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算恩典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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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算恩典
(刊于《解放日报》2006年2月25日朝花副刊)

 

  数——算?我反复地思量着他所使用的这个词。忽然,我领悟到,这个词,他用得多么精准,体现了他多么智慧、积极的人生态度!
  这本是个极有理由怨声载道、愤世嫉俗的人。
  因为,生活对他不公,许多的不幸、磨难,都让他摊上了。参军后,表现很好,是干部苗子,但赶上军队干部体制改革,不经军校培养就不能提升为军官,于是,只服役三年就离开了部队。回到家乡,当了代课教师,本可以转正的,却因肝炎而不得不离开学校。与人合做生意,赚得好好的,钱却被合伙人卷跑了,留给他的是三万元的债。女儿读书成绩好,本来进重点大学没问题,但高考前一场高烧,却使孩子只进了二本。就连拔一颗牙,在别人啥事没有,轮到他,偏偏坏牙没拔掉,却把好牙拔掉了,还引发了严重的感染……
  然而,就是这么个人,却又非常快乐。每次碰上,他的脸上总是露着笑;与你说不上几句话,你一定会被他的真诚、他的热情所感染。而且,尽管他的家庭条件、经济状况、身体以及孩子等,在别人看来,依然不如意,但他一直是开开心心的。
  好些人,都向我说起了他。似乎,他是一个谜。于是,那回朋友牵线,我与他见了面。落座后,我便向他提问:从生活经历来看,你应当说不是最顺当的,你是怎么看待生活的?他笑笑:没什么呀,我生活得很好呀。我追问道:面对生活中的不幸、不顺乃至磨难,你是怎么保持良好心态的?面对这个问题,他略作沉思,答了四个字:数算恩典。
  我问:具体怎么说?
  他告诉我,恩典,这不难理解,关键是数算。就是不只是随便地想想,而是要认认真真地一件一件地去数,去算,去清点个明白。那样,才会把生活给你的恩典,如数珍宝一样点个一清二楚。那个时候,你才会明白,其实,生活已经厚待了你……
  对此,他解释道:就拿我来说,看似不幸,但其实已经非常幸运。比如,我没能提升为军官,但三年的部队生活让我经受了锻炼;当代课教师没能转正,但我积累了与人打交道的经验,还有了辅导孩子学习的能力;肝炎,让我更加珍惜生活,我因此戒了烟和酒,现在身体就很好;做生意被人坑,两人的债由我一人来还,让我赢得了好多客户的信任,我生意因此有了转机;孩子进了二本,她有能力和志气,将来不愁读一本;牙齿拔错了嘛,当然我也不愿意,但已经拔错了,如果因此再暗自伤心,叹晦气,不更让自己受伤吗?因此,我想,还好,只是拔错了一颗,没把牙全拔光,而且,后来也顺利地把坏牙拔了……
  不由得,面前这个人让我肃然起敬了。我仿佛看到,他正把生活给他的点点滴滴,犹如珍宝一样,一件件地数着,算着,记在自己心中。数算,看似是一份精细,是一种计算方法,其实,这是一份由感恩心引发的生活智慧。
  我对他说,没人说你很阿Q吗?
  说又何妨?关键,我不是为别人活的。我需要为自己的生活和快乐负责。假如,不断地叹息能快乐起来,我会选择叹息。可是,叹息不仅于生活无补,更会让你时时记得自己有多么不幸,从而生活在自设的水深火热之中。
  对他的这些说法,我深表赞同。记不得谁说过:生活本身既不是祸,也不是福,它是祸福的容器,就看你自己把它看成什么。
  我对他说,你的这种思维方法,在心理学上叫做选择性关注和选择性忽略,极好。
  他笑笑说,我不懂心理学。我只知道,越记得生活所给的恩典,心情就越好。于是我就这么做了,真的很简单。
  一个在世俗眼光里并没有多大成就的人,一个那么普通的人,有这样的生活感悟,这就不由得让人刮目相看了。


吴颢