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女忆张治中:为彭德怀申冤万言信被周恩来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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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女忆张治中:为彭德怀申冤万言信被周恩来扣住 2010年07月07日 09:44 人民网-中国经济周刊 【 】 【打印共有评论88

核心提示:在生命的最后三年,张治中每天晚上问儿子张一纯“文革”的情况,“问我谁被打倒了,谁被抄家了”。听说彭德怀被打倒,张治中写信给毛泽东,听说刘少奇被打倒,张治中也写信给毛泽东。“彭德怀被打倒后父亲写的这封信,我印象很深。他写了1万多字的信为彭德怀讲话。他在信里讲彭德怀的生活非常简朴,对自己非常的严,洗脸水都不倒掉,留着接着洗脚。彭德怀非常艰苦朴素,他绝对不会反对您老人家。”

本文摘自《中国经济周刊》2010年第25期,原题:《张治中:两战淞沪》

张素我、张一纯姐弟讲述父亲生平

他是蒋介石 的心腹重臣,长期置身于国民党最高决策层;同时,他又以其独特的身份与毛泽东 、周恩来等中国共产党主要领导人交谊深厚;毛泽东称他是“三到延安的好朋友”,“是真正希望和平的人”。

他就是张治中 。这位唯一没有同共产党打过仗,敢对蒋介石、毛泽东多次直谏的国民党高级将领,在抗战发生前后曾经两度请缨,与日寇血战淞沪。

今年是张治中诞辰120周年。6月,张治中的长女张素我 和次子张一纯 向本刊讲述了父亲鲜为人知的历史细节。

“一·二八”首战淞沪:决心战死沙场

张治中1890生于安徽巢县洪家疃。16岁那年,他满怀梦想,怀揣着母亲七拼八凑筹来的24块银元,独自踏上了外出闯荡的路。

离家远行前,母亲要张治中咬口生姜喝口醋。这句在安徽洪家疃村流传着的古训,寓意在人生的岁月里,只有承受所有的苦辣辛酸,历尽艰苦,才能成人立业。

迈出了人生第一步的张治中并没能如愿在安庆考上陆军小学,迫不得已在安徽当了预备警察,后在扬州进入警察教练所。

辛亥革命爆发后,一心救国的张治中投身学生军。1912年,他进入陆军第二预备学堂,1916年,他毕业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三期步兵科,次年到广东参加护法运动。1924年,时任黄埔军校校长的蒋介石听说张治中是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的优等生,便邀请他到黄埔出任第三期入伍生总队代理总队长,授衔上校,自此,张治中逐渐步入国民党高级军官行列。

1932年 1月28日深夜,驻沪日军借口一名日军士兵失踪,向上海第十九路军发起猛攻。以蒋光鼐 为总指挥、蔡廷锴为军长的十九路军主动回击,“一·二八”淞沪抗日的战幕惨烈揭开。

此时,身在南京,时任国民党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教育长的张治中心急如焚,他认为:“中央部队散在各地,而因蒋下野,群龙无首,一时未易集中。”同时,他对十九路军的处境十分清醒:十九路军单独在沪作战,孤军决不能久持,应该予以增援。

2月初,蒋介石在浦口会晤张治中。张治中向蒋介石请战:“我们中央的部队必须参加淞沪战斗才好,如果现在没有别的人可以去,我愿意去。”

蒋介石马上让何应钦调动散驻在京沪杭的第87师、88师、中央教导团,合编为第5军,任命张治中为第5军军长兼第87师师长,率部开沪参战。

2月16日,在淞沪抗战第19天后,张治中奔赴战场。在出发前的15日深夜,他起身开窗户、面向故乡写下一封遗书:“正是国家民族存亡之秋,治中身为军人,理应身赴疆场荷戈奋战,保卫我神圣领土,但求马革裹尸,不愿忍辱偷生,如不幸牺牲,望能以热血头颅唤起全民抗战,前赴后继,坚持战斗,抗击强权,卫我国土……”

现年95岁的张素我回忆说:“父亲是决心战死沙场,以誓死的决心走上抗日前线。”第二天出发前,张治中把这封遗书交给了挚友陆福廷。

张治中在回忆录中对写下遗书解释得更为深入,他说:“我知道,一个革命军人首先要具有牺牲精神,而牺牲精神又必须首先从高级将领做起。”

自2月18日率第5军进驻刘行镇,接替十九路军部分防地开始,直至5月5日上海停战协定签订,张治中率军经历了数十次大小战斗。庙行一役将日军第九师团和久留米混成旅团的精锐歼灭殆尽,庙行、江湾间,敌尸堆积如山,达三四千具之多。中外报纸也一致认为,此役是沪战中中国军队战绩的最高峰。

多年以后,张治中回忆起这次生平参加的第一次反抗外敌之战时说:“这一役牺牲是应该的,生还算是意外的了。”       

1937年再战淞沪:急召女儿归国救亡

1935年, 20岁的张素我独自登上了一艘轮船赴英国留学。此前,她是南京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的学生,还没有毕业就离开了这所声名赫赫的学校。没想到的是,两年后她再度肄业,回到了战火中的祖国。

1937年,“我还没有毕业,父亲就发了多封电报要我回国。”张治中告诉女儿,此时的中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你要迅速回国投入到抗日救亡运动当中去。

张素我回忆起当时的感受说:“我想怎么也得读完我的学士学位再回来。可是我父亲一定让我中断学业,回来参加抗战。”

1937年的8月,张素我中断学业回到中国,迎接她的不是父亲慈祥的笑脸,而是空前惨烈的淞沪会战。

“来接我的人说,你爸爸现在在苏州那里准备战斗了,要到前线去了,你赶快到苏州去看一眼你爸爸。”8月11日,张素我在苏州见到阔别两年的父亲。“父亲叮嘱我速回南京帮助母亲,照顾好弟弟妹妹。当天晚上他便率部赴沪作战。”次日,张素我到了南京,家里也知道父亲要上战场,“但没想到第二天,上海就变成了战场。我在南京待了两个多星期,母亲决定和我带着弟妹们一起迁往安徽老家”。

从1937年8月13日到9月23日,张治中不分昼夜指挥大战,以致体力疲惫至极,加上因战局不利遭到蒋介石的指责而精神苦闷。张治中决心致函蒋介石辞职,含泪告别将士离开了战场。

张素我对父亲的苦闷记忆犹新,她说:“父亲辞职以后也回到了安徽老家。他很苦闷,每天都很晚睡觉,把喜欢看的古书拿了出来看。”

反内战:向蒋介石四上万言书

“父亲曾经说过,在蒋介石面前肯说话和敢说话的人很少,而在军人当中,父亲算是最肯也是最敢说话的一个了。”现年81岁的张一纯对本刊记者说。

张治中从1924年开始追随蒋介石,在长达25年的时间里,他除了在经济、军事等方面多次提出意见,更是为国共关系问题与蒋介石有过争论,还曾四次向蒋介石上万言书。

第一次上万言书是“皖南事变”爆发后的1941年3月2日。张治中向蒋介石痛陈对国共问题处理的失策,“父亲认为这是招致两党破裂的开始,关系甚大。”张治中在万言书中建议:“为保持抗战之有利形势,应派定人员与共党会谈,以让步求得解决”,“若犹是听其拖延,其结果将对我无利而有害。”对此,张一纯说:“可惜,蒋介石并没有接受父亲的建议。”

第二次是1945年11月,国民党当局正在为发动内战做准备。张治中再写万言书,托人带给蒋介石,力言对国共问题采取政治方式解决是独一无二的途径,反对重起内战。他在万言书中说:“我国经八年之长期抗战……民穷财尽,无日不在水深火热之中。……倘战争再度爆发,必益增人民之痛苦,违反人民之愿望。”

第三次是在1948年5月5日,此前的5月1日蒋介石和李宗仁 分别当选为总统、副总统。张治中给蒋介石写了一封长信,在信中指出大局已经到了最严重的阶段,提出补正之道是:执行亲苏政策、和共政策、农民政策、改革土地制度。蒋介石对这封信很重视。5月 12日,张治中就收到了蒋介石的回电。蒋在电文中说:“来函与意见书今始详阅,应再加研究后另行电告。”但是,此后再无下文。

第四次是在1949年。张一纯说:“1949年参与北平和平谈判时,父亲还给蒋介石写过长篇改革建议。”此前,张治中在溪口劝蒋出国未成,在北平更是感到蒋介石留在国内是对和平的最大障碍,所以在万言书里痛陈利害。张治中后来回忆起这最后一封万言书时说:“不知蒋介石看后反应如何,但事实已经说明他是不会接受的。”         

最后岁月:面谏毛泽东

张治中的敢于直言,留给他的孩子们极深印象。

1949年6月,毛泽东在中南海邀集各界人士座谈讨论国家名号问题。中央意见拟用“中华人民民主共和国”。“我父亲说‘共和’这个词的本身就包含了‘民主’的意思了,就不用再写民主了。还有选国旗方案时,当时毛主席说中国有三大河流,黄河、长江、淮河,要填上横杠。我父亲就说把国旗劈为两半,不成了分裂国家了吗?后来就定了五星红旗。”张素我说。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张治中的家也受到了冲击。在张治中家最艰难的时候,周恩来出面保护了他们一家,“1966年,周总理把我父亲送到解放军总医院,改名叫林友文,不让我们家属去也不让通电话。据说借此机会同时保护了不少国民党高级将领。”张一纯印象中的父亲从此很沉默,也不说话,但是他的健康却被这种郁闷的情绪所吞噬。

在生命的最后三年,张治中每天晚上问儿子张一纯“文革”的情况,“问我谁被打倒了,谁被抄家了”。

听说彭德怀被打倒,张治中写信给毛泽东,听说刘少奇被打倒,张治中也写信给毛泽东。“彭德怀被打倒后父亲写的这封信,我印象很深。他写了1万多字的信为彭德怀讲话。他在信里讲彭德怀的生活非常简朴,对自己非常的严,洗脸水都不倒掉,留着接着洗脚。彭德怀非常艰苦朴素,他绝对不会反对您老人家。”

然而,张治中写的这两封信都被周总理压了下来。“信寄到了周总理手里,周总理就派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高登榜来广东找我父亲。高登榜看到我父亲就说,周总理让我转告你:‘你写的信主席收到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我来办’。这个事是周总理压下来了,实质上是保护了我父亲。”张一纯回忆。

除了写信,张治中还曾经面谏毛泽东。“十大元帅要是都没了,主席身边怎么办?”张治中曾在一次与毛泽东的会面时说了这句意味深长的话。

张一纯在场亲历了整个过程,“那时我父亲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张一纯是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父亲在天安门城楼上见到毛主席。

“父亲见到毛泽东说:‘毛主席啊,您老人家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我党内的好多老朋友,那些元帅都被打倒了,您老人家怎么办呐?’”

张一纯说,讲到这时,原本是坐着的毛泽东站了起来,“他说,文白兄啊,你放心吧,我们可以甄别嘛。”

张一纯对谈话过程印象深刻,“我父亲也站起来了。”但是站起来的张治中并没有说话,“我看着他很沉闷,闷闷不乐。”

在“文革”中,张治中的身体条件愈发不佳。“他主要是长期对‘文化大革命’不理解。他没有什么很严重的病,只是长期不愉快,一直不舒服。”张一纯说。

1969年4月,一生没有参与过任何派系之争的张治中溘然长逝。

(本文系《中国经济周刊》专栏文章。文中部分史实参考《张治中回忆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