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与《第二次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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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网 > 凤凰节目 > 鲁豫有约 (2003年3月29日)
主持人:小的时候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第二次握手》,后来知道这部电影改编自一本曾经流传全国的手抄本小说,于是也就记住了小说的作者张扬,印象当中,张扬现在该有七八十岁了,可没想到他是1944年生人,今年只有59岁,不过张扬喜欢说自己是年近花甲,虽然年近花甲,但张扬看起来却很年轻。
20世纪60年代,在人们已经习惯于阅读以工农兵为主角的文学作品之际,张扬的《第二次握手》却是一本描述知识分子曲折的事业生活爱情的小说,它塑造了苏冠兰、丁洁琼、叶玉菡三个试图走科学救国道路的科学家形象。
鲜为人知的是小说主人公苏冠兰的原型就是张扬的舅舅。1963年初,十九岁的张扬到北京去看望在中国医学科学院药物研究所从事与药物研究工作舅舅。临行之前,母亲和姨妈向他介绍起这位尚未谋面的亲人,在叙述中,姨妈不经意间说起了一件往事:有一天哥哥下班回来,走到隔壁的书房里,脱皮鞋换拖鞋,我进去叫他吃饭,怎么半天不出来,叫他没反应,我推开门往里头一看,你哥哥弯着腰,一个鞋已经换上拖鞋了,有一个鞋呢,皮鞋带还没解开,腰还弯着呢,在矮凳子上,扭头看着四合院里,我又叫了他几声,他是毫无反应,像凝固了一样,就说院子究竟发生什么事情,来了什么人,我就赶快回身走过去,把冲着院子的客厅门打开,一看就在门口站住一个很美的女人,穿着也不像我们国内的,我很吃惊,当时反应不过来,你哥哥肯定是看到了院子里来一个女客人,他为什么不出来,那么我进去叫他肯定是很冒然,他不出来肯定有他的理由,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客人,一看是个从事科学工作的,但是在国内的科学界,我们来往的人里没有这个人,而且穿着打扮也不像国内的人,她不进来,她说,“好,我还有别的事,以后再说吧,我告辞了”,她跨出门去要走的时候,站了几秒钟,好象还在企盼什么,思考什么,这个时候突然抬起头来,因为她站在门槛上高了一些,说“请问你是他的夫人吗?”而且我当时奇怪,我们都是爱人了,解放这么多年了,叫爱人,怎么叫夫人啊,资产阶级的说法。她说“是啊,你多幸福”。然后就走了,后来看着她的背景消失在胡同口。
解说:怀着这份好奇,张扬在北京期间就开始积极构思故事,从舅舅那里收集素材,回到湖南,他立刻动手写了个一万多字的短篇小说,故事的开头用的就是他姨妈讲的那个"神秘来客"的故事,名字叫做《浪花》
从小说的初稿《浪花》到《香山叶正红》再到《归来》,小说三易其名,历经十几稿,张扬也从一名中学生成长为一位知识青年,1965年,张扬插队到湖南省浏阳县的中岳公社,作为知青,下乡时他所拥有的全部财产就是亲戚朋友们慷慨解囊凑起来的十四元人民币,穷得连稿纸都买不起的他,在乡村的土屋中怀着对文学的热情不断修改着小说。直到1970年第一次入狱,才不得不停下来。
主持人:其实在你的书被广泛的传抄传阅之前,你已经有挺大的麻烦了?
张扬:对,蹲过一次监狱,第一次是我对文化革命提出怀疑,跟一个红卫兵小将的通信里头,对林彪,对文革,彻底提出过否定的怀疑,抄他的家发现我的信。
解说:1972年12月,张扬终于在年关获得释放,这时,在物质和精神都极度匮乏的中国大地上,流传着一种故事梗概完全相同而文字长短不一的读物,被称为手抄本,其中包括《少女之心》等淫秽读物,于是,《第二次握手》也被划入坏书之列,不但描写了爱情,还提及了被四人帮视为眼中钉的周恩来。对此毫不知情的张扬仍在浏阳县的中岳公社,埋头改写小说。1975年的1月,两辆警车的不期而至,将张扬拉到了长沙的鹿洞里监狱。
张扬对再次被捕没有过多的惊讶,或许是因为他清楚自己的命运已和小说《第二次握手》紧紧相连,而在当时批林批孔批周公的风声中,张扬在小说中对周恩来的赞颂,引起了姚文元的注意。
欲加其罪,何患无辞。可是对小说《第二次握手》的定罪,着实花费了当时办案人员的一番苦心,甚至特意邀请了湖南某大学中文系的几十名中文系教师和"工农兵学员",在"帮助、鉴定"的名义下,对张扬展开了全面的批斗与围攻。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位在当地颇有名气的教授凭借着他深厚的古典文学功底以专家的姿态推断出了小说《第二次握手》这个爱情故事中所潜藏的的重大政治含义。最终,《第二次握手》被定下四大罪状:一、利用小说反党;二、吹捧臭老九;三、鼓吹科学救国;四、明明不准写爱情了,还非写不可。
1976年8 月31日,厚厚一大摞的"张扬案卷"交到了湖南省法院审判员李海初的手中,正是这位审判员使深陷沼泽的张扬意外地获得了一线生机。
张扬:这个李海初法官,应该说他是救过很多人的命的,这个案作为大案,院长交给他办了,交给他办了以后,他一直不敢把真情说出来,当北京来人调查我的情况,要为我平反的时候,他说出了实话,他说“当我接到这个案件,32本,摞到桌子上一米高,我一本一本的看,看完以后我想,如果经我的手把这样一个作者杀掉了,当我晚年回首往事,我会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党性和良心,可是当时我绝对不能说出来,一说出来他们就把案卷抽走,交给别人办了,他们还是会把他杀掉的,我既不能办这个案,我又不能不办这个案,我就利用当时的法制的不健全,因为当时法制是什么呢,一个案子落在哪个法官手里放多久,没有明文规定的,我就揽了很多案子来,多干活,让我的座位堆满了案件,当他们催着要杀的时候,张扬的事要杀了,怎么样啊,我说你看,这么多案子,我得一件一件来。”
1979年1月18日,三十三岁的张扬终获释放,常年的牢狱之苦使得他的身体状况到了崩溃的边缘,体重不到40公斤。《第二次握手》又出版在即,张扬在北京结核病医院的病床上支起了小书桌,短短的50多天,完成了25万字的定稿。
张扬:在流传的过程中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书名有的叫什么《氢弹之母》,《归来》《归国》都有,其中有一本流传到北京,在北京的一个工厂里头,一个工人他从湖南衡阳带过去的,带过去以后,没有封面的,不知道叫什么书名了,北京的一个工人看完了以后,不知道叫什么书名,就贴了一张纸在上头,就写了个书名叫《第二次握手》,以北京为辐射点,向全国扩散的时候,就以《第二次握手》这个书名扩散的,包括当时的西藏都有,基本都叫《第二次握手》,所以它喧宾夺主,《第二次握手》倒成了正宗了,我给他取的名字倒不正宗了,当我在北京修改完这本书,青年出版社出版之前,他们找我商量,他说在全国大多数地区,大家都叫他《第二次握手》,是不是你也能够尊重大家的感情和意愿,就让他叫《第二次握手》吧,我说那就这样吧。
主持人:《第二次握手》给张扬带来的荣誉和苦难都是他当初史料未及的,但他至今对这本书还是一往情深,张扬一直在写作,接下来他还准备再一次改写《第二次握手》。(文章有删节/图片摄影 周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