐丧失了语言的冲动。
有人说,不要事事都联系到男权里去,有些事情跟男权没有关系。
是的。看起来孤立的事件,每一件都跟男权没有关系。说这些话的,我相信是男性。
这个系列再写下去,大概有人要进一步揣测写作者本人,是否在男人的世界里遭受过何种不平待遇,进而把我想象成一个对男人的世界怀有仇恨的巫婆了。
这种曲解,让我面对张志新的时候,悲愤难言。
一个政治犯,或者随便一个什么性质的犯人,酷刑,拷打,大概还能在人的想象范围之内。然而她是一个女犯,强权的一方,不但可以象对待一个男人一样严刑拷打她,还可以肆意凌辱她的身体。
你不是坚持你的意见么?你连自己的清白都维护不了,这么多男人在你不愿意的情况下,睡了你,你成了一个脏女人,你还能口口声声坚持你的政见?
当问题的解决方式不再循常规途径解决,强权的一方决定的,就是这种最原始的,用性的侵犯达到目的的羞辱。
所有的道理,规劝,暴力,其作用都消失殆尽的时候,人所表露的最原始的途径,仍然是身体的占有这种方式。
男人和男人之间,没有这样的问题。
男人和女人之间,存在这样的问题。
男人会嘲笑女人,眼光窄浅,能将一个历史事件归纳总结出强奸的不合理性的结果。然而就上述所有的非人待遇中,让所有的女性去选择最不能忍受的一点,大概不是酷刑,不是虐待,大概都是多次被强暴被轮奸的事实。
当一个历史事件被放大,它就变成了宏观的,恢宏的大背景。当一个历史事件被聚焦到某个细节,它说明的,大概还是社会两性的关系。
张志新的离婚的丈夫,现在生活在北京某个无名的小房子里,一直没有再找别的生活伴侣。张志新的儿女都在美国。他们两决口不提关于妈妈的任何事情。
张志新的妹妹,原来是中央交响乐团首席小提琴家,因身体原因,在家休养。没有人敢挡着她的面,提起她的姐姐,因为她有心脏病。
1979年以后,党报刊登了关于张志新生前的很多相片。根据张志新妈妈的意见,所有的相片都把她的丈夫硬生生的抹掉了。然而张志新的女儿却发表声明,对于把父亲的形象抹掉的质疑,张志新的妈妈也随即发表了声明,说,要求抹掉张志新前夫形象的,是她的要求。
——一个人死去了,她的亲人都爱她,但是因为她的事情,彼此永远不能互相体谅。她的丈夫,因为离婚一事,一生都丧失了被原谅的资格。
他们大概会带着这一生所有的痛苦记忆,进入死亡。
然而其他人呢?
关于张志新,关于那段岁月,关于是否该遗忘的疑问?
面对,需要勇气。
面对,需要时间的洗涤和沉淀。
怕只怕在这洗涤和沉淀中,很多颜色淡了。
一个血迹子,最后变成了茶褐色的淡痕。
很多年后,年轻的孩子们轻描淡写的说:妈妈,我不要这件衣服,这件衣服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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