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女声”与集体迷狂症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3/29 02:34:43

 

  “超级女声”是一种特殊的娱乐消费节目。它并非一般的歌唱表演节目,也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歌手选拔竞赛。虽然从表面上它仍然沿袭了一般表演类节目或歌手选拔赛的基本模式、规则和意图,但它仍然不是艺术比赛。它的真实意图乃在娱乐。或者可以说,它是一种以歌手比赛方式出现的大众娱乐节目。当表演者越是严肃认真地进行表演的时候,她的荒诞可笑也就表演得越充分,其娱乐性也就越强。而评委通过在艺术上的评判,对表演者出丑的关键部位加以提示,以便让观众能够更充分地消费“丑陋”。

  如此一来,选手的拙劣表演和当场“出丑”,也就成了节目中至关重要的内容。关于选手,一位评委这样感叹道:“我倒宁可选手质素参差不齐,那样15个里面应该有个比较好看的缓解一下,你要是来100个都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都是一个长相,人真的晕了。”但这与其说是评委的抱怨,不如说是这个节目的真实意图。如果不是这样,这档节目就成了以艺术为目的的民间歌手选拔赛了。然而,这档节目所需要的,恰恰是选手们表现出来的可笑和平庸。如果选手形象和水平真的有变化,真的参差不齐,那么,评委就将面临着艺术评判的要求。然而,恰恰是节目的这种与艺术无关的特性,使得评委能够抛开艺术本身,而集中精力去关注表演者的可娱乐之处,也就是充分发掘那些可笑的节点。关注和揭示过程本身的娱乐性,这才是评委的真实使命及其乐趣的源泉。因而,评委以近乎吹毛求疵的态度来挖苦和嘲弄选手,并尽可能地使之“恐龙化”。虽然最终也不乏对个别成功者的发掘,但这实际上无非是这一超级狂欢的副产品。

  “超级女声,想唱就唱”。从表面上看,这是一种平等的、自愿的,甚至可以说是民主化的娱乐形式。但它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娱乐陷阱。“超级女声”设置了一个“艺术成功”的圈套,在“艺术”诱人的召唤下,选手心甘情愿地进入其中,她们集体性地互相攀比地暴露不雅驯的一面。严肃认真地出丑,是“超级女声”的主要特征。这在本质上是“暴露癖”的一种特殊症状。“歌唱艺术”无非是电视节目这个超级娱乐魔术师用来障眼的布,它制造了通向艺术成功的幻觉。

  也有人以黄威廉的例子来证明“超级女声”的艺术“平民化”理念。但这二者之间仍存在一种根本性的差别。黄实际上知道自己唱得不好,他所做的是在向公众展示自己的自我实现的勇气。而“超级女声”的选手们却不知道。由于这主要并不是歌唱比赛,她们中的绝大多数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失败者。惟有节目需要更多的失败者的充分表演,需要更多的出丑,来满足观众的娱乐消费的心理需求,她们才有了这些机会。评委以苛刻的评判,以示公正和虚拟性地为所谓“艺术”难度,设置了门槛。通过塑造大量的失败者,来凸现成功者的荣耀,并虚拟性地昭示成功之路的艰难,以及凸现艺术的特殊价值。但实际上与艺术性无关。因此,选手们是这一超级娱乐表演场上的无辜的牺牲品。

  这是一场“选手-评委-观众”三位一体的快乐游戏。但节目的真正指向是观众。“超级女声”节目,以现场逗乐来娱乐荧屏前的观众。观众通过发现选手的破绽和可笑之处,而获得某种心理上的优越感。专家则通过专业点评,帮助观众获得这种优越感。因此,难听和难看,这些丑陋的事物,也成了消费品。

  “超级女声”改变了电视节目的娱乐消费方式,由单向给予性的艺术消费,变成了公共参与性的集体现场狂欢。它既满足了选手的“暴露癖”,又满足了观众的“窥伺癖”。这一双重的满足感,是该节目获得商业成功的秘密。它实际上正越来越偏离娱乐节目的轨道,朝向全民性的精神迷狂的道路上狂奔。它从另一方面暴露了当下公众日常娱乐的单调和枯燥,以及成功机会的匮乏。

  鉴于“超级女声”表现出来的全民性的疯狂,这一节目的文化心理含义更值得关注。现代传媒在中国从来就是以国家威权的面目和精英化的“艺术”舞台形象出现的,它突然带上“平民”和“日常”的面具出现,使得公众一时间难以承受这一强烈的心理冲击。没有人知道这种机会意味着什么,没有人知道这种机会是否还会再有。如果说,出于自知之明、害羞、胆怯等诸多原因,使得一般女性最初尚不打算参与其中,那么,蜂拥而至的报名人群,电视台的高强度宣传和直播现场的热烈气氛,有一种无形的裹挟力,像漩涡一般,越卷越大、越深和越有吸引力。“艺术”和“现代媒体”本身都是超强度的迷幻剂,日常娱乐的匮乏造成了公众的“电视崇拜症”。针对资讯弱势的公众,强势的电视媒体夸张的和不对等的宣传,制造一种癫狂性的崇拜:艺术崇拜或媒体崇拜。于是,很容易使一般公众丧失正常的判断力。人们开始疯狂地加入其中,也不管这个机会是否真正与她有关,更不会去深究这一现象背后的真实动机,只想像别人一样,抓住那个道听途说的神秘“机会”。这种集体性的行动“强迫症”,本身就具有强大的传染性。

  然而,“超级女声”并非孤立的、突如其来的现象。它是此前其他种种“集体性神经症”的新变种。我们在鸡血疗法、君子兰、红茶菌、炒股票、搓麻将、买彩票、疯狂英语和集体传销等群体性的行动中,看到了“超级女声”的原型。只不过这一次是借“歌唱艺术”的名义。有“艺术”这一美妙的名分,加上电视台和互联网等现代媒体的帮助,这种集体性的迷狂变得更密集、更频繁也更强烈。我们看到,那些(或老或少的)“女孩”,在这些超级权威的蛊惑下,像被迷魂似的被驱使,不顾得自身的客观条件和尊严,不顾一切地奔向一个集体性的娱乐“广场”,在那里癫狂不已,一直等到下一次的新的癫狂症状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