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寞人生——怀念先师董成美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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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年7月9日,平生中第一次浏览人大法学院的网站,无意中瞥见网页角落中的栏目标题——“永远的怀念”,不禁怦然心动。点击进去后,《董成美教授生平》赫然在列,这才知道董成美教授已于2008年4月4日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董成美教授是我硕士研究生时的导师。而身为董老师门下走狗的那三年半载,正是我人生中最为灰暗的岁月。生病、住院、休学、留级,让我心情阴郁甚至绝望。这样的心境显然影响了我与董老师的交流。在那个师生关系通常火热得情同父子的年代里,我和我的老师却好像被一道玻璃幕墙所分隔,无事绝少往来。有时即使四目相对,也是各自无言。
更不巧的是,在作我导师的那几年,也正是董老师退休前的最后几年。而在那段时间,董老师的工作状态和心理状态也并不如意。在我的印象里,董老师当年在教研室似乎一直是少数派,而且一直是孤身一人的少数派。可以想见,这样的人际格局对董老师的事业发展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在那几年里,董老师在招取其所心仪的研究生时屡屡碰壁,也就不难理解。
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与董老师的师生缘就好像是倒霉的学生遇到了失意的导师。部分由于这样的缘故,也部分由于后来的种种机缘巧合,在当年人大法律系宪法教研室的四大导师(王、许、皮、董)之中,尽管董老师是我硕士研究生期间的正牌导师,但后来我与其他三位导师之间的交流更多、关系更密切、感情上也更亲近。每念及此,便觉愧对九泉下的授业恩师。
其实,董老师是我见过的法学院老师中最天真、最有童趣、最缺乏世故的一位。他在人际关系上的失意在很大程度上是缘于他的天真和孩子气。这样的性格加之文革期间结下的历史积怨,掩盖了董老师本质上的善良,也使董老师与其他三大导师之间的关系极其微妙。
尽管董老师是宪法教研室外语最好的老师,是第一个有译作出版的老师,是第一个有著作被译为外文而在国外出版的老师,是被外界评为最有灵性的老师,是那个年龄中思想最开放、思维最活跃的老师,但董老师空负才名,和皮纯协老师一样,在他62岁那年评为教授后直接退休。史称评退。
不同的是,评退后的皮老师声名鹊起,迎来了其学术生涯及社会活动的黄金十年。而评退后的董老师却迅速地淡出了学术圈,淡出了一个法学教授的社会活动圈,甚至还淡出了宪法教研室门下研究生的口耳相传。一句话,和许许多多退休后的教师一样,评退后的董老师似乎成了被遗忘的人。
董老师再次被人大法学院宪法教研室的研究生们所提起,是缘于几年后董老师的生病住院。大元、锦光老师安排研究生在医院里轮流看护。据说,那一次董老师颇为感动。而我由于出差在山西讲课,错过了在病榻前向董老师执弟子礼的机会。现在想来,那次的出差,注定会让我抱憾终生。
上一次得到董老师的消息是在2008年初。当时我在学校食堂与建顺老师不期而遇。我向建顺老师问起董老师的情况,建顺老师告诉我年前他和大元、飞宇等曾到西苑医院看望过董老师,董老师拉着大元的手大哭不止。那次,我才知道董老师在几年前就住进了西苑医院,而且一直没有出院。
今年春天的一天,我开车载着妻儿从北五环沿肖家河路去人大,我曾指着右手边的一片绿屋顶对妻儿说:“这是西苑医院,我的老师就在里面住院,等哪天我要去看他。”现在我知道,在我说这话的时候,那间曾经留有我老师体温的病房,早已经物是人非。
写到这里,悲从中来,泪流不止。
怀念我的老师,一个矮矮胖胖、脑门油亮的和善老人,一个时常孤身一人、像企鹅一样在校园中踯躅而行老人,一个生前落寞、身后落寞的老人。愿他在天堂里一路走好——天堂里有美丽的天使,天堂里没有是是非非。
2009.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