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说:桃李有言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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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说:桃李有言   (中)
□ 程 克 文
喧闹过后 户口变动
抗日战争胜利结束,中国人民乘胜前进,成立了人民共和国,定都北京。广大人民在休生养息过程中,不忘艰苦奋斗,出现大有希望的云蒸霞蔚景象。
不久,伟人宏伟蓝图逐渐端出,这就是要求上下同心,人民紧跟前进,于是出现两次大动作——大跃进、文化大革命。教育不可避免地在文革中陷入大震荡,学校随之“停课闹革命”。
一些“老三届”中学生穿上草绿军装,围上“红卫兵”袖章,参加爬火车,大串连等革命活动。等到回到居住地后成为“斗批改”主角,批资产阶级学说权威,打倒走资派,参加夺权斗争。
他们还能干点什么,向何处去,高层早有安排。除了少数知识青年被召进部队,或部队农场。大多数还是跟从另类(“黑五类”家庭出身)知识青年一道,毫不例外地上山下乡。于是,有1400万城镇知青被导向农村(注4)。
这缘起于伟人的著名的“五七指示”,那上面绘就了“宏伟蓝图”。
1966年的“五七指示”,大意是军队这个大学校,学政治、学军事、学文化。又能从事农副业生产。又能从事群众工作。随时参加批判资产阶级的文化革命斗争。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也要批判资产阶级。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还说到包括干部,各行各业,都要走五七道路。到了1968年,又传达下伟人明确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于是一把火燃烧起来,“广阔天地炼红心”成为中学适龄知识青年的行动纲领。新闻单位则把这把“火”,做成“广阔天地育新人”新闻标题,来推波助澜。一句话,这育才目标,就是造就“五七战士”,重塑一代青年为“社会主义新人”。
伟人的教育革命构思,其实,早在1955年就说过“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大有作为的。”1958年1月,又已经写入《工作方法(草案)》之中,对各级学校组织生产劳动,有着明确的指示。1961年对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大加赞赏。他认为体力劳动是革命的,从事脑力劳动的知识分子是为资产阶级精神贵族。其实,小农也正是这样看待科学知识,轻视现代生产技术的。
权威人士和新闻单位也早在1958年起,就不断抓了这种教育革命方面的先进典型。天津宝坻初中毕业生邢秀英(女,后被改名为邢燕子)志愿回乡,被作为知青回乡务农典型。1961年,江苏盐城高中毕业的董家耕,家在农村。他曾在学校担任学生会主席,也志愿回乡务农。新闻单位也进行了重点报道。1962年,一名高干女儿张韧在上海师范大学二附中的高中毕业。她已经考取上海戏剧学院导演系,也毅然放弃升大学机会,报名去到安徽肥西县袁点公社落户。他们都在争取做“无产阶级接班人”。像董家耕后来就成了国务院知青办的副主管,邢燕子、张韧也在省、市得到重要职务。
在文革中,1968年,我的长女初中毕业,时年16岁,也曾随大溜落户农村。她爱学习,成绩也优秀,但当时身上有点病,按政策,学校也同意留城到街道毛刷厂做工。可她考虑父亲被审查她连参加大串联,都不够格,她将来的路很窄,怎么有更多的升学机会呢,最后决定还是积极报名下农村。女儿一心只想求知,现在弯子不小。等到她的申请批准下来,也是悲喜交集。她的父母都在斗批改的困境中,只好宽慰女儿说,你将去的是皖南山区好地方,生活不会很苦。你先去,我们随后也申请下放到你们这儿来。到时候,我们还会在一起。
这天,她在同学的帮助下,把被条和和生活用具、换洗衣服、书包(内有红宝书和户口转移证明)。她拿着户口签证低声叹息说,“从此,我再也不是合肥城里人了!”她还撑着面子,怕母亲跟着到学校由于伤感会给她丢人。
她母亲的命运也确是“下”,我老伴一心选择要去女儿落户的农村那里去,可她所在医院领导就是不批准。领导生硬地对她:“你是医生,有“六、二六指示”。你要单走,那我有一定数目的药箱,多出一个谁来背呀!不行,还得随本医院下放的淮北农村去!”于是人下,户口也同时迁走。做父亲的本来准备下放或进五七干校,后来身不由己发生变化,抽我到皖东地区的农村参加当地的斗批改,算是个给个锻炼机会。但还算是原单位的人。合肥还有长女的弟妹留守。父母给大女儿许愿说的话-“将来还会在一起”,此时变成空话。1971年,比已经下放的长女小两岁的妹妹,轮到她也下放了。她这次定的点,是自己联系的,是离城市中心60里的邻县公社插队落户。她这一去,户籍也走。整个家庭就四分五裂了。一家人各人都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都是在受教育的名义下奔向各方。
知青在离城时,挂了红花,学校师生贴标语,敲锣打鼓欢送,农村那边,早有大队和小队的干部和社员放鞭炮相接。屋子已有安排,只等青年人来安顿生活。农村大学堂,有集体户口,购粮和各种票证锁定,这是最牢靠不过的了。长女、次女下去,都是4、5个人一间屋,形成一个小部落。女知青劳动差,工分比男社员少,比当地女社员也少。一般一天得不到7分工。工分值本来就低,所以,女儿不仅接受国家补助,还要接受家庭补助。我们家庭明知她谈不上自立,这就要还得给她买口粮钱和零花钱。
当然,以后不断有些变化。大女儿被招工上来进了轻工业厂。小女儿在农村一年后,人虽还在农村,已基本脱离农业生产劳动。她被抽去当小学代课教师,又当过大队广播站播音员,又临时参加过文艺宣传队到外地会演,还接着参加集镇单位斗批改工作。这阶段没有参加田间劳动,还要拿十分工的报酬。这种增加农民负担的事,是不合理的。表面上城市负担没了,这对国家财政和企业、事业单位为安置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所支出的经费是吓人的。后来已知是超过100亿元(注5)。这是花的人民大众的钱,其中就已经有农民纳税,现在形成农民双重负担。当然对学生家长来说,也始终是脱不了财力和精神负担的。要是把各方面的开销数据累计起来,这笔大账,是算不清的。
姐妹二人在农村学到些什么呢,她们努力回顾:确实学到了勤劳、节俭人生观念,农活却并没怎么到手。到手的活也并非一通百通。两个女儿先后回城,是进的工厂,车间活又是从头学起。当然也有的是学会了群众工作经验和组织集体生产劳动经验。后来少数人回城脱产当干部,先前算是有了锻炼。至于有决心自学赶上高考的,能合格进大学,出来当上一门人才,上岗后又得学很多东西。总之,具有专门知识和技术的人才,离开专门培育和组合,社会链条怎么能恢复正常运转呢。当然也有坐“直通车”的,1973年,辽宁兴城插队知青张铁生,他在高考时,只做出三道小题,按说不符合进大学要求的,只是因他会写信,就得到毛远新赏识,封为“交白卷”的英雄,不但给他进了大学,还给他坐上一校之长的宝座。这显然是超出一般教育范围的政治闹剧!
闹剧终被历史老人给拉下舞台。这场以防止修正主义的意识形态和建立新秩序的运动中,城市知青多数人并没有溶人农村社会,没有能够成为社会主义新人,也就是说运动实际没有完全达到预期的效果。社会主义新人教育的教师,是以贫下中农为主的所有公社社员。他们是老师,又不完全是称职的老师。他们可以手把手教你锄地,可许多问题并不是每个老乡回答清楚的。知青办公室远在数十里以外,也难以切实解决实际问题。特别是知青原先依附的父母,留在城市生活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不可能不对孩子造成精神负担;而知青自己又在青春期生理、心理上缺乏指导和呵护。于是,有的造成心理上创伤而自闭,有的因和当地社员在粮食和劳动上发生纠纷要承担责任,有的轻率结下婚恋苦果。有的发生斗殴伤残下来。最可悲的是有的青年过早结束了金色年华。其中有的因病提早回城,虽然人和户籍签证都回来了,但不久生命还是夭折,家中的户口本上又不得不把他的户籍注销。
社会巨轮按照自己的规律在运转,一时间城市出现了所谓农民“盲流”。那是城里人意想不到的,连农村乡亲也赶到城市中来。他们要用农副产品换粮票,创造条件为青壮年农民来城市打工、做生意,在突破城乡二元对立的紧张关系。
农村贫下中农给城市知青的新人教育,是前进了吗,是让知青永远无怨无悔吗。从理性上说,具体人生活体验不同,感觉不同,对逝去的岁月眷念程度,确实不同。有人经过这一步,从此走上仕途,表现顺畅;有人错过机遇,只能拿到微薄收入为应付沉重负担,显得郁闷。对于乡土情来说,毕竟那是每个人自己的生命一段里程。那山,那水,那小屋,父老乡亲,包括和当地的姑娘、小伙,还有知青队伍中相遇要好的同性、异性队友。因为后来多数人离开那里多年了,距离产生美,产生眷念。这有复杂性。即使有一段深深乡土情结,也不能由此得出从理性上认同当时的为了进行新人教育,把户籍硬行变更那行政手段,就是正当举措吧。
曾经插队云南知青叶辛在电视剧《蹉跎岁月》写的那段时光是:
“青春的岁月像条河,
岁月的河汇成歌,汇成歌,汇成歌!
一支歌一支深情的歌。
一支拨动人们心琴的歌,
一支歌一支歌深情的歌,
幸福和欢乐是那么多。
……
一支歌,一支难以忘怀的歌,
一支歌,难以忘怀的歌。”
歌词主要是眷念,也有含蓄、模糊的咏叹。经过作曲家、歌唱家关牧村演唱处理,却是多么低沉,多么伤情,回肠荡气,动人心弦!
这电视剧,这歌曲,让你产生自己不同的体会吧!
注4  参见《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北京日报》1998年7月26日
注5 《当代中国编年史》 人民出版社 2007年4月 第一版 第36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