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次于南京大屠杀的厂窖大屠杀。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3/28 19:51:13

1943年的厂窖和往年没有什么不同,尽管战争的号角在全中国的土地上吹响,厂窖的农民们依然下田插秧,进湖打渔,对于他们来说,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完全属于他们认知范围之外的遥远的事情。抗战他们是知道的,日本鬼子他们是仇恨中带点恐惧的,但他们更关心的仍然是天候农时,能不能多收三五斗米,多打百十斤鱼。

 


  但战争终归还是近了。

 


  自日军于1943年3月发起“江北歼灭战”(我方战史称为监利、华容作战)来,日本华中方面军已经在长江南岸夺得了华容、石首、弥陀寺等滩头阵地,形成了对重庆方向的一个突出部。厂窖所属的南县遂成为抗战华中战场的最前沿。


  战争,离厂窖只有60公里。


  在战争中,距离不再是一个确定的度量单位,而是一个可以弹性伸缩,难以捉摸的数字。它的真实长度取决于太多的因素。譬如进攻者的锐气和决心,譬如防御者的勇气和韧性。500公里可以很短,譬如1939年的波兰平原;25公里可以长到成为永恒,譬如1940年德军前锋和莫斯科红场之间的距离。不幸的是,1943年的厂窖和战争的这60公里距离,很近。


  1943年5月5日,日本华中方面军第11军发起“江南歼灭战”(我方战史称为鄂西会战)。目的是打通长江航路,充分发掘内河航运潜力(太平洋战争爆发以来,日军船舶损失严重。在中国战场上,内河航运船舶也越来越少;而宜昌到岳阳段长江为中国军队控制,日军在攻占宜昌后掠夺的大量船舶不能使用,仅停舶在宜昌附近的内河航运轮船就有11艘,空船总排水量近2万吨)并顺势歼灭鄂西地区的国民党第六战区野战部队。


  在日本第11军司令官横山勇拟定的作战计划书上清楚地写着:


  为达成作战目的,日军准备了三次钳形攻势,第一钳就指向南县。

 


  5月5日,日军第3师团由藕池口附近向百弓嘴国民党军第10集团军第87军新23师阵地进攻;独立混成第17旅团由藕池口东向茅草街第29集团军第73军第15师阵地进攻;小柴支队由石首向团山寺第15师阵地进攻;户田支队由华容附近向三汊河第73军暂5师阵地进攻。守军当即进行了坚强的抵抗,两军激战。日军第17旅团步兵第90大队大队长舛尾芳治中佐被击毙,第40师团第234联队第2大队大队长安村修三少佐重伤。当晚,日军占领了长岭嘴、紫金渡、麻壕口等地。





5月6日晨,守军第77师与第15师协力反击,与日军激战于梅田湖、芝麻坪、三汊河、黄石嘴、八股头之线,反复争夺,血战竟日。至7日晚,日军主突方向上的安乡首先为日军第17旅团及第3师团一部攻占。第73军与集团军及战区失去联系。第六战区为挽回颓势,8日曾组织第29集团军及第10集团军集中力量实施反击,但由于通信不畅,不少部队又失去掌握,在调整部署尚未完毕之际,日军又集中兵力向南县进攻。暂5师在日军夹击下苦战终日,伤亡极大,当夜突围至沅江地区收容。


  5月9日,日军占领南县。已经丧失战斗力的第29集团军第73军经厂窖、酉港向常德方向“转进”。


  随着第73军万余溃兵涌入厂窖,这个面积50多平方公里由13个小垸组成的湖州大垸彻底暴露在日军追兵面前。


  1943的春天,厂窖和生活在这里的上万普通百姓就这样以受害者的姿态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合围厂窖

 


  为摆脱日军的追击堵截,第73军主力一万余人奉命向西、向南方向撤退。地扼洞庭湖西北水路交通要冲的厂窖大垸,成了国民党军西撤的重要通道。随军而来的还有沦陷区的两万多难民,准备经厂窖西渡汉寿的酉港,前往常德。


  5月8日,日军独立混成第17旅团、小柴、户田、针谷支队各一部,计3000余人,汽艇60多艘,兵分多股向厂窖地区展开水陆合围。


  陆路两股日军,分别从南县、安乡出动,直抵厂窖大垸东、北各堤垸;水路两股日军,分别自岳阳港湖北太平口启航,进逼厂窖垸外的东西两侧水域,封锁水上交通和淞澧道各渡口,截断国民党军和难民西撤的退路。与此同时,日军战机从汉口、当阳等地起飞,分批至厂窖上空轮番轰炸。


  是时,云集在厂窖地区的万余名国民党官兵和两万多难民,加上本地的1.5万居民,绝大多数被日军合围在这个东西宽10多华里、南北长20多华里的陀螺形“口袋”中。


  五月的春雨中,一场惨剧在洞庭湖边上演了。


  尸横永固垸

 


  厂窖大垸中心地带的永固垸(现在的新春村所在地),是个仅有六七平方公里的小垸子。


  5月8日下午,天下着毛毛细雨,道路泥泞不堪。听说日本鬼子沿东西河道向厂窖地区来了,住在东堤一线的上千名村民、外地难民和一小部分国民党溃兵,都以为永固垸离河道较远比较安全,便纷纷朝这里逃命。


  次日清早,数百日军从东堤一线扑向永固垸。


  戴吉禄禾场上,日军把120多名群众五花大绑,四周架起机枪,用刺刀逼迫人们成排跪下,要他们交出国民党溃兵和枪支,见无人作声,便大开杀戒。120多人仅3人生还。


  袁国清屋场70多人;肖吉成屋场约100人;罗菊东藕塘40多人;王锡坤麻地20多人……


  82岁的肖明生老人是永固垸屠杀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回忆起血腥往事,老人情难以堪:“我家住在永固垸,四代同堂,共有29口人。1943年5月9日午后,10多个日本鬼子冲进我家,父亲肖美和、叔父肖桂生和两个堂伯伯、一个哥哥、一个姐夫、一个侄儿共7人惨死在鬼子的屠刀下。第二天日上午,我家死难的亲人还未来得及掩埋,日军又进村了。当时,全家还剩下22人,除我和大哥及侄儿外逃,留在家里的一大半是女眷。其中,老祖母已80多岁,侄女小的只有岁把。鬼子窜入我家,见几乎尽是女性,兽性大作,但遭到拼命反抗。鬼子恼羞成怒,将我祖母、母亲等18人全部推到附近一口深水塘边中,还用竹篙、土块扑打,直至淹死为止。只有抱在手上没被捆绑的小侄女毛毛,侥幸得救。我自己因全家遭此横祸,疯癫了近一年。”

 


  在日军的疯狂杀戮下,永固垸里尸横遍地,被杀村民、难民1500多人。外地难民的尸首无人认领,只得由当地幸存者挖坑集体掩埋,一个墓坑内埋有无名尸首上千具。


  甸安河,血水河


  总面积4000多亩的德福垸(包括现在的德福、汉新两个村)是南县通往汉寿、常德的必经之地。垸子西头,有一条贯通南北、长约5华里、宽200米的甸安河,是阻隔东西交通的一道天然深堑。当日军合击厂窖时,几千名国民党溃兵和大批难民逃到了这里。


  5月9日早晨,云集在甸安河以东各个村落里的数千名的国民党官兵、难民,前有哑河挡道,后有步步逼近的千名追兵,欲进不得,欲退不能。


  3000多名国民党士兵被迫跳进甸安河中,在追击日军的机枪弹幕射击下,几乎无一生还。日军随后对各村进行大搜捕,抓到的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部用绳子串起来,集中到甸安河边的几个禾场上屠杀。


  甸安河边的田里土里、房前屋后、河中岸边,到处是尸体。昔日清澈的甸安河几成血河。一场暴雨过后,岸上的尸体也被冲入河中,北风一吹,又集到甸安河南端,塞满了一里多长的河道。尸体腐烂后

 


,臭气熏天,几里之外可闻。从此,当地人称甸安河为“血水河”——“甸安河,甸安河,尸体挤得个挨个;五里长河成血海,野狗无桥可通过。”


  瓦连堤,绝户堤


  5月10日,天刚蒙蒙亮,日军从东西两个方向向横贯厂窖大垸的瓦连堤扑来。7里长的瓦连堤上住着几百户农家,此时还有数千外地难民。


  杨凤山屋场的巷口,60多个逃难同胞被日军堵在了这里。30多个男人绑成一串,赶进深水塘中全部淹死,20多个妇女被驱赶入一所民房,轮奸后被日军放火活活烧死。瓦连堤西端的风车拐,方圆不足半公里,被杀同胞700多人。幸存者王长生回忆说:“挨近风车拐南边的莲子湖,300多名同胞全被赶进湖里活活淹死。风车拐的堤面、堤坡上被杀的有200多人。汤二秀屋台上也被杀了100多人。风车拐共28户人家,被杀绝的就有13户。”


  据幸存者刘银生回忆:农民陈腊九被日军抓到后,被绑在树上拷打,最后开膛破肚;农民汪宏奎,年过60,耳聋,鬼子见其问话不答,便用刀将他的舌头与下颚割掉,使其巨痛几天后死去;一个周姓农民,被日军剁了好几刀,通身抹上盐,再用坛子在其身上乱滚,皮开肉绽惨死;两个难民被日军绑在树上,用刺刀剖开肚子,取出胆囊,再用小瓶汲取胆汁“珍藏”。农民贾运生被日军抓住后,因想逃跑,日军竟用刺刀捅进贾的耳朵,来回剜戳,至死方休。


  肖家湾村村民吴桂清回忆说道:“当时我才10岁,我亲眼看见一位20来岁的姑娘拼命反抗,就被鬼子倒插在水沟烂泥中,然后掰开双腿,举起东洋刀从中劈成两块!一个15岁的少女在自家屋后竹坡里被4个鬼子轮奸,全身被捅14刀。”

 


  整个厂窖地区被日军强奸的妇女多达2500多人,仅瓦连堤上就有67名。事后统计,瓦连堤一带遇害同胞共3000多人,其中73户被杀绝,330多间房屋化为了灰烬。


  血满厂窖河


  当陆路上的日军在厂窖垸里疯狂烧杀的时候,水路上的日军也在厂窖河中干着同样的勾当。三天之内,日军在北起太白洲,南至龚家港的厂窖东西两侧河段中,屠戮船民、难民6800多人,烧毁船只2500余艘。


  三面临水的厂窖大垸,水上交通发达。东北、西南两侧则有藕池河中支、淞澧洪道环流而过,另还有一条长约2公里、宽约400米的龚家港河横卧于垸内的东南地区。大批逃难的船只云集在此,通过厂窖大岛两侧大河向常德、益阳等安全河港逃亡,但很快被日军汽艇包围。


  5月9日清晨起,日军沿河炸船、烧船。先是飞机轰炸,继而武装汽艇沿河来回追捕,逼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在沿岸一线停靠下来。他们先是上船搜索,掳掠财物,继而放火烧船。只见河中火光冲天,大火昼夜不熄。船民、难民哀嚎之声不绝于耳,数里可闻。


  在汀浃洲一带,日军汽艇堵住湖口子后,将船上的船民、难民赶到附近河洲上,把人们三、五十人为一群,用绳索连串捆绑起来,再将绳子首端拴在汽艇后面,开足马力,把这一串串的人拖入河中淹死。在玉成堤上的河洲上,日军将捉住的30多个船民,用一根10来米长的纤绳,套住船民颈项,然后将在场的日军分成两队,各握纤绳一端,像“拔河赛”一样,不一会,这些船民便被勒死了……

 


  堪比“扬州十日”


  三天杀三万,日本华中方面军第11军算是创下了一个纪录,一个挑战人类暴力极限的纪录。


  一个月以后,国民党《阵中日报》的记者袁琴心来到厂窖,她看到的是“两岸烧焦的船,像晒鱼一般的摊摆着。”“厂窖河里的死尸,简直使船只不能通过。只要船身往河里一动,前后左右都翻出死尸来,腐烂的肉浆,会将船身四周粘着。草草掩埋的尸体,数十人或百余人共墓一穴,到处都有。现在经过,犹闻臭气,骸骨且有被雨水冲露在外面的,真是悲惨啊!”


  6月6日,《阵中日报》刊发了报道:“此次厂窖、鸡窝岭、丁家洲、肖家湾一带,被惨杀军民同胞,为数万 人以上,该地同胞均已全部杀光,无幸存者,河水为之变色,迄今死尸仍未全部掩埋,当日河内之浮尸,有如厕内之蛆虫,无从估计数目。此即中古时代所作之‘血洗’,今日亲见于厂窖丁家洲者。”


  6月26日《国民日报》也发表了记者兰天所写的《滨湖浩劫记》,称厂窖惨案堪比“扬州十日”,“惨遭屠杀达数万之多,满地尸首,河水为赤,浮尸断流,惨绝人寰。有一船夫头部被砍12刀,胸前4刀,背后3刀,极人间之悲惨。”


  抗战结束后,长沙《中央日报》记者李震一于1947年来到厂窖。实地采访后写下了《湖南西北角》一书,书中这样写道:“这是我国八年抗战稀有的惨案。事隔四年,河岸还有冤死者的白骨,河中还有烧余下来的船板。我到厂窖,秋风秋雨的重阳刚过,云愁雾惨,草木萧萧,听一个身杀七刀尚能幸存的再生者指画着当年悲剧的演出,觉芦岸浅汀之间,犹森森有鬼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