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币升值加速跑

南方周末　  　2007-06-21
本报记者　王小乔　发自北京
进入6月，人民币汇率开始了汇改近两年来的最大波动。这一轮波动与其说是美国施压的结果，不如说是国内通货膨胀的压力所致
6月13日，39次；6月14日，40次；6月15日，41次；6月18日，42次；6月19日，43次。
第43次。人民币兑美元汇率的中间价在6月19日突破7.62的关口，创下2007年以来第43次新高。
这个记录，在过去的七天里，新华社上海分社记者潘清每天发稿时，都要刷新一次。
而在上一个交易周里，单周和单日的上涨幅度，也分别以0.4％和0.5％的涨幅，分列汇率改革近两年以来的最高值。一周的时间里，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完成了以前一个月时间内的升幅。
把走势图再往前拉三天，则是戏剧性的下跌。这使得人民币汇率的走势几乎形成了一个标准的倒V字。
在A股市场波谲云诡、扣人心弦之际，人民币汇率市场正在悄然掀起波澜。
汇改以来最强劲的波动
这一轮波动，自5月初渐显。
6月初，中国银行北京分行门前的雅宝路上，几个黑市交易者仍然笃定地招揽着自己的生意，四处问着：“要外汇吗？”
“波动？对我们的影响不大。幅度还小，我们手上也一直有货，流动起来，风险就慢慢抵消了。”一位黑市交易者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买美元，则比当天的中间价多几十个点；卖美元，差价相对翻倍，倍数由交易量来决定。
进出口贸易也未受到实质性的影响。“这个波动幅度，100到900点之间，仍在我们的风险承受范围之内，”上海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员工赵荻介绍说，“反倒是因为下个月将取消部分商品的出口退税，国内的工厂目前都暂时不接国外订单了，处于观望之中。”
的确，比起A股市场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这个市场清淡多了，尽管此轮人民币波动是汇率改革以来最强劲的一轮波动。
这一个半月内，人民币兑美元汇率中间价上升了1000点，最大的波动幅度也几乎达到1000点，而之前四个月的升幅，加起来也只有1000点。之前两年的升幅，则是4000个点。
内外压力
在这一轮波动中，人民币似乎从绳子变成了橡皮筋，有了更多弹性。
“这正是我国汇率改革的一个基本原则，就是逐渐提高汇率弹性，引导企业适应汇率浮动。”东方证券宏观经济分析师宁冬莉解释。
5月21日，央行将汇率浮动幅度从千分之三扩大至千分之五，也就是单日的人民币对美元可以在上下千分之五的空间内波动。不到一个月，6月12日，当日的波动幅度就超过了以往的千分之三的限制。
事实上，自汇改以来，人民币的单日波动幅度从未触及过千分之三，原有的区间看似足够的，而且单日波幅并不一定影响到两个交易日之间的价格。
“扩大单日浮动幅度表明央行可以容忍人民币兑美元有更大幅度的、双向的波动，对市场来说这是一个强烈的信号，有可能会加速人民币的升值。另一方面，也有利于减少投机行为。这算是汇率改革后政策上最大的一次调整。”中国社科院世经所所长助理何帆说。
不过，山姆大叔还是觉得人民币跑得“太慢了”。
6月13日，美国财政部公布的半年度《全球经济与汇率政策报告》称：“尽管中国已经采取措施增加汇率弹性，但当局允许货币升值的速度实在太慢，应该加快”。所幸，美国并未如市场所担心的那样，将中国列为“汇率操纵国”。
所谓“汇率操纵国”，是指一国通过操纵汇率政策，以获取贸易顺差或在国际贸易中拥有不公平的竞争优势。如果被冠以这个“罪名”，随之而来的可能就是美国的贸易制裁。
不过，这个措辞严厉但行动温和的报告，还是刺激了舒默等4位一直致力于推动人民币快速升值的美国参议员。几个小时之后，他们就公布了一份新草案，要求美国政府通过WTO起诉中国操控人民币汇率、补贴本国出口产品的行为。这份酝酿已久的草案，早在3月20日就公开宣称正在起草。
这仅仅是近期美国方面施加的一部分压力。
此前，在美国国会5月9日题为“货币操纵及其对美国企业和工人的影响”的听证会上，制造业和金融业代表均控诉中国人为控制汇率，促进商品出口。同一时期，类似的议案审议和听证会频频召开，整个华盛顿都在为贸易赤字问题争论不休。
预热近月余，5月22日，第二次中美经济战略对话在华盛顿召开。焦点话题，自然少不了人民币的升值幅度。
“人民币的这一轮波动，可能与这一国际背景有关；但更重要、更根本的原因，还是国内宏观经济形势带来的压力。”宁冬莉解释。
连续3个月来，中国CPI(消费者物价指数)都高出3％的警戒线。
今年头5个月，城镇固定资产投资上涨了25％。贸易顺差则达857.1亿美元，较上年同期增长84％。
“从根本上来讲，是通货膨胀的压力和加息的预期，使得人民币出现了这一轮强势的上涨。”宁冬莉这样认为。
钟伟总结道：“今年5月份之前，人民币跑得有点慢，累积了些升值的压力。在新的扩大浮动空间政策、以及贸易顺差增长带来的内外经济关系压力的多重影响下，引发了这一轮波动。”
正步走—跑—加速跑
对于江苏常熟一家化工厂出口部的孙经理来说，汇率改革以来，给企业带来损失最大的时候，不是这一轮强劲波动，而是汇改之初从8.23直接升到8.11那一段时间。孙经理解释道：“当时完全没有思想准备，损失惨重。现在我们已经适应了人民币的慢慢爬升，一周后交割时的汇价，当日能报得八九不离十。”
2005年7月21日，央行改革“钉住美元”的汇率制度，实行以市场供求为基础、参考一篮子货币进行调节、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如今，这一改革已经接近两年。
“汇改两年，大致可以划分为两个阶段，即破‘8’前和破‘8’后。”在宁冬莉看来，2006年7月，人民币汇率稳定破“8”之前是稳步缓慢上升阶段，之后则是逐步加速上升阶段。
“汇改第一年，央行需要考虑各方面的承受能力。一年后，观察到汇率升值已在各方承受范围之内，且贸易顺差持续增加、问题仍未解决，自然开始推动升值的速度。”
银河证券宏观经济分析师田书华在《汇改以来，人民币汇率走势分析》的报告中，同样以破“8”为关键转折点，只是又划出了一个震荡调整阶段，即2006年5月15日首次破“8”到2006年7月19日进入“7”的轨道。
“人民币破‘8’是上升过程中自然达到的，没有太多外界因素的影响，但是更具有标志性意义和心理暗示作用。”何帆指出。
而对本轮强劲波动，媒体报道中亦普遍使用了小幅快跑、加速跑、屡创新高等词汇。
这个跑道旁，一直有一些人时不时地出来为人民币助跑。这些助跑员，就是山姆大叔们。
他们中的一些人，常忙碌于美国参众议院中，提起各种旨在加速人民币升值的议案：从“人民币汇率操纵案”，到“货币偏差法案”、“汇率报复案”等等。通过国会向美国政府施压，进而影响中国。
美国政府的态度则远没有国会强硬，前财长斯诺还曾对积极促使人民币升值的舒默参议员说：“你并不希望扰乱中国的金融体制，导致一场东亚金融危机，对吧？”
两次美中经济战略对话，也并未强迫人民币汇率加速升值。但在国会的压力下，美国现任财长鲍尔森仍在除中美对话外的各种场合，表达美国对人民币升值速度太慢的“不满”。
在美国国会与政府的角力战中，人民币起起落落，甚至出现了鲍尔森效应。
2006年9月份鲍尔森访华期间，人民币曾连续4天创新高，突破7.93、7.92、7.91三个重要心理关口。其后两次美中经济战略对话，也出现类似情况。
美国国会中最活跃的，要数舒默和格雷厄姆这两位参议员。早在2005年4月人民币汇改之前，他们就提起了《舒默－格雷厄姆修正案》，声称如果中国不在6个月内让人民币自由浮动，就对从中国进口的所有产品征收27.5％的惩罚性关税。有趣的是，27.5％的数字竟然是由两位经济学家对人民币所做估值的简单加权而来的。
疏远美元、跟上一篮子货币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人民币对美元名义汇率节节走高，但实际汇率却基本走平甚至贬值。
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统计数据，人民币汇制改革到2006年底，人民币对美元名义汇率累计升值5.76％，但对欧元、英镑、日元、瑞士法郎、澳元、加元等11种一篮子国际货币的实际汇率却在贬值。综合一篮子货币，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贬值约1.6％。
“今后，应该更注重一篮子货币定价机制下决定的人民币价格，不再紧钉美元。”宁冬莉表示。观察1月份的走势图，人民币的走势已经完全背离了美元。因为当月美元强势反弹，人民币竟然也同时上扬，而非下降。
“这说明人民币跟美元的联系程度慢慢减小，甚至出现了背离。货币的定价机制将会显得更加明朗，而不是单一参照美元汇率的走势。市场正逐渐接受人民币汇率跟一篮子货币挂钩这一汇改之初的改革意图。”不过，“流动性仍然很大，贸易顺差仍然持续增长。汇率改革两年来，并没有有效的缓解以上问题。”何帆和钟伟均持以上观点。
正如渣打银行中国区经济学家王志浩所言，“汇率改革才刚刚迈出了很小的一步。”
2005年，人民币兑美元升值幅度为2.4％；2006年，这个数字是3％。2007年呢？截至目前是2.5％左右。但是对于全年能再升值多少，各大投资银行、证券公司和研究机构普遍认为为5％左右。

6月19日，人民币突破7.62关口，创下新高　　Phototex／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