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拉里为什么丢掉了选举

  希拉里为什么丢掉了选举
龚小夏
来源：作者博客
       经过了半年多的恶斗，民主党的初选基本落下了帷幕，在开始时被公认为是最有希望的候选人的希拉里?克林顿敌不过巴拉克?奥巴马这颗民主党的新星。虽然两人都不能纯粹依靠选民来取得胜利，但在最后的一个州投完票之后，一批超级代表的选票终于让奥巴马的得票超过了半数。
希拉里是怎样丢掉了这次选举的？这中间当然有许多方面因素，包括她的选举班子组织和管理不当、奥巴马获得了将近百分之九十的黑人选票等等。除了这些众所周知的原因之外，自由派媒体严重的偏见以及民主党高层内部对希拉里的敌意起了关键的作用。
媒体和性别歧视
五月十五日，《华盛顿邮报》的专栏作者玛丽亚?科寇发表了题为“我会记住的仇恨妇女的现象”（MisogynyIwon’tmiss）一文，列举了在这次竞选中表现出来的性别歧视。比如，互联网出售的最热门的竞选纪念品之一是一件印有奥巴马和希拉里头像的套头衫，上面的字眼是“兄弟先于婊子”。（“Brosbeforehos”——黑人男性时兴互称brother也就是“兄弟”，同时将妇女称为ho，含义就是“婊子”。）自由派媒体上奥巴马的支持者随心所欲地使用充满性别含义的语言来攻击希拉里，却被同情奥巴马的媒体轻易放过。例如有人在电视上公开说，“奥巴马在二月份赢了，因为那是黑人历史月；希拉里在三月份赢了，显然那是白人母狗月。”NBC电视台的著名主持人克里斯?马修在希拉里的头上加了两个角，将这位参议员称作“女魔鬼”，他请来的客人则嘲笑希拉里“像是每个站在法庭外面的结发前妻”。而中国人熟悉的CNN的卡弗蒂将希拉里形容为一个“讨人厌的教训孩子的母亲”。
的确，美国的媒体对待这位开创了历史的女性候选人极其苛刻，而有自由派名声的媒体在这方面表现更甚。从一开始，媒体对希拉里便百般挑剔，她的发型、穿着、化装等等都被反复谈论。经常有人公开地将希拉里和她的女性支持者称作“过了更年期的妇女”。很难想象这种充满性别歧视的语言会用到任何男性候选人的身上。一个在媒体上被如此贬低的候选人，要争取到选民的支持和尊敬显然比其他人困难得多。
换了其他的女性候选人，民主党的高层也许会集体提出抗议，因为民主党历来以妇女权利的代言人自诩。然而面对铺天盖地的对希拉里的嘲弄，民主党高层中却一片沉默，难得有人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就连民主党主席迪安也只是在五月底——也就是选举大局已定之后——才勉强到媒体上含糊地承认媒体上性别歧视的存在。
以自由派自居的民主党高层人士对于这种情况内心未尝没有负罪感，毕竟希拉里是民主党内最受尊敬的人物之一。这种负罪感一方面使得他们更加坚定地支持奥巴马，他们可以争辩说，黑人奥巴马比妇女希拉里更具有历史意义；另一方面又推动他们将希拉里的的一言一行都指责为具有种族主义的含义。在美国的政治传统中，种族主义是比性别歧视更严重得多的罪名。指责希拉里鼓吹种族主义，是许多人用以掩盖他们对希拉里的性别歧视的政治和心理借口。
那么，又是什么使得民主党高层中那么多人对希拉里采取了敌视的态度呢？
党内人缘和超级代表
希拉里刚刚出来竞选的时候，多数媒体都断言所谓“克林顿竞选机器”将会帮助希拉里赢得胜利。所谓“竞选机器”就是民主党的地方组织。比尔?克林顿在台上八年，与各地的民主党基层组织和领导人建立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经常亲自出马去为地方候选人助选，这些地方领导人——也就是所谓“超级代表”的主体——欠下了克林顿不少人情；再加上克林顿夫妇熟悉民主党内各方面的运作，这些都有利于为希拉里铺平通向白宫的道路。
结果事实证明，这个所谓“克林顿竞选机器”不过是个神话。人们发现，民主党高层对希拉里的支持率远不如想象的那么高。熟悉民主党内部运作和人际关系的观察家们都知道，前总统克林顿在民主党的高层中并不怎么得人心。这里面有历史、地域、阶级等各方面的因素。
民主党作为一个政治实体，是多个利益集团的松散联盟。自从六十年代以来，民主党就包括了几个重要的社会集团：知识分子和上层职业人士、有组织的蓝领工人或曰工会会员、黑人和少数民族下层。而民主党的领导集团，则有大批的左翼知识分子和像律师这样的职业人士。可以说，民主党的领导集团比普通群众要更靠左一些。
然而，美国从总体上来说是个中间偏保守的国家。人民选择总统，通常也倾向于比较中间甚至稍微保守的候选人。自从肯尼迪遇刺之后，四十多年来，民主党只有三位竞选成功的总统：来自德克萨斯州的约翰逊、来自佐治亚州的卡特、来自阿肯色州的克林顿。这三位都来自美国的南方，也就是保守势力的大本营。无论他们上台后的政策取向如何，在选举期间，他们都被看作是民主党的温和派。左翼力量支持的候选人，比如麦戈文、杜卡基斯、克里等等，都战胜不了他们的共和党对手。
所以就政治上来说，克林顿是过去四十年来最成功的民主党总统。约翰逊受越南战争困扰，退出了1968年的竞选；卡特当了一任，将经济和外交搞了个一塌糊涂。克林顿不但成功地连任，而且在经济社会政策上取得了相当的成就，在民主党的普通群众中有非常大的号召力。如果不是一场“拉链门”，他会在历史上留下更好的记录。
可也恰恰他的成功引起了民主党上层的嫉恨。肯尼迪、克里这些人都出身于东北部的大富大贵家族，克林顿却是个来自南方乡下的穷小子。肯尼迪做不到的事情让克林顿做到了，使得民主党中许多自认为是精英的人感到愤愤不平。就在克林顿还在台上的时候，民主党高层的饭桌上也总是拿他来当作笑料。“克林顿对女人的趣味实在是糟糕”就是他们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
是以，自希拉里表达参选的愿望之后，民主党高层中的一些大佬们就一直在寻找能够打败希拉里的对手，不过由于不敢得罪妇女选民，他们的这种敌意在早期并没有表现出来。奥巴马给了他们这样的机会。很快，克林顿夫妇就看到，民主党高层中有着他们无法小觑的反对力量。而在民主党的基层组织中，他们也发现政治中的人情债有效期实在不长。当民主党的高层亮出了底牌之后，地方上的许多超级代表们也都望风而倒，因为他们既得罪不起高层，也得罪不起黑人选民。这让希拉里的支持者感到愤愤不平。
希拉里最后发现，真正忠实于她的不是那些政坛老手，不是那些欠了她政治人情的地方领袖，而是大批不声不响的选民，特别是中年以上的妇女。她的这些选民，有可能对未来的大选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大选展望
在过去几个月里，人们通过媒体看到的民主党提名竞选运动的形象是，奥巴马吸引了大批极端热情的年轻选民，而希拉里的支持者看上去却不温不火。许多分析家认为，奥巴马为民主党吸引了大批新登记的选民，因此有助于民主党十一月份大选获胜。他们是冲着奥巴马的个人魅力而不是民主党来的。而希拉里的选民都是忠实的民主党人。如果希拉里落败，他们自然会转投奥巴马的票。
但是，最近的形势发展，却让民主党人越来越担心这种说法的可信性。随着奥巴马的牧师莱特和他的老朋友弗莱格的种族主义言论以及奥巴马本人蔑视蓝领阶级的说法等一系列负面消息的传出，奥巴马阵营的热情在持续下降。同时，希拉里的支持者也日益显示出他们不肯退让的决心。要知道，受奥巴马吸引出来的新选民到大选时是否投票还是个未知数，而希拉里的基本选民则是那些有长期投票记录的人。在四月份以来的选举中，希拉里大幅度地赢得了白人普通选民的支持。在媒体已经宣布希拉里基本没有出线的希望之后，她还以大比例赢得了西弗吉尼亚、肯塔基、波多黎各等地的初选。盖洛普民意测验显示，有百分之二十八的希拉里支持者说，如果民主党选择了奥巴马，他们在大选中就会将选票投给共和党的麦凯恩。也就是说，有将近百分之十五的民主党人如今计划在大选中转投共和党，这恐怕已经超过了当初两次让里根总统获胜的所谓“里根民主党”的人数。这个数目哪怕减少百分之六、七十，也足以让大选倒向共和党一边。
希拉里的支持者这样做，固然有赌气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他们是民主党内的温和派。他们中许多人的利益和信念，更接近于共和党的温和派而不是民主党的激进派。如果奥巴马在今后的竞选中不能够成功地向中间靠拢，想要入主白宫胜算不大。
麦肯恩阵营很明白希拉里对民主党温和派选民的影响。不久前，弗莱格神父在奥巴马的教堂中恶狠狠地攻击希拉里的录像曝光之后，麦凯恩马上在电视讲话中谴责道：“对克林顿参议员采用这样的话语是可耻的一派胡言”（unwarranted,uncalledforanddisgraceful）。六月二日，在田纳西的一次公开讲演中，麦凯恩对听众这样形容希拉里：“她激励了好几代的美国妇女，让她们相信妇女能够进入这个国家最高的位置。”希拉里的铁杆粉丝听着这些话，不断地点头称是。于是，在初选的最后几天里，一些希拉里的支持者公开在媒体上宣称，如果希拉里不能获得提名，他们不但自己会投票给麦凯恩，而且会积极地为他助选。“我们没有离开民主党，是民主党离开了我们！”许多希拉里的粉丝引用了里根总统的这句话来形容他们的心情。
希拉里的落败，拉开了奥巴马和麦凯恩竞选的序幕。在往下的五个月中，奥巴马能够争取多少希拉里的支持者，将决定他是否能够赢得这场选举。
 　　龚小夏：我为什么不选择奥巴马
　　来源：思想库报告
　　自从希拉里退出竞选之后，最近两个星期，我每天都会接到好几个奥巴马的竞选班子打来的电话或者是电子邮件，敦促我去参加助选。他们指出，既然民主党内初选已经有了结果，往下党内的人就应该团结一致，共同对付共和党。
　　这本来是各个党支持者们惯常的做法。在2004年，我支持的两位候选人威斯利.克拉克和约翰.爱德华兹在初选中失败。虽然我非常不喜欢入选的约翰.克里，但还是加入了克里的助选队伍，并且将我的选票投了给他。在这个选择里面，体现的是我对民主制度的一些基本价值观的认同。
　　在这次的大选中，经过再三犹豫之后，我决定不选择奥巴马。目前已经有超过百分之十的民主党选民和我作出了同样的决定。对于许多长期的民主党人来说，这并非是一个容易的举动。这个选择，同样是基于我对民主制度的基本价值观的认识，以及我个人的生活体验。
　　我心目中选择总统的标准，首先是这个人对善恶有分明的标准。固然，政治家们会出于各种利益上的考虑而作出种种妥协，但是在一些原则性的问题上是否能够站得稳，并且不惜为坚持立场而付出政治代价，这是一个好的政治领袖的基本素质。
　　其次，政治领袖不一定需要有非常丰富的经验（那对于年轻的领袖来过于苛求），但是他们的工作记录必须显示他们为纳税人工作不畏辛苦、任劳任怨。那反映了一种价值取向。
　　第三，政治领袖身边的亲密的朋友圈子反映了他们内心深处真正的情感和道德取向。特别是那些在他们未发迹的时候便交下、后来又长期保持着紧密关系的人，更加是反映这些领袖的人格与信念的镜子。
　　基于这样的三个标准，我无法将选票投给奥巴马。
　　在他十多年的政治生涯中，奥巴马从来没有为坚持某种政治原则而付出过代价。他的每一个决定，都经过仔细的算计，最后的选择无一例外都有利于促成他的个人政治前途。在需要作出困难选择的时候，奥巴马首先采取的办法是躲避。在伊利诺州当参议员的期间，奥巴马在130次需要作出困难决定的投票中投下了“Present”（有点像清朝皇帝的批示“知道了”）。在联邦参议院中，奥巴马从来没有试图去与政治对手合作，而是完全按照自由派的路线去投票，这保证了他在民主党内的地位。相形之下，共和党的候选人麦凯恩有过许许多多按照自己的良心和原则而不是本党政治利益去投票的记录，以至于到今日还有大批保守的共和党人坚决不肯将选票投给他。
　　第二，奥巴马缺乏经验是人所共知的。但更重要的是，在他有限的公共服务期间，他并没有将主要精力放在公众事务上，而是到处去给自己拉政治关系，为日后的竞选作铺垫。2004年进入参议院之后，作为新参议员，按照常规他应该努力学习如何推动立法。但是经过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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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ink-tanks Report Vol.5, No.25(Jun. 23, 2008) 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出品
　　利益衡量之后，他撇下了本职的工作不做，而是逐个去为政客们竞选拉票，从而换取了党内的大批支持。因此，奥巴马是参议院中成绩最少的议员之一。比较一下，希拉里和麦凯恩在立法上都有非常显著的贡献。人们都知道，希拉里和奥巴马的差别，并不是政策上的而是作风上的——希拉里工作非常努力，而奥巴马却成天在外讲演。很多蓝领工人之所以不愿意将选票投给奥巴马，这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机械工会的工人曾经告诉我一个例子。2007年，印第安纳州有一家1600人的工厂要关门，工会需要政府拨款来进行职业培训。工会分别给希拉里和奥巴马写信。奥巴马一方根本没有回信，希拉里不但派人前往，自己本人也去了一趟，到州政府为这些工人争取到了一笔拨款。在希拉里退选之后，这中间的许多工人公开表示，坚决不肯支持奥巴马。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工作作风，有本质上的意识形态根源，也就是对领袖与纳税人之间孰主孰次的看法。
　　最后，培养奥巴马出道的芝加哥三一教堂实在令我感到不寒而栗。这个教堂里面充满了各种各样疯狂的信念与举动，种族主义和黑人至上论在那里大行其道。能够在这个教堂中呆上二十年，奥巴马内心深处是否也认同那些极端的信条，实在令人生疑。起码，他听着那些话并不反感。将心比心，我在那里面连两分钟也呆不下去。要知道，领袖们内心深处的情感不仅会左右而且会推动他们的政策决定。奥巴马虽然会作激动人心的讲演，但他实际上是个基本不流露内心真情的人。他的感情，只能通过他愿意与什么样的人交朋友来判断。
　　在这次竞选中，奥巴马很巧妙地将他自己做成了一个意识形态的空壳，外面非常漂亮，但是里面却没有什么内容。正因为如此，支持他的人可以将自己的想法放到这个空壳里面。在奥巴马身上，自由派知识分子看见了推行各种各样改革计划的机会，外交政策的鸽派看到了世界和平的曙光，黑人看到了自己种族地位的上升，年轻人看到了好玩的政治集会。可是，奥巴马这个看上去是空壳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我想他的支持者们并不怎么清楚。
　　至于我自己，看到狂热的年轻人和高高在上的知识分子结合在一起的群众运动，我本能是要躲开的。
　　作者是《思想库报告》特约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