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砍柴:鞋套事件中的习俗与自尊(南方都市报 2005-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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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套事件中的习俗与自尊
2005-12-06 08:54:16  来源: 南方都市报   作者: 十年砍柴(知名网友)
出身农民的河北民营企业家孙大午意志坚强、个性突出、敢爱敢恨。这些性格特质当然不是什么坏事,在很多情况下还会增添人格魅力。可因为去北京某家做客,主人要他套上鞋套,而爆发了导致生意合作流产的大风波。网络媒体热炒为“鞋套事件”。我觉得大午先生表现得有点过火,尽管我也很讨厌换上鞋套或拖鞋。
然而,自己可以要求自己这样做,但并不意味着自己的做法就是正确的、别人应该认可的理想模式。尤其在城市化进程加快的当下中国,新的、旧的、本土的、外来的文化与习俗交织在一起,硬要说哪种方式是最合理的,就有点霸道心态了。尤其没必要扯到儒家待客之道上。
当然,不论东西方,待客总要尊重一些普遍的原则,那就是要尊重客人而不能侮辱客人。问题是什么是尊重什么是侮辱,牵扯到具体的行为,则因文化和风俗的不同而理解不一。但总得有可以判别的依据,那就是联系主客方所处的具体环境,来分析其动机。某一行为在法律上是凭事实证据来判断的,而在文化上确实要看动机。
儒家讲“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说法今天也不过时。可如何善待朋友,不同的时期、不同的地方也是不完全一样的。同一种行为,A地是表示尊重,B地可能会被理解为侮辱。比如在中国很多农村,大人摸小孩的头表示亲昵,而在东南亚一些地方可能就是冒犯了。中国一些边远地区至今还流行这样的习俗:客人来了,一桌吃饭十几个人共用一只酒杯喝酒,显示不分彼此的亲密。可今天在大多数地方包括大午先生的老家,恐怕也被视为不卫生了。
客人进家门前先套上鞋套,不给泡茶给矿泉水在中国的文化背景下,是否合适,这是一个可以讨论的问题。但具体到李汶香女士个人,则不能简单地指责人家不懂待客之道,不尊重客人。任何人都是文化中的人,这种“化”是不知不觉的,这种文化有大众文化也有小众文化。李女士和另外的一个企业老总对孙大午都是这样做的,可见在某个小众中,这已经成为一种大家都认可的行为,没什么不合适,尽管外人看来很不舒服。这样的小众文化也不能简单地判定它是丑陋落后还是健康先进的,关键看人家这样做是不是故意要侮辱你。通过李女士的解释以及两人有合作意向来判断,人家没有这个意思。这无非是不同生活环境下的人,对同一行为理解的差异。
文化和风俗是变迁的,必须承认一种流行开来的风俗肯定有其合理性。一个人最容易自恋的就是自己浸染其中的文化,因为习惯了就天然地认为其优越和先进,这是要不得的。城里人看乡下人不能如此,乡下人看城里人同样不能如此。大午先生总觉得河北农村那种待客的方式是真切的、温馨的,那是一种正常的情结,可是不能因此就说人家大城市人的待客方式没有人情味,是丑陋的文化。
如果有一天大午先生被邀请去西欧某国参加音乐会,主人要求他打上领结,穿上燕尾服,大午先生会不会认为这是发达国家的人瞧不起中国人呢?人家那不过是多少个世纪沉淀下来的文化而已。
我倒觉得大午先生有点像《激情燃烧的岁月》中的石光荣,这位山村出来的将军,总觉得自己那个舞蹈演员出身的妻子瞧不起自己,不尊重自己。似乎尊重他就必须接纳他从老家带来的一切习惯和行为,比如不讲卫生,比如在院子里用大粪种菜。尽管石光荣的职务远比他的妻子高,但他的经历决定其在于城市文化中长大的妻子面前,是自卑而敏感的。石光荣固守他的老家习惯,实则是固守他心底那点脆弱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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