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大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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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976年7月28日北京时间3时42分53.8秒
文章摘自《唐山大地震》 作者:钱钢
历史将永远铭记地球的这一个坐标:东经118.2度,北纬39.6度。
人类将永远铭记历史的这一个时刻:公元1976年7月28日,北京时间凌晨3时42分53.8秒。
仅仅在一秒钟以前,地球的表面似乎还是平静的。在东经118.2度、北纬39.6度--中国河北省唐山市,一切都和往日一样,夜阑人寂,大街上几乎看不见行人;开滦矿务局唐山矿的高高的井架上,天轮还在以惯常的速度旋转;新落成的开滦医院七层大楼,透出几处宁静而柔和的灯光。整座城市在安宁地熟睡。某机关宿舍中,一位名叫蒋红春的女中学生,在屋里打完驱赶蚊虫的“滴滴涕”,刚刚回到床上;河北矿冶学院干部陆延麟担心有雨,刚刚起来收下晾在窗外的衣服;火车站服务员张克英正和一位工友商量买夜餐的事;一位名叫刘勋的大夫,因有急诊,刚刚披上外衣走出屋子……
谁也不曾想到,若干年来,唐山市脚下的地壳正在发生着可怕的变动。唐山和唐山以西地区,上地幔和下地壳的岩浆和热物质向上地壳加速迁移,引起垂直作用力。地壳运动产生的强大地应力长期集中造成的巨大弹性应变能,正在岩石中积聚着、贮蕴着,岩石痛苦地支撑着自己,直至岩石强度被突破的那个灾难性时刻。7月28日凌晨3时42分,唐山市地下的岩石突然崩溃了!断裂了!
凌晨3时42分53.8秒,如有400枚广岛原子弹在距地面16公里处的地壳中猛然爆炸!
唐山上空电光闪闪,惊雷震荡;大地上狂风呼啸。强烈的摇撼中,这座百万人口的城市在顷刻间被夷为平地。
整个华北大地在剧烈震颤。
天津市发出一片房倒屋塌的巨响。正在该市访问的澳大利亚前总理惠特拉姆被惊醒了,他所居住的宾馆已出现了可怖的裂缝。
北京市摇晃不止。人民英雄纪念碑在颤动,砖木结构的天安门城楼上,粗大的梁柱发出仿佛就要断裂的“嘎嘎”的响声。
在华夏大地,北至哈尔滨市,南至安徽蚌埠、江苏清江一线,西至内蒙古磴口、宁夏吴忠一线,东至渤海湾岛屿和东北国境线,这一广大地区的人们都感到了异乎寻常的摇撼。而强大的地震波早已以人们感觉不到的速度和方式传遍整个地球。
美国阿拉斯加帕默天文台骤然响起扣人心弦的警钟声。按规定住在离天文台只有五分钟路程范围内的四名地震学家和两名技术人员,急急忙忙地赶来观察仪器。他们发现在警钟敲响的时候,阿拉斯加州上下跳动了大约八分之一英寸。阿拉斯加州的居民们纷纷打来电话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地震?中国大地震?美国是否也会有大震?!
全世界的地震台都感到了来自中国的冲击力。虽然没有得到关于震中的确切情报,可是所有的地震学家都能感觉到,一场巨大的灾难已经发生。全世界的各大通讯社当日便公布了各地震台的记录结果--
美国全国地震情报中心称:中国北京东南100英里发生地震。
美国地质调查所称:北京东南约100英里,北纬39.6度,东经118.1度,在天津附近,发生8.2级地震。
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称:中国发生7级以上地震,震中在北京附近。
美国夏威夷地震台称:中国发生8.1级地震,震中在北京附近。
美国阿拉斯加帕默地震台称:中国发生8.2级地震。
美国檀香山地震台称:中国发生8级地震。日本气象厅称:中国发生7.5~8.2级地震,震中在内蒙古,即北纬43度,东经115度。
日本长野地震台称:中国发生7.5级地震。
瑞典乌普萨拉地震研究所称:中国发生8.2级地震。
里氏震级发明者里克特(美)宣布:中国发生8.2级地震。
香港的英国皇家天文台宣布:中国发生的地震为8级左右,震中位天津遭受重创北京:遭到破坏的德胜门箭楼于东经111.1度、北纬39.6度,距唐山极近。
中国台北“中央气象局”称:阳明山鞍部的地震仪测到大陆北部的强烈地震,规模为8级。震中在“北平”东部135公里附近。
台北记录到的总震动时间约1小时32分钟。……
地震前大自然的警告
似乎是一场无法预料、无法阻止的浩劫。
可是,大自然又确实警告过。如果,在当时有一位能够纵览方圆数百里、通观天上地下种种自然景物的巨人,那么,对于地震前夕出现的不可思议,甚或是带有魔幻色彩的自然界的变异现象,他一定会感到震惊。正是这些大自然的警告,使得那些于灾难发生之后重新搜集起它们的地震学者们毛骨悚然并陷入深思。只是,对于“七·二八”来说,这一切都太晚了。
恐怖极了的鱼
唐山八中教师吴宝刚、周萼夫妇:
1976年7月中旬,唐山街头卖鲜鱼的突然增多。他们只是奇怪,多少日子里难得买到新鲜鱼,为什么今天特别多,而且价格非常便宜。“这是哪儿的鱼?”“陡河水库的。”卖鱼人告诉他们,这几天怪了,鱼特别好打。“这一对夫妇当时怎么也想不到,一场灾难已经临头。几天后,他们于地震中失去一儿一女。据蔡家堡、北戴河一带的打鱼人说:鱼儿像是疯了。7月20日前后,离唐山不远的沿海渔场,梭鱼、鲶鱼、鲈板鱼纷纷上浮、翻白,极易捕捉,渔人们遇到了从未有过的好运气。(歧门河闸附近,光着身子的孩子们用小网兜鱼,鱼儿简直是往网中跳,数小时就兜到几十斤鱼。)
唐山市赵各庄煤矿陈玉成:
7月24日,他家里的两只鱼缸中的金鱼争着跳离水面,跃出缸外。把跳出来的鱼又放回去,金鱼居然尖叫不止。唐山柏各庄农场四分场养鱼场霍善华:7月25日,鱼塘中一片哗哗水响,草鱼成群跳跃,有的跳离水面一尺多高。更有奇者,有的鱼尾朝上头朝下,倒立水面,竟似陀螺一般飞快地打转。唐山以南天津大沽口海面,长湖”号油轮船员:7月27日那天,不少船员挤在舷边垂钓。油轮周围的海蜇突然增多,成群的小鱼急促地游来游去。放下钓钩,片刻就能钓上一百多条。有一位船员用一根钓丝,拴上四只鱼钩,竟可以同时钓四条鱼。鱼儿好像在争先恐后地咬鱼钩。
失去“理智”的飞虫、鸟类和蝙蝠
唐山以南天津大沽口海面,长湖“号油轮船员:
据船员们目睹:7月25日,油轮四周海面上的空气咝咝地响,一大群深绿色翅膀的蜻蜓飞来,栖在船窗、桅杆、灯和船舷上,密匝匝一片,一动不动,任凭人去捕捉驱赶,一只也不飞起。不久,油轮上出现了更大的骚动,一大群五彩缤纷的蝴蝶、土色的蝗虫、黑色的蝉,以及许许多多蝼蛄、麻雀和不知名的小鸟也飞来了,仿佛是不期而遇的一次避难的团聚会。最后飞来的是一只色彩斑斓的虎皮鹦鹉,它傻了似的立于船尾,一动不动。河北矿冶学院教师李印溥:7月27日,他正在唐山市郊郑庄子公社参加夏收,看见小戴庄大队的民兵营长手拿一串蝙蝠,约有十几只,用绳子拴着。他说:“这是益鸟,放了吧。”民兵营长说:怪了!大白天,蝙蝠满院子飞。“(无独有偶,就在那几天,天津市郊木厂公社和西营门公社都可以看见成百上千只蝙蝠,大白天在天空中乱飞。)
唐山地区迁安县平村镇张友:
7月27日,家中屋檐下的老燕衔着小燕飞走了。
(同时,唐山以南宁海县潘庄公社西塘坨大队一户社员家,屋檐下的老燕也带着两只剩余的小燕飞走了;据说,自7月25日起,这只老燕就像发了疯,每天要将一只小燕从巢里抛出,主人将小燕捡起送回,随即又被老燕扔出来。)宁河县板桥王石庄社员:7月27日,在棉花地里干活的社员反映,大群密集的蜻蜓组成了一个约30平方米的方阵,自南向北飞行。(同日,迁安县商庄子公社有人看见,蜻蜓如蝗虫般飞来,飞行队伍宽100多米、自东向西飞,持续约15分钟之久。蜻蜓飞过时,一片嗡嗡的声响,气势之大,足以使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动物界的逃亡大迁徙
唐山地区滦南县城公社王东庄王盖山:7月27日,他亲眼看见棉花地里成群的老鼠在仓皇奔窜,大老鼠带着小老鼠跑,小老鼠则互相咬着尾巴,连成一串。有人感到好奇,追打着,好心人劝阻说:别打啦,怕要发水,耗子怕灌了洞。”(同时,距唐山不远的蓟县桑梓公社河海工地库房院子里,那几天有三百多只老鼠钻出洞子,聚集在一起发愣。)抚宁县坟坨公社徐庄徐春祥等人:7月25日上午,他们看见一百多只黄鼠狼,大的背着小的或是叼着小的,挤挤挨挨地钻出一个古墙洞,向村内大转移。天黑时分,有十多只在一棵核桃树下乱转,当场被打死五只,其余的则不停地哀嚎,有面临死期时的恐慌感。26、27两日,这群黄鼠狼继续向村外转移,一片惊惧气氛。敏感的飞虫、鸟类及大大小小的动物,比人类早早地迈开了逃难的第一步。然而人类却没有意识到这就是来自大自然的警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一场毁灭生灵的巨大灾难已经迫近了。
大毁灭前的“七·二七”深夜
唐山市郊栗园公社茅草营大队王财:
深夜12点钟看完电影回家,看见出门前总赶不进院子的四只鸭子,依然站在门外,一见主人,它们齐声叫起来,伸长脖子,张开翅膀,撒着羽毛,摇摇晃晃地扑上前。王财走到哪儿,它们追到哪儿,拼命用嘴拧着他的裤腿。
滦南县东八户大队张保贵:
7月27日深夜,久久睡不着,老听见猫叫。他以为猫饿了,起来给它喂食,猫不吃,依然叫声不绝,并乱窜乱跑。(同时,唐山市栗园公社的王春衡亲眼看见,他二大爷家里养的一只一年多的母猫,隔着蚊帐挠人,非要把人挠醒不可。)那一夜,唐山周围方圆几百公里的地方,人们都听见了长时间的尖利的犬吠。
唐山市殷各庄公社大安各庄李孝生:他养的那条狼狗,那一夜死活不让人睡觉。李孝生睡觉时敞着门,狗叫不起他,便在他腿上猛咬了一口,疼得他跳起来,追打这条忠实的狼狗。丰南县毕武庄公社李极庄大队刘文亮:7月27日夜里,他是被狗叫吵醒的。当时,他家的狗在院内使劲挠着他的房门。他打开门放狗进来,狗却要把他拖出屋去。
唐山市遵化县刘备寨公社安各寨大队张洪祥:
他家的狗也不停地狂叫起来,一直叫到张家的人下了床,狗在张洪祥的兄弟的腿上咬了一口,像要引路似的,奔向屋子外。
丰南县兰高庄公社于北大队王友才妻:
那天晚上由公社回家,刚走到门口,家里的公狗突然从门口向她扑来,阻挠她进院。大厂回族自治县陈福公社东柏辛大队李番:他亲眼看见他家的母狗把7月15日生的四只小狗,一只一只从一个棚子里叼了出来。
香河县周元大队苏玉敏:
苏家的母狗,把7月21日生的三只小狗从窝里一个个地叼到空场地上,它甚至还刨了一个坑,把它们安放其中。
唐山大地震目击者言:一个大火球从地底下钻出来
为了给后人留下一份逼真的史料,我一次又一次寻找他们。是的,灾难突发于万籁俱寂的夜间,亲眼看见地震发生全过程的人十分罕见。笔者仅将几位被采访者的录音整理成文,录以备考。
李洪义(二五五医院原传染科护士):
那天晚上,我值后半夜班。上半夜又闷又热,人根本就没睡着。12点接班后,困得不行,在病房里守到3点半光景,我就跑到屋外乘凉。我记得我是坐在一棵大树下,一个平常下棋用的小石桌旁边。
四周围特别安静。我好奇怪,平时这会儿,到处都有小虫子叫,青蛙叫,闹嚷嚷的;可眼下是怎么了?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静得反常,静得叫人发栗。突然间,我听见一个古怪的声音,“吱--”从头顶飞过去。像风?不。也不像什么动物的叫声。说不清像什么,没法打比喻,平时就没听见过这种怪声音。那声音尖细尖细,像一把刀子从天上划过去。我打了个哆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抬头看天,阴沉沉的,有一片奇形怪状的云彩,说红不红,说紫不紫,天幕特别的昏。我心想:是不是要下雨啊?“起身就往屋里走。可是人莫名其妙地直发慌。我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感觉,像有人随时会从身后追过来,要抓我。我平时胆子挺大,太平间里也敢一个人站,可那时却害怕得要命,心怦怦乱跳,走着走着就跑起来,可穿双拖鞋又跑不快。我回了一下头,见西方的天特别亮,好像失火了,又听不见人喊。到处像死了一样。我越发紧张,赶快逃进屋子,一把拧亮电灯,又把门插上。这时我就听见了”呜--呜“的巨响,像百八十台汽车在同时发动。”糟了!“邢台地震时我在沧州听见过这种声音的。我立刻想到:是地震!说话间房子猛烈摇晃起来。桌上的暖瓶栽下地,炸了个粉碎。我用力打开门,只开了一小半,就冲出房子,冲向那棵大树。我紧紧抱住大树。黑暗中,只觉得大地晃晃悠悠,我和大树都在往一个万丈深渊里落、落、落。周围还是没声音,房子倒塌的声音我根本没听见,只看见宿舍楼的影子刚才还在,一会儿就没了。我伸出手在眼前晃,可什么也看不清。我吓傻了,拼尽全身力气吼了一声:地震造成的地裂缝”噢……“
田玉安(唐山丰南县稻地大队农民):
嗨,那一宿,真吓人。地震时我还在外边打场。怎么干得这么晚?都因为我们的那个队干部,他升队长不几天,新官上任,三把火刚烧起来,非要我们连夜赶活,说是怕误农时。这话也是,那些天连着下雨,麦子都快捂坏了。没法子,只得加班加点。打到12点,停了电,脱粒机没法转了。我们就嚷嚷:“回家睡觉吧!”队长却正在兴头上:不行!都等着!啥时来电啥时打!“没想到他这话还救了好几条命。大伙儿骂骂叽叽坐着等,骂到2点钟光景,真又来电了。一阵猛干,3点多就完了事。别人拾掇工具回村去,我和两个人留下扫场子。猛然间,像当头挨了个炸雷,”轰隆隆--“地动山摇!我像让一个扫堂腿扫倒在地,往左掫了个个儿,又往右打了个滚,怎么也撑不起身子。场上的电灯一下子灭了。一扭头,妈呀,吓死人!一个大火球从地底下钻出来,通红刺眼,噼啪乱响,飞到半空才灭。天亮以后,我看见火球窜出的地方有一道裂缝,两边的土都烧焦了。
姜殿威(开滦印刷厂老工人):
地震时,我正在凤凰山公园门口打太极拳。我血压高,休病假,跟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儿学了一套”二十四式“,那人天天3点钟起早,我这当徒弟的也得一样。7月2号早上,我们3点半来钟就在公园门口碰头了,一块儿去的还有一个姓唐的。我们闲聊了几句,刚刚摆开架势想打拳,就听见”呜--呜--“的声响,像刮大风,又像昔日矿上的”响汽“。那时我面冲西南,老头儿脸朝东北,就听他大喝一声”不好!失火了!“我一扭头,见东北边火红一片!人还没反应过来,地就颠上了。起先是没命地颠,跟着是狠狠地晃。那姓唐的紧紧扒住公园的铁栏杆,我和老头儿就叉开双腿,死死抱在一块儿。一开始我们俩还说话,我说:“地动山摇,花子撂瓢,明年准是好收成!”老头说:不,是失火!“我说:不,是地震!”没争两句,就觉一阵子“橹松”--人像搁在一个大筛子上一样,被没完没了地筛着!“哗啦啦--”公园的墙倒了。紧接着,对面一个大楼也倒了,眨眼的工夫!只听砖头瓦块哗哗地响,漫天尘土,乌烟瘴气。“可坏了!”我说,快回去抠人要紧!“我家离得不远,就在铁路边上。可我跑到了铁路就傻眼了,怎么也找不着家——我们家周围那整个一片房子都平了!
唐山地震回忆:连长大喊“原子弹爆炸了!”
黑龙江新闻网
高岩,1976年刚刚入伍,在唐山机场某连服役。亲眼目睹了唐山大地震的全过程,并参加了抗震救灾活动。他认识到这场灾难将成为震惊世界的重大事件,因而注意观察了周围的很多细节,并做了记录。
地震的那一刹那,我本能地扣了扳机
连长提着手枪指挥着:“原子弹爆炸了,赶快抢占工事!”
那一年,我刚满20岁,在唐山机场某连服役。
1976年的夏天显得非常奇特,出现了许多古怪的征兆。雷鸣闪电伴着滂沱大雨下个没完没了;炊事班那头已经生养过几代子孙的老母猪突然吃起自己的新生小猪来;碑子院村鸡飞狗跳;井水变浑了,河水突然倒流起来,道路则多处翻浆……
7月28日凌晨3时,我被叫醒换岗,这是一班到4时30分的夜岗。我当时的感觉是,怎么外面这么静啊?连每天夜岗都咬得我难受之极的蚊子也不见了。我按惯例隐蔽到距雷达天线20多米的果树下。时间大约到了凌晨3时30分,天地越发显得昏暗,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怖感爬上我的心头,我身上的每根神经都开始绷紧了。
突然,从雷达天线车的方向传来一阵金属的哆嗦声,十几米高的塔形铁掌显然是正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摇晃着。天线上空忽然闪出一个月亮般大小、边缘松散的大白球。它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白光把大地足足照亮了两秒钟,房屋、果树、小草等都清晰地出现在眼前。还没等天暗下来,脚下已经剧烈地摇晃起来,一切的一切都在翻江倒海似地动。“是原子弹袭击?不对,没有冲击波。啊———是地震!”大脑在瞬间就形成了判断。我拼命地喊起来:“地震了,地震了!”在摔倒之前,我本能地拉了一下枪栓,并扣动了扳机。没有子弹的枪膛里发出可怜的空响,枪立刻就被甩飞了。随之而来的是如千百架飞机启动时的巨大轰鸣,毫不客气地压住了我声嘶力竭的呼喊。在渐渐远去的隆隆声中,我刚好滚到一根排球网柱下,赶紧抓住它,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那一排排崭新的小平房,竟一间也没有倒,几个门口,人正不断地跌出来……
震后仅仅几分钟,在砸塌的雷达车上,在大路口,在防地的周围,都出现了持枪的身影。连长提着手枪指挥着:“原子弹爆炸了,赶快抢占工事!”我抓住他的一只胳膊,用沙哑的嗓子喊道,不,不是战争,是地震了。他愣了一下,立刻命令大家全集中到操场上去。
震后7分钟,战士们已经开始奉命行动了。一部分人修复雷达工作室,另抽出10多人由指导员带领,奔向离连队最近的碑子院。
到了村口,借着闪电的余光,大家都呆住了———这是那个熟悉的繁华的小村庄吗?再也看不到那片冀东特色的绘有壁画的平顶灰砖房,脚下是一堆堆大土包。十几个惊魂未定的幸存者穿着裤衩在那儿哆嗦着。
被救的小伙子死死抱着我,泪流满面地问我的名字,我告诉他:“我叫解放军。”
“唐山师范学校告急!”这所学校在当时的唐山也是一所高等学府了。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倒塌的大院内,稀稀拉拉的几个同学,散布在三座不如平房高的楼堆上,在暴雨的冲刷下,一股股红色的小溪流正从碎墙和裂缝中涌出来。很多死者的四肢和腰身暴露在水泥板堆外面。呻吟和惨叫声从脚边一直响到废墟的深处。
在一条水泥板和碎砖支成的窄缝里,一个男低音从里面时断时续地传出来。余震袭来,那条缝隙又缩小了几分。我脱下军装,从那条缝隙里强挤了进去。里面黑咕隆咚的,足有5米多深,借着洞口的余光,我好半天才看清里面的一切。一辆变了形的自行车梁,紧压在那男同学的腰上。车上是块破床板,再上面是一块摸不到边的水泥预制板,离他只有一米多高。余震伴随着地声滚来,尘土中床板又“咔咔”地断了好几截。
车子下面的那个同学带着哭腔说:“叔叔,我……我全靠你了……”其实我那年才刚刚20岁,跟他差不多大。情急中我顺手摸到了一根铁棍,迅速插到自行车的车梁底下,使尽全力用半个身子压下去。啊!自行车居然活动了,慢慢抬离了伤员的腰。我忙在棍下垫了块石头,又继续撬起来……就这样,硬是在这几乎不可能抬起的数吨重物中,牢牢地支起了一个微小的空间,我兴奋地抱住他的腿,一点点向透进生命之光的洞口挪去……大家七手八脚把我俩拉出来,还没等站稳,只听轰隆一声,在余震卷起的尘雾中,那道窄缝就永远地消失了!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那个被救的小伙子死死地抱住我的左腿,泪流满面地问我的名字。我不说,他就死死地不松手。我费力地掰开他的手,告诉他:“我叫解放军。”趁他一愣神,我赶紧一瘸一拐地跑开了……
实在吓不跑,也只准射向哄抢者的腿,尽量不打死一人
我永远无法忘记震后最初几天那不太和谐的音符。
哄抢是这样开始的———人们先是自发地拥向食品店,拣出里面可吃的东西填饱肚子,然后找到布店,用一块块布匹裹在自己赤裸的身体上。吃饱穿好后,一些人终于原形毕露了,带头冲向那些并不属于自己的财富。在商店,他们掠走了一切能搬动的东西;在银行,成捆的钞票塞进了扎起裤脚的裤裆;在食品厂,有人因分赃不均而厮打成一团……新市区百货商场,这个唐山最大的商业中心废墟边,部队战士手挽手组成三道人墙还是被冲开了;路南区那个空空的保险柜,碑子院那个被抢得见不到一块整砖头的供销社,至今还在我眼前晃动着……
在这极度混乱的状态中,“八一”军旗下的战士们本着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原则,再次冲上第一线,保护这批唐山明天的物质基石。战士们的血,再次流下来。有的战士几乎被打死,手中还死死抓着一捆布!
当我和另一个战友被派驻某供销总社时,唐山公物的守卫者们接到了“险况时可以开枪自卫”的命令。
我还清楚地记得,面色严峻的指导员再三叮嘱我们,情况危急时,第一个点射,只准朝天上放;第二个点射,只能朝人头上方的空中放。实在吓不跑,也只准扫射他们的腿部。
几天后,枪声停了,各级组织基本上恢复了,一场限期退赃还款的运动开始了。当街挂起的高音喇叭里整日整宿地呼喊着:“过期不还者,查出严办!及时送还者,概不追究!”
人,毕竟是人,当他们的头脑清醒后,意识到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时,惊恐和悔恨马上占满了整个身心。因此,他们没有勇气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公物送还回来。于是,每当夜幕降临时,一群群黑影又活跃在几天前他们来过的地方,你会惊奇地发现,在商店、银行、工厂的军队警戒线外,冒出一堆堆的物品。
唐山:濒死的拂晓
文章摘自《唐山大地震》 作者:钱钢、
唐山第一次失去了它的黎明。它被漫天迷雾笼罩。石灰、黄土、煤屑、烟尘以及一座城市毁灭时所产生的死亡物质,混合成了灰色的雾。浓极了的雾气弥漫着,飘浮着,一片片、一缕缕、一絮絮地升起,像缓缓地悬浮于空中的帷幔,无声地笼罩着这片废墟,笼罩着这座空寂无声的末日之城。已经听不见大震时核爆炸似的巨响,以及大地颤动时发出的深沉的喘息。仅仅数小时前,唐山还像一片完整的树叶,在狂风中簌簌抖动;现在,它已肢残体碎,奄奄一息。灰白色的雾霭中,仅仅留下了一片神秘的、恐怖的战场,一个巨人--一个20世纪的赫拉克力士奋力搏斗后留下的战场。所有的声息都消失了。偶尔地,有几声孩子细弱的哭声,也像是从遥远的地心深处传来,那般深幽,那般细长,像幻觉中一根飘飘欲断的白色的线。
空空凝视着的不再合拢的眼睛;
冰冷了的已不会再发出音响的张着的嘴;
唐山,耷拉着它流血的头颅,昏迷不醒。淡淡的晨光中,细微的尘末,一粒粒、一粒粒缓慢地飘移,使人想起濒死者唇边那一丝悠悠的活气。
一切音响都被窒息了,一切生命都被这死一般的雾裹藏了。蒙蒙大雾中,已不见昔日的唐山。笔者仅据当年目睹及查阅数据在此录下几个角落的情景:三层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唐山矿冶学院图书馆藏书楼,第一层楼面整个儿向西剪切滑动,原三层楼的建筑像被地壳吞没了一层,凭空矮了一截;被扭曲的铁轨唐山火车站,东部铁轨呈蛇行弯曲,俯瞰,其轮廓像一只扁平的铁葫芦;开滦医院七层大楼成了一座坟丘似的三角形斜塔,顶部仅剩两间病房大小的建筑,颤巍巍地斜搭在一堵随时可能塌落的残壁上。
阳台全部震塌,三层楼的阳台,垂直地砸在二层楼的阳台上,欲落未落;唐山市委宿舍楼的一扇墙面整个儿被推倒,三层楼的侧面,暴露出六块黑色的开放着的小空间,一切家庭所用的设备都还在,完整的桌子、床铺,甚至一盏小小的台灯;凤凰山脚下的外宾招待所,两层楼的餐厅仅剩下一个空空的框架,在没有塌尽的墙壁上,华丽的壁灯还依稀可见;唐山第十中学那条水泥马路被拦腰震断,一截向左,一截向右,地震后的唐山地区招待所开滦矿务局医院①棱:音leng,方言,竖起、翘起的意思。错位达1米之多;吉祥路两侧的树木,在大地震动的那一瞬间,似乎曾想躲而避之,有的树已“逃”离树行,却又被死死地扯住,错位的树与树行,相距1.5米;迁安县野鸡坨公社卫生院,一侧门垛整个儿向南滑去,斜倚在另一个门垛上;而开平化工厂厂门的高大门垛,在地震的那一刻,也仿佛被一双巨手扭断,成左旋而倾斜;……更为惊心的是,在“七?二八”地震地裂缝穿过的地方,唐山地委党校、东新街小学、地区农研所以及整个路南居民区,都像被一双巨手抹去了似的不见了。
仿佛有一个黑色的妖魔在这里肆虐,是它踏平了街巷,折断了桥梁,掐灭了烟囱,将列车横推出轨。一场大自然的恶作剧使得唐山面目全非,七零八落的混凝土梁柱,冰冷的机器残骸,斜矗着的电线杆,半截的水塔,东倒西歪,横躺竖倚,像万人坑里根根支棱的白骨。欲落而未落的楼板,悬挂在空中的一两根弯曲的钢筋,白色其外而被震裂的公路内里泛黄色的土墙断壁,仿佛是在把一具具皮开肉绽的形容可怖的死亡的躯体推出迷雾,推向清晰。20世纪70年代的死亡实况,就这样残酷地被记录在案了。浓浓的雾气中,听不见呻吟,听不见呼喊,只有机械的脚步声,沉重的喘息声,来不及思索的匆匆对话,和路边越堆越高、越堆越高的尸体山!头颅被挤碎的,双脚被砸烂的,身体被压扁的……
陆军二五五医院护士李洪义永远也不会忘记,一个女兵被一根水泥梁柱戳穿了胸膛,胸口血肉模糊;一个孕妇已快临产,她人已断气,下身还在流血。二五五医院外一科副主任张木杰亲眼看见一位遇难者,眼球外突,舌头外伸,整个头颅被挤压成了一块平板;另一位遇难者,上半身完好,下半身和腿脚却已模糊难辨。开滦医院医生谢美荣讲述她心爱的孩子时说,儿子死去时,头上还压着一本掀开的小说《剑》,可是他永远也不可能翻完这本书了,就像他短暂的生命,也不可能继续到它最后的一页。这无疑是人类历史上最悲惨的一页。无辜的死难者,几乎都是在毫无准备的状况下,被突如其来地推向死亡的。
太匆忙、太急促,死亡就发生在一剎那间。惨淡的灰雾中,最令人心颤的,是那一具具挂在危楼上的尸体。有被震断的桥梁的仅有一双手被楼板压住,砸裂的头耷拉着;有的跳楼时被砸住脚,整个人倒悬在半空。他们是遇难者中反应最敏捷的一群:已经在酣梦中惊醒,已经跳下床,已经奔到阳台或窗口,可是他们的逃路却被死神截断了。有一位年轻的母亲,在三层楼的窗口已探出半个身子,沉重的楼板便落下来把她压在窗台上。她死在半空,怀里抱着孩子,在死去的一瞬间,还本能地保护着小生命。
随着危楼在余震中摇颤,母亲垂落的头发在雾气中拂动。一座城市毁于一旦,在中国历史上有过这样的惨例么?1556年陕西大地震,1920年甘肃大地震,都未曾发生在人口稠密的城市,尽管如此,惨重的伤亡已令世代后人震惊。而今天,被7.8级地震所击中的唐山,却是一座有100万人口的城市。一片废墟。
唐山人心中的传奇英雄:李玉林飞车进京报灾
新华网
明天是唐山大地震30周年。30年前的7月28日,凌晨3时42分53秒,唐山发生了举世震惊的7.8级强烈地震,震中烈度高达11度,百年城市毁于一旦。地震造成24.2万多人死亡,16.4万多人重伤,7200多个家庭全家震亡,4204人成为孤儿。灾情之重,损失之巨,举世罕见。西方媒体曾预言唐山从地球上“抹掉”了。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唐山大地震”现在已成为一段悲恸的历史。 这场灾难,究竟留给今天的人们多少清晰的图像、难忘的瞬间、沉重的警示和震撼人心的细节?其实这一切都深藏在唐山人的内心深处,深藏在唐山每一个市民的回忆里……
题记
十秒钟。山崩地裂,房塌屋倒,失亲丧友,死伤枕藉,鸡鸭虫鱼齐喑,四野一片死寂。
悼逝者。或情侣被困险地,自绝生路,全爱人之生,可怜墟中骨,犹是梦里人。或父母舍身救雏,以己之死,求血脉之存,黄泉路万里,亲情遗人间。或殒命沉睡之中,悄然辞世,无片言只语,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伤生者。引三江之水,难浇胸中块垒,聚六州之铁,难消心头遗恨。可堪回首,睹物思伊人,物是人已非,再婚之夜,竟作向隅之泣,叹黄土垄中,卿何薄命。余悸难除,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绿荫深处,知是何人之冢,竟中夜反侧,寤寐不安。
感救援。以血肉筋骨之躯,竟拔山扛鼎之功。铁血战士,云集危城,断壁残垣下,刨出无数奄奄一息之人;南粤义士,惠泽蓟北,废池乔木边,挽回几多危在旦夕之命。
三十年。未吟《黍离》之悲,不作《芜城》之赋。十年重建,十年振兴,十年发展。昨日之日不可追,今日之日须臾期。愿唐山再造之丰功,可告慰冤魂于地下。是为记。(苏宁)
30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改变着千千万万唐山人的生命轨迹。李玉林,一个原本平凡的矿工,当年那段飞车进京报灾的事迹使他成了唐山人心中的传奇英雄。
李玉林,1935年生,河北唐山人,1950年参军,1959年转业到开滦唐山矿。历任矿机关党支部副书记、矿工会副主席、矿党委副书记。1994年退休。地震中他失去了包括父母、大儿子在内的8位亲人。今天,这位71岁的老人住在唐山抗震纪念碑东侧的普通居民楼里,过着平凡的日子。“你已是第93位采访我的记者了。”这是老人家开门时说的第一句话。
只穿内裤飞车奔赴中南海
依靠在副总理怀抱中痛哭
记者:地震发生时,你是怎么逃过劫难的?
李玉林:家里的两个大衣柜顶住了塌下来的房顶,我和老伴都受了点伤,不过还好,没事,只是在姥姥家睡觉的大儿子死在那儿了……后来,我拉着老伴和小儿子从废墟中爬了出来。当时我决定到矿上去,大约400米左右,井下有2000个人。我是工会副主席,我有责任去矿里。
记者:这400米的路上你看到什么情景?
李玉林:路已经看不到了,我只能沿着通向矿山的铁路走。铁轨都成“S”形了,还有的铁轨拱起2米多高。人都没了,那个静呀,静得可怕,我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什么虫、鸟,什么声响都没有。
记者:那种情况下,你怎么想到去北京的?
李玉林:当时我想找矿领导、市领导,但我看到矿办公楼、局党委大院都成废墟了,市委大院损坏得很严重,整个唐山的国家机器似乎停摆了。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唐山发生了这么严重的地震,党中央、毛主席知道了吗?只有他们才能救唐山,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
记者:北京,去得了吗?
李玉林:说来也巧,当时救护队司机崔志亮恰好开一辆救护车赶来救人,我马上拦住他说:“你这个车现在听我指挥!”我们是28日凌晨4点10分左右动身的,到北京8点多了。
记者:听说当时你穿着内裤就直奔中南海?
李玉林:当时是急呀。我在国务院接待站,换上了新的军装,就在那里等,快到9点了,接待的人把我们接到中南海一间很大的会议室,后来才知道是紫光阁。
记者:听说你哭了?
李玉林:当时纪登奎(时任国务院副总理)一把抱住我,那种亲切感和依靠感太强烈了,唐山人民有救了,我就哭了。陈永贵、吴德、李先念、吴桂贤、陈锡联几位副总理也在。我站在门口,没有一个领导在椅子上坐着,有的在发愁,看着特别着急,有的就在地上来回走。我原来真没想到国家领导那么随和亲切。当时我就高喊:“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没想到要吊车救援
为此自责了三十年
记者:据说你当时提了一些要求?
李玉林:我提了三个要求:一是要调解放军,越多越好。其次是把全国各大煤矿的救援队往这调。三是全国各省市全部派医疗队到唐山。当时我以为这些就很完美了,但后来我为此自责了30年,当时要500辆吊车就好了。
回唐山后,我看到解放军都用铁锹和手扒废墟,手指甲都扒掉了,是流着血扒的,下面受伤的人哪能等得及?当时我要是在紫光阁提出调500台吊车,唐山至少还可以多活上万人。
记者:听说吊车还是去了唐山?
李玉林:8月2日我在唐山看到来慰问的陈永贵副总理,我补上了这个要求,他告诉我说马上办。但那时还是晚了。
三十年从未祭扫儿子
曾怀抱照片痛哭一夜
记者:飞车北京之举给你带来了很大的荣誉,你也成了名人了,生活有改变吗?
李玉林:30年,我前后作了987场报告,每次都是同一个内容,可以申请吉尼斯纪录了(笑),但除此之外我的生活没什么变化。
记者:你抛下妻小、老父老母不顾,跑到北京去,家里人后来怨过你吗?
李玉林:这倒没有。只是后来两个儿子下岗,说过几句气话,说我不去找矿领导说说,让他们去矿里上班。
记者:大儿子不死的话,今年多大了?
李玉林:45岁了,快的话也做爷爷了。
记者:这些年你去看过他没有?
李玉林:我不去。
记者:为什么?
李玉林:……(老伴在旁边说:“1979年,有人说他去北京是‘逃避灾难,骗取名誉’,回家后他抱着老大的照片哭了整整一宿。”)
口述地震一瞬间
扒出来娘仨身子还热着 我肠子都悔青了
耿亮:年近花甲,唐山铁路工人
我不是不救他们,我耿亮是正当年的汉子。
我出来得早,就站在废墟上喊,喊我媳妇的名,喊我两个小孩的名,但我听不到一点回音,我当时寻思着他们娘仨都死了。你知道,那阵儿扒人的队伍越来越大,我一个大老爷们,不能就这么呆着,不能落后呀,就跟着别人一起去救人了。
到下午,扒完活的人该扒死的了。就有人跟着我一起到我家来扒。
30年了,我悔呀,肠子都悔青了。先扒出我媳妇,她,她指甲盖都扒撅了,身子还热的!我要是……
我傻了,又拼命扒孩子,我那两个心肝双手挠得血肉模糊,也热着……
车子来了,他们想把娘仨捆起来,我一脚把他们踢开,我说他们没死!
下雨了,我给他们盖上塑料袋,停雨了,我给他们掀开。
我就盼着娘仨醒来。
3年前父亲去世时给我27年前的生日礼物
胡泽华:42岁,出租车司机
让我说什么呢?都那么多年了……
母亲砸死了,哥哥砸死了,姐姐留有一口气,还没送上车,也死了。当时只有43岁的父亲一夜白头。
母亲、哥哥、姐姐被送上车的时候,我疯一样跟着车子跑,我想知道她们被送到哪儿去了。
跑累了,车子远了,我也趴在马路上睡着了。
三年前,父亲去世了。去世前给了我一样东西,说是地震那会在废墟里找到的,是一支还带着泥土的钢笔。对了,那是地震前几天我整天缠着母亲要的东西。7月28日是我的生日……
这份生日礼物父亲珍藏了27年,他甘愿自己承担着更多的痛苦,就怕让我看到这份礼物。亲人已去,父亲生怕加大对我的打击。
仅有的一间照相馆洗礼每一个地震亡灵
邓品中:71岁,地震时是唐山仅有的一间照相馆的摄影师傅
地震后两个月,照相馆重新开业时,唐山人挤到了我们那间狭小的屋子,他们不是来照相的,也不是来为自己冲洗照片的,他们都手持亲人的遗照。沉稳的老人,微笑着的青年,可爱的孩子,经过我的冲洗、放大,他们又清晰了起来。小小的照相馆,洗礼着唐山地震的每一个亡灵。地震时我家房屋没倒,也没有亲人伤亡。我对地震的记忆都停留在这些影像上。没有拍地震废墟照片,没有为唐山人留下历史影像资料,是我30年来的最大遗憾。
唐山地震后毛泽东嘱咐华国锋:尽快代表我去唐山
唐山大地震时扭曲的铁路
1976年7月28日凌晨3时42分53.8秒,那一个黑色的可怕瞬间……在河北省唐山市的地壳下12公里深处,长期集聚在这里的巨大能量骤然爆发,相当于400枚广岛原子弹在城市底下猛烈爆炸。在唐山这座著名的工业城市被地震化为废墟的同时,北京中南海红墙内的毛泽东正在承受着疾病的巨大折磨,他于病榻上签署了生前的最后一个文件——
唐山大地震,不仅是“盖中国有史以来为害最烈者”,也是迄今为止400多年世界地震史上最为悲剧的一页。据不完全统计,唐山大地震造成242,769人丧生(包括天津等受灾区)、164,851多人受重伤、70万多人受轻伤、15,886户家庭解体、7821个妻子失去丈夫、8047个丈夫失去了妻子、3817人成为截瘫患者、25061人肢体残废,遗留下孤寡老人3675位、孤儿4204人、数十万居民转眼变成失去家园的难民,全国人民被投入到巨大的悲痛之中。
首都北京也遭严重波及,许多老旧民房倒塌,故宫大殿前用汉白玉雕刻的巨龙身上,可以清楚地看到震裂的痕迹;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的塔尖五星被震落。就连毛泽东居住的中南海也未幸免,同样遭到唐山强烈地震的袭击……

1976年6月,83岁高龄的毛泽东因患心肌梗塞已被抢救一次。为使他的疾病得到有效治疗,中央政治局常委决定,成立专门的医疗组,负责他的病情医治和护理。政治局还明确专人负责毛泽东的医疗工作,并轮流与医生、护士们在他的住处昼夜值班。唐山地震这天,即7月28日,在毛泽东住处值班的有汪东兴、王洪文、和毛泽东的机要秘书张玉凤。凌晨,当指针指向3:42分,中南海大地突然颤动起来,毛泽东住处大厅门窗上的玻璃“哗啦啦”地响个不停,地下也有拖拉机发动般轰轰的响声,毛泽东的病榻摇晃不止……
毛泽东患病静养,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和医护工作者,均处于高度的紧张状态,保持着极为安静的环境和气氛。平时除医生抢救他时的说话声和拿器械的声音外,再没有别的响动。可今天这个响动不一般,汪东兴、王洪文、张玉凤感到情况异常,预感可能是发生大地震,急速向毛泽东的卧室走去,毛泽东住处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此时的毛泽东身穿睡衣,半躺在床上、双目微闭,并没有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震而感到恐慌。他神志清醒,情绪也很稳定,像指挥打仗一样沉着。他知道发生了地震,由于说话很困难,便用手摆摆,大概想对工作人员说,不要惊慌。
这时,有人喊:“小周,快!主席的头。”
工作人员周福明听见喊声,立即抱着毛泽东的头部,弓下身挡住。为防止房子掉下东西砸着他,工作人员找到一个大被单,几个人拉住四角,罩在主席的床铺上面。这时,汪东兴走到毛泽东的床前说:“像是地震,我再去了解一下,了解清楚后再向主席报告,请主席好好养病,不要着急。”
天亮后,经医生同意,中央政治局常委决定:把毛泽东转移到防震的房子——游泳池南的“二O二”。那里的房屋修建不久,比较新。相对来说比他现在养病住的房子安全得多。地震数小时后,中央办公厅通知毛泽东的警卫战士用担架把他抬走。此时毛泽东已服过安眠药,刚刚入睡,抬他的时候他并不知道。醒后,他发现住处发生变化,立即向工作人员询问: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把我弄到这儿来了?”他一再要求回原来的地方去。时任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国务院总理的华国锋走到毛泽东床前,向他解释说:“这是中央政治局常委定的,考虑到主席的安全。”毛泽东还是执意要回去,华国锋又再三说:“等地震平静下来,主席的身体好些再回去。”毛泽东只好答应下来。
中南海值班室的电话铃响个不停,工作人员出出进进紧张忙碌着,他们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搜寻着全国各地的各种信息和四面八方的情况。毛泽东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也在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的报告……

空前浩劫之后,还在生死之间拼搏的唐山军民,在大地震危难之时,眼望北京,心系中央。他们不约而同地采取一切可能措施,想以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把灾情报告给党中央。由于通讯设备被震毁,线路中断,常规的通讯手段无法运用。危难关头,临危受命,中国人民解放军驻唐空军的飞机向北京紧急起飞;开滦矿山救护车也向北京方向急速驶去。
北京中南海紫光阁会议室里的气氛异常紧张,中共中央和国务院领导同志脸上都布满了愁云。中共中央政治局为发生强烈地震而召开的紧急会议暂时休会,震中虽已初步确定,但具体灾情不详。为此,中央特派煤炭部部长肖寒、中共河北省委第一书记刘子厚、北京军区副司令员肖选进、副政委万海峰等乘专机赴唐山考察灾情。为使工作有的放矢,中央政治局原计划等考察组返京,全面听取他们的汇报后,再作抗震救灾的全面部署。正在这时,有人报告道:“唐山来人了。”
“快请他们进来。”紫光阁会议室里的中央领导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开滦矿驾驶矿山救护车进京的李玉林一行、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驻唐某飞行团副政委刘忽然和师机关参谋张先仁等一同走进了会议室。李先念、陈锡联、纪登奎、吴德、陈永贵、吴桂贤等党和国家领导人都站立起来,上前和他们紧紧握手,致以亲人般的问候。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纪登奎紧紧抱住李玉林问:“唐山怎么样?你们家里怎么样?”
“整个唐山都震平了,家里人还不知道情况呢,我是来向党中央、毛主席报告灾情的。”李玉林哭着回答,纪登奎听后,马上对办公厅工作人员说:“告诉刘子厚同志、肖寒同志,唐山来人了,让他们去唐山后,就地指挥抗震救灾。”
中南海紫光阁会议室,中共中央政治局紧急会议继续举行。李玉林等将唐山大地震的全部情况向中央政治局的领导们一一作了汇报,当他们讲到地震惨景时,党和国家领导人首先的反应是惊愕,后来都情不自禁地落泪……
“请你把开滦煤矿井下工作的情况再详细说一下,我要给毛主席写报告。”中央办公厅一位40岁左右的工作人员向李玉林提出了这一要求。
李玉林听后,知道毛泽东主席也在直接关怀着开滦矿工,激动得眼泪又一次落下。
李玉林等人的出现,使国务院副总理们深切意识到了灾难的惨重程度。中南海被搅动了。整个中国被搅动了。
7月28日上午10时,北京军区副参谋长李民率领指挥机关先头人员,乘飞机在唐山机场紧急着陆。
不久,空军机关人员到达。
11时,河北省委、省军区先头人员到达。
12时许,北京军区副司令员肖选进、副政委万海峰、政治部副主任郑希文和河北省委第一书记刘子厚、书记马力、省军区司令马辉、煤炭部部长肖寒乘坐的飞机降落。
下午2时,3架飞机载来了沈阳军区指挥机关人员和辽宁省医疗队。
下午4时起,5架飞机分别运载大同、阳泉、峰峰、抚顺、淄博、淮南矿山救护队赶到唐山。
此时,救灾部队正由西南和东北两路向唐山开进。
此时,全国各地的医疗队正迅速组成……

中央办公厅听取了李玉林等人关于地震灾情的汇报后,起草了有关唐山地震的情况报告,并很快送到了毛泽东的床前。毛泽东阅后,知道了地震的中心是唐山。
对唐山,毛泽东并不陌生。
唐山是中国共产党主要创始人之一李大钊的故乡,毛泽东曾经说过,李大钊是他真正的老师。唐山是具有光荣革命传统的城市,河北省最早的共产党员和共产党组织都产生于唐山。毛泽东曾在《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一文中,表彰开滦煤矿工人和唐山铁路工人特别能战斗。唐山解放后,《唐山劳动日报》创刊,毛泽东亲笔题写报名。1954年4月22日,他又亲临唐山启新水泥厂视察,使这个厂在全国率先实现公私合营;毛泽东把遵化县西铺王国藩“穷棒子社”视为国家的形象,还为这个社的经验写下著名的按语。
毛泽东艰难地看完中央办公厅起草的有关唐山地震情况的报告,得知这次地震,唐山遭到如此严重的损失,整个城市被毁于一旦,他的心情显得更为沉重,不禁为此次地震遭到了极其严重损失的唐山人民而伤心,为此次地震伤亡众多同胞而落泪。
这时,秘书走到毛泽东床前,俯下身向他报告说:“主席,华国锋总理来汇报地震的情况。”
“噢,快请他进来!”毛泽东侧了一下身子,双眼望着门口。
华国锋走到毛泽东的床前汇报说:“主席,这次地震的中心在唐山,北京受到比较严重的波及,人员伤亡及损失情况,我们已派人去调查,请主席不要过分牵挂,要保重自己,听医生的话。”
毛泽东听后点了点头,缓慢地对华国锋说:“我自己现在病中,这些事呢,就由你去处理。”说着,毛泽东紧紧握住了华国锋的手,那双充满期望的眼睛久久凝视着华国锋……
上午10时左右,当获悉唐山地震的准确消息后,党中央、国务院遵照毛泽东的指示,做出了重大的决策,迅速进行部署。为统一领导和组织抗震救灾工作,中共中央成立了抗震救灾指挥部、国务院成立了抗震救灾办公室。毛泽东批准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陈锡联、纪登奎和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吴德全面负责中央抗震救灾指挥部的工作,并授权他们可以调动部队和动用军需物资。地震当日,救援人员火速赶往唐山,慰问电、慰问信、汇款、粮票、大批救灾物资,从长城内外,大江南北,飞向唐山。
毛泽东在1959年6月25日回韶山时曾写下“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豪迈诗句。如果前一句歌颂的是勇于斗争,那么后一句赞扬的则是敢于胜利的精神。“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如果没有自己的精神支柱,就等于没有灵魂,就会失去凝聚力和生命力。”唐山抗震救灾,正是在伟大的毛泽东思想指引下发扬这种“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精神,救灾工作才频频告捷。
大地震后,唐山的广场上,学校的操场上,马路两侧的人行便道上,到处堆满震亡的尸体,躺满受伤的难民,地震灾区到处可见抬着伤员寻医找药的人流。全国各地赶赴唐山的医疗队,以惊人的毅力全力抢救伤者,但仍有十万重伤者生命处于垂危之中。在这危难时刻,党中央、国务院当即决定,立即将他们转移到外省市治疗。他们被抬上汽车和飞机,运到了吉林、辽宁、山西、陕西、河南、湖北、安徽、江苏、北京、天津等省市各大医院,进行抢救。
大地震后,唐山供水即告中断。灾区处于缺粮断水之绝境。“水!水!”伤员们在呼喊水,孩子在呼喊水,孤寡老人也在呼喊水。仲夏天气,地震的幸存者顶烈日、冒酷暑,四处寻找水源。大坑的水用干了、游泳池的水用干了、浴池的水也用干了。一时间,到处都是寻找水源的人们。突然有人高喊一声:“毛主席派人给我们送水来了!”这个消息立即传遍四方,灾民们手端毛泽东派人送来的恩情水,眼望崭新的运水车,一个个激动不已。
“7·28”当日,通往唐山的一条条公路上,烟尘弥漫,马达轰鸣,中国人民解放军陆、海、空三军10万救灾部队从四面八方赶赴唐山。摇晃着鞭状天线的电台车,不时向部队发出联络信号;飘扬着红十字旗的卫生车上,各医疗队正紧急部署抢救工作;无数辆满载士兵的解放牌卡车,此起彼伏地鸣响急促的车笛,在泥洼不平的公路上连成了一条条长龙。
犹如面临着一场战争,抗震救灾面临的是一场山崩地裂的战争,一场尸横遍野的战争,一场自然和人的战争。
任何一个当时参加过抗震救灾的军人,至今都没有忘记“7·28”那一天的强烈感受:一支支救灾队伍仿佛是在敌方实施原子弹突袭后,正以最快的速度向被摧毁的城市开进。仓促、混乱,火急火燎……
当十万大军还在公路上奔行时候,唐山在痉挛,在疼痛,在苏醒。
地震当日上午11:30分,北京军区某坦克师官兵进入唐山地震灾区,接着其他部队也陆续进入了市区,他们都被眼前的地震悲惨情景所震惊。人民子弟兵不顾行军的疲劳,米水未进,立即投入抢救遇难市民的战斗。由于对灾情估计不足,行动匆忙,许多部队是徒手而来,有的只带了简单工具,在吊车没到之前,他们主要凭着铁锹、铁棍等工具进行扒挖,有的甚至徒手而战。他们不顾频繁的余震,攀危楼、钻险洞,哪里有呼救声就冲向哪里……
“飞机”,“飞机!”正当唐山的一寸寸土地被血与泪浸透的时候,这呼声引起多少双眼睛透过浓云重雾向天空望去——果然,一架银白色的“伊尔——14”运输机冲出云层仿佛在向人群致意。
党中央的慰问电开始像雪片似的飞落下来,人们纷纷争抢着。很多人还特意爬到树上去取那些挂在树上的,好像这就是生存的依靠,这就是无价之宝……7月28日上午那个令人终生难忘的时刻,对于绝大多数唐山人来说,这是他们见到的第一个来自外界的亲人。它带来了全国人民对灾区人民的无限关怀和问候,也带来了废墟上的希望之光!
唐山大地震后,不仅直接造成人员伤亡,而且也摧毁了人们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幸存者面临着饥饿、风雨和疾病的折磨。各级党委遵照毛泽东和党中央的指示,由全国各地赶制的烙饼、饼干、面包等熟食也迅速空投到灾区,之后,各种救灾物资源源不断运抵唐山……这天上午,唐山机场第十雷达连一早就接到上级“确保空勤安全”的命令。官兵们只好突击抢修雷达,剩下的人全力投入战斗。雷达很快就修好了,坐在这个在抗美援朝年代还算最先进的操纵机旁,优秀的操纵员高岩,却被荧光屏越来越多的密密麻麻的月牙形小白点晃了花了眼。“61:031.010”、“65:110.158”、“69:090.140”他拼力报着批次,但耳边却不时传来报务员的哀求声:“慢点,再慢点,我实在发不了这么快!”的确,平时只为2、3架飞机导航的设备,怎么能应付得了这突然飞来的几百架满载救灾物资的飞机啊!可是救灾如救火,刻不容缓啊!自7月28日至8月12日的半个月里,中国空军的英雄们硬是用最原始的方法,创造了近代飞行史上的奇迹。雷达靠不住了,机场跑道边的指挥塔台上,地面指挥员就靠目测、口报来引导飞机起落。他们2人一班,手拿无线电送话器,一人盯住跑道东边,负责飞机起飞;一人盯住跑道西头,安排飞机降落。往往是天空中盘旋着好几架大型运输机,急等着降落的指令,跑道边上,又同样停着几架匆匆卸完货的飞机等待指令飞走。起落间隔最短时,仅仅10几秒钟。十几秒啊,简直就是眨眨眼的工夫。在世界上技术最先进的国家,用最先进的设备,还一个空难接着一个空难,而在这小小的唐山机场,在大地震后裂出道道深缝的跑道上,竟没有出一点哪怕是极其微小的差错。正是他们,在危急时刻铺平了一条救死扶伤的道路,铺平了一条向唐山源源不断地输送救灾物资的道路。几天后,空军司令部又调来几个雷达连在这里组织起严密的空中巨网,唐山机场才算结束了它成立以来最繁忙的指挥任务。据统计,共有2885架次飞机在唐山机场起飞降落。
在巨大的机翼下,北京、上海、沈阳等地的医疗队出现了,先后奔赴市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一架架飞机腾空而起,无数濒临绝境的重伤员被抬上飞机,送往各大城市急救;在巨大的机翼下,来自全国各地的食品、帐篷、衣物在跑道边上越堆越高。人们在忙乱中似乎已经忘记,这一切,是在一个受了重伤的机场上完成的。
为了及时救济灾民,飞机还进行了空投。那一个个闪着生命之光的食品箱在洁白的降落伞下,飘向无数双潮湿的眼睛……空投,使那坍塌的一个个废墟中支起了一顶顶草绿色的帐篷,给大地带来了勃勃生机;空投,使人们陆续穿上了崭新的军衣,除了死人,再也见不到赤身裸体者了。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药物。基建工程兵的大型机械车开来了,那些挣扎在乱石中3天、5天、8天的人们获得了新生。最后,连埋在井下15天的矿工也神话般地被救了出来。整个扒救活人的工作结束了,几十万生命得救了!
毛泽东经常告诫全党:“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这些论述在唐山抗震救灾中得到了充分体现,并由此而形成了“公而忘私,患难与共,百折不挠,勇往直前”的抗震精神。
地震当日,中共中央就向地震灾区发出了慰问电,中共中央慰问电发出后,北京派出直升飞机在唐山上空广泛散发,灾区民众经受了深夜的惊恐,熬过了黎明的苦战,在危难和悲痛中都不曾流泪,当看到中央慰问电文时,惊恐绝望的民众又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男女老幼禁不住失声痛哭,慰问信给他们注入了巨大的精神力量,鼓起了他们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勇气。

灾难过后,恐慌的人群一度想逃离废墟之城,弃废墟下的人于不顾;架着大喇叭的军车在残砖烂瓦堆积的街道上来回喊话:全市公安民警动员起来,警惕有人哄抢国家财产,发国难财,一经发现,就地正法,决不手软。
而与此相对应的是:在倒塌的冷库中,5万头生猪被大雨冲刷着,散发着诱人的味道;银行那摔裂的保险柜旁,飞舞着一张张崭新的“大团结”;商店里原先摆在柜台上的手表、收音机、呢料现在全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闪着迷人的色彩……
在这尖锐的对比下,在这时间短暂的自由世界中,每一个人都在和难抗拒的诱惑做斗争,每一个人也都在接受人格的考验。哄抢是这样开始的——人们先是自发地拥向食品店,拣出里面可吃的东西填饱肚子,然后找到布店,用一块块布匹裹在自己赤裸的身体上,吃饱穿好后,一些人终于原形毕露了,带头冲向那些并不属于自己的财富。在商店,他们掠走了一切能搬动的东西;在银行,成捆的钞票塞进了扎起裤脚的裤裆;在食品厂,有人因分赃不均而厮打成一团……新市区百货商场,这个唐山最大的商业中心废墟边,部队战士手挽手组成3道人墙还是被冲开了;路南区那个空空的保险柜,碑子院那个被抢得见不到一块整砖头的供销社,至今还在人们眼前晃动着……
在这极度混乱的状态中,“八一”军旗下的战士们本着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原则,再次冲上第一线,保护这批唐山明天的物质基石。战士们的血,再次流下来。有的战士几乎被打死,手中还死死抓着一捆布!
1976年8月3日,是唐山抢劫风潮发展到最高峰的日子。成群的郊区农民,赶着马车,开着手扶拖拉机,带着锄、镐、锤、锯,像淘金狂似地向唐山进发。有人边赶路边喊叫:“陡河水库决堤啦!陡河水下来啦!”当惊惧的人们逃散时,他们便开始洗劫那些还埋藏着财产的废墟。他们撬开箱子、柜子、首先寻找现款,继而寻找值钱的衣物。满载的手扶拖拉机在路上“突突”地冒着肮脏的烟;挤在一堆的骡马在互相尥蹶子;“淘金狂”叼着抢来的纸烟,喝着抢来的名酒,他们在这物欲横流的日子里进入了一种空前未有的罪恶状态。
终于,当这一切进行到高潮时,街心传来了枪声……
废墟上这一场空前残酷的生死搏斗,持续了一周之久!难怪后来,时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北京军区副政委的迟浩田无限感慨地说了这样一句话:“那一周里,我们的年轻战士都感到:他们突然间长大了……”

毛泽东在唐山地震3天之后,又看到中央办公厅送去的一份关于唐山地震情况的报告,这时唐山地震的情况进一步调查清楚,这份报告中提到派华国锋去唐山慰问灾区人民,还有下一步灾民的安置和派医疗队等一些重要情况。当时毛泽东病情已经恶化,连说话都很困难了,秘书要求将报告读给他听。毛泽东不同意,接过报告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坚持看完。当看到唐山地震人员伤亡、房屋倒塌的损失情况时,他拿文件的手颤抖起来,眼睛里噙着泪水,再次示意,一定要安排好灾区人民的生活!一定要安排好灾区人民的生活!!
毛泽东看完报告后,立即将华国锋叫到他的床前,语气深沉地对华国锋说:“尽快去唐山,代表我慰问灾区的人民,安置好灾民的生活。”
毛泽东一个时期由于眼睛患白内障,不能亲自审阅文件,都是秘书念给他听。1975年夏天,一只眼睛动了手术,戴上眼镜可以看文件和书报了,可是听力又减弱了,随着又患了心脏病。唐山大地震期间的毛泽东,虽重病缠身但仍坚持卧床批阅重要文件,派华国锋率中央慰问团赴唐山慰问地震灾民,就是他看过中央的报告后同意的。后来,中央办公厅起草的《关于唐山丰南一带抗震救灾的通报》,又是毛泽东亲自审阅的。他的机要秘书张玉凤介绍说:“毛主席生前批阅的最后一份文件,就是他在重病期间批阅的这份关于唐山大地震的报告,它记录着唐山人民受灾之后,党中央、毛泽东对灾区人民的关心。”这份文件也是毛泽东生前圈阅的最后一份中共中央文件。
毛泽东指派华国锋出任中央慰问总团团长。8月4日,华国锋受毛泽东的重托,率领中央慰问团赶赴唐山,与日前到达唐山的陈永贵副总理率领的中央慰问团唐山分团一起代表毛泽东和党中央看望唐山人民,传递毛泽东的慰问和关怀之情。8月6日,华国锋在唐山钢铁公司毛泽东塑像前向受灾群众发表讲话。他亲切地对大家说:“毛主席、党中央对灾区人民非常关心,派慰问团看望大家。这次地震考验了英雄的唐山人民。我们工人阶级表现很勇敢,毛主席、党中央都是知道的。毛主席知道了很高兴,向同志们问好!……”
华国锋的话音未落,全场群众爆发出一阵又一阵“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的口号声和热烈鼓掌声。
由于全国人民的大力支援,和唐山人民自强不息、顽强拼搏,唐山的救灾和灾后重建工作进展神速。
矗立在唐山市中心的抗震纪念碑文是历史的见证和真实的写照。碑文写道:“地震之后,党中央、国务院急电全国火速救援。十余万解放军星夜奔驰,首抵市区,舍生忘死,排险救人,清墟建房,功高盖世。五万名医护人员及干部民工运送物资,解民倒悬,救死扶伤,恩重如山。四面八方捐款赠物,数十万吨物资运达灾区,唐山人民安然渡过缺粮断水之绝境。与此同时,中央慰问团亲临视察,省市党政领导现场指挥,诸如外运伤员、清尸防疫、通水供电、发放救济等迅即展开,步步奏捷。震后十天,铁路通车;未及一月,学校相继开学,工厂先后复产,商店次第开业。冬前,百余万间简易住房起于废墟,所有灾民无一冻馁;灾后,疾病减少,瘟疫未萌,堪称救灾史上之奇迹。”
……

当年,中央抗震救灾指挥部主要负责人之一,原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陈锡联老将军在回忆唐山抗震救灾时,作了这样的评述:“世界上有哪个城市能够经受这样巨大的灾难?死亡几十万人,数百万人无家可归。有哪个国家能够这样迅速地开展这样大规模的救灾行动?只有我们社会主义中国能够做到,只有我们中国人才能做到!地震后只过了2个月,我们就恢复了水、电、通讯和交通,安置了伤员,控制了传染病的发生,开始了重建家园的工作。这是一个奇迹啊!靠什么?靠人民子弟兵全力以赴,靠全国人民大力支援,靠唐山人自力更生、自强不息!最根本的是,靠毛主席、党中央的正确领导,靠我们社会主义制度!”
毛泽东病情加重以后,中共中央先后3次发出特急电报,向有关党政军高级领导干部通报毛泽东的病情。8月28日,毛泽东的女儿李敏经中央政治局常委同意,来到毛泽东病榻前看望他,毛泽东躺在床上微睁双眼,看清了是自己的女儿,便紧握住李敏的手,闭目不语。9月2日以后,毛泽东病情更加严重。9月8日,他便进入了弥留状态。
1976年9月9日零时10分,毛泽东这位挽救过革命挽救过党、并以他东方巨人的雄才伟略和权威击败了一切对手的领袖,在他的崇高威望达到了顶峰,伴随他的巨大孤独也达到了顶峰时,溘然长逝了,他的逝世距唐山地震时间不足一个半月……
毛泽东在即将走到人生尽头的最后时光里,时刻没有忘记遭到地震灾害的唐山人民。毛泽东身边工作人员做了这样的记述:“地震后,很快,唐山地震灾情开始登上新华社内参和各大报,主席躺在床上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唐山、丰南地区的地震逐渐趋于平静。这期间,毛主席时刻关心着受灾的地区和人民,送来的地震情况汇报,主席不顾个人病重,都要亲自过问。毛泽东在他最后的时光里,仍在做着他早年立下誓言的那件事——拯救人民。
(本文撰写过程中,得到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和唐山市公安局的帮助,谨致谢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