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薛宝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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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爱薛宝钗——《红楼梦》读后感 来源:启明读书协会 作者:李谷 发布时间:2004-05-19 09:36:47 编辑: 点击次数: 820

    薛宝钗是红楼梦里最有争议的人物,从红楼梦开始流传之日起,关于她的争议就一天也没有停止过。近来我在网上浏览了一些有关宝钗的文章,感觉是大多数人对她的评价有失偏颇。我也曾是个积极的“扬黛抑钗”者,看到揭露宝钗“阴谋”的文章就兴奋不已,听到不利于宝钗的评论就不假思索的当作真知灼见。为什么?因为我们太爱黛玉了。既生瑜,何生亮啊!谁让她与我们——包括作者——所深爱的女主人公黛玉是对手呢!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生阅历的逐渐积累,我如今再读《红楼梦》,已不象当年那样痛恨宝钗了。我想,现在早已不是文化大革命时代,为个么还要用那时“怀疑一切,否定一切,打倒一切”的冷战心态来判断宝钗呢?有的朋友在文章里对宝钗大加鞑伐,随心所欲的把一些罪名加到她的头上。这样做是不公平的。起码不是严肃的态度。对于他们的种种苛求,居然没有人站出来为宝钗说一些公道话。我读红有年,却一直不敢对“金陵十二钗”枉加评说,是深恐自己笔力不逮,唐突红楼美文之意。现在却不得不说一些话了。姑且将连日来思索的想法整理出来,献于诸位目下,笑骂任由评说。

一、公正评价薛宝钗

    首先,宝钗有力。“才”分为两种。一种是黛玉那样的才情,指在文学艺术上的创作和欣赏能力。如曹植的“才”,李白的“才”一种是处理现实事务的才干。如《红楼梦》中凤姐之“才”,探春之“才”在这两种才能的范畴里,宝钗都是出类拔萃的。在大观园的历次诗会中,可以说,宝钗和黛玉是难分高下的。她的海棠诗,被李纨评为第一,咏蟹诗更是螃蟹绝唱。除此之外,宝钗还深谙绘画技理,对传统医药也有较深入的认识。在第二种才能上,宝钗更是红楼中极为出色的一个。她来到贾府以后,不数年间,即获得了贾府上上下下,老老小小的普遍认同和赞赏。上得贾母、王夫人的信任和称赏,下地丫头仆妇们的尊得和服膺。这难道不是一种才能吗?有的朋友认为宝钗之所以能在贾府如鱼得水,是因为她是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和阴谋,或者委婉一点说是谋略。关于这一问题,我在后文另有详谈,此处暂不述及。“繁探春兴利除弊”那一回里,针对探春的改革方案,薛宝钗敏锐的觉察到共实施过程中可能遇到的问题和阻力,献“小惠全大体”之策,保证了“大观园承包制”的顺利进行。可以说,宝钗对大观园里复杂的矛盾和利益冲突是有着清醒和深刻的认识的。

    语言是一个人流动着的思维的标识,从一个人说话的逻辑性,连贯性等方面,常常可以看出他(她)的头脑清醒程度乃至思维水平。红楼梦里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例如王熙凤,是红楼梦里第一个有才干的女人,冷子兴就说她“言谈又爽利”再如“不肖种种大承鞑”一回里,贾母颤巍巍的从内室走出来后对贾政说的那一番话。虽然没有滔滔大论,却是几种意思层层递进,把复杂的感情表达得清清楚楚,说得贾政即愧且悔,“无立足之境”,仅凭这一段话,我就有理由相信贾母决非只懂得享乐的泛泛之辈。同样,《红楼梦》里也有一段有关薛宝钗言谈厉害的描写,“错里错以错劝哥哥”那一回里有一段方案描写宝钗同乃兄薛蟠的争论。其中有一句:“薛蟠见宝钗说的话句句有理,难以驳正,比母亲的话反难回答”。由此也可见宝钗思维之严密了。

    其次,宝钗有德。关于这一点,作者已在十二钗“正册”判词里的“可叹停机德”一句里做了说明。宝钗自来到贾家以后,随分从时,藏拙守愚,温厚和平,怜贫惜弱。她对贾府的上下,基本上能够作到一视同仁,连赵姨娘这样的人,竟也能照顾到,博得她的好感。她帮湘云请客,在大观园里大摆螃蟹宴,花费“一共倒有二十多两银子。阿弥陀佛!”(刘姥姥语)。宝钗看到黛玉身体羸弱,久病难治,于是主动送来燕窝。她对湘云和黛玉,可算细致周到了。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作为姐妹和朋友,宝钗是尽到了自己的责任,无可挑剔。但有的朋友偏不这么想,他们认为宝钗乐于伸手助人就是为了收买人心,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按照这种逻辑,还有什么结论不能推理出来?如果有人愿意出二十两银子,那好吧,只管来收买我好了。还有一些人,说宝钗送黛玉燕窝,是为了最终给贾府增加经济负担,从而使贾母王夫人等厌弃黛玉,因为贾府作为赫赫扬扬的大家族,怎么好意思让薛家一直供给黛玉燕窝呢。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啊!如果你真是这样想的,试问谁还敢跟阁下做朋友?这不真成了“怀疑一切”了吗?

    其实,就是作者本人,也没有把宝钗写成“心里藏好”的女曹操的意图。“怀金悼玉”不就是作者态度的很清楚的说明吗?什么叫做“怀”?怀念!实际上,从书中描写看来,贾宝玉虽然对宝钗没有爱情,但还是很尊重的。《红楼梦》第五十八回“杏子阴假凤泣虚凰”里藕官有一段关于续弦的议论:“这又有个大道理。比如国子丧了妻,或有必当续弦者,也必要续弦为是。便只是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若一味因死的不续,孤守一世,妨了大节,也不是理,死者反不安了。”并且作者明白的告诉我们,说这话“独合了他的呆性”。我认为,这一段话是大有深意的,它关系黛玉去世后宝玉对待宝钗心态问题。看来日后宝玉对宝钗的态度,与我们大多数人想象的(也是许多读书中写到的)“不合作”或者“厌弃”,是有出入的。

    有的论者认为“袭为钗副”,对于这一意见,我是有想法的。我认为,宝钗袭人二人在“德”上,或者说在人品这一方面,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宝钗的性格特点在于一个“冷”字,唯其冷,才有对湘琏三姐悲剧的漠然,才有对金钏投并的不以为意。但仅仅一个“冷”字,和奸险邪恶还是很有距离的。宝玉之所以不喜欢宝钗,恐怕也有这一方面的原因。另外,他们不是一类人,宝玉黛玉是“情不情”和“情情”,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性情中人,以自己的情感作为判断事物的标准和出发点。而宝钗是理智型的人物,所以有“任是无情也动人”的说法,所以宝玉总和宝钗有隔阂之感。第三“道不同,不与谋,”宝钗和宝玉的人生信念相去太远。宝玉的理想,是脱离尘世中的一切羁绊,远离喧嚣的世俗礼发源地,渴望个性解放、崇尚心灵自由的生活。而宝钗思想中的男人,则应是积极入世的,兼济天下,同时也能顺便给自己或者儿孙谋福利。“留心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正因为此,宝玉才有对宝钗的如下评论:“好好的一个清白女儿,也学的沽名钓誉,入了国贼禄鬼之列。”对于一向惜香怜玉的宝玉,这样的指责不可谓不重。

二、宝钗的“曲”

    以上虽列举了一些宝钗的“好处”,但我既不是所谓的拥薛派,也无意为宝钗辩解。我只希望能够把自己读《红楼梦》时对薛宝钗这个人物的真实感受表达出来。

    以下是宝钗不那么令人欣赏的几个方面。

    宝钗善于用“曲”金陵十二钗中,在见识才能方面与宝钗最接近的当属探春。但仔细对比二人,就会发现,其实她们两个的性格相去甚远。探春的性格特点是“直”和“正”,而宝钗给人的感觉却有几分“曲”和“虚”。探春说话,向来一针见血,是非爱憎分明,而宝钗是“不关已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典型的明哲保身,中庸之道,深得儒家处世哲学的精神实质。《红楼梦》八十回下来,未见探春恭维什么人,或者向谁讨好,但宝钗却有许多次明显是意在奉承他人的言谈和举动。贾母让她点戏,宝钗深知老年人喜爱热闹,所以专挑《鲁智深醉闹五台山》一类戏文,于是贾母“果真更又喜欢”宝钗有一次说我来了这么几年,留心观察,凤丫头凭她再怎么巧,巧不过老太太去。有付出,就有回报,有努力,就有收获。宝钗几年的工夫,最后换来的是贾母盖棺定论式的评价:这些女孩儿,包括我们家四个(包括元春!),都比不上宝钗这孩子妥当。当然,这也不能全怪宝钗。我们谁都渴望真诚,但同时更希望听到赞美之辞。中国历史上靠阿谀奉承而平步青云,封将拜相的事例不胜枚举。为什么?从大处说,这是历史悠久的汉文化的悲哀。《红楼梦》的伟大之处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它以另人惊叹的真实、完整和深刻记录了汉文化的美和丑。

    宝钗有时也有几分做作,或者说的严重一点是虚伪。“金兰契互剖金兰语”时,作者明白的写到,宝钗自己也承认她是读过《西厢记》的,岂止读过,从宝钗仅凭黛玉的一句酒令里即迅速判断出出处的事实 来看,她对《西厢记》是很熟悉的。然而到第五十一回“薛小妹新编怀古诗”时,宝姐姐却说:“前八首都是史鉴上有据的;后二首却无考,我们也不大懂得。”侃侃而谈,言之凿凿,只是不知当时她的脸上是不是发烧。其实这又何必!还是林妹妹说的好,:“这宝姐姐也忒‘胶柱鼓瑟’,矫揉造作了。”这一批评也立即得到了李纨和探春的一致赞同。看来,这一次宝姑娘的“珍重芳姿昼掩门”真的是珍重的有点过头了。

    薛宝钗是完全按照封建伦理纲常塑造出来的“完人”,表面看来,她是典型的淑女形象。但是,我深信以薛宝钗的气度视野,决非那一套封建伦理道德所能拘泥的了的。也就是说,薛宝钗虽表面上处处信奉诸如“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那一套迂腐枯燥的说教,但在涉及重大利益关系的关键时刻,她会毫不犹豫的将这些行为准则抛之脑后的。正如红楼梦中儒家典范教育出来的另一典型贾雨村,口口声声“蒙皇上隆恩,起复委用,实是重生再造,正当殚心竭力图报之时,岂可因私而废法?”,可就是判断冯公子命案的关键时刻,他去徇私舞弊、贪赃枉法。薛宝钗的所谓“机心”也是表现在这一方面,只不过是身处闺阁,没有更大作为,未产生更深的影响而已。“滴翠亭杨妃戏彩蝶”一回里,宝钗用“金蝉脱壳”的法子避免了一场不利于已的冲突的发生。这里,问题并不在于她的嫁祸黛玉,宝钗随口说黛玉,只是说明她心里时时装着一个黛玉,在潜意识里把黛玉同其它姐妹区别开来,作为特殊情况——也许是情敌——来对待的。问题的关键在于在这件事上宝钗违背了她一向表现出来的宽厚含蓄的性格特点。“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是儒家哲学的处事原则之一,但宝钗这里却没有遵守,她明明知道“……这一开了,见我在这里,他们岂不臊了。况才说话在语音,大似宝玉房里的红儿的言语。他素昔眼空心大,是个头等刁钻古怪东西。今儿我听了他的短儿,一时人急造反,狗急跳墙,不但生事,而且我还没趣。”她怕生事,于已不利,难道对别人就有好处吗?但事急矣,此时的宝钗顾不得他人了,只她抛出黛玉来保护自己。这里,不管宝钗抛出的是谁,问题的性质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她违背了自己一向标榜的为人处事原则。这就让我们不得不怀疑平日里宝钗的所作所为了。到底是伪装的结果还是性格使然?恐怕永远都没有一个定论。

    对宝钗的评价历来是褒贬之一,毁誉参半。在本文的开头,我曾立志要跳出这样的圈子,然而写到最后,终于还是没有跳出来。

    最爱薛宝钗,只因她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