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官员讲腐败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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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官员讲腐败形势   日期:2010-6-29

  吴晗先生曾道:“上下数千年,细读历史,政简刑清,官吏廉洁,生民乐业的时代简直是黄钟大吕之音,少得可怜。”吴晗先生历史比我们读得多,河晏海清的时代可能还见过,只是少,如我等没见过历史世面的,那样的时代,感到不是少得可怜,而是根本就没见过。

  我想,暴政的秦朝也好,仁政的汉代也罢,盛世的唐政府也好,卑弱的宋政权也罢,不论什么朝代,明君昏君当政,那腐败形势都是十分严峻的。所不同者,领导在纪检监察会议上的讲话,对腐败的基本评估有异也。两宋的高官关于腐败形势的讲话,硬是有点特别,很多人身为高官,是官场权威,或者身在学界,是学术领袖。他们对腐败形势的发言,好像不懂得辩证法,不懂得一分为二的分析法,分析基本面是好的,反腐败是很有力的,更不谈九个指头与一个指头的关系。直接一点说吧,他们是些“独眼龙”,只会以一只眼睛看阴暗面,不会看光明面。

  比如苏轼吧,也是朝廷命官,是吃财政饭的,可是他把反腐败形势说得一塌糊涂:“上自公府省寺,诸路监司,州县乡村,仓场库务之使,词讼追呼,租税徭役,出纳会计,凡有毫厘之事,关其手者,非赂遗则不行。举天下一毫之事,非金钱无以行之。”苏轼的这个讲话,一竿子打了一船人,从巍巍乎省部级领导,到豆沙包类村干部,从宏观制政策的公府监司,到具体做事的出纳会计,苏轼说他们没一个不搞腐败;苏轼还有一句更猛的猛话——王安石改革,其中有一项是,在青黄不接时,政府放贷给百姓,到了秋收时节,再派二十万官吏下乡,专门收款:“每州催欠吏卒,不下五百人。以天下言之,是常有二十余万虎狼,散在民间。百姓何由安生?”二十万干部,没一个是好人。哪有体制内的领导如此看帝国干部的呢?

  朱熹是国学大师,也当过主政长官,后来主要搞理论研究了,按现在的说法是主流理论家,绝对比院士还院士的,这样的重量级人物一般是不乱说话的,要乱说,一般也只在股市、房地产、百姓信访等领域发发耸人之论,时不时把天下目光往自己身上聚焦一下,在腐败与反腐败等政治敏感性很高的领域,都是三缄其口的。但朱熹嘴巴把关很不严,说话很不注意分寸:“当是之时,天下之人惟利是求,而不复知有仁义……如取解后又要得官,得官后又要改官,自少至老,自顶至踵,无非有利。”朱熹这里讲的主要是领导干部带病复出的事情,这等事情,往往只供互联网上的愤青谈一谈,不是理论大师一级人物出来讲的。朱熹出来讲话了,而且讲得很猛,说天下之人﹙此处指官﹚都是“当官不发财,请我都不来”之辈,这当有“不看主流,只看细流”之罪。这话够呛上面领导的,这还不算,朱熹对大宋朝腐败有一个整体评价,更是把宋政府说得一塌糊涂,百般不堪:“古者刻剥之法,本朝皆备。”“本朝”是腐败手法集大全者,三皇五帝到如今,咱们宋朝是腐败最严重的,这话说的,全盘否定啊!但宋代各级领导好像都没发火,没撤朱熹首席院士的职务,还把其理论成果转化为主流指导思想。

  其实,不但是地市级别的苏轼那样乱说,不但是知识分子的朱熹那样乱讲,当时正在做宰相的王安石与富弼也把当时的腐败形势说得重而又重。王安石在反腐败会议上,也是成绩不讲跑不了,问题不找不得了,说的都是问题,不是百页成绩,三行问题。他说:“政事所施,未可谓合法度。官乱于上,民贫于下,风俗日以薄,财力日以困穷。”虽然王宰相这个讲话多少带了点领导官腔,但他对腐败的形势估计是悲观得很,说的是基本面不是往好转,反腐败并没取得阶段性成果,而是警告说,越来越差,越来越严重,“日以薄,日以困穷”啊。这种情况,周必大说是“贪吏布满天下”。他数指头:“循良者十无一二,贪残昏谬者常居六七。”周必大,官职小,没富弼大,富弼是宰相,按理来说,如此恶毒攻击大宋王朝专制主义取得的伟大成绩,那怎么行?他应该把周必大抓住关起来,可是他比周必大说得更狠:“廉吏一二,赃吏十九。”

  两宋的腐败确实也是够严重的,其贪官墨吏可以数出一大串来,如蔡京,如童贯,如贾似道……等等。苏轼、朱熹、富弼、王安石、欧阳修、司马光等等在反腐败上的发言,也是“基本属实”的。但是,两宋在中国历史上是最腐败的朝代吗?细读历代史料记载,好像还不能这么说,但当时他们都这么说了。把腐败往大里说,往重里说,往夸张地说,总比把腐败往小里说,往轻里说,百般缩小地说,对反腐败工作要有利得多。时刻唱“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总比“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要好得多。北宋与南宋在北方虎狼之师的时刻环伺中,能够苟延残喘那么多年,恐怕与其对腐败保持高度警惕,有点因果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